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爱如山。”贺烈吐出几个字,杨芮静闻言气得想给她真爸打个电话告状。
贺烈也丢了一个给倚在床上的楼月西。
楼月西拿着手上又青又小的果子,暗暗勾起嘴角偷笑片刻,看来自己又把贺队惹不高兴了。
他缓慢地将橘子皮剥开,这青皮橘子是真的酸,皮一剥开就是一股青涩的酸气弥漫开来,带着柑橘类特有的清香。
贺烈坐在对床,抱着手不动声色地准备看楼月西笑话,谁知面前出现了一截玉白的手指,那截手指举着两瓣橘瓣儿,还细心地挑去了上面白色的经络。
“贺队,辛苦了。”
贺烈觉得眼角都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他皮笑肉不笑地推开:“买来给病人的。”
楼月西见目的达成,也不逗贺烈了,他把橘子塞进自己的嘴里。
饶是他竭力地克制表情,眼皮还是被这股直冲天灵盖的酸意冲得跳了几下。
他抬起眼来看贺烈,果然见他眉宇飞扬了起来。
要他好看吗……
楼月西借着吃橘子的动作挡住眼中的笑意。
“月西哥你别吃了,这橘子太酸了!你快说你在画里还看到了什么!”杨芮静丝毫没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流,她抽了张纸擦干净手指,还暗暗瞪了贺烈一眼。
“画里很暗,看不清楚。地上有水,角落里站着……嗯,有一块深黑色的阴影。”楼月西眉头轻颦,事实上,画中的世界是二维的,他身在其中,却不能感知到宽度。
他站在画面中,时间和空间都在画中失去了存在感,他能感知到有很多细小的手在触摸他的身体,非常小的坐标,又湿又冷,让人联想到死去的、还没来得及长毛的老鼠幼体。
所以他没说是小孩,而是说的胎儿。
因为它们中有一些手,太小了。
他试着朝深黑色阴影走去,却不知道什么原因无法触及。
将他拉入画中的女鬼不肯和他有任何交流,他尝试着说话也没有得到响应。
但她一定在看着他。
他们无声对峙。
“你在里面呆了一晚上?”杨芮静担忧地看向楼月西。
在鬼域里呆了几个小时的她出来都头痛了好几天,月西哥一看身体就不太好,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贺烈也看着他。
床上的男人发丝因为冷汗而有些潮湿,贴在额角上显示出一种清艳而易碎的美感,他顿了顿笑道:“我感受不到时间,并不知道进去了那么久。”
贺烈下意识看向楼月西的右手,阴气凝实在活人体内几不可见,在画中世界呆了一晚上,不知道那黑线是不是又近了些许。
感受到他的目光,楼月西抬头问道:“贺队,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贺烈目光上移,对上他干净的眼睛。
两人对视片刻,楼月西不自在地加快了眨眼的频率。
他率先移开目光,不再和贺烈对视。
这时,贺烈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贺烈摸出手机,就见孙飞晨噼里啪啦接连发了许多消息和图片。
“哥,我对比了出入馆人数,是一致的,没有人消失。”孙飞晨说道,“你让我关注的那条长廊没有正对着的监控,但是走出来的拐角处有一个,这几个人是六月十一日到十四日期间在长廊出现时间有异常的。”
孙飞晨心思细,想到还有楼月西,就把资料全部发到了他们三个人在的小群。
孙飞晨发来的信息非常详细,一共列举了七八个人,有逗留时间超过一小时的,有出现时间太早或太晚的。
排除了两三个美院学生后,贺烈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穿黑色外套的女生身上。
他对比播放了女生进出长廊前后的视频后,让孙飞晨把她面部放大。
“是她。”
“是她?什么意思?”杨芮静踮起脚想看清楚贺烈手机上的视频。
“她走路的姿势发生了改变。”楼月西见杨芮静扒拉着贺烈的肩膀,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杨芮静果然放弃了油盐不进的硬骨头。
“还是月西哥对我好!”她哼了一声,认真地看起了前后的视频。
楼月西解释道:“你看,她进画廊的时候,低着头,走路的重心却是向下、靠后的。”
他指着女生路过摄像头的侧影,这里能非常明显地看出她的步伐有些外八,是挺着腰走的。
而女生出来的时候姿势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她的步伐明显加快了,重心前移。”
杨芮静颦眉看了几秒,有些迟疑地说:“她是不是……瘦了?”
联想到楼月西说的画中的小手,杨芮静“啊”地叫了一声:“她、她是不……”
她伸手在肚子前画了个弧度。
就看到楼月西有些悲悯的神情。
“这个人你认识吗?”贺烈问道。
杨芮静看了看屏幕中的画面摇头道:“我们学校女生很多,我不认识她。”
孙飞晨倒是发了消息过来:“哥,你需要知道那个女生的信息吗,我可以黑进教务处对比一下学生证。”
贺烈看到孙飞晨的操作,不禁挑了挑眉。
计算器有时候比鬼神都好用。
五月末的舆延市迎来了接连一周的高温,黄怡然站在衣柜前把夏衫全部翻了出来,她看了一眼坐在床上吃零食看剧的夏瑶道:“瑶瑶,去逛街吗?”
夏瑶戴着耳机没听见,她上床的田静也把头探下来:“我去我去,我长胖了,裙子都穿不上了。”
她又对夏瑶说:“走,瑶瑶,我们一起去。这几天热死了,该换上战袍找个小帅哥了!”
黄怡然附和道:“对对对,瑶瑶别伤心了,张浩宇那个渣男好端端地和你分手是他的损失!”
夏瑶拿下耳机,她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两天没洗的头发蓬乱地扎了个低马尾,没化妆没洗脸,泛着油光,下巴上还长了几颗痘痘。
她的脸胖了一圈。
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点点头,和室友们一起准备化个妆出门压马路。
“哎瑶瑶,你最近吃垃圾食品吃太多了,你看你的腰都粗了!”田静叹口气,“我也是,你看看我这肚腩!怎么穿短上衣啊!”
夏瑶飞快地把上衣穿好,挡好自己的肚子。
她尴尬地笑笑说:“那我们一起减肥吧!”
和张浩宇分手后,她就一直很回避自己的肚子。即使知道……但她总担心别人看出端倪。
这段时间吃太多东西了,她一直呆在宿舍,胖了二十斤不止。
还是得把肉减下去。
黄怡然觉得田静有些太心直口快了,哪有女生乐意被说胖的?她连忙催促道:“好啦好啦,大家快一点穿衣服,我们去后街那边儿吧,新开了两家店,上次我看到一条黄色的一字肩裙子可好看啦!”
三个女生一起去逛马路,田静买了两条裙子,黄怡然拿下了那条黄色一字肩长裙,夏瑶却什么也没买。
“我太胖了,腰都没了,我要瘦下来才行!”夏瑶摇头拒绝了黄怡然、田静一起吃晚饭的邀请,她打开宿舍里的瑜伽垫,开始跟着视频教程做热身运动。
跳着跳着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下腹部总有种坠疼感。
自从做了手术后,她的月经非常紊乱,长期不来,有时候又会有一点血。
她喘息着坐在瑜伽垫上,不敢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腹部。
“不会吧……”她喃喃自语,颤抖着摸出了上次多买的验孕棒。
虽然临近期末,但杨芮静还是有几节课要去上的,她看了看时间道:“哥,我下午有课,晚上见啦!”
“月西哥你想吃啥给我说哦!我下课去买!”
酒店标间就只剩下贺烈和楼月西两个人。
空调呜呜地吹着,贺烈把电视打开,翘着长腿看起了球赛。
他察觉到楼月西在看他,转过头去挑起眉头示意。
楼月西笑道:“我以为贺队会开两间房。”
他以为贺烈对他还是有些抵触的,虽然贺烈糙惯了,但是楼月西知道他的领地意识很强,除非执行任务,基本不和人同住。
“我没钱。”贺烈说的坦荡,他又接道,“不白住。”
楼月西弯起眼睛,也不管贺烈能不能看到:“谢谢贺队。”
杨局长出于私人原因要贺烈跑舆延一趟,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还让两人自掏腰包,他肯定订了两个单间。
是贺烈担心他阴气太盛被吸入鬼域吧。
这是给他镇宅来了。
他心下欢喜,这发展如他所料,但他嘴上还是要说的:“委屈贺队了,我……到了夜里身边总睡不安稳,怕打扰到你。”
果然贺烈抬眼看向他,轻嗤一声:“你只管睡,我在它们出不来。”
“我有个不情之请。”短暂的安静后,楼月西突然开口道。
“你怎么说话文绉绉的。”贺烈看球赛被打扰几次,有些不耐,扭过头去就看见楼月西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收回视线道,“有话快说。”
“贺队,你能不能坐在我旁边?”他说得很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以他这样的性格,真是非常不愿意提出要求给别人造成麻烦。
他见贺烈的眉毛又要起飞,连忙解释道:“昨夜吸入的阴气太多,我有些冷。”
他又觉得自己矫情,可是吐出的话却收不回了,他只好掩饰道:“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我要睡了……”
楼月西拉高被子转过身体背对着贺烈,做出一副要睡了好困了的表情。下一刻只感到右边一沉——贺烈坐到了他的旁边。
“喂,睡过去点,给我腾点位置。”
贺烈并没有体贴别人委屈自己的习惯,他双腿伸直,摸出遥控板把声音调小了些。
单人床也就一米三五的样子,躺下两个大男人还是有点困难,两个人不可避免的有了肢体接触。
楼月西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
他整个人都陷在被窝里,贺烈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发顶。
后来那个头顶也消失在白色的被窝里。
楼月西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不会闷?
电视里的球员僵持不下,明明是紧张的气氛,贺烈的注意力却渐渐跑偏。
没想到他看着温文尔雅,像个讲究的小少爷,实际上睡相却和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酒店的被子不是家里寻常盖的凉被,因为常年开着空调所以被子还有一定的厚度,但是隔着这样的厚度,贺烈却觉得好似有清浅的呼吸钻过来接触到了他腰腹间的皮肤。
他不自在的动一动,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男人躺在一张小床上有些别扭。
“喂。”
贺烈的大手隔着被子虚虚一按,想要把楼月西的头捞出来。
“你好了没?”
吸个阳气这么久?麻烦。
手下的人没有动静。
贺烈觉得空调调的太高了,整个人有些燥热。
这人怎么磨磨唧唧。
他掀开被子,就见说着自己睡眠很轻的人已经蜷缩成一团昏睡过去。
楼月西面向他蜷着身体,双手紧紧地握着被子的一角,半张脸陷进柔软床铺中。
露出的半张脸上鼻骨的起伏仿若玉山,脸颊有一点因为缺氧而产生的红晕,连眼尾都染了一点绯色。
他的眉目舒展,嘴角嵌了一丝笑意,神情恬静。
贺烈看了半晌,突然咬了一下自己的腮帮,伸手关掉了发出欢呼声的电视机。
不欺负病人。
等贺烈再次醒来的时候,屋里十分昏暗。
坐在床沿正在穿鞋的楼月西听到动静抱歉地笑了笑:“贺队,吵醒你了?”
“小静刚刚发消息说她点的外卖到了,我去拿一下。”
贺烈伸手抹了把脸,没注意到自己是什么时候也跟着睡着的。
还盖了被子,热得一后背都是汗。
楼月西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让室内突然变得亮堂起来,贺烈下意识眯了眯眼。
“贺队,先喝口水吧。”
贺烈结果楼月西递过来的冰水,说了声谢谢。
他觉得嘴皮有些疼,应该是在空调房里睡久了,干得裂开。
这时送外卖的来敲门了,贺烈起身进了浴室,一身汗唧唧的,非常不舒服。
路过镜子时他目光一瞥,果然见下唇裂了一道小口。
怪不得楼月西给他端水呢。
不知道为什么,贺烈脑海里浮现出楼月西的嘴唇。
薄的,浅红色,看着有些水润,也不起皮。
每天睡觉前还抹润唇膏?
小少爷德性。
他嗤笑一声,伸手拧开凉水。
出去的时候楼月西已经在茶几上把外卖摆好了,麻辣小龙虾,包浆豆腐,烤串儿,烤鱼,上面飘着红油油的辣椒,辛辣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贺烈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去找换洗的干净衣服。
“贺队,我把衣服全部挂在柜子里了。”
楼月西见贺烈正要打开箱子,连忙上前把贺烈的T恤递给他。
贺烈低着头,发现楼月西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不再像今早刚出画时的苍白,眼底的淤青也淡了不少。
看来休息得不错。
“谢谢贺队。”楼月西脸上泛起一丝赧然,眼睛亮亮的,“和你睡,很舒服。”
果然睡眠好会让人身心愉悦。
他说的自然,贺烈没有感觉到其中的暧昧,只随意点点头。
这时,滴的一声,拿着另一张房卡的杨芮静如遭雷击,立在门口。
杨芮静哦了一声,将手中的水果茶放上了茶几。
贺烈把毛巾搭在肩膀上就准备坐下吃东西,而楼月西神色自然地把衣架挂回柜子里。
杨芮静的眼神在两人脸上飘来飘去,但他们的表情太自然太镇定了,完全不像是被撞破奸情的样子。
难道是她想多了?
男的和男的说:“和你睡很舒服。”只是意味着另一方既不打呼也不磨牙???
她哥——直男。
她从未怀疑过。
他给她买的生日礼物个个令人发指。
丑绝的公主裙,电动汽车、奥特曼、金龟子。再往前追溯还有木头做的弹弓、一盒肥嘟嘟的蚕。
但是月西哥……
长得美,脾气好。
杨芮静看见楼月西进浴室顺手把贺烈随意丢在洗手台上的T恤洗了。
还贤惠。
显然平时也挺讲究的。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杨芮静的目光又在两人的床上停滞了。
贺烈的床被子没有掀开过的痕迹,床尾处的床旗铺的平平整整,只是被子上有些许坐过的褶皱。
但是楼月西的被子却是保持着掀开的模样。
“你们下午睡得好吗?”
“还不错,我好多了。”楼月西回答道。
“嗯。”贺烈也点头,催促着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的杨芮静,“快点吃。”
卧槽石锤了!!!两人睡得一张床!!!
卧槽我哥刚刚还洗澡了!!!什么情况下要洗澡啊!!!
救命!!!
等等,我哥,他嘴上的小伤口是怎么来的!
她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
杨芮静含在嘴里的吸管被她咬的咯吱一声脆响。
见楼月西和贺烈都望过来,她尴尬地笑笑:“哈哈,好喝,好喝。”
贺烈没管她,伸手剥起小龙虾。
“月西哥,你怎么不吃?”杨芮静慢慢地问,还是忍不住伸出试探的小手,“不方便……不能吃辣吗?”
她观察着楼月西的神色。
贺烈想起上次吃烧烤的时候楼月西也没怎么吃,做的早餐也十分清淡,于是把蒜蓉小龙虾换到他面前。
“这个没那么辣。”
“可以吃的,就是有点烫,我等一会儿。”楼月西摆摆手,他伸出的食指指尖有被烫成浅粉色,浅浅的红缀在修长的手指上,有种奇异的可爱。
“哦哦,这家配送很快的,是有点烫。”杨芮静说着吸了口小龙虾的汤汁,呼呼地吹了两口气,“但是烫的时候才最好吃!月西哥,你快点吃,麻辣的最好吃了,我哥一个人能把那一盆吃完,你动作慢就没得吃了!”
贺烈的动作确实很快,掰小龙虾的头掰得咔咔咔地响,剥虾尾的动作也很有技术含量,每次剥出来都是完完整整的一只。
一碟剥了壳的虾尾被放在了楼月西前面。
贺烈也不多说话,继续奋战,不过不再直接开剥,而是先吸一口虾尾的汤汁。
杨芮静看着那迭虾尾,若是一个小时前的她都会大喊大叫说哥哥偏心,要吵着贺烈也给她剥一碟。
但现在,她感觉她撞破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安静如鸡。
只一双眼睛瞥瞥这个瞅瞅那个,滴溜溜转个不停。
“你眼睛怎么了?”贺烈对上了她探究的小眼神,“辣汤弹进去了?”
“没有没有。”杨芮静连忙摆手,“我就是看书看太久了,有些干,活动活动眼部肌肉。”
贺烈吃东西的速度确实很快。
楼月西一共就吃了那九只小龙虾。
等汤凉下来他再去夹的时候,麻辣小龙虾里只剩下了被兄妹俩嫌弃的豆芽。
“瑶瑶,你是不是买了减肥茶啊?”田静有些嫉妒地看着夏瑶穿上连衣裙后纤细的腰身,又捏了一把自己肚子上的肉,“我运动的时候还比你多呢,怎么一点儿没减下来!”
“可能是夏天来了,我有些苦夏。”夏瑶笑笑,双手将裙子的褶皱拂去。
田静看了看她还是很苍白脸色,撇了撇嘴。
夏瑶下午有一场考试,她走出宿舍楼后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一回头,竟然是张浩宇。
夏瑶的脸色沉了下来,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夏瑶!”
张浩宇冲到前面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你最近还好吗?”
夏瑶抱着书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谁知道张浩宇竟然伸手去摸她的肚子。
夏瑶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张浩宇你是不是有病!”
“孩子……不对,它、它早没有了!为什么还会喊我!”
夏瑶这才发现张浩宇的神色不太正常。
他双眼布满血丝,眼白都呈现出泛黄的感觉,满脸胡茬,神色恐惧又犹豫。
张浩宇被夏瑶扇了一巴掌也没放开夏瑶,他死死地盯住夏瑶的腹部:“早没了啊,早没了,我们一起去的医院……”
夏瑶听到张浩宇说道医院两个字就开始感觉恶心。
她浑身发冷,好像又回到了那天被架在手术台上,无助地张开双腿任由冰冷的仪器……
“张浩宇,你够了!”夏瑶甩开他的桎梏,只觉得手臂被他抓得很痛,“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夏瑶,夏瑶。”张浩宇茫然地念着她的名字,好像抓住了一根稻草,混浊的眼睛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是不是你!你别让它来找我!我求求你!”
“你在说什么?!”夏瑶被他的话弄得浑身发凉,她突然想起做了手术后还是无缘无故鼓起来的肚子……
又想到了美术馆。
突然瘪平的腹部。
她的精神也被这段时间一连串的变故折磨得有些衰弱了,她拂开张浩宇的手,撒开腿跑了起来。
夏日炎热的风吹过耳朵。
她突然听到一个微弱的、稚嫩的声音。
“妈妈,妈妈,别跑,我要掉下来了。”
她如坠冰窖。
“哥,我找到了,那个人是美术教育大二A班的夏瑶,宿舍楼应该是十九栋。”
“好的,我知道了。”
二十分钟后,一行三人来到了十九栋宿舍楼下。
男性不能进出女生宿舍,只好让杨芮静进宿舍楼找夏瑶。
十来分钟后,杨芮静脸色有些难看地走下来。
“她不肯出宿舍,也不让我进去。”
事实上,夏瑶的反应要比她描述的激烈得多,像是受了什么大刺激。
“不过我加了她室友的微信,如果有什么异常她会告诉我的。”
杨芮静说完却见楼月西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裙摆。
“怎么了,月西哥?”
杨芮静今天穿了一身米色的长裙,棉麻的布料,穿起来十分轻软凉爽,只是不太耐脏。
“啊,怎么粘上脏东西了!”她惊呼一声,抓起自己的裙摆,上面有红褐色的污渍。
“那是手掌印。”楼月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事实上,他刚从画中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裤脚上沾了许多瓶盖儿大小的印子,有些是圆乎乎的一团,有些还能看出分叉。
像是有人拽住了他的裤腿攥出来的痕迹。
不过这样的痕迹随着贺烈的到来逐渐消失了,就像风干的水渍。
楼月西注意到贺烈不刻意去看是看不见的,那是残留的阴气。
但是杨芮静裙摆上的痕迹却是实际存在的。
贺烈蹲下身来,仔细观察片刻,发现那并不是他们猜想的血渍,而是颜料。
“画里有东西出来了。”贺烈说。
它还找上了夏瑶。
“应该还在门口。”楼月西补充道。
舆延市艺术学校是一所老牌学校,宿舍楼都是修了几十年的旧楼房,而且舆延多雨,很多老房子还保留着不低的门坎。
有种说法是门坎象征着权利和地位,门坎越高,说明主人身越尊贵,但在风水中,门坎还有阻挡鬼怪的作用。
比如僵尸。
僵尸不能弯折膝盖,门坎往往能将它们绊倒。
又比如……小鬼。
杨芮静回想了下宿舍的门坎,她迟疑道:“门坎只有一寸高。”
寻常的小鬼应该也是能够翻越的。
“它才刚成型。”楼月西道。
联想到他们之前的怀疑,杨芮静脸色变得苍白。
“如果它爬出来了,那画里其他的……东西,是不是也能爬出来?”杨芮静低声说。
“暂时不会。”贺烈说道,“我走之前封印了画框。”
他只是用阳气在画面上画出了一条斜杠。
不是用的符咒,自然封印不了多久。
“那鬼胎没有出来完,他还有部分在画中。”贺烈回想着最后见到的画,女人手中抱着的雏菊,是三十二朵。
所以贺烈才未发现有东西跟着楼月西出来了。
将画买下来刮开涂层其实是最快速的方法,但画中鬼善恶未明,三十二条魂魄,贺烈不会贸然出手。
三人慢慢往回走,商量着解决方法,突然宿舍楼传来极高的一声尖叫,接着就是“跳楼了!”
“快快快叫救护车!”
“有人摔下来了!快叫救护车!”
“糟了!”杨芮静看着二楼洞开的窗户,从左数第三面的阳台上站着一个惊慌失措的女生,“是夏瑶的宿舍!”
三人急忙穿过人群,地上躺着一个女人,穿着收腰的连衣裙,满头是血。
楼月西看到她的肩膀上有两个小小的,攥成团的手掌印。
夏瑶被送进了医院,经过抢救后没有了生命危险,但却一直没有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