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之怔住了。他看着齐萧衍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深情与期盼,听着那低沉而真挚的话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骤然加速跳动,撞击着受损的心脉,带来一阵闷痛,却也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悸动。
过往的种种,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朝堂上的争锋相对,战场上的生死相托,书房内的猜忌试探,挡箭时的毫不犹豫,还有昏迷中那一声声饱含痛苦与愧疚的呓语……
恨过,怨过,不解过。
可当这个人抛下所有骄傲与冷硬,将最脆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自己心中竟生不出一丝拒绝的念头。
那些冰封的情感,早在不知不觉中,被这个人的执着与守护,一点点融化。
他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两人再次交握的手上。齐萧衍的掌心滚烫,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却异常温暖,将他指尖的冰凉一点点驱散。
许久,就在齐萧衍眼中的光芒因为他的沉默而渐渐黯淡下去,几乎要被绝望笼罩时,陆玄之终于抬起了眼眸。
他的眼神依旧清冽,却不再有疏离的寒冰,而是如同春水初融,漾开浅浅的、却真实存在的涟漪。
他微微收拢手指,回握住那只滚烫的手。
“……好。”
一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承诺。
齐萧衍瞳孔猛地放大,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一时僵在原地,只会愣愣地看着陆玄之,看着他那双映着自己身影的、带着淡淡柔光的眼睛。
“你……你说什么?”他声音颤抖,带着不敢置信的小心翼翼。
陆玄之看着他这副近乎傻气的模样,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虽未成笑,却已驱散了眉宇间最后一丝清冷。他没有重复,只是将交握的手,又紧了紧。
无需再多言。
齐萧衍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狂喜之下,他忘了背后的伤,猛地就想起身,结果牵动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额角瞬间渗出冷汗,却依旧咧开嘴,笑得像个得了全世界最珍贵宝藏的孩子。
“别动!”陆玄之蹙眉,语气带着一丝不自觉的责备。
齐萧衍立刻老实下来,乖乖趴好,但目光却始终焦着在陆玄之脸上,那炽热的程度,几乎要将人灼伤。
“玄之……”他低声唤道,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个名字刻入骨血之中。
陆玄之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微微泛红,别开脸,看向窗外:“……玉门关情况如何?”
齐萧衍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也不戳破,从善如流地答道:“北狄溃败百里,短期内应无力再犯。关城损毁严重,正在加紧修复。阵亡将士的抚恤,伤兵的救治,也已在安排。”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但握着陆玄之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朝中呢?”陆玄之又问。他们此番虽胜,但主和派绝不会善罢甘休。
齐萧衍眸光微冷:“捷报已传回京城。至于那些魑魅魍魉……待我们回去,再与他们慢慢清算。”他看向陆玄之,语气坚定,“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诋毁你。”
陆玄之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相信齐萧衍。
阳光静谧,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脉脉的气氛。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便在玉门关内养伤。齐萧衍背后的伤口在孙大夫的精心调理下,逐渐收口愈合,只是留下了一道更为狰狞的疤痕。陆玄之的心脉之伤则需要更长时间的温养,好在有齐萧衍那同源的内力日夜不停、润物无声地滋养,恢复的速度比孙大夫预想的要快上许多。
他们依旧同处一室,方便互相照应,也方便齐萧衍运功疗伤。
关系的确立,并未带来太多刻意的改变。他们依旧会讨论军务,分析局势,偶尔会因为意见相左而争执,但气氛不再像从前那般剑拔弩张,反而更像是一种默契的切磋。
齐萧衍依旧霸道,但在涉及陆玄之伤势的事情上,却变得异常“听话”。陆玄之让他按时喝药,他便一滴不剩;让他卧床静养,他便真能忍着处理军务的焦躁,老老实实趴上半天。
而陆玄之,也渐渐习惯了齐萧衍那看似冷硬、实则笨拙的关怀。会在对方因伤痛辗转难眠时,递上一杯温水;会在对方批阅文书至深夜时,默默挑亮灯花。
有些东西,在无声中悄然改变。
这日傍晚,陆玄之精神稍好,靠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齐萧衍处理完军务,走到他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他未受伤的肩侧。
陆玄之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他能感受到齐萧衍身上传来的、带着药味的温热气息,以及那毫不掩饰的依赖。
“累了?”他放下书卷,轻声问。
“嗯。”齐萧衍闭着眼,鼻音有些重,“那些老家伙,啰嗦得很。”
他指的是军中一些倚老卖老、对改革颇有微词的将领。陆玄之了然,抬手,指尖轻轻按上他的太阳穴,力道适中地揉按起来。
齐萧衍身体先是一顿,随即彻底放松下来,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睁开眼,仰头看着陆玄之线条优美的下颌,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玄之,”他低唤,“等京城事了,边关安定,我们便去江南看看吧。听说那里四季如春,没有风沙,也没有……这些糟心事。”
陆玄之揉按的动作微微一顿。江南……那是与他自幼生长的北地、与这金戈铁马的边关截然不同的地方。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与另一个人,规划那样的未来。
他看着齐萧衍眼中纯粹的向往和期待,心中那片荒芜了许久的角落,仿佛也被这话语染上了一抹鲜活的翠色。
“……好。”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齐萧衍笑了,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相偎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温暖的光晕之中。身影交织,仿佛本就该融为一体。
心垣已塌,再无隔阂。
然而,他们都清楚,这片刻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间歇。京城的暗流,边境的隐患,以及那支不知何时会再次出现的“追魂箭”……都预示着,未来的路,绝不会平坦。
但,那又如何?
至少此刻,他们心意相通,携手并肩。
便足以面对一切风浪。
窗外,边关的月亮缓缓升起,清冷依旧,却似乎……不再那么孤寂了。
第13章 暗涌
玉门关的月色,清冷地铺洒在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城墙上,也透过窗棂,悄悄漫进室内,为相偎的两人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辉。
齐萧衍靠在陆玄之肩头,呼吸逐渐变得平稳绵长,竟是就这样睡着了。连日来的伤痛、殚精竭虑,以及方才情绪的巨大起伏,终究是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精力。
陆玄之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分量,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动,任由那份温热与重量传递过来,一种陌生的、带着些许无措,却又奇异地令人安心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生。
他微微侧头,就能看到齐萧衍沉睡的侧脸。褪去了平日的冷厉与锋芒,此刻的他,眉宇间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毫无防备的脆弱。那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线也松弛下来。
这个人……陆玄之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他曾视其为毕生对手,怨其掌控,恶其隐瞒,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与他在边关冷月下,如此……亲密无间。
那些沉重的过往,那些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猜忌与伤害,似乎都在那句“值得”和那个回握的“好”之中,找到了归处。
未来会如何?京城暗流,北狄隐患,还有那不知藏在何处的“追魂箭”……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似乎……没那么可怕了。
陆玄之轻轻吸了口气,胸口的闷痛提醒着他伤势未愈,也提醒着他,身边这个人为他所做的一切。他闭上眼,也开始尝试调息,引导着体内那股属于齐萧衍的、温和醇厚的阳气,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接下来的日子,玉门关进入了紧张的战后重建与布防阶段。齐萧衍伤势稍有好转,便无法再安心卧床。他需要巡视关防,整饬军纪,安排抚恤,应对京城可能传来的各种旨意与掣肘。
陆玄之的身体恢复得更慢些,心脉之伤非比寻常,需得徐徐图之。但他也并未闲着,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梳理了边关的军务文书,结合自己多年的经验,对齐萧衍提出的几项防务改革提出了不少中肯建议。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竟愈发默契。
这日,齐萧衍正在校场检阅新补充进来的兵卒,周平快步走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齐萧衍脸色微沉,挥退了正在操练的将领,走到僻静处:“消息可靠?”
“可靠。”周平神色凝重,“我们安插在瑞王府的眼线传回消息,瑞王赵珩近日与几名边境退下来的老将过往甚密,其中……就有前弩营校尉张嵩的旧部。”
张嵩!那个在齐萧衍密查名单上,早已“失踪”的弩营校尉!
齐萧衍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可知他们密谈内容?”
“具体内容不详,眼线地位不够,无法靠近。但隐约听到‘玉门关’、‘军功’、‘旧账’等词。而且……瑞王似乎还派人去了北狄方向。”
去了北狄方向?齐萧衍心中警铃大作。瑞王与朝中主和派勾结已是明牌,如今又牵扯出张嵩旧部,甚至可能与北狄仍有联系?他们想做什么?在玉门关大捷之后,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继续盯紧!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齐萧衍冷声吩咐,“另外,加派人手,暗中保护陆将军,绝不可有丝毫闪失!”
齐萧衍回到帅府时,天色已晚。陆玄之正在灯下看着一份边境舆图,闻声抬头,见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郁,便知又有变故。
“出了何事?”
齐萧衍在他对面坐下,将周平汇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沉声道:“赵珩贼心不死,恐怕又在酝酿什么阴谋。我担心……他们会对你我不利。”
陆玄之目光落在舆图上,指尖轻轻点着玉门关的位置,沉吟道:“玉门关大捷,你我声望正隆,他们明面上不敢如何。暗地里……无非还是那些手段。栽赃、构陷,或者……再次行刺。”
他抬起眼,看向齐萧衍:“张嵩是关键。找到他,或许就能揭开当年冷箭的真相,甚至扯出背后更大的黑手。”
“我已经加派人手追查张嵩下落,但他如同人间蒸发,毫无线索。”齐萧衍眉头紧锁,“还有王睿那条线,也彻底断了。”
“未必。”陆玄之眸光微闪,“醉仙楼……王睿常去的那个雅间,查过了吗?”
齐萧衍一怔:“当时事发突然,只顾着带你离开,后续京兆尹和刑部接手,并未听说在那雅间有何特殊发现。”
“或许,他们‘没发现’,就最最大的发现。”陆玄之语气平静,“能在那般短时间内精准灭口,说明对方对王睿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可能……那雅间本身就有问题。”
齐萧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雅间可能有密室或者暗道?”
“不无可能。”陆玄之点头,“王睿选择在那里与人接头,定然有其道理。瑞王势力盘根错节,在京城经营多年,有几个不为人知的据点,再正常不过。”
齐萧衍猛地站起身:“我立刻传书回京,让人秘密搜查醉仙楼!”
“且慢。”陆玄之阻止了他,“京城是他们的地盘,我们的人大张旗鼓去查,只怕打草惊蛇。此事……需借力。”
“借力?”齐萧衍挑眉。
“陛下。”陆玄之吐出两个字,目光清明,“陛下虽有时摇摆,但绝非昏聩之君。玉门关大捷,让他看到了你我价值,也看到了主战派的实力。此时,若有一份‘确凿’的证据,指向瑞王与外敌勾结,意图动摇国本……陛下会如何选择?”
齐萧衍眼中精光一闪:“你是想……引蛇出洞,再请君入瓮?”
“不错。”陆玄之指尖在舆图上轻轻划动,“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就说……我们在玉门关找到了某些与当年冷箭案有关的‘新线索’,指向京城某位大人物。同时,暗中引导我们信得过的御史,上奏弹劾瑞王结党营私、与边将往来过密。”
他看向齐萧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瑞王做贼心虚,必然坐不住。要么狗急跳墙,再次动用‘地网’之类的手段,要么……就会想办法销毁可能存在的证据,比如,醉仙楼那个雅间。只要他动了,我们就有机会。”
齐萧衍看着陆玄之侃侃而谈的模样,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烛光下闪烁着智慧与谋略的光芒,与他记忆中那个只知冲锋陷阵的“玉面将军”判若两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混杂着骄傲与心疼的复杂情绪。他的玄智,本就不该只困于疆场,或是内宅。
“此计甚妙,但颇为凶险。”齐萧衍握住他的手,担忧道,“将自身置于明处为饵,我怕……”
“怕他们再次对我下手?”陆玄之反握住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有你在,我怕什么?况且,经此一役,他们若再动手,目标恐怕不止是我,更是你我二人。与其整日提防,不如主动出击,将他们揪出来!”
他的眼神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齐萧衍看着他,终是重重点头:“好!就依你之计!我这就安排!”
计议已定,两人又仔细推敲了诸多细节,直至深夜。
接下来的几天,几道看似不起眼的密信从玉门关发出,飞向京城不同的方向。与此同时,关内关于“找到逆贼张嵩与朝中某人勾结信物”的风声,也在特定范围内悄然流传开来。
京城,瑞王府。
赵珩听着心腹的汇报,脸色阴晴不定。
“消息确实?齐萧衍真的找到了张嵩留下的东西?”
“回王爷,玉门关那边传来的风声是如此,但具体是何物,尚未可知。不过,我们安排在齐王府附近的眼线汇报,近几日确实有生面孔出入,行踪诡秘。”
赵珩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张嵩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当年事情办得不干净,留下首尾,如今竟成了隐患!
“醉仙楼那边呢?”他猛地停下脚步,问道。
“一切正常,并未发现有异动。”
“正常?”赵珩冷笑一声,“越是正常,越是不正常!齐萧衍和陆玄之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既然放出风声,绝不会无的放矢!那个雅间……不能再留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安排下去,找机会,把醉仙楼那个雅间,连同可能存在的所有东西,都给本王……彻底清理干净!”
心腹领命而去。赵珩独自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露出一抹狰狞。
“齐萧衍,陆玄之……你们以为打了个胜仗就能高枕无忧了?哼,本王倒要看看,是你们的命硬,还是本王的刀快!”
玉门关,帅府。
陆玄之收到京城传来的密信,展开一看,唇角微勾。
“鱼,上钩了。”
齐萧衍接过信笺,迅速浏览一遍,冷笑道:“赵珩果然沉不住气,已经开始派人接触醉仙楼的掌柜和伙计,打探消息,看来是准备动手清理了。”
“让我们的人撤出来,只在外围监视,不要打草惊蛇。”陆玄之吩咐道,“另外,可以让我们那位‘信得过’的御史大人,准备动本参奏了。”
“已经安排妥当。”齐萧衍点头,目光落在陆玄之依旧苍白的脸上,染上一丝忧色,“你的伤……此番回京,路途遥远,只怕……”
“无妨。”陆玄之打断他,目光望向窗外那轮渐圆的明月,“京城这一局,总要回去下的。况且……”
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不是还有你吗?”
齐萧衍心中一荡,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他伸手,将陆玄之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
“是,还有我。”
十日后,边境局势暂时稳定,齐萧衍留下得力副将镇守玉门关,便与陆玄之带着部分亲卫,启程返京。
与此同时,京城御史台,一份弹劾瑞王赵珩结党营私、交通边将、图谋不轨的奏章,被悄然送入宫中。
一场围绕着权力、阴谋与真相的暗涌,在看似平静的归途与波谲云诡的京城之下,汹涌澎湃地展开了。
马车辘辘,驶离了那座用鲜血和生命守护下来的雄关。
陆玄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齐萧衍坐在他身侧,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守护。
前路未知,但他们携手同行。
便无所畏惧。
第14章 归途杀机
返京的队伍并未大张旗鼓,齐萧衍只带了八百亲卫精骑,以及陆玄之、周平等人。车马匆匆,速度却不慢。玉门关的血色尚未在记忆中淡去,京城的波谲云诡已如影随形。
秋深露重,官道两旁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萧瑟的呜咽。
陆玄之裹着厚厚的狐裘,靠在铺设了软垫的车壁上,依旧觉得有寒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来,激得他胸口旧伤隐隐作痛。他脸色比离开玉门关时更苍白了几分,长时间的颠簸对他尚未痊愈的心脉是极大的负担。
齐萧衍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下令每日行程放缓半个时辰,扎营时间提前,尽可能让陆玄之多些休息。他甚至不顾陆玄之的反对,坚持每晚运功为他梳理心脉,哪怕自己背后伤口也因此愈合缓慢。
“我无碍,你顾好自己。”陆玄之看着他眼底挥之不去的疲惫,忍不住开口。
齐萧衍只是将他冰凉的手拢在掌心,用自己滚烫的体温去暖着,淡淡道:“你安好,我才能安好。”
简单的话语,却比任何誓言都更撼动人心。陆玄之不再多言,只是在他运功后,会默不作声地将孙大夫准备的、针对他伤口的药膏递过去。
这日午后,队伍行至一处名为“野狐岭”的险要之地。两侧山势陡峭,怪石嶙峋,官道在此变得狭窄,仅容两辆马车并行。岭上树木虽已凋零,但枯枝败叶和嶙峋怪石构成了绝佳的埋伏地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寂静,连鸟雀声都消失了。
齐萧衍与陆玄之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异常。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加速通过野狐岭!”齐萧衍沉声下令,同时握紧了身侧的佩剑。
陆玄之也悄然调整了呼吸,将“惊鸿”剑置于最顺手的位置。他虽然伤势未愈,但多年沙场养成的直觉告诉他,危险即将来临。
队伍加快了速度,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急促而杂乱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更添几分紧张。
就在先头部队即将冲出峡谷最狭窄处时——
“咻!咻!咻!”
无数弩箭如同密集的蝗虫,从两侧山岭的隐蔽处暴射而出!箭矢破空的声音尖锐刺耳,瞬间覆盖了整个队伍!
“敌袭!举盾!”周平的怒吼声第一时间响起!
训练有素的亲卫们迅速举起随身携带的圆盾,护住自身和核心马车。但箭矢太过密集,依旧有不少士兵和战马中箭,惨叫声和战马悲鸣瞬间响起,队伍一阵混乱!
“保护王爷和将军!”亲卫们悍不畏死地收缩阵型,将齐萧衍和陆玄之所在的马车团团护住。
“笃笃笃!”马车壁板被箭矢钉得如同刺猬一般!
齐萧衍眼神冰冷,一把掀开车帘,目光如电扫过两侧山岭,瞬间判断出几处弩箭最密集的方位。
“左前方山腰,右后方巨石后!弓弩手反击!压制!”他冷静地下达命令,同时弯弓搭箭,弓弦响处,一名刚从石头后探出身子的弩手应声而倒,咽喉处插着一支颤动的羽箭!
亲卫中的弓弩手立刻依令反击,箭雨向着齐萧衍指示的方向倾泻而去,暂时压制住了对方的远程攻击。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弓弩对射的间隙,两侧山岭上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数百名身着黑衣、黑巾蒙面的杀手,如同鬼魅般从藏身处跃出,手持利刃,居高临下地扑杀下来!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都是精锐死士,目标明确——直指核心马车!
“结阵!迎敌!”齐萧衍拔出佩剑,跃下马车,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战场上的旌旗。他虽伤势未愈,但此刻散发出的杀伐之气,却比往日更盛!
陆玄之也紧随其后下了马车,“惊鸿”剑已然出鞘,剑身映着秋日惨淡的天光,泛着森冷寒意。他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与齐萧衍背靠背站立,凝神以待。
杀手们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与亲卫们厮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这些杀手武功路数狠辣刁钻,与之前在京城街头伏击的风格如出一辙,甚至更为老练,显然是“地网”中的顶尖好手!
齐萧衍剑势大开大合,刚猛无俦,每一剑都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力,往往一剑便能将一名杀手连人带兵器劈飞!但他背后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崩裂,鲜血迅速渗透了衣衫,他却恍若未觉,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陆玄之剑走轻灵,招式精妙,“惊鸿”剑在他手中如同有了生命,点、刺、挑、抹,专攻敌人招式间的破绽,剑光闪烁间,必有一名杀手捂着喉咙或心口倒下。但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挥剑,心脉都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额上冷汗涔涔。
两人虽各自为战,却又仿佛是一个整体。齐萧衍负责正面强攻,吸引大部分火力,如同坚固的盾;陆玄之则游走策应,查漏补缺,如同最锋利的矛。彼此信任,将最薄弱的后背交给对方。
一名杀手看出陆玄之气息不稳,试图从他这边突破,刀光狠戾地斩向他的脖颈!陆玄之挥剑格挡,却被对方沉重的力道震得手臂发麻,气血翻涌,脚下踉跄后退半步!
就在此时,另一名杀手的剑尖已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
“小心!”齐萧衍眼角余光瞥见,想也不想,猛地回身,用自己未持剑的左臂硬生生格开了那致命的一剑!剑刃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淋漓!
“萧衍!”陆玄之惊怒交加,“惊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厉芒,如同惊鸿乍现,瞬间将那名偷袭的杀手刺了个对穿!
“我没事!”齐萧衍咬牙,反手一剑又将一名逼近的杀手劈翻,目光扫过陆玄之苍白的脸,心焦如焚,“跟紧我!我们杀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