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有些摇晃,望向宫墙内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那满地的鲜血、堆积的尸体。
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都成了这场权力争斗的牺牲品。在这如阎罗地狱般的画面面前,他突然觉得任何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宋恕熟练地用绳索绑住周传策,恍惚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今天输的是自己,恐怕下场比这还要凄惨。
他与周传策对视,未发一言,从前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都是大齐有名的少年将军,却都成了政治的棋子。
两次深夜交心,太子其实都是希望周传策传策能选择自己给出的道路的。
因为自己给他的道路是生路。
或许是惺惺相惜,亦或许是报恩,比起赶尽杀绝,他真的更希望周传策这个当年的局外人能活着。
他脚步踉跄的回身,抬头看向内宫城墙上站着的身穿龙袍的皇帝。
————
那支射向自己的冷箭不是自己安排的,也肯定不是周家人干的。
第172章 生老病死,凡人常事
这场战争皇家赢了,太子和奉山功劳很大。可庆功时,太子却没出现,他伤得厉害,但还不至于要命。奇怪的是,他就是醒不过来。
李源急得不行,一天要跑来看好几趟。郑鹤也着急,不过他和太子灵魂相连,能知道太子性命没问题,感觉太子像是被什么困住了。
郑鹤怕李源在这儿影响太子,就宽慰他,带着他去后院了。
李源和他聊了很多,他坐在水井旁,说着自己的出身,说着自己早年的摸爬滚打,说着自己与他们相识。
郑鹤很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对自己这么好。
“长忆从前说,我是愚善。”李源轻轻摇头,“其实不是。”
他把从前跟太子说的那些又说了一遍,郑鹤的回答几乎和太子一模一样。
“您这是良善太过,不该为此自责的。”
李源苦笑摇头:“很多事,他明白,我明白,可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永远是个心结。”
“可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李源笑容凝固,愣神看着他。
郑鹤看着他,只觉得不存在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直视着李源:“我从未怨过你,你救了我的命,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在人人唾弃我的时候坚持劝诫我,我怎么会怨你。”
“李伯仁,你是我的恩人。从前都是我不懂事,仗着你的善心故意气你。”
“李大人,消消气……”
李源看着郑鹤良久,只觉得眼眶发酸,那种酸涩的感觉从眼底一直蔓延到心头。
他慢慢地笑了出来,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可肩膀却不受控制地耸动起来。
郑鹤静静的看着他,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李源了。
他突然发现李源的鬓角已经有丝缕白发了,眼角也似乎有了皱纹。
他声音有些颤抖:“李源,你怎么变老了。”
“小鹤啊……”李源抬起头看着他,笑着摇头,“人是阻止不了衰老的……”
“生老病死,凡人常事。”
————
太子还是在处决周氏之前醒来了,郑鹤帮他擦药,心疼的说不出话。
严孤山后背有一处扎破皮肉的伤口,比别的比起来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位置就在后心处,再深一些就是直扎心脏了。
郑鹤手都在抖,严孤山看着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上一次这样重伤醒来,听到的是爱人“临阵脱逃”的消息,他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很难过。
因为他牵肠挂肚的想见到他。
“你在,对吗?”严孤山轻声开口。
郑鹤冰凉的手蘸取药膏摸在他的伤口上,轻轻点头。
“我在。”
————
数日后,太子忍着伤痛穿戴华丽去了刑场。
刑场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周氏一族的人被押解着,他们或惊恐万状,或眼神中仍残留着不甘的怒火。
周皇后和周传策被五花大绑,看上去都被用刑逼供了,浑身伤痕血迹,可他们却依然高昂着头,那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刽子手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大刀,喷了一口酒液。
周皇后凄厉地大笑起来:“严氏!你们不会有好下场!今日我周氏遭此大难,他日你们必遭天谴!”
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踩着我们周氏的鲜血上位,可天理昭昭,你们都将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哭,在刑场上空回荡,让周围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传策也跟着怒吼:“严飚!我们周氏世代忠心,开国之时多少儿郎战死沙场,才换来你们严氏的江山,如今你却如此对待我们,你这个暴君!多少冤魂会拽着你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严孤山站在皇帝身后,身着华丽无比的服饰,那金线绣成的龙纹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周氏姐弟的咒骂,双手在袖中微微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感觉不到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意。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大刀。
周氏姐弟仍在疯狂地咒骂着,他们的声音在刀光闪过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刑台。
严孤山看着他们人头落地,他缓缓看向身前的父亲,复仇……只差最后一步了。
第173章 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造
太子还是伤的太重了,那钻心之痛犹如万箭穿心,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如洪波般的剧痛,几欲将他的神志摧毁。
然即便重伤至此,他仍要履行护送皇帝回宫之责。
时为初夏,从观刑台至皇帝居所,这段路途仿若不见尽头。太子每踏出一步,皆如背负千钧,耗尽浑身之力。
他面色惨白若霜雪,毫无血色可言,嘴唇干裂,似久旱之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浸湿了衣衫。
待完成护送之责,太子回宫途中,终是支撑不住。
踏入寝殿那刻,他仿若失去丝线牵引的木偶,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旋即昏厥过去。
侍从们惊恐万分,急忙传唤医师。医师匆忙赶来,见太子之状,面色凝重。
当解开那包裹伤口的纱布,只见太子伤口已严重化脓,脓血在伤口中积聚,缓缓从边缘渗出,周围肌肤因炎症而肿胀,呈现出骇人的红色。
太子高烧不退,仿若体内有一团熊熊烈火在肆意燃烧,这高烧竟持续了将近八个时辰。
在此煎熬之时,他中途苏醒两次。
首次醒来,他意识尚有些模糊,他唤来管家。
“务必封锁消息,东宫上下需一切如常,对外只言本宫劳累,已然睡下。”
再一次醒来,他微微睁眼,视线模糊中只见郑鹤跪于榻边。
郑鹤闭目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祈祷,盼自己能如往昔般拥有神力,拯救太子。
太子见此,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郑鹤的头发,沙哑着嗓音道:“无事,我自能撑过此劫。”
言罢,似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眼前一黑,再次昏厥。
好在太子这个身体还算年轻力壮,到底是熬过来了。
李源赶来看望他,给他带了些乡下民间化脓的草药。
他和郑鹤在后院给他碾药熬药,太子上半身没穿衣裳,浑身绷带,慢慢来回走着活动身体。
李源愤愤说,皇帝这就是在耗着太子的命。
郑鹤听了,手中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和愤恨,不过他很快又继续手中的活儿。
太子微微叹气,他又何尝不知皇帝的心思呢?在这残酷的宫廷斗争中,自己在皇帝眼中,是一枚可以随意利用的棋子,甚至是一个能为其挡灾的活靶子、血包。
曾经,他的心中对皇帝还抱有一丝想法。
毕竟血浓于水,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即便再不喜欢自己,即便对自己的能力有所忌惮,但虎毒尚不食子,父亲总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吧。
然而,经过这次的事件,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幻想也如泡沫般破碎了。
如今看来,皇帝的所作所为已经将父子之情践踏得粉碎。
可这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太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样的遭遇反而更能让自己狠下心来复仇。曾经的犹豫、曾经对亲情的眷恋,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那如钢铁般坚硬的复仇之心。
而且,经过这番变故,他原本的有些计划也要做出调整了。
他看向李源和郑鹤,缓缓开口说道:玉烟“此次我们能化险为夷,奉山的助力功不可没。那些武林人士在关键时刻出手,才扭转了战局。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我打算过些日子亲自去一趟奉山送谢礼。多一个盟友,我们便多一份力量。”
李源听了,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同:“殿下所言极是,奉山此次雪中送炭,我们确实应当好好答谢。只是殿下您的身体……”
他的目光落在太子那缠满绷带的身躯上,眼中满是担忧。
郑鹤也附和道:“是啊,殿下,您现在伤势还重,不宜远行。这谢礼之事,我们可以先准备着,等您身体康复之后再去也不迟。”
太子轻轻摆了摆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我们不能让奉山的觉得我们不懂感恩。这次我定要亲自前往,也好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诚意。”
伤势痊愈之后,太子特地进宫面圣。
他身着朝服,头戴束发金冠,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有力,向着皇帝的宫殿走去。
一路上,他神色凝重,心中盘算着面圣时要如何提及去奉山送谢礼之事。
然而,尚未等他开口,皇帝便似洞悉一切般先一步说道:“朕听闻你伤病初愈,此次大战你受苦了。朕着实怜惜你所受之苦啊。”
皇帝的语气看似温和,可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
太子赶忙行礼,恭敬地说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已无大碍。”
皇帝微微点头,接着道:“朕知道你有心去答谢此次助力之人,不过奉山路途遥远,你又刚刚伤病初愈,朕实在不忍心你再长途奔波。那奉山少主长住宋府,你直接去宋府就行,也算是尽了心意。”
太子瞬间明白皇帝此举的深意。皇帝这是害怕他与奉山那些精锐之人勾结在一起。
皇帝对他的忌惮从未消减,哪怕他刚刚经历生死之劫,皇帝依旧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限制他的机会。
太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恭敬地回答道:“父皇思虑周全,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严孤山为答谢宋恕及奉山众人在危难关头的救命之恩,带着厚礼和郑鹤一起来到宋府。
宋府的庭院幽静雅致,绿树成荫,花草繁茂,宛如一片尘世中的世外桃源。
宋恕早已在堂中等待,见太子前来,微微点头示意。二人入座后,宋恕便开始为太子烹茶。
宋恕将烹好的茶递到太子面前,神色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您此次前来,想必是为了感谢奉山众人援手之事。不过,殿下,您需知晓,那些武林人士本是不屑于插手宫廷之事的。江湖之人,宫廷中的权力争斗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充满血腥与阴谋的闹剧。此次,是我仗着自己少主的位子,百般拜托他们相助,才使得他们出手。但殿下,这种情况可能只有这一次了。”
郑鹤站在太子身后,微微皱了皱眉。
宋恕顿了顿,看向太子,语气加重了几分:“我是为了救你才带着他们犯险的。可以说,我不是救皇帝。你不该谢我救朝廷,应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太子听着宋恕的话,心中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奉山可以救他的命,但若是涉及到弑君之类的大逆不道之事,奉山是绝对不会参与其中的。
奉山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们不会被宫廷的权力斗争所裹挟,更不会成为他复仇计划中对付皇帝的工具。
太子微微点头,已然明了宋恕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向宋恕深深一揖:“宋少主,本宫明白你的用意,此次救命之恩,本宫没齿难忘,日后定当回报。”
宋恕静静地送太子出府,两人一路无言,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府中回响。
当太子行至宋府花园时,他的视线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大片大片的绿草,齐腰之高的草儿宛如绿色的波浪,在微风的轻抚下,有节奏地轻轻摇曳着。
太子不由得想起洛湖来,今年由于宫廷的残酷斗争和无情的战争,他竟一直未能前往。
等宋恕送客回去,太子朝郑鹤伸出手,郑鹤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太子的意图。两人默契地走向马厩,牵出一匹骏马。
太子翻身而上,然后将郑鹤的魂魄拉到身前,同骑一匹马。缰绳一紧,骏马长嘶一声,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洛湖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上,风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吹起他们的发丝和衣角。两旁的景色如走马灯般快速向后掠去,不知过了多久,洛湖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阳光下的洛湖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湖面波光粼粼,像是无数细碎的金子在闪耀。
他们的脚步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之地。很快,他们来到了湖边那处曾经为郑长忆烧纸钱的地方。
四周的景象对比鲜明,周围的草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几乎都快到膝盖的高度了,那些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泛起层层波浪。然而,只有这一处地方,寸草不生。
严孤山紧紧地拉着郑鹤的手,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默默地看着湖面。
忽然,严孤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阵心悸袭来,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郑鹤因为和他魂魄相连,瞬间也感受到了这股不适。
郑鹤的魂魄在风中微微闪烁,他满脸焦急,眼中满是担忧地看着严孤山,急忙询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严孤山在这阵眩晕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一些。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轻地摆了摆手,试图安慰郑鹤:“没事,只是旧疾复发罢了,不用担心。”
————
太子在这个位置上,不仅要去感谢那些在宫变中如天兵下凡般的救兵,还要去慰问那些在残酷宫变中失去亲人的御林军家属。
宫变过后,整个京城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街头巷尾依旧人来人往,店铺也照常营业。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是无数家庭破碎后的悲戚与痛苦。
皇帝虽也做出了慰问御林军家属的姿态,可那所谓的慰问,在太子看来,是如此的敷衍与冷漠。仅仅是明面上的几十两银子,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没有丝毫诚意。
御林军中,有近乎一半是富家少爷。他们出身富贵,自幼便在家人的宠溺下长大,是家族的掌上明珠,是家族延续荣耀的希望。
对这些富家而言,儿子的生命是无价的,是用多少金银财宝都换不来的。
这区区几十两银子,根本无法与他们心中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相提并论。
这赏赐,就像是在他们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让他们对皇室的冷漠感到心寒。
而另一半御林军,则是来自行伍出身的平民家庭。
这些士兵,是家庭的顶梁柱,是一家老小的依靠。他们每日辛勤操练,为的就是能挣得一份军饷,让家人过上稍微好一点的日子。
他们的离去,对于家庭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一般。家里没了主要的经济来源,老弱妇孺们的生活瞬间陷入了困境。这几十两银子,或许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的生计,但相较于失去亲人的痛苦,这慰问简直就是一个无情的笑话。
更可悲的是,这些家庭,无论富贵贫穷,都被一种无形的枷锁所束缚。
他们身处京城,即便一家之主或者心肝宝贝儿子战死了,他们都不能肆意地悲伤,甚至连大张旗鼓地发丧都不被允许。只因为他们的亲人是为救驾而死,这被皇室定义为至高无上的 “荣耀”
太子奉命一连去了十几个府上吊唁。每到一处,他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悲伤。那些家属们红肿的双眼、憔悴的面容、颤抖的身躯,都像是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
在那些简陋或奢华的府邸中,失去儿子的老母亲哭得昏厥过去,失去丈夫的妻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年幼的孩子懵懂无知地问着父亲去哪儿了。
当他终于回到东宫时,四周的寂静让他那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快步走向桌案,双手用力地撑在案面上,那原本坚实的桌案在他的力量下似乎都有些摇晃。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终于,他崩溃地嘶吼出来,如同野兽在黑夜中发出的悲鸣。
从前,他带兵打仗之时,总是毫不犹豫地听从皇帝或者大将的命令。
他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决策者们发动战争,必定是有着充足的理由。或许是为了保卫国家的疆土,或许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尊严,又或许是为了一些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大义名分。
他以为,那些百姓和士兵们前赴后继地奔赴沙场,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而战,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是会被铭记在国家的史册上,成为后人传颂的英勇事迹。
然而,这一次,经过这一场血腥至极的宫变,他的想法彻底被颠覆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场战争的背后,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私欲和阴谋。这场战争,其中不乏自己的推动。
一开始,这或许只是皇室成员之间、权贵世家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而产生的纠纷,那些复杂的利益纠葛、权力争斗,原本只是他们这些身处高位之人的私事。
可就是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因为他们的贪婪和野心,无数无辜的生命被卷入其中,成为了这场残酷游戏的牺牲品。
他们只是听从命令,却不曾想这命令的背后是如此黑暗的真相。而那些死去的士兵的家属们,他们又何辜?要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丧亲之痛,要在这冰冷的世界中独自面对失去支柱的未来。
严孤山明白过来。皇帝是想借此次宫变削弱他与周氏两方,御林军损失惨重,这让严孤山在京中没了可调用之兵,而周氏一族也被彻底剿灭。
如此一来,京城兵力空虚,对皇帝再无威胁。况且皇帝身边还有一群武艺高强的暗卫。
严孤山绝望地意识到,他的父皇自私至极到心中只想着保住自身性命与皇位。
严孤山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内心的愤怒、无奈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皇帝那阴险狡诈的手段如同一把把利刃,不停地刺痛着他的心。
皇帝的手段不算高明,但胜在完全没有底线,让人根本想不到他下一个缺德的计划是什么。
他总是能因人而异,针对不同的人使出不同的阴谋诡计,可达到的效果却惊人的一致 —— 将人逼至崩溃的边缘。
他能逼疯一个郑长忆,逼疯自己儿子可能更加易如反掌。
好在,这次严孤山不是孤身一人。
第175章 如何勤苦尚凶饥
夏日的暑气如蒸笼般笼罩大地,太子请旨,大概意思是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四处去转转。
皇帝巴不得他不在自己眼前晃悠,既然他想出去就随便给他安排了个活,让他去西城看看穆王爷的近况。
太子身着一袭灰色的粗布衣裳,头戴斗笠,作寻常百姓打扮,仅带着郑鹤悄离开了宫廷的繁华,踏入民间的烟火之中。
西城,那是大齐境内一块苦难之地,仿若被上天弃于盛世之外,以贫瘠之名在世间艰难喘息。
一路行来,炽热的阳光似要将大地烤焦,那滚烫的风裹挟着漫天的尘土,肆意地扑打在行人身上。
沿途的景象尽显荒芜,与京城的雕梁画栋、市井繁华判若云泥。
这里的土地如历经战火的焦土,干裂纵横,恰似久旱无雨的河床,缝隙间似有热气蒸腾,仿佛大地在烈日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田间地头,本该在夏日里茁壮成长的庄稼,如今却只有几株枯黄干瘪的野草,在热风的肆虐下瑟瑟发抖。
踏入西城的村落,那景象更是令人揪心。
泥墙茅屋,东倒西歪,岁月的侵蚀与风雨的冲刷让这些居所摇摇欲坠。
泥墙上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宽者可容数指,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与生活的艰难。
屋顶的茅草稀疏杂乱,似有若无,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那些破洞,洒在屋内简陋至极的物件上。
屋内仅有几张破旧的草席、几件残缺的陶器,便是村民们全部的家当。
村中之人,老者身形佝偻,如被霜打的残枝,静坐在门口,眼神空洞而茫然,望着远方不知何处的天际。
孩童们虽衣衫褴褛,却依旧在泥土地上嬉笑玩耍,他们用树枝在地上画画,或是追逐着那几只瘦骨嶙峋的家鸡,眼中闪烁着童真的光芒,但那瘦小的身躯和营养不良的面色仍让人心疼。
妇女们则在昏暗的屋内忙碌,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操持。她们或在灶前费力地生火,那寥寥无几的柴薪冒出的青烟呛得人咳嗽;或在织机前埋头苦干,试图将破旧的衣衫补了又补。
而食物,只是些粗糙不堪、难以下咽的粟米和苦涩的野菜,勉强维持着生存的底线。
严孤山与郑鹤在村落中缓缓移步,他与村民交谈,村民们那满是风霜的脸上,在诉说苦难时,并无怨天尤人,只是平静地讲述着生活的艰辛。
此地土地贫瘠,水源稀缺如珍宝,灌溉之水需长途跋涉,肩挑手提,即便如此,所得之水仍难以满足庄稼生长之需,收成自然少得可怜。
然而,官府的赋税却丝毫不会因百姓的困苦而减轻。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田赋、户税、丁税等如重重大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
徭役更是频繁,青壮年常被征调,使得农田荒废,家庭支离破碎。即便没有兵戈之乱,这里的生活却已如阿鼻地狱,暗无天日。
街道狭窄局促,两旁的店铺门可罗雀,生意惨淡。店中的货物寥寥无几,多是些粗糙的农具和廉价的生活用品。
商人们坐在门口,眉头紧锁,满面愁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唉声叹气。因百姓贫困潦倒,早已没有余力购买商品,市场一片萧条。
这里的百姓虽在困境中挣扎,但每个人都在努力维持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