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与君同by时间在看

作者:时间在看  录入:12-17

陆玄之垂下眼帘,将药碗送至唇边,一饮而尽。药汁温润,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股暖流,缓缓熨帖着翻涌的气血和抽痛的旧伤。
看着他喝完药,齐萧衍紧绷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丝。他接过空碗,放在一旁,却没有立刻离开。
“从明日起,我会调一队亲卫过来,由周平统领,负责你这边的安全。”他开口道,“府中防卫也会重新布置。在你伤愈之前,尽量不要独自离府。”
陆玄之没有反对,只是问:“若我需要出府呢?”
“何事?”齐萧衍看向他。
“探望旧部,或是……去济世堂复诊。”陆玄之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齐萧衍眸光微闪,沉默片刻,道:“可以,但需提前知会我,我派人随行。”
这次,他没有用“监视”或“软禁”之类的字眼,而是用了“随行”。
陆玄之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安排。这已是目前他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自由度。
“睡吧。”齐萧衍站起身,吹熄了远处几盏灯烛,只留床边一盏昏黄的小灯,“我就在外间。”
他转身走向外间,高大的背影在跳动的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与内室床榻上的陆玄之,隔着一道珠帘,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界限,却又诡异地处于同一片空间,呼吸相闻。
这一夜,陆玄之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时而是在战场上被冷箭贯穿的瞬间,时而是齐萧衍那双布满红丝、偏执决绝的眼睛,时而又变成一片迷雾,只有那支黝黑的“追魂箭”破空而来,直刺心口……
他几次惊醒,浑身冷汗。外间总能适时地传来齐萧衍低沉的声音:“没事,我在。”
简单的几个字,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得以重新睁眼。
雨,下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雨势稍歇,天色依旧阴沉。
陆玄之醒来时,外间已传来齐萧衍压低声音处理军务的动静。他起身,发现床边放着一套崭新的月白色常服,料子柔软,尺寸合宜。
他换上衣服走出内室,齐萧衍正坐在书案后批阅文书,闻声抬头看来。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随即自然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
“早膳已备在偏厅。”齐萧衍放下笔,“稍后孙大夫会来请脉。”
早膳清淡精致,多是利于伤口愈合的食材。席间两人沉默无言,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
孙大夫来时,仔细为陆玄之诊了脉,又查看了旧伤愈合情况,捻须道:“陆将军脉象比昨日平稳些许,但心脉依旧脆弱。新方子看来是对症的,还需继续静养,切忌忧思过度,亦不可再动武。”
“有劳孙大夫。”陆玄之颔首。
齐萧衍站在一旁,问道:“依孙大夫看,他这伤,何时能恢复如初?”
孙大夫沉吟道:“心脉之伤,最忌急躁。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需得慢慢温养,急不得。若能寻到几味珍稀药材为辅,或可缩短些时日。”
齐萧衍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送走孙大夫,齐萧衍对陆玄之道:“我需入宫一趟,晌午便回。你……”他顿了顿,“若觉烦闷,可去园中走走,或在此看书。周平已在外面候着。”
他的安排细致周到,几乎挑不出错处。
齐萧衍离开后,陆玄之在周平的陪同下,真的去了花园。经过一夜雨水洗涤,园中草木愈发青翠,空气清新。他走得很慢,看似在欣赏景致,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齐府的防卫果然严密了许多,明哨暗卡,巡逻的护卫眼神锐利,步伐沉稳,皆是好手。周平跟在他身后半步,沉默而警惕。
行至那日练枪的武场附近,陆玄之脚步微顿。兵器架依旧在那里,只是那杆白蜡木长枪不见了。
“将军吩咐,将此物收起来了。”周平低声道。
陆玄之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在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树下驻足,抬头望去,繁花如雪,幽香阵阵。
“周平,”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你觉得,齐将军待我如何?”
周平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斟酌片刻,谨慎答道:“齐将军……对公子很是上心。”他用了“公子”这个略显亲近的称呼。
“上心?”陆玄之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是啊,是很‘上心’。”
他伸手接住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指尖微微用力,花瓣被碾碎,汁液染上指腹。
“去济世堂。”他转身,语气平静无波。
周平立刻应下,安排马车和护卫。
济世堂在城西,是一家不大起眼的医馆,坐堂的李大夫医术高明,尤其擅长治疗内伤暗疾,更重要的是,他曾受过陆家恩惠,值得信任。
马车在齐府亲卫的护送下,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街道上。陆玄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实则感受着体内气息的运行。那碗新药似乎确实起了些效果,胸口不再如之前那般时时隐痛,但心脉滞涩之感依旧存在。
到达济世堂,李大夫亲自将陆玄之引入内室。周平守在外面,隔绝了闲杂人等。
“李叔,我的伤,您再仔细看看。”陆玄之褪去上衣,露出胸前那道狰狞的疤痕。
李大夫凝神诊脉,又仔细探查伤口周围,眉头越皱越紧:“公子,你这伤……确实古怪。表面看来是心脉受损,需要温养,但老夫隐隐感觉,似乎有一缕极阴寒的异种真气盘踞在伤口深处,阻碍愈合,甚至……在缓慢侵蚀心脉。”
陆玄之瞳孔一缩:“异种真气?可能确定?”
“十之八九。”李大夫神色凝重,“此真气极为隐蔽阴毒,寻常诊察难以发现,若非老夫曾在一本古籍上见过类似记载,也险些被瞒过。这绝非普通箭伤所能致!公子中箭时,可曾察觉有何异状?”
陆玄之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形:“那箭来得太快,我只觉背后一凉,剧痛瞬间传遍全身,便失去了知觉……并无其他特别感觉。”
他顿了顿,问道:“可能祛除?”
李大夫摇头:“难。此真气如附骨之疽,与公子心脉几乎融为一体,强行祛除,恐有性命之危。除非……能找到至阳至刚的内功心法,或对应的解药,徐徐图之。”
至阳至刚的内功心法?陆玄之首先想到的,竟是齐萧衍那霸道刚猛的剑罡和内力。
他压下这个念头,沉声道:“此事还请李叔保密,包括对齐府的人。”
李大夫郑重点头:“公子放心,老夫明白。”
陆玄之穿好衣服,李大夫又给他包了几副调理气血的药材。走出内室时,陆玄之神色如常。
回到齐府,已近晌午。齐萧衍果然已经回来,正在书房处理公文。见陆玄之回来,他放下笔,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济世堂大夫怎么说?”
“与孙大夫所言相差无几,需静养。”陆玄之语气平淡,走到书案另一侧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
齐萧衍看着他,眸色深沉,没有再问。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那支“追魂箭”仿佛石沉大海,再无声息。但齐府内外的守卫,没有丝毫松懈。
陆玄之每日按时服药,在园中散步,去书房看书,与齐萧衍同桌而食,夜间依旧宿在书房内间。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对话不多,却也不再像最初那般剑拔弩张。
齐萧衍似乎很忙,常常在书房处理军务到深夜。烛光映照下,他冷硬的侧脸显得格外专注。有时陆玄之半夜醒来,还能听到外间书页翻动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这晚,陆玄之被胸口一阵突如其来的尖锐刺痛惊醒,那盘踞的阴寒真气似乎又在蠢蠢欲动。他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额上瞬间布满冷汗。
珠帘轻响,齐萧衍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内室床边。
“怎么了?”他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明显的焦急。
“没……事……”陆玄之咬着牙,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齐萧衍却不由分说地伸手探向他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湿腻。他脸色一变,立刻掀开锦被,手掌覆上陆玄之心口伤处附近。
陆玄之身体猛地一僵:“你做什么?!”
“别动!”齐萧衍低喝,掌心一股温热醇和的内力缓缓渡入。
那内力至刚至阳,如同冬日暖阳,一点点驱散着盘踞在伤处的阴寒。剧痛竟真的慢慢缓解下来。
陆玄之怔住了。他没想到齐萧衍会直接用自身内力为他疗伤。内力疗伤最耗心神,尤其是如此精细地驱除异种真气。
他抬眸,看着齐萧衍近在咫尺的脸。对方闭着眼,眉头微蹙,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神情专注而……柔和。
感受着那源源不断的温暖内力流入四肢百骸,熨贴着冰冷的经脉和隐痛的伤口,陆玄之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了几拍。
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少面?冷酷的权臣?偏执的保护者?还是此刻这个,不惜耗费内力为他缓解痛苦的……?
不知过了多久,齐萧衍收回手,额角也见了汗。他睁开眼,正对上陆玄之复杂难辨的目光。
“感觉如何?”他声音有些低哑。
“……好多了。”陆玄之移开视线,低声道,“多谢。”
齐萧衍深深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替他掖好被角:“睡吧。”
他转身回到外间,脚步声比平日略显沉重。
陆玄之躺在黑暗中,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齐萧衍掌心那滚烫的温度。心口的刺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酥麻的悸动。
李大夫说的至阳至刚的内力……齐萧衍恰好拥有。
他早就知道?所以他才会用内力为他疗伤?
这一夜,陆玄之彻底失眠了。
几天后,宫中举办赏花宴,遍请京中权贵。按制,齐萧衍需携“家眷”出席。
这是一个向外界展示他们“夫妻和睦”的机会,也是齐萧衍计划中的一环。
出发前,齐萧衍来到陆玄之房中,手中捧着一个锦盒。
“换上。”他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玄色绣暗金云纹的礼服,与他身上那套绛紫王爷常服形制相配,明显是特意定做的。
陆玄之看着那套华美却陌生的礼服,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接了过去。
当他换好衣服走出来时,齐萧衍眼中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惊艳。
陆玄之肤色白皙,被玄色礼服一衬,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只是那双眸子里的清冷和疏离,以及周身沉淀的、属于武将的锐利气质,让他并非柔弱可欺,反而像一柄收入鞘中的名剑,光华内敛,却锋芒暗藏。
齐萧衍走上前,亲手替他理了理并未歪斜的衣领,动作自然。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陆玄之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妙的战栗。
“很好。”他低声道,目光深邃,“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跟在我身边。”
马车驶向皇宫,车内空间宽敞,两人各坐一侧,沉默无言。气氛却不再如最初那般冰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声无息地融化、流动。
赏花宴设在御花园,香风鬓影,觥筹交错。齐萧衍与陆玄之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有好奇,有探究,有嫉妒,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齐萧衍神色自若,一手虚扶在陆玄之后腰,姿态亲昵而占有欲十足,带着他穿梭于宾客之间,与几位重臣寒暄。他言辞得体,应对自如,偶尔与陆玄之低语一两句,姿态自然,仿佛两人真是一对恩爱伴侣。
陆玄之配合着他,脸上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心中却警惕着四周。他能感觉到,几道不怀好意的视线,始终如影随形。
果然,酒过三巡,一位身着侯爵礼服、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正是素来与齐萧衍不和的永昌侯。
“齐王爷,陆……将军,”永昌侯目光在陆玄之脸上转了一圈,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二位真是鹣鲽情深,令人羡慕啊。只是不知,陆将军这身娇体弱的,可还习惯王府的生活?若有什么不便,尽管开口,本侯或许能帮衬一二。”
这话语带双关,既讽刺陆玄之依靠齐萧衍,又暗指他“身娇体弱”,不堪大用。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聚焦于此。
陆玄之尚未开口,齐萧衍已向前半步,将他半掩在身后,目光冷冽如刀,直射永昌侯:
“侯爷费心。内子一切安好,不劳挂念。倒是侯爷,听闻前日城西马场惊了马,摔伤了贵府几位公子?可要本王派几名军中驯马好手过去指点一二?免得下次再惊了侯爷驾,可就不好了。”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谁不知永昌侯几个儿子纨绔不堪,前日纵马伤人反而自己摔下马背成了京城笑柄?齐萧衍这是直接打脸!
永昌侯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齐萧衍:“你!”
“侯爷,”陆玄之忽然开口,声音清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听闻侯爷雅擅丹青,尤爱画马。改日若有闲暇,可否向内子讨教一二?内子于画马一道,也略有心得。”
他这话接得巧妙,既抬举了永昌侯(尽管是讽刺),又将矛头轻飘飘引开,更点明了自己与齐萧衍的“关系”,暗示永昌侯莫要再行挑衅。
永昌侯被他这番不软不硬的话噎住,又见齐萧衍眼神冰冷,周围人皆是一副看戏模样,只得悻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齐萧衍侧头看向陆玄之,眼中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讶异和……赞赏。
陆玄之微微颔首,低声道:“总不能一直让你挡在前面。”
齐萧衍眸光微动,虚扶在他后腰的手,不着痕迹地收紧了些许。
宴会继续进行,丝竹管弦,歌舞升平。然而,就在众人沉浸于享乐之时,异变陡生!
一支弩箭,不知从何处射出,快如闪电,直取座上皇帝!
“护驾!!”
场面瞬间大乱!侍卫们慌忙涌上,宾客惊叫四散!
那弩箭角度刁钻,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射中目标!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惊鸿般掠起!
他几乎是在弩箭破空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抄起桌上一只银盘奋力掷出!
银盘精准地撞上弩箭箭杆,使其方向微偏,“夺”的一声,深深钉入了皇帝身后的龙柱之上,箭尾兀自颤动不已!
而陆玄之因这骤然发力,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眼前发黑,身形踉跄着向后倒去。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牢牢扶住。
齐萧衍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边,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混乱的人群,寻找着刺客的踪迹。他扶着陆玄之的手臂稳如磐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没事吧?”他低头问,声音紧绷。
陆玄之靠着他稳住身形,摇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锐利地射向弩箭射来的方向——那里是御花园的一片假山树林,此刻已空无一人。
“追!”齐萧衍对迅速围拢过来的亲卫下令,声音冰冷,“封锁宫门,严查所有出入人等!”
皇帝受此惊吓,脸色煞白,被侍卫层层保护起来。他看向及时出手的陆玄之,眼神复杂,最终开口道:“陆爱卿救驾有功,赐……”
他话音未落,齐萧衍已打断了他,语气不容置疑:“陛下,玄之旧伤未愈,方才又牵动伤势,需即刻回府诊治。赏赐之事,容后再议。”
说完,他甚至不等皇帝回应,便半扶半抱着陆玄之,在亲卫的簇拥下,快步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马车疾驰回府。
车内,陆玄之靠在车壁上,闭目调息。方才那一下,确实牵动了旧伤,那阴寒真气又有蠢蠢欲动之势。
齐萧衍坐在他对面,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忽然道:“你不该出手。”
陆玄之睁开眼:“难道眼睁睁看着?”
“自有侍卫护驾。”齐萧衍语气冷硬,“你可知你方才有多危险?若那刺客的目标是你,或者还有后手……”
“但目标不是我,是陛下。”陆玄之打断他,目光清明,“而我成功了。”
齐萧衍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无奈:“陆玄之,你总是这样……”
总是怎样?他没有说下去。
回到府中,齐萧衍立刻召来孙大夫。诊脉后,孙大夫脸色凝重:“旧伤确有反复,需好生将养,万不可再如此冒险了!”
齐萧衍的脸色更沉了几分。
送走孙大夫,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陆玄之问。
“刺杀是假,试探是真。”齐萧衍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试探陛下的反应,试探你我的关系,也试探……你的身手和伤势。”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你今日出手,虽化解了危机,但也让幕后之人看清了你的虚实——你的伤,并未痊愈,甚至比他们想象的更重。”
陆玄之沉默。他何尝不知?但当时情势危急,容不得他多想。
“那支弩箭,”他抬起眼,“与‘地网’的‘追魂箭’,像吗?”
齐萧衍眸中寒光一闪:“形制不同,但那股狠辣决绝的劲儿,如出一辙。”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
“看来,有人已经迫不及待了。”陆玄之轻声道。
齐萧衍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与他平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玄之,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太过深沉,里面翻涌的情感几乎要将陆玄之淹没。
陆玄之看着这双眼睛,看着里面清晰的自己的倒影,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似乎轻轻松动了一下。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我累了。”
齐萧衍深深看了他一眼,终是没有逼问,起身道:“好生休息。”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脚步停顿。
“无论你信不信,”他背对着陆玄之,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所做的一切,最终都只是想护你周全。”
房门被轻轻关上。
陆玄之独自坐在灯下,看着跳动的烛火,心中五味杂陈。
护他周全……
今日宫宴之上,他站在齐萧衍身边,与他共同面对风雨;危急时刻,他出手救驾,而齐萧衍在他力竭时及时扶住了他;回府路上,他那不容置疑的维护;还有此刻,这句沉甸甸的“护你周全”……
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真的不一样了。
那盘踞在心脉的阴寒真气,那支神出鬼没的“追魂箭”,那隐藏在暗处的庞大阴谋……前路依旧危机四伏。
但这一次,他或许,不再是独自一人。
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而书房内的灯火,却温暖地亮着,驱散了一室的清冷,也仿佛……照亮了某些悄然改变的东西。
同舟共济,或许并非全然是迫不得已。

第5章 烛影
齐萧衍那句“护你周全”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玄之心头漾开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他独自坐在灯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温热的边缘,试图理清这纷乱如麻的思绪。
信任?还是另一种更高明的操控?
他无法确定。但有一点很清楚,他不能永远被动地待在齐萧衍打造的这方“安全”天地里。那支“追魂箭”,宫宴上的刺杀试探,还有李大夫诊断出的异种真气,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催促他必须做些什么。
夜色渐深,外间传来齐萧衍沉稳的呼吸声,似乎已经入睡。陆玄之悄无声息地起身,没有点燃灯烛,仅凭着透过窗纸的微弱月光,再次走向那个紫檀木书案。
这一次,他的目标明确——那个存放着画像和杂物的黑漆木匣。
他轻轻打开匣子,略过那些熟悉的画像和玉佩残片,指尖直接探向匣底。那里除了那几枚磨损的箭头,似乎还垫着几张更厚实的纸张。他小心地将它们抽了出来。
是几封边关军报的抄录副本,时间都在他中箭前后的那几个月。其中一封,详细记录了那场导致他重伤的战役过程,措辞严谨,与他所知并无二致。但在军报末尾,有一行极小的、似乎是后来添上去的批注,字迹与齐萧衍平日略有不同,更显急促:
“疑点:弩箭制式非北狄常用,射程及威力超常。现场清理过快,关键证物遗失。”
陆玄之的心猛地一沉。齐萧衍果然早就怀疑那场“意外”!
他继续翻看,下面一张并非军报,而是一份潦草的人员名单,上面罗列了数十个名字,旁边标注着职务、籍贯,以及一些简短的记号。陆玄之瞳孔骤缩,他在名单中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那场战役中,负责侧翼护卫、后勤支援,或是战后清理战场的中低层军官!其中几个名字,已经被朱笔划去,旁边标注着“殁”或“调离”。
而在名单最下方,写着两个未被划掉的名字,旁边打着问号:
“张嵩(弩营校尉)?王睿(辎重督运)?”
这两个人……陆玄之努力回忆,张嵩是军中老资格的弩手教官,王睿则是个背景颇深、有些油滑的督运官。他们与那支冷箭有何关联?
最后一张纸,则是一份简单的路线图,标注着从帝京到北境的一条官道,以及几处驿站和可能的岔路。在一处名为“落鹰涧”的险要之地,被人用墨重重圈了出来。
落鹰涧……陆玄之记得这个地方,地势险峻,是通往他当时驻守关隘的必经之路之一。齐萧衍派出的那队亲卫,就是在那里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指向一个精心策划的阴谋,目标不仅是他陆玄之,可能还包括了试图救援的齐萧衍。
他将纸张按原样放回,合上木匣,心潮澎湃。齐萧衍私下调查了这么多,却从未向他透露分毫。是觉得他不可信任?还是怕打草惊蛇?亦或是……保护?
他回到内间床榻,却再无睡意。窗外月色朦胧,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接下来的几日,齐府表面依旧平静。齐萧衍似乎更加忙碌,常常早出晚归,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回到书房歇息。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同桌用膳,偶尔就朝局或军务交换几句看法,夜间一帘之隔,各自安寝。
陆玄之的伤势在齐萧衍不时渡入的内力辅助和孙大夫的新方子调理下,稳定了许多,那阴寒真气虽未根除,但不再频繁作祟。他开始有意识地增加活动量,在周平的护卫下,不仅去济世堂复诊,也会去京郊大营附近转转,名义上是探望旧部,实则暗中留意与名单上相关人员的动向。
这日午后,陆玄之刚从城外回来,便在府门处遇到了正要外出的齐萧衍。
齐萧衍看到他,脚步顿住,目光在他因骑马而略显红润的脸上扫过,淡淡道:“气色好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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