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烈三人也跟着去了医院,坐在急救室外的夏瑶班级的辅导员和她的室友。辅导员坐在另一排椅子上在和夏瑶的家长联系。
杨芮静凑了过去,问坐在椅子上还有些茫然的黄怡然:“发生什么事了吗?”
黄怡然抬起头,她的白衬衫上还沾了夏瑶的血。
“……夏瑶从回来就有点不对劲,缩在被窝里一句话也不说。”黄怡然和杨芮静都在一个社团,不太熟,但是好歹认识。
她被夏瑶突如其来的跳楼吓懵了,现在见到一个自己学校的人就像是找到了依靠。
“我就让田静给她在食堂带碗面。”黄怡然抓紧了自己的手指,指尖被她掐出缺血的白色,“但是夏瑶死活不允许她进来。”
“后来田静也生气了,都是一个宿舍的,她好心给夏瑶带吃的,夏瑶却拼命堵着门。”
黄怡然回忆道。
后来田静索性把面丢在地上,也不叫人开门,自己找出钥匙插了进去。
田静比夏瑶高壮些,但夏瑶发了狠,死命抵着门,黄怡然站在宿舍里想要拉夏瑶,劝她冷静点,但是夏瑶怎么也不听。
田静就趁着这个时候把门撞开了,她的脚先挤了进来。
谁知她脚一进来后,夏瑶就像疯了一样的尖叫起来。
也不堵门了,一个劲往阳台冲。
“夏瑶,你疯了!我怎么惹你了,你不让我进宿舍门!”田静把门推得发出“嘭”的撞击声。
同楼层好多人都探出了头想要一探究竟。
田静还想和夏瑶对峙,谁知道夏瑶惨叫一声,竟然从阳台跳了下去。
“她当时往后仰了一下,侧着肩膀想躲什么。然后就从阳台上翻了出去……”黄怡然补充道,“夏瑶自从和她男朋友分手过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意识到这是别人的私事,抿了抿嘴不再说下去。
这时一个短发女生冲了进来,冲到辅导员面前:“老师,这关我什么事?我给她买面还买错了?”
“一个宿舍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她、她跳楼又不是我推的!”
显然冲进来的短发女子就是田静了。
田静突然看到黄怡然,她冲过来抱着黄怡然的手臂:“怡然,当时你也在场的,你看到了吧,我根本没碰她!”
再怎么愤怒,也不过是个没经历过大风浪的小女生,田静急的哭了出来:“老师,就算是报警了我也是同样的话,我没有欺负她呜呜呜……”
田静自己也委屈极了,她捂着眼睛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精神出了问题怎么能怪我啊……要怪也怪张浩宇呜呜呜,我看到宿舍里有根用了的验孕棒,可我谁也没说啊!”
“你说什么?!”辅导员震惊道,怀孕对于女大学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安抚住哭泣的田静,田静一五一十的将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是前几天看到的,当时夏瑶被吓坏了,动作非常仓促,只是用纸裹住就塞进了垃圾桶,谁知田静扔垃圾的时候看到了漏出来的壳子。
宿舍里只有夏瑶有过男朋友,黄怡然和田静都是单身,又加上夏瑶这段时间的异样,田静猜到夏瑶可能怀孕了。
这事儿不好说,田静虽然想要八卦,但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她只看到了壳子,并没有看到上面是不是有红线。那东西好像要沾尿……她也嫌恶心没愿意碰。
不过心里种下了八卦的种子,田静一直偷偷观察夏瑶,一会儿觉得夏瑶肚子好像是大了,一会儿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这个冬天,她自己也胖了不少。
“……那天夏瑶穿裙子,我觉得她比前段时间瘦了不少,又能蹦能跳的,我就以为她只是胖了又很快瘦下来,才问她是不是喝了什么减肥药。我真的没有乱说!更没有到处造谣!”
田静又哭了起来:“我没欺凌她!怡然你替我作证啊!”
“是跟着她进去的。”楼月西看见哭泣的短发女子脚上的运动鞋也沾上了颜料,鬼婴不能自己爬过门坎,却能跟着田静的脚进入室内。
“夏瑶能看见鬼婴,鬼婴爬到了她的肩上,所以她才被吓得跳楼了。”
“你在想什么?”楼月西看见贺烈皱着眉,不禁上前一步询问道。
贺烈比划了一下田静鞋上的手印:“这么小,能产生魂魄吗?”
鬼婴常常出现在各种恐怖故事里,但事实上未出生的胎儿成为鬼的情况并不多见。
因为它们死去时大多还没有产生自主的思维意识,所以怨气、执念都会淡薄许多,不易成鬼。
“看来还是得找女鬼问问了。”贺烈说。
“女鬼应该是有话想和我们说的。”杨芮静插话道,否则她也不会频繁出现在她和楼月西眼前。
“或许她是说不了。”贺烈答道,“这世上让鬼开不了口的方法也有很多。”
青山道的修行者阴气缠身,往往会成为鬼语者。
他们能不进鬼域便和鬼魂交流,进而完成鬼魂遗愿,换取阴德。
楼月西性格温和,一看就是鬼魂最好说话的首选目标。不然那女鬼也不会将他拉入画中世界。
可那女鬼为什么不说话呢?
是有顾虑,还是说不了?
他们一时陷入僵局。
目前有三条线索,一条是夏瑶及鬼婴,第二条是画的作者韩景和,第三条则是画中女鬼。
夏瑶暂时昏迷,说不了什么,女鬼又不知道何故不开口,贺烈准备找韩景和问问。
楼月西又去检查了遍病房,确定那鬼婴不在周围才离开。
三人决定先回去休息一晚。
“我想再进画一次。”走到校门口,楼月西突然开口道。
“画中那处阴影我总觉得有古怪。”
“可月西哥,你身体还没好,频繁出入鬼域可能……”杨芮静连忙道,“要不明天先去找韩学长问问吧。”
楼月西沉默片刻,贺烈察觉到了:“你更信那女鬼?”
常言道鬼话连篇,意思是满口说的全是蒙骗人的胡言乱语。
但楼月西却不这么认为。
鬼魂已死,所求所想不过是为自己解怨,所言往往真实。
反倒是人……
贺烈见他默认,也点头同意:“那便去美术馆。”
说实话,对于贺烈而言,比起人,鬼更好打交道。
楼月西站在原地,看了看前面男人转过来的侧脸道:“我需要贺队帮一点小忙。”
不等贺烈回答,他就走上前来:“借我一点阳气。”
他凑得有些近,贺烈垂着眸看他:“怎么借?”
“人之元气,根基于肾,萌芽于肝,培养于脾,积贮于胸中为大气,以斡旋全身。”楼月西也不看贺烈的眼睛,只缓缓念道。注1
一旁的杨芮静听到根基于肾的时候整个人的头皮都炸开了。
是是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借阳气……
嗯,在一些不可描述的小说中,采阳补阴难道不就是……
不对,在某些正经小说中的元阳是什么意思,也不用她多说吧!!!
哥哥自小在庆乌山修行,成年后也没见他交过女朋友。
所以,大概,可能,十有八九,她哥哥是个处男。
杨芮静的思绪越飘越远,直到听到楼月西一声“好了。”才回过神来。
什么好了?
怎么就好了?!
她定睛一看,就看到楼月西后撤一步,还对贺烈说了句:“冒犯。”
两人神色如常地走过来,贺烈对杨芮静道:“先送你回宿舍。”
“哥,你、你就好了?”杨芮静神色古怪。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站在后面的楼月西,他垂着眼睫,白皙的脸如同黑夜中的月。
许是路灯投射的阴影,杨芮静觉得他的表情有些阴沉。
或者说,不满足。
像是尝到了甜头,但是远远不够。
她还在思索,就听到贺烈反问道。
“借个气要多久?”
楼月西不过是要他对着他吹口气。
刚才青年怕尴尬,还特意闭上了眼睛。
不过……
贺烈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后颈。
他闭着眼迎上来的模样……有些像索吻。
杨芮静的两条眉毛像是打架般扭起来,贺烈不知道她的表情为什么这样古怪,只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你还有门考试,不要忘了。”
“哦。”杨芮静耷拉着脑袋,也不要贺烈送了,摆摆手道,“我宿舍就在前面,哥你们也快点去吧,今晚好好睡觉……”
说道睡觉两个字时她的右眼皮难以克制地抽搐了一下,导致最后的尾音有点飘。
贺烈没注意,已经转身朝美术馆走去,倒是楼月西把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杨芮静敏锐地察觉到楼月西的目光,她回过头来,就见楼月西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他好似笑了一下,但树下光线稍暗她看不大清楚。
只见树下的男人缓缓伸出食指在嘴前停留片刻。
刚好有一束灯光从错杂的树缝中落下,照在他修长雪白的手指上。
杨芮静感到心脏咚地跳了一下。
说不清是心悸还是恐惧。
“还不走?”贺烈催促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女孩子一个人走夜路不太放心。”楼月西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和。
杨芮静连忙转过头,快步走回宿舍。
一定是她看错了!
画框钉在墙上。
“封印没了。”贺烈说道,他留下的封印不过随手而为,甚至算不上封印,只是一道阳气提防着女鬼再出来罢了。
但是现在横贯画框左下方到右上方的阳气痕迹已经消失了。
“有人碰了这幅画。”
“或许是哪个参观者?”楼月西道,女鬼扰乱阳气封印不容易,但是人却很方便。
《内经》中有言,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乃闭。
意思是在一天之中,人体的阳气是随着太阳的升落而不断变化的。在清晨的时候,人体阳气开始活跃,趋向于外;中午时,阳气达到最旺盛的阶段;夕阳西下时,体表的阳气慢慢减少,阳气宣散之门户也渐渐闭合。注1
天地与人体之中的气息本就容易相互勾连牵引,若是有人不慎扰乱了只以纯阳之气做的封印,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那我进去了。”楼月西轻声说,他抬高左手轻触于画。
画框中的玻璃对他而言宛若无物,他的手像是触到了水面,很快被吞没了。
“等等。”贺烈突然抓住了楼月西的右手。
楼月西表情有些无奈,垂着眼睛笑了一下,他被吞入画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贺队,这样我进不去。”
画中的鬼域在排斥贺烈。
也是,对于鬼域中的鬼而言,贺烈就像是拿着枪的强盗一样。把鬼也衬托的楚楚可怜起来。
“帮我取下耳钉。”贺烈道。
他右手没有放开楼月西的手腕,反而将它拉近到耳边。
楼月西顿了片刻便摸上了贺烈的耳垂。
一触及分。
黑色的耳钉在后面没有用以固定的耳堵,整根耳钉只是一根细小的、呈锥形的柱状物。
楼月西单手也能轻松地将它拔下来。
耳钉触手非常阴凉,非金非玉,不知是什么材质。
他没有多说,正要将耳钉放入贺烈胸前的口袋中,左手就感觉到画吞没的速度变快。
转瞬之间,他便大半个身体被吸入画中。
只剩下手腕被贺烈牢牢抓在手中。
他又进入了画里。
像是溺水般的感觉很快褪去,楼月西睁开眼睛,里面还是一片漆黑。
和上次几乎失去视觉的黑暗相比,这次的境况要好很多。
须臾,他的眼睛便逐渐适应了里面的黑暗。
脚下果然蜷伏着许多婴儿。
或者用婴儿来形容它们过于的成熟,它们仅仅是胎儿罢了。有些已经成了人形,但更多的更像是一滩肉、或是一滩泥。
更可怕的是它们在蠕动。
这样的体型,离开母体绝对是不能存活的。
这场景说不出的恶心与恐怖,楼月西的视线一扫而过。
长期挂在他脸上的温和、悲悯、柔善已经消失了,他面无表情,有一些大一点的胎儿几乎快摸到了他的小腿,却像是感到了什么一般收回了手,慢慢地睡去。
“二次登门,主人若再避而不见,便有些失礼了。”他轻轻地说。
只见上空便有几绺发丝垂落。
“原来在这。”
也不知他怎么动的手,倒爬在上空的女人倏地被拉到了地面。
楼月西把女人拉近,女人薄得就像一张纸,被他拉住,下半身便瘫软折迭,只剩一个头还支棱着。
女人的碎发覆盖了半张脸,有些看不清。
楼月西顿了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笑。
他把女人拉向右手边。
果不其然,整个画中世界的微薄光源来源于他右手与贺烈相接处。
贺队,真是……
好用呢。
在画外的贺烈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成了灯泡,见楼月西越进越深入,他们二人交握之处已经从手腕变成了指尖,只以为楼月西遇见了麻烦。
他不耐地将人往外扯了一小节,果然遇到了阻碍。楼月西反手掐了掐他的指尖,示意他不要乱动。
真是麻烦。
贺烈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眼睛,整张画因为他们的进入变得有三分扭曲,画面中抱着雏菊挂着浅笑的女人已经变成了苦相。
画面中的灰调和红调在不断的加深,贺烈只觉得女人的脸颊红润得非常奇怪。
而画中的楼月西借由着贺烈带来的光线,看清了女鬼的真容。
她果真是无法说话的。
因为她的嘴被人缝了起来。
鱼线一般,将女人的上下唇缝在了一起,乍一看像是一排栅栏。
女人没有厚度,她被缝起的嘴成了她唯一不是平面的地方。
她的眼神中藏满哀戚与恐惧。
突然楼月西察觉到有人在看他。
那感觉一闪而逝。
不是女人。
也不是地上早已昏睡的胎儿。
而是……
楼月西将眼神转向那团阴影。
它依然离得很远,在一个没有宽度的地方,它居然展示出了一种距离感。
楼月西刚进来的时候就注意过这团阴影,但借着些微的光线,他发现这团阴影仅仅是画中的背景。
那棵大树。
不过……
楼月西笑了笑。
这幅画真正的主人,原来另有其人。
正当他准备将阴影处隐藏的东西拽出来时,他感觉到右手处传来一股拉力。
下一刻,他撞进了男人的怀里。
他被拽着快速翻到木门背后,就见一个保安打着手电筒照了过来。
白色的光束在长廊上逐渐扩散,晃入了两人的眼里。
此时已经十点了,按理说保安早已休息。
两人对视了一眼,知道这里面掺和了人为因素。
“麻烦。”贺烈低声道。
若是在庆乌山,他早劫了画,把女鬼撕出来了。
楼月西声音清浅又温和,像是夏日里的凉风。
“贺队,别生气。”他带点笑意,“毕竟我们拿了工资。”
进了灵异局,有一条写在首页的规定,所有人都起过誓。
“不惊扰现世,不违反律法。”
后者……还有些许余度,可以视情况而定。比如私闯民宅,他们这一行有时候还真没办法避免。
但是前者是必须遵守的,否则会接受整个行业的连手制裁。
阴阳两界,虽相通,不可乱也。
贺烈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算是答应,待巡视的保安走后,他和楼月西从门背后走了出来。
两人不再看画,既请了人特意打断,那现在藏在阴影中的东西想必已经逃了。
“我们去看下监控吧。”楼月西道,就见贺烈右耳上的耳钉已经回到了原位。
方才那般紧急,他倒是好好地拿着那小东西。
“走。”
这一次没有上次走运,秃头的保安大爷没有像上次那样呼呼大睡。
他看了眼来人,挥了挥手道:“美术馆的监控坏了,不过你们也别担心,我们派了巡逻的人。”
“不会再丢东西了。”
贺烈掏出烟盒递给大爷,那大爷点了一根脸上的不耐之意消失了许多。
“你俩看着也不像学生啊,是来看画的?”大爷享受地吸了一口,“我们学校的学生真有点儿东西,钱财没掉,画掉了。”
“你说这弄的……我们上夜班的都多了两个人。”
“你这烟不错,啥牌子?”大爷眯着眼看了眼盒子,贺烈很快收了回去,他没看清。
“小地方的牌子。”贺烈挑起眉,“大爷,谁丢了画你知道不?”
大爷摇摇头:“这不知道啊,只说那学生有点名气,还得过什么什么油画奖。”
两人见问不出什么东西,便一起回了酒店。
“贺队,平时不见你抽烟。”走在树荫下,楼月西突然开口道。
贺烈不知道楼月西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笑了笑,语气有些痞:“你要不来一根?”
也不等楼月西回答,便从烟盒里拿了一根出来。
楼月西把烟拿在手指上,凑近嘴唇,又拿了下来。
“小少爷没抽过?”
贺烈也点了一根,叼在了自己嘴里,然后故意回头将那口气吐向了楼月西。
“这、这味道不像是烟。”楼月西仔细嗅了嗅,发现是一股有些熟悉的味道,但是他又说不上来。
“哈哈哈哈哈。”贺烈笑了起来。
“是鸭青草!”楼月西吃惊道。
鸭青草是一种于风水界比较常见的草,用于制作请神的香料,进了灵异局以后每年都有免费的额度。
“还加了宝桐,宿明,不过还是缺了点味道。”贺烈说道。
另几味也是用以敬神的,楼月西从没听过有人拿敬神的香料当烟抽的,心里非常诧异,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好笑。
“你这样……”楼月西忍俊不禁,“大爷晚上会睡不着的。”
这些东西可比烟草醒神。
贺烈挑眉,也想起了这一点,就把楼月西拿在手上的烟又抽走了,放回了烟盒。
“啊。”楼月西轻轻叫了一声。
“不是吧,小少爷。”贺烈把烟盒揣进怀里,“拿出来一下你就要丢?”
“脏了。”楼月西道。
贺烈想到楼月西的洁癖,有些无奈。这家伙就是典型的拿出来了的衣服不洗绝不再放回柜子里的那种人。
他叹口气,把那支烟又找出来叼上。
“行了吧。”
烟燃烧起来的地方在黑暗里变成了小小的一点猩红。
白色的烟雾从男人嘴里吐出,很快散入了夜风。
细微的草木燃烧的味道,加上鸭青草独特的气息。
落在后面的楼月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方才,他碰上了的。
贺烈翻身时见隔床的青年正趿拉着拖鞋,轻手轻脚地准备起身。
“嗯,白天睡太久了。”楼月西压低声音,“抱歉。”
然而贺烈知道白天楼月西说是睡,不如说是昏迷。
“还在想画中之事?”贺烈察觉到了他的低落。
方才回来时,楼月西便已经将画内所见告诉了他。不论女鬼善恶,那些胎儿总是无辜而不幸的。
贺烈没什么表情,所逝之人若执念缠身、有怨未报则化鬼,贺烈见得多了,虽非绝对,但可怜人往往亦有可恨之处。
即使稚子也有心怀恶念的,贺烈送走他们的时候从未犹豫手软过。
可是鬼婴、鬼胎到底不同。
它们神志未开,所有的善恶因果皆因前人。
投生到富贵恩爱之家,就平安喜乐;若是不幸进了罪犯或是娼妓的肚子,就被打上标签,好似生来就低人一等。
更可怜可悲的,便是那些还未出生便因种种原因死去的胎儿。
本该早日进入轮回重新投生,却被人用腌臜手段强行留在人间,化为鬼胎。
“我会尽快送它们转生。”贺烈摸摸嘴唇,已经戒掉的烟瘾好似又犯了似的。
“我相信贺队。”
楼月西重新躺了下来,贺烈余光看到他转身面向了他。
半蜷缩着身体,整个人陷入被窝里。
没多大一团。
这人单薄的有些可怜。
这个念头在贺烈脑海里转了半圈,贺烈鬼使神差地道:“要睡过来吗?”
这话一出口他就清醒了,这是什么话,邀请一个男人和自己同睡?
屋内一片沉默。
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贺烈甚至感觉到自己后背的汗毛竖起来了一瞬。
“算了,太挤……”他找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吱吱吱的摩擦声。
楼月西竟将自己的床推了过来。
两张床并在了一起。
虽然贺烈恨不得时间倒流一分钟,但邀请的话是贺烈自己说的,楼月西已经把床推了过来,他再反悔便显得小气了。
“……”
贺烈僵硬半晌,见楼月西迟疑地杵在地上没动,好似也在懊悔自己推床推太早的这件事,他心下便轻松下来。
都是男人,睡一张床怎么了?
何况还是两张床,两床被子。
他不过是把阳气借给楼月西吸一下,楼月西现在是自己的组员,组长本该护着自己的人。
贺烈将自己催眠了半秒,就觉得这件事是理所应当的了。
他甚至还替楼月西掀开了被子。
“快睡。”
那道消瘦的身影便钻进了被窝。
还是蜷曲着,不过是背对着他。
贺烈不再多说话,他闭上眼睛,两张床并在一起后,身旁人本清浅的呼吸就变得清晰很多。
他本以为会睡不着,但架不住睡眠质量实在太好,很快便沉入梦乡中。
原本背对他的青年慢慢地转过了身体。
他伸出细长的手指,缓慢地凑近睡梦中的男人,隔着薄薄的一层空气描摹他挺直的鼻梁。
窗户没关紧,窗帘随着夜风微微摆动,月光钻进来,像晃动的水,映在青年的手指上,透着一股惨白。
而另一边,杨芮静回宿舍后想了一夜也没明白楼月西是什么意思。
让她闭嘴?
两人到底成没成?
还有那个表情,为什么和平时的他大相径庭?
是她太多疑看错了,还是……
她在食堂买了豆浆油条,早早地来到两人的房间。她包里有贺烈的门卡,不过这一次她没有直接开门。
万一……万一这两人真有什么,她次次撞破是不是有些不好?
门很快打开了。
“小静来了。”楼月西已经穿好了衬衫长裤,扣子扣到了第二颗,露出线条漂亮的颈部。
而贺烈则草率很多,他见杨芮静走来才堪堪将T恤套进去,嘴上还叼着牙刷,差点蹭到了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