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将军的福。”陆玄之颔首,语气疏离。
齐萧衍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晚上宫中有夜宴,为你上次救驾之事论功行赏。准备一下,随我同去。”
陆玄之微怔,随即明白,这又是一场需要共同面对的“戏”。他点了点头:“好。”
这次的夜宴,气氛与上次赏花宴截然不同。因有救驾之功在前,投向陆玄之的目光中,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探究和忌惮。皇帝更是亲自褒奖,赐下金银绸缎,甚至有意恢复他部分军职,却被齐萧衍以“伤势未愈,需好生将养”为由,代为婉拒了。
陆玄之心中明了,齐萧衍是不想他过早重新卷入朝堂纷争,成为众矢之的。他配合地做出虚弱姿态,谢恩领赏。
席间,永昌侯等人虽面色不虞,却也不敢再如上次般公然挑衅。然而,陆玄之却敏锐地感觉到,几道来自皇室宗亲席位的目光,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久久停留在他身上。
尤其是一位坐在皇帝下首、面容阴柔俊美、眼神却如毒蛇般的年轻男子。经齐萧衍低声提示,陆玄之得知那是皇帝的幼弟,瑞王赵珩。此人看似闲散王爷,实则野心勃勃,与朝中多位主和派大臣过从甚密。
赵珩端着酒杯,遥遥向齐萧衍和陆玄之示意,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齐王爷与陆将军真是珠联璧合,令人艳羡。只可惜陆将军这般人才,竟因伤困于内宅,实乃我朝一大损失。”
齐萧衍举杯回敬,神色淡漠:“瑞王殿下过誉。内子身体要紧,其他皆是虚名。”
赵珩笑了笑,不再多言,但那眼神中的算计,却让陆玄之心生警惕。
回府的马车上,陆玄之开口道:“瑞王似乎对你我格外关注。”
齐萧衍闭目养神,闻言并未睁眼,只淡淡道:“跳梁小丑,不必理会。他背后之人,才是关键。”
“背后之人?”陆玄之追问。
齐萧衍睁开眼,眸中寒光一闪:“你以为,单凭一个瑞王,能动用‘地网’,敢在宫宴上行刺?”
陆玄之沉默。的确,这潭水,比想象得更深。
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只有车轮辘辘之声。忽然,齐萧衍神色一凝,低喝:“停车!”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数道破空之声尖啸而来!
“笃笃笃!”无数弩箭钉入车厢壁板,力道之大,几乎穿透!
“有埋伏!保护王爷和公子!”周平的怒吼声与兵刃出鞘声瞬间响起!
马车外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厮杀!
陆玄之眼神一凛,下意识去摸腰间,却再次想起“惊鸿”不在身边!齐萧衍已一把将他拉至身后,拔出随身佩剑,剑光如匹练般护住周身!
“跟紧我!”齐萧衍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猛地一脚踹开车门,剑光横扫,逼退两名试图冲上来的黑衣人,拉着陆玄之跃下马车!
街道两旁屋顶上,埋伏着数十名弓弩手,箭矢如雨点般落下!而地面,更有数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杀手,悍不畏死地扑杀过来!攻势远比上次在齐府更加猛烈,配合也更加默契,显然是精锐死士!
齐萧衍的亲卫虽拼死抵抗,但对方人多势众,且早有准备,瞬间便落入下风!
陆玄之被齐萧衍护在身后,看着他挥剑格挡箭矢,与冲上来的杀手搏杀,剑法凌厉狠辣,每一招都毙敌要害,但杀手源源不绝,他还要分心护着自己,左支右绌,臂膀很快被划开一道血口!
“你的剑!”陆玄之急声道。
齐萧衍反手将一把从杀手手中夺来的腰刀塞到他手里:“护住自己!”
陆玄之握紧腰刀,虽不似“惊鸿”顺手,但久违的兵器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强压下胸口因紧张和动作牵动而泛起的不适,眼神锐利如鹰,与齐萧衍背靠背,挥刀迎敌!
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两人虽久未并肩,但此刻在生死关头,竟爆发出惊人的默契。齐萧衍主攻,剑势大开大合,如同磐石,挡住大部分攻势;陆玄之则凭借精妙的刀法和战斗直觉,查漏补缺,专攻敌人招式间的破绽,刀锋所至,必见血光!
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被迫并肩作战的战场,只是这一次,背后交付的,不再是猜忌和提防,而是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短暂而真实的信任。
“左边!”陆玄之低喝,腰刀格开一柄偷袭齐萧衍肋下的短刃。
齐萧衍头也不回,剑势回转,将那名偷袭者刺了个对穿!
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从暗处射来,直取陆玄之后心!齐萧衍眼角余光瞥见,想也不想,猛地将陆玄之往自己怀中一带,用后背硬生生挡住了这一箭!
“呃!”箭矢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齐萧衍!”陆玄之惊怒交加,反手一刀劈翻一名逼近的杀手,扶住齐萧衍踉跄的身形。
“没事……”齐萧衍脸色白了白,咬牙将箭杆折断,手中长剑挥舞得更急,“走!向北突围!”
周平带着剩余亲卫拼死杀开一条血路,护着两人且战且退。杀手们紧追不舍,箭矢依旧如影随形。
就在他们即将被逼入一条死胡同之际,街道尽头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之声!
“京畿卫巡夜!前方何人械斗?!”一声洪亮的喝问响起。
杀手头目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唿哨,残余的杀手立刻如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巷道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尸体。
京畿卫的将领认出齐萧衍,大惊失色,连忙下马请罪并安排护卫。
齐萧衍摆摆手,示意无妨,但后背衣衫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得吓人。
“速回府!召孙大夫!”陆玄之扶着齐萧衍,对周平急声道,自己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回到齐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孙大夫赶来,看到齐萧衍背后的箭伤,倒吸一口凉气。那箭镞带有倒钩,入肉极深,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不少。
“王爷需得忍痛。”孙大夫拿出工具,准备取箭。
齐萧衍趴在床榻上,额上冷汗涔涔,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陆玄之站在一旁,看着他因忍痛而紧绷的脊背和那不断渗血的伤口,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方才街头并肩血战的情景,齐萧衍毫不犹豫为他挡箭的画面,不断在眼前回放。
这个男人……
当孙大夫终于将带血的箭镞取出,敷上金疮药包扎妥当后,齐萧衍几乎虚脱,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
“王爷伤势不轻,需好生静养,万不可再动武。”孙大夫叮嘱道,又开了消炎镇痛的方子。
送走孙大夫和闲杂人等,书房内室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火跳跃,映照着齐萧衍苍白的脸和陆玄之复杂的神情。
“为何要替我挡箭?”陆玄之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干涩。
齐萧衍缓缓睁开眼,因为失血和疼痛,眼神有些涣散,却依旧精准地捕捉到他的目光,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我说过……护你周全。”
“哪怕搭上自己的命?”陆玄之语气微厉。
“你的命……比我重要。”齐萧衍的声音很低,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和疲惫,却异常清晰。
陆玄之浑身一震,定定地看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齐萧衍似乎耗尽了力气,重新闭上眼睛,喃喃道:“别再……涉险……我……受不住……”
他的声音渐低,最终沉沉睡去,或许是失血过多,或许是药力发作。
陆玄之站在原地,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他看着齐萧衍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他背后那厚厚的、渗出点点殷红的绷带,看着他因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的侧脸……
心中那堵用猜疑、愤怒和骄傲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了一角。
他缓缓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指尖悬在半空,犹豫了片刻,最终轻轻落下,拂开齐萧衍额前被汗水黏住的几缕黑发。
动作轻柔,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
“齐萧衍……”他低声唤道,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情绪,“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烛影摇红,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交织在一起,模糊了界限。
窗外,夜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情人间的低语。
这一夜,陆玄之没有回自己的床榻,他就这样坐在齐萧衍床边,守着烛火,也守着这个为他挡箭、让他心绪彻底混乱的男人。
直到天光微亮。
第6章 裂痕
晨光熹微,透过窗纸,温柔地洒在齐萧衍沉睡的脸上,也照亮了陆玄之眼底的疲惫与复杂。
他就这样在床边坐了一夜,看着齐萧衍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听着他时而平稳、时而因疼痛而略显紊乱的呼吸,心中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与茫然。
齐萧衍替他挡箭时那毫不犹豫的背影,那句低哑的“你的命比我重要”,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
这个男人,用最笨拙、最激烈的方式,将“护你周全”这四个字,刻进了骨血里。
可他依旧看不透他。那些隐秘的画像,药方的朱批,私下里的调查,以及那句含糊的“亏欠”……真相如同蒙着层层纱幔,影影绰绰,诱人靠近,却又危险重重。
天光渐亮,外间传来轻微的响动,是下人开始准备洗漱用物和早膳。
陆玄之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正准备起身,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抓住!
他心头一跳,低头看去,齐萧衍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平日的冷厉,只剩下重伤后的虚弱和一种……近乎脆弱的神情。
“你……一直在这里?”齐萧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握着陆玄之手腕的力道却不容挣脱。
陆玄之没有躲闪,任由他抓着,淡淡“嗯”了一声。
齐萧衍盯着他看了片刻,眸中似乎有情绪翻涌,最终却只是低声道:“多谢。”
这句道谢,让陆玄之心中那点刚升起的异样感又沉了下去。他抽回手,站起身,语气恢复了平日的疏离:“孙大夫交代你需要静养,我去让人把早膳和药送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内室,没有看到身后齐萧衍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和更深沉的晦暗。
齐萧衍的伤势需要卧床休养,朝中事务暂时交由副手处理。皇帝听闻他遇刺受伤,派了御医前来诊视,并下令严查凶手,但京兆尹和刑部查了几天,只抓到几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线索再次中断。
陆玄之知道,这背后之人能量极大,且藏得极深。
接下来的日子,齐府似乎又回到了某种“平静”。只是这次,角色发生了调换。换作陆玄之每日会去书房内室“探望”齐萧衍,过问他的伤势和用药,虽然态度依旧不算热络,但比起从前的针锋相对,已是天壤之别。
齐萧衍似乎很享受这种转变,哪怕陆玄之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旁边看他喝药,他紧蹙的眉头都会舒展几分。有时他会借口伤口疼痛,让陆玄之帮他递水、拿书,甚至……喂药。
第一次被要求喂药时,陆玄之拿着药碗的手僵了僵,看着齐萧衍那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无赖意味的眼神,最终还是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他唇边。
齐萧衍顺从地喝下,目光却始终焦着在陆玄之脸上,那眼神太过专注,带着毫不掩饰的炽热,让陆玄之耳根微微发烫,只能强作镇定,一勺一勺地将药喂完,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齐萧衍靠在床头,低低地笑了起来,牵动了背后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
这种微妙的变化,府中下人自然也察觉到了。投向陆玄之的目光,从最初的审视、疏离,渐渐多了几分真正的恭敬。管家甚至主动来请示府中一些不大不小的事务,俨然已将他视作另一位主人。
陆玄之没有推拒,他借着处理这些庶务的机会,不动声色地了解着齐府的人员构成、往来关系,甚至……尝试接触齐萧衍麾下的一些边缘势力。他需要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不能永远依靠齐萧衍那真假难辨的“庇护”。
这日,陆玄之正在核对府中采买的账目,周平悄无声息地进来,低声道:“将军,您让留意的那两个人,有消息了。”
陆玄之精神一振,放下账本:“说。”
“弩营校尉张嵩,三个月前因‘旧伤复发’,已请辞返乡,籍贯荆州。属下派人去他老家查过,邻舍说并未见他回去,家人也于月前搬走,不知所踪。”
陆玄之眼神一冷:“另一个呢?”
“辎重督运王睿,仍在京中,但行事异常低调,几乎足不出户。不过,属下发现,他每隔几日,便会去城西的‘醉仙楼’饮酒,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在固定的雅间。”
醉仙楼……那是京城有名的销金窟,也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
“知道了。”陆玄之沉吟片刻,“继续盯着王睿,小心些,别打草惊蛇。”
周平退下后,陆玄之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开始凋零的秋色,心中念头飞转。张嵩失踪,王睿行为诡异,这两个名字出现在齐萧衍的密查名单上,绝非偶然。王睿,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他需要亲自去见见这个王睿。
然而,没等陆玄之找到合适的机会出门,一个不速之客登门了。
来的是瑞王赵珩。
他打着探病的旗号,带了不少珍贵药材,笑容可掬,言辞恳切。
齐萧衍不得不在书房外间见他,陆玄之作为“家眷”,自然陪同在侧。
“齐王爷伤势如何?可好些了?”赵珩关切地问道,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坐在一旁的陆玄之,“那日街头刺客实在猖狂,竟敢对王爷下手,父皇震怒,已责令京兆尹限期破案。”
齐萧衍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语气却恢复了往日的沉稳:“有劳瑞王殿下挂心,已无大碍。区区毛贼,不足挂齿。”
“王爷此言差矣。”赵珩摇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光天化日,京城重地,刺杀当朝亲王与将军,这岂是毛贼所为?依小王看,背后定有惊天阴谋!王爷与陆将军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他话锋一转,看向陆玄之:“说起来,陆将军那日遇袭,可曾受伤?听闻将军旧伤未愈,若是再有闪失,岂不令人痛心?”
陆玄之微微颔首:“多谢王爷关心,在下无事。”
赵珩笑了笑,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前几日本王偶遇一位方外之人,擅医术,尤精于内伤调养。听闻陆将军伤势缠绵,本王便多问了几句。那人言道,心脉之伤,若辅以‘玄冰草’入药,或有意想不到的奇效。只是此物生长于极北苦寒之地,颇为难得。”
玄冰草?陆玄之心中一动,李大夫也曾提过几味至阳至刚的药材,或许能克制他体内的阴寒真气,其中似乎就包括这“玄冰草”。瑞王此言,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他不动声色地道:“王爷费心,在下伤势已无大碍,不敢劳烦。”
齐萧衍也淡淡道:“内子的伤,自有孙大夫调理,不劳殿下费心。”
赵珩也不在意,哈哈一笑:“是本王多事了。只是希望王爷与将军能早日康复,为我朝再立新功。”他又坐了片刻,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赵珩,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他今日前来,绝非探病那么简单。”陆玄之开口道。
齐萧衍冷哼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他提及‘玄冰草’,是想引你注意。此物确实对某些阴寒内伤有奇效,但生长之地险峻,采摘极难,他手中若有,绝不会轻易透露。”
“他在试探?”陆玄之蹙眉,“试探我的伤势虚实?还是试探你我之间的关系?”
“或许兼而有之。”齐萧衍目光深沉,“他背后之人,似乎对你的伤,格外‘关心’。”
陆玄之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当初查我受伤之时,可曾留意过‘玄冰草’这类可能克制异种真气的药物?”
齐萧衍眸光微闪,避开了他的视线:“略有耳闻,但此类药物可遇不可求,且真假难辨。”
他的回避,让陆玄之心中刚平复下去的疑云再次升起。齐萧衍到底隐瞒了多少?
几天后,齐萧衍的伤势稍有好转,可以下床缓慢行走。而边境传来急报,北狄几个部落联合,频繁骚扰边关,有小规模冲突发生,形势骤然紧张。
朝堂之上,主和派与主战派再次争执不休。齐萧衍虽在家养伤,但麾下将领和依附他的官员,仍需他暗中遥控指挥。书房再次变成了临时的指挥所,军报文书如雪片般飞来,幕僚将领频繁出入。
陆玄之冷眼旁观,看着齐萧衍即使带着伤,依旧运筹帷幄,冷静地调兵遣将,应对边关危局。这个男人,在战场上,依旧是那个令人忌惮的“阎罗”。
他也从往来文书中,大致了解了边境局势。北狄此次来势汹汹,选择的进攻路线和时机都颇为刁钻,像是……十分了解边境布防。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王睿!辎重督运王睿!他负责的,正是部分边境军需物资的调配和运输路线!他若与北狄勾结……
陆玄之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须尽快见到王睿!
趁着齐萧衍忙于军务,无暇他顾的间隙,陆玄之带着周平,以去济世堂复诊为由,出了齐府。
马车行至半路,陆玄之对周平道:“不去济世堂,去醉仙楼。”
周平一愣:“将军,那里鱼龙混杂,您的安全……”
“无妨,你安排好人手,在暗处接应即可。”陆玄之语气坚决,“我要去见王睿。”
周平见他心意已决,只得应下,暗中吩咐护卫分散四周警戒。
醉仙楼一如既往的热闹喧嚣。陆玄之戴着帷帽,在周平的引导下,径直上了二楼,来到王睿常包的那个雅间外。
周平上前叩门,里面传来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谁?”
“王大人,故人来访。”陆玄之压低声音道。
里面沉默了片刻,门被拉开一条缝,王睿那张肥胖而油腻的脸探了出来,看到门外戴着帷帽、看不清面容的陆玄之,以及他身后气息沉稳的周平,脸色瞬间变了变。
“你……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他说着就要关门。
周平一把抵住门板,陆玄之顺势走了进去,反手关上门。
雅间内酒气熏天,王睿惊慌失措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干什么?我可是朝廷命官!”
陆玄之摘下帷帽,露出清俊冷冽的面容。
王睿看到他的脸,如同见了鬼一般,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陆……陆将军?!您……您怎么……”
“王大人似乎很怕见到我?”陆玄之在桌边坐下,目光如刀,直视着王睿。
“没……没有!”王睿冷汗涔涔,掏出手帕不停地擦着额角,“下官只是……只是意外……”
“意外我还活着?还是意外我会找到你?”陆玄之语气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王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陆将军明鉴!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那……那件事跟下官没关系!”
“哪件事?”陆玄之追问。
“就……就是……将军您中箭那件事……”王睿浑身发抖,“下官只是……只是按照上面的吩咐,调整了一下部分辎重运输的路线和时间,真的不知道他们会借此对您下手啊!”
“上面?哪个上面?”陆玄之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如鹰。
“是……是……”王睿眼神闪烁,似乎极其恐惧,不敢开口。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机械响动!
“小心!”周平反应极快,猛地扑向陆玄之!
一支短小的弩箭破窗而入,精准地射入了王睿的咽喉!
王睿眼睛瞪得滚圆,双手捂住不断涌出鲜血的脖子,发出“嗬嗬”的声响,难以置信地看着窗口方向,随即身体抽搐了几下,倒地气绝。
“有刺客!”周平护在陆玄之身前,警惕地看向窗口,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陆玄之看着地上王睿尚带余温的尸体,脸色铁青。只差一步!只差一步他就能问出幕后主使!
对方下手太快,太狠了!显然一直在监视着王睿,或者说,监视着所有可能暴露他们的人!
“将军,此地不宜久留!”周平急声道。
陆玄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在王睿身上搜查了一遍,除了一些银票和零碎杂物,并无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走!”他重新戴好帷帽,在周平的护卫下,迅速离开了醉仙楼。
回到齐府,已是傍晚。
刚踏入书房院落,便感觉到一股低气压。齐萧衍脸色阴沉地坐在外间,孙大夫正战战兢兢地在一旁说着什么。
看到陆玄之进来,齐萧衍挥退了孙大夫,目光冷冷地扫过他和周平:“去哪儿了?”
陆玄之心中正因王睿之死而烦闷,见他语气不善,也冷下了脸:“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齐萧衍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过大牵动了伤口,脸色白了一分,眼神却更加骇人,“走去醉仙楼?去见王睿?!陆玄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果然知道了!陆玄之并不意外,这齐府上下,恐怕没什么能瞒过他。
“我在查害我之人。”陆玄之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难道齐将军要我坐以待毙?”
“查?你怎么查?!单枪匹马去闯龙潭虎穴?!”齐萧衍声音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后怕,“你可知那醉仙楼是什么地方?可知王睿身边有多少眼线?若非我的人暗中清理了外围的钉子,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脱身?!”
陆玄之一怔,原来他早已派人暗中保护……但随即,一股被监视、被操控的怒火涌上心头。
“所以,我的一切行动,都在齐将军的掌控之中?”他语气讥诮,“那我是不是该感激将军的‘庇护’?”
“我不是要掌控你!”齐萧衍几步走到他面前,因为激动,呼吸有些急促,“我是怕你出事!王睿只是一枚棋子,你动了他,只会打草惊蛇,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你为何不肯信我?为何一定要独自涉险?!”
“信你?”陆玄之看着他那双盛满怒火和某种痛楚的眼睛,连日来积压的疑虑、试探、还有方才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在此刻轰然爆发,“你让我如何信你?齐萧衍!你告诉我,你私下调查我的伤势,收集我的画像,在我药方上批注,却从不告诉我真相!你明明早就怀疑那场战役有鬼,查到张嵩、王睿,却将我蒙在鼓里!你口口声声说护我周全,却用药物、用禁足、用所谓的安全将我困在这方寸之地!你让我信你什么?!信你这莫名其妙、令人窒息的‘保护’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