已死之人手上沾了血,就是舍了转世投胎的机会,若不殃及无辜,人和鬼之间的恩怨,贺烈不想插手。
庆乌山从没有魑魅魍魉格杀勿论的言论,贺烈小时候忘带作业,都是山脚下的鬼童子哭唧唧地送到校门口的。
只是那个楼月西,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
贺烈并不担心楼月西的安危,以青山道的本事,倒不至于遇见这点小鬼就要生要死了。
只是他阴气太重,在鬼域里呆一晚上出去后得大病一场。
贺烈想到这里就忍不住皱眉,这人刚交到他手上就病一场,杨局可不得暴跳如雷?
他眼尾扫到黄毛在地上捡了块锋利的石头,竟然真的准备去解袁修文的衣裳,把那女鬼剜出来,不禁说道:“他肚子上没有女鬼,不过你若是解开他的衣裳,那明天早上这里就有两具尸体了。”
黄毛原本就有些迟疑,他脑袋晕乎乎的,听到贺烈的话后终于冷静了一点:“你、你是说……”
“自己干的好事不清楚?”贺烈有些不耐烦地看着黄毛,“不如你自己问问袁修文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是不是解了别人姑娘的衣裳。”
那道尖细女声突然开始哭了起来,袁修文的眼角开始渗出血泪。
尖细女声哭得极为哀切凄厉,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孟景龙猛地看向袁修文,不敢相信袁修文竟然想拖他下水。
电话里的男声高亢起来:“大龙,别相信他,你救救我——”
孟景龙闻言退后一步,自己的兄弟是什么德性他最清楚不过了。
最初这个圈子就是袁修文带他进的,见到醉酒的女人,他必定是会上下其手的。
见他不信,袁修文开始变得歇斯底里:“大龙,我们换——我们换!!!”
袁修文瘫在地上一直动弹不得的身体开始挣扎,他的上本身被手撑起来又瘫软下去,双腿在地面上摩擦,过短的裙摆被他的动作弄得翻折起来,露出大腿根部。
那尖细的女声发出哽咽般的气音,伸出另一只手想要将裙摆拉下。
但因为贺烈在侧,女鬼本就浅薄的道行被不断压制,袁修文又歇斯底里和她争夺起身体的控制权,她竟然被反制下来。
女鬼哭嚎得更为凄厉,因为她的哀泣,周围的街景开始扭曲,整个鬼域就像是要溃散了般。
贺烈暗道不好,平常鬼域碎裂他们就能出去,但此刻楼月西还不知道被藏在了哪里,若是他意识不清被碎裂的鬼域扯进了酆都,那就真的完蛋了。
他突然把身上的T恤脱下来扔到‘女鬼’身上,堪堪盖住‘她’向上翻起来的裙摆。
“别哭了,那不是你的身体。”贺烈对女鬼道。
女鬼哽咽片刻,抽泣声小了起来。
一道青烟从袁修文身上飘出,凝成一个女子的身影。
她双目爆睁,嘴角有血渍渗出,脖子和大腿都是淤痕。
赫然是伍明先前见到的模样。
伍明有气进没气出地啊了一声,终于昏了过去。
而黄毛看到她后也吓得尖叫一声:“是你!”
他连连后退:“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杀的你!那次我没有参与!都是他——都是袁修文说试试新药的!”
贺烈在蓝海酒吧的吧台上找到了昏迷的楼月西。
他也被女鬼换上了女装,是男人最爱的黑长直,穿着非常窄短的百褶裙和白色的高跟鞋,露出一截纤细的腰腹。
那女鬼还挺会搭配的。
只能说他的模样太有杀伤力了,即使是贺烈也被他细长白皙的双腿晃了下眼睛。
“喂。”贺烈对他们在忙时一个人躲在这里呼呼大睡的楼月西有种微妙的不满,不过这种不满或许源自于那双大长腿?
他伸手推了推楼月西,就见他发出细微的哼声,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贺烈:……
倒是睡得香。
如果不是为了他,贺烈用得着听黄毛前言不搭后语啰啰半天吗?用得着被女鬼呜呜呜呜的哭泣声魔音穿耳吗?
他衣服都搭上去了。
“起来。”贺烈伸手推了推楼月西的肩膀,就见男人转过头来,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会儿,又软哒哒地闭上了。
“贺烈……”
他吐息之间一股烈酒的味道,贺烈知道这法力微薄的女鬼是怎么把一个青山道的人弄晕在这里的了。
呵,还能认得人,看来是没有醉得不省人事。
“醒醒,走了。”怎么说呢,贺烈这厮从来不是个怜香惜玉的货,见楼月西不醒,他就伸出手去翻他的眼皮。
“困……”楼月西的手伸出来想拂开他,又因醉酒软软地垂下来,堪堪搭在贺烈的手臂上。
看来这人短时间内是起不来了。
贺烈认命地叹了口气,他捏了一把楼月西的脸颊作为惩罚,又转过背来拽着他的手,一拽一掂,将这个醉鬼背到了背上。
门外,孙飞晨正瑟瑟发抖地和飘在半空中的女鬼一起看守着躺在地上的三人。
伍明是自己吓昏的,袁修文应该是被女鬼弄得昏死过去,而黄毛则是被贺烈一记手刀劈晕的。
见贺烈出来,女鬼后退了一些,她不敢上前,目光却殷切地看着贺烈,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件T恤。
虽然孙飞晨并不想从那两个快掉下来的眼珠子里看出这些情绪。
贺队虽然长得帅,撩撩小姑娘就算了,女鬼还是不必了吧……
方才黄毛和女鬼的一番话,让他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女鬼原名丁香梅,刚来州海市不久,因为身材高挑容貌漂亮,白天上学,晚上就来离学校很远的蓝海当氛围组。
除了偶尔会被客人骚扰一下喝点酒以外,这个工作不需要怎么辛苦,挣得也不少,对于她这种家庭情况并不好的姑娘已经是不错的选择了。
六个月前,她被客人强迫着喝了几杯酒,她酒量一般,于是晕晕乎乎地给领班说了一声准备先回去。
领班——也就是袁修文,给了她两个果冻说醒醒酒。
谁知那两个果冻竟然是Party Star。吃着甜甜的,但实际上是浓缩的洋酒。
小地方出来的她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她彻底醉倒过去,被袁修文及两个同行的人……他们还给她喂了新型迷药,她整个人再也无法理性思考……
醒来后她去找袁修文讨要说法,谁知袁修文说如果她还想要这份工作就不要乱说话,那晚是她主动的云云,还说如果她报警,他就把晚上的视频发到他们学校去。
两周后,丁香梅不堪其辱在宿舍服用安眠药自杀了。
“事情我们已经清楚了,至于这两个人,我们会送到警察局的。你还有仇人吗?”
丁香梅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抱歉。
“那么,我要送你下去了。”
贺烈低声说,虽然是袁修文他们侵犯并逼死了丁香梅,但丁香梅化鬼后连杀两人,已经不能正常投胎转世了。
他要将她送至地府,由阴差及阎王对她生前死后的罪行进行审判。
“把他带远点。”贺烈对孙飞晨说。
孙飞晨闻言接过贺烈背上的楼月西,扶着他走到十米开外的地方。
贺烈修长的食指在地上画了个小门,随着他手指的移动,一道幽绿的光线从他指尖亮起。
“请阴差。”
孙飞晨就见那绿色小门中走出来一个个子小小的、犹如四五岁儿童的阴差,他头上戴着牛头面具,穿着黑色的布袍,钻到一半看见贺烈就往回缩。
“……”
贺烈从自己的裤兜里掏出几枚铜钱和花生递到小门前,垂着眼睛加大声量:“请阴差。”
活像是电视剧里站在门口传声的大太监。
“庆乌山的!怎么又是你!”那阴差没有办法,只得钻出来,“我都换了两个辖区了,怎么还是你!”
他声音奶声奶气,甚至有几分可爱。
“我有付钱。”贺烈指着地上的几枚铜板和从烧烤店摸来的花生米。
“你!你埋不埋汰!花生米裹着纸就往裤兜里塞!”小阴差大声叫嚷起来,最后还是噘着嘴把花生米和铜板收下了,还不解气地骂道,“不要以为沾点你的阳气我就稀罕了!”
“说吧,这次要我干啥?”
“犯下命案的新鬼。”贺烈指了指丁香梅,丁香梅看到小阴差手上的铁链情不自禁地瑟缩了几步。
贺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对丁香梅说:“我交你至地府是因为你杀了人,并不为别的原因。”
“是他们有错在先。”贺烈继续道,“你把那件T恤拿着,去地府可以换钱。”
“什么?你把自己穿过的衣服给别人大姑娘,给我就几颗花生米打发了?!”小阴差闻言暴跳如雷,贺烈没理。
丁香梅闻言再次低低道了声谢,又转头对不知何时醒过来的楼月西说:“也谢谢你。”
贺烈和阴差都闻言望过去,就见楼月西扶着头,站在一旁。
他温和地对丁香梅笑笑,又看向贺烈。
“唉,这人身上的气息——”小阴差还想凑过头去看,被贺烈一把抓住牛角。
“你该走了,关门了。”
“贺烈!你!”伴随着幽绿的光芒再次闪烁,原地只剩下了他们一行人和躺在地上的人事不知的几个。
街边酒吧的霓虹灯闪烁明亮,新泰路上车辆川流不息,不时有来往的行人对他们投来异样的眼光。
也是,三个躺着,三个站着,站着的一个出奇的漂亮,一个裸着上半身,怎么能不吸引别人的视线?
“贺队……我们这是……”出域了?
孙飞晨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骑着摩托穿着警服的人开了过来。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
“啊,同志,是这样……”孙飞晨连忙拿出了自己的工作证交给警察,又把袁修文三人的事情掐头去尾地告诉了他。
有了孙飞晨和警察做交涉,贺烈也不费那劲儿了,他打个呵欠,往前走了几步。
没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向楼月西,示意他快走。
楼月西站在原地没动,他向下扯着自己的短裙,不肯迈开双腿。
“别磨磨唧唧的。”贺烈果然是个钢铁直男,他右手一挥,“还能凉着你似的。”
就见楼月西偏着头,双眉颦蹙,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与懊恼。几秒钟后,他又望了回来,看着贺烈道:“我……”
“就你事多。”
贺烈不耐烦地低骂一句,转身就走。
不停变幻的霓虹灯下,楼月西的脸色苍白无比,他原本沁着水色的眼睛此刻像是凝了霜。
半晌,他突然勾了勾嘴角,声音却阴恻恻的:“把衣裳给了人姑娘。”
“你说什么?什么凉?”
贺烈从他背后走过来,就听见他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嫌弃地把手上的一包递给楼月西:“给你娇气的,六七月份能有多凉。”
却不是衣服,是一条印了红色玫瑰的花哨大丝巾。
地摊货,看样子很是廉价,不过料子倒是用的挺实诚,贼大一张。
于是孙飞晨走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全身长满玫瑰的楼月西。
“这、这是闹哪儿出啊?怎么还围上花了呢?”孙飞晨结结巴巴地问道,实在不敢相信楼月西竟然是这样的品味。
楼月西似乎也有些恼羞成怒,他裹着大玫瑰花看了眼贺烈。
贺烈却没能理解楼月西那带着幽怨、羞愤的眼神,他掀起眼皮道:“体恤200,丝巾20。”
他上下打量了楼月西一眼,痞气地勾起一边嘴角:“这不挺好看?”
孙飞晨也承认,美人就是美人,裹着土的不行的丝巾都能穿出复古的味道。
于是楼月西的脸变得更红了。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不过哥,咱再节约,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孙飞晨看了眼贺烈□□着的上半身,讷讷地说道。
贺烈肩宽腿长,裸露在外的深蜜色皮肤像是抹了蜂蜜一样,再加上令男人羡慕嫉妒恨的八块腹肌,实打实的好身材。
刚才路过的好几个姑娘都把眼睛黏在他哥身上了。
“马上就回去了。”贺烈不在意地摆摆手,说来凄惨,他师祖曾给他算过命,他火太旺,熔金。
也就是说,毫无财运。
重点在毫无两个字上。
和鬼神一道相关的行业,实际上来钱是非常快的,但贺烈就是存不住钱。
投资失败瞬间倾家荡产,买房后房产商资金链断裂好楼盘变成烂尾楼,最夸张的一次是他买下一个现成的旧房,第三天地震楼就塌了。
“我去给你买衣服。”楼月西突然说道。
“不用了。”贺烈摆手道,“超过两百块穿了就会开线。”
他只能穿淘宝上五十块两件的T恤。
“啊,你、你好……”一道娇柔的声音传来,“我能加个你微信吗?”
站在台阶下面的女孩鼓足勇气问贺烈。
还没等贺烈回答,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拒绝得太干脆惹楼月西生气了,脾气温和的青年突然把大丝巾扔到他身上,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了。
“抱歉!”女孩被楼月西的动静吓了一跳,以为是男人的女朋友。
贺烈也顺势拒绝了女孩:“不好意思,女朋友脾气大。”
正在下台阶的人身体一僵,差点向台阶下摔去,贺烈两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怀里一带。
“看着点走路。”
第8章 美术馆
第二天早上九点,楼月西刚到217门口就听见孙飞晨夸张的叫声:“贺队,你是不知道,袁修文的……那个没有了。”
“送去医院醒来后要死要活的,把强女干丁香梅的事情都招了。”
“孟景龙,就是那个黄毛,也被抓了起来,不过他戴罪立功,举报了袁修文卖‘失身酒’、‘迷药’的事情,还提供了证据。”
他啧啧地摇头感慨道:“现在的人太可怕了,警方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们所在的‘捡尸群’,里面乌七八糟的简直不堪入目!”
贺烈好似并不吃惊,他打了个哈欠:“你说完了没?说完了把这次的档案建一下。”
“哥昨儿个请你吃烧烤。”
听到贺队要请客,孙飞晨还挺开心的,不过他仔细一听:“昨个儿???那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贺烈开始摸抽屉里幸存的饼干:“吃过了也要付钱的啊。”
“昨天烧烤也得好几百呢,这都月底了,贺队你竟然还出得起这个钱?”
“唔,其实算是伍明和我一起请的。”
“!”孙飞晨突然想起昨天在烧烤店里贺烈装作收银小哥收了伍明三百来块钱。
好像是306?也就是伍明出了三百,贺队出了六块?
这很可以,是贺队能请的客。
“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你拿的小票是我们桌的?!”孙飞晨惊叫道,“这是不义之财!”
贺烈掏掏耳朵:“什么不义之财,伍明的一条命只值300?”
而且袁修文和黄毛都没死,他可算是买一送二了。
“而且又不只是问他们收费,当时你不问我他们是不是鬼吗?”贺烈从裤兜里掏出280元,“不是冥币,所以是人。”
孙飞晨看见两张红票子和一把零钱:“昨天的丝巾还是您自掏腰包买的?你不找楼月西把钱要回来。”
这可不符合贺队的风格。
“哼,见面礼。”贺烈不自然地哼了声,右手终于摸出一包开封了许久的饼干。
他撕开饼干包装,嗯,有些潮了,又凑近闻了闻,但是还没坏。
突然‘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青年如芝兰玉树,贺烈凑近闻饼干的模样就显得不那么好看了。
贺烈轻轻咳了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楼月西却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提出来一个保温桶。
“回礼。”他弯着眼笑了笑,在贺烈左手边坐了下来。
沙发不大,两人隔着两拳的距离。
保温桶有三层,一迭肠粉,三个虾饺皇、三个叉烧包,还有四个挨在一起的牛肉烧麦,一碟清爽可口的凉拌小黄瓜,外加香浓不油腻的瑶柱粥。
“我外婆是南方人,我学着做了点,不知道合不合贺队的口味。”
“月西你自己做的?”孙飞晨拿得比贺烈还快,他吃了一口烧麦感叹道,“以后谁做你女朋友可真幸福。”
真好吃,里面的带点嚼劲的牛肉、入口即化的肥猪肉粒,再加上脆马蹄、鲜笋和香菇,香得要让人把舌头吞下去。
他还想伸手去拿,突然被贺烈伸手挡住了:“吃了一个你还不够?没听到小楼刚才说的话吗?”
“合不合贺、队、的、胃、口。”贺烈加重语气。
“这、这还有那么多!”孙飞晨嚷嚷起来,他把目光投向楼月西,只见楼月西兀自低头偷笑,并不看他。
“虾饺皇、包子都是三个,只有烧麦是四个,你看不出来吗?意思就是你尝尝烧麦得了。”
贺烈伸手就准备提溜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楼月西见状递来了一双筷子,他委婉地说:“虾饺皇皮薄,容易破。”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看在楼月西给他送早餐的份上,贺烈接过了黑色山纹木筷,把那句“小少爷德性”给吞了进去。
可怜的孙飞晨没有从楼月西那得到安慰就算了,他还震惊地发现,楼月西只准备了一套餐具!!!
“你们、你们俩欺负人!”他气鼓鼓地骂道,垂头丧气地去二楼食堂买包子去了。
“你吃了吗?”两个虾饺皇下肚,贺烈才想起正主本人来,他礼貌性地问问。
楼月西愣了几秒钟才笑道:“出门太急,没带多的餐具。”
那就是没吃。
没有蹭吃蹭喝的吃饱,做饭的人没得吃的道理。
贺烈想把筷子递给他,又想到楼月西似乎有洁癖。他挠挠头,拉开抽屉东翻西找,终于找出一双塑料纸包装的一次性筷子。
啧,那一次性筷子毛毛刺刺的,估摸着这小少爷不会用。
“我去食堂给你拿一双。”
贺烈刚站起身就被楼月西拽住了手臂。
“贺队,我没那么娇气。”
就见那娇气包拿起黑色木筷火速塞了一个虾饺进嘴里,因为吃得太急还被呛了一下。
他捂着嘴咳嗽两声,因为嘴里含着东西,他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桌上只有半瓶水,贺烈连忙拧开递给他。
楼月西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才反应过来那瓶水是贺烈喝过的。
他脸涨得更红。
贺烈挑起眉来,怀疑他洁癖发作了,心里不知道多难受呢,还说自己不娇气,脸都憋红了。
不过一顿饱餐后,贺烈见楼月西顺眼不少。
人是娇气了点,手艺却是真不错的。
轻松的氛围没过两天,杨局就又来了。
“你皱什么眉。”杨局对着贺烈叱道,“一天到晚坐没坐相,没个样子!”
贺烈被骂惯了,都懒得掀眼皮。
杨局此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二十多年前就是他在人贩子手里救下了被拐卖的贺烈。
在其他小孩都被送回亲生父母身边时,却发现贺烈无父无母,是从孤儿院里自己跑出来的。
——“我自己跟他们走的。”
——“能吃饱。”
杨宏胜当时也不过二十来岁,还没成家,没法带着这么大的孩子东奔西跑,他偶然发现贺烈的天赋,就托人将他送上了庆乌山。
还时不时给他送些儿童吃穿的东西,又帮忙解决了户口的问题,贺烈这才能安安生生地跟着玄云老祖修行。
他相当于贺烈半个亲爹的角色,所以贺烈还是很敬重他的。
“严格地说,这不是个任务。”杨局斟酌了下用词,“芮静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在学校的美术馆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杨芮静是杨局长的女儿,今年十八,就读于舆延市艺术学校,学的播音主持。
这小姑娘和静字沾不到边,很是活泼俏皮,不过这小姑娘也是有点偏阴的体质,时不时能看见些奇怪的东西。
舆延市离州海市坐高铁不到一个小时,加上又是杨局的亲生女儿,贺烈不介意跑这一趟。
杨局咳了一声道:“这是私事,本不想麻烦你们,但是芮静的性格你也知道,不让她往哪里钻她就偏要去钻。哎。”
在一旁的孙飞晨也眨巴着眼睛想去,结果他手上的文书工作一时脱不了手,只能含泪请求楼月西给他带只当地特色的板鸭回来。
于是六月十七号上午,贺烈和楼月西二人就坐高铁来到了舆延市。
“哥!”两人刚出安检,就见一个齐耳短发的少女趴在栏杆上张望,一见到贺烈,她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这边!”
“哥,我上大学了你都不来看我!”
“这位就是月西哥是吧!”她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杨芮静,是十九队预备役!”
显然她对鬼怪的世界也知道不少。
“预备个头。”贺烈毫不留情地拆了她的底子,“好好读你的书。”
“哥,你不能因为我小时候被骗进过河里就绝了我长大想从事的职业吧!”杨芮静嘟起嘴巴,“那时候我还小,还相信水里唱歌的都是人鱼啊……”
闻言,楼月西就知道了贺烈和杨局长为什么对杨芮静进入灵异局这么反感了。
眼前这个少女应该能看见一些不属于阳间的东西。
“啊,对了,我爸应该都给你们说了吧……”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啊月西哥,害你多跑这一趟。”
“其实……”
六月初,舆延市艺术学校的期末考试开始陆陆续续地进行了。杨芮静考试都基本排在前面,只有最后一门是六月下旬。
六月十号那天,她闲的无聊,就和美术系的室友一起去了校美术馆,参观学长学姐的毕业设计。
她也不是美术专业的,绕了半圈后就呵欠连连,最后竟坐在一楼的艺术长廊里睡着了。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七点,她室友以为她早已回去了,巡场的大爷又太粗心,竟然将她一个人锁在了美术馆里。
艺体学校的美术馆是大落地窗的设计,彼时太阳西斜,几近红色的夕阳透过玻璃将整条艺术长廊映照,杨芮静感觉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红色的透明纸。
饱和度过高的红色和橙色让她下意识地感到心慌。
“——走廊里就我一个人。”
“我往外走,发现长廊尽头的门被大爷锁住了,可是手机又没有信号。”贺烈发现杨芮静虽然语气一如平常,但眼下有一圈青黑,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若无其事。
“我当时不该回头。”她停顿了片刻,像是想起了当天的情形,神色惶恐。
艺术长廊当天挂的是美院学生的毕业作品,其中有一幅是等比例的人像油画。
“她怀里抱捧着一束雏菊……”杨芮静回忆道,“我当时路过的时候还驻足看了一会儿,因为她的表情很怪异,像是很恬静又像是很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