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阻止自己的动摇,雷啸蹲下身体,发狠一般地扯住了许言汐后脑的头发,强迫他的脸向上抬起。
“如果你对你的所作所为有什么合理的解释的话,现在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许言汐自嘲般地笑了笑,刚才的那一巴掌实在太厉害,被咬破的口腔因为他的动作而向外溢出了更多的鲜血。
“我从来就没有幻想过,能在杀了权叔之后,还能有什么全尸……”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雷啸将许言汐推倒在地上,站起身来整理自己因方才的动作而稍微显得凌乱的衣物。
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神,东堂的手下立刻将许言汐从地上拖了起来。
雷啸用复杂的神色看了许言汐一眼,转身就要走出门去。
“啸哥……”
许言汐忽然对着雷啸的背影叫唤了一声,而雷啸却也像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样,不自觉地就回过了头来。
“啸哥,我知道你听不下去,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
“这场游戏,你是最后的赢家,但……”
“但不要对徐显东赶尽杀绝。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哥。”
“你他妈给我闭嘴!”
雷啸听到了许言汐的话,也不知为何,心中的郁愤在霎那间达到了顶点。
雷啸随手操起一个房间里的摆设,看也不看就往许言汐那边砸去。
水晶质地的装饰品恰好砸在许言汐的额头上,而许言汐被另外两人驾着,也无法躲闪。
扎眼的鲜红从许言汐额头裂开的伤口径直淌下,大滴大滴的血液落在睫毛上,又如泪水一般流过脸颊。
“别再让我听见你帮那姓徐的多说一句好话。”
许言汐也确实没有再多的力气去说什么了,身边的人不知道从哪里顺手拿来了一条毛巾按在了他额头的伤口上,连拉
带拽地将他带出了酒店。
许言汐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了飞机,也不知道最后是怎样回到B市的。
等他再度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在雷宅所设的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了。
雷啸显然并不打算让他痛痛快快地去死,而是让他呆在一个无法与人沟通和交流的环境中。那里,每天等待着许言汐
的,只有无止境的酷刑,然后,让他将所有的伤口养好,再循环着继续下去。
许言汐明白,雷啸势必要将所有被人背叛的痛苦全数发泄出来之后才会给他一个痛快的了断。
其实,许言汐自己也清楚,雷啸还是对他留有最后一丝仁慈的,至少,雷啸没有试图阻止他自动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对于一个早已众叛亲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自我了断更能维持最后的尊严的方法呢?
但是,他们都错了。
许言汐不仅挺了下来,而且还很顽强。
虽然人折磨人的手段异常之高明也异常之残忍,但面对这一切,许言汐仍旧是一声不吭地忍下来了。
并不是他贪生怕死,因为没有一个贪生怕死的人,在面对这样非人的待遇的时候,还能面露微笑,没有哭泣也没有求
饶。
也并不是他想挽回些什么,因为如果要解释,他早就有向雷啸说明一切的机会。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许言汐也不得不佩服自己可以媲美小强的生命力。当惯常的处刑报告摆在雷啸的桌面上的时候
,雷啸也只是例行公事地翻一翻。
对所有人都可以心狠手辣的他,唯独对这个人,无法做到彻底地放下。所以,雷啸便也只好维持现在这种不闻不问的
做法。
没有兴趣去看那些鲜血淋漓的处刑照片,雷啸的心情并没有因为所谓的大仇得报而明朗,反倒更像是阴霾了数日的天
气一般总是见不了晴。
或许,等到那一天,那些人进来告诉他一声:许言汐死了,那么或许,他也便能从许言汐制造的魔障中解脱出来了。
“雷少?雷少!”
负责汇报的手下叫唤了数声,雷啸才终于从走神的状态中回复过来。
“怎么了?”撑着发痛的额头,雷啸拿起水杯吞下了一片止痛药。
“关于许言汐,今天有一点特殊的情况需要向您报告一下。”
“你说。”
“是这样的……”
雷啸看着手下的支支吾吾,气便不打一处来。
“有话就说,没事就给我滚蛋!”
手下为难了一下,还是继续开口道:“昨天,我们无意间发现了许言汐挂在脖子的一条链子。”
“我们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坠子,发现那是雷少你之前一直戴着的指环。”
“兄弟们觉得您的东西放在那个叛徒身上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所以就想着要把那戒指拿回来……”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道,那许言汐竟然像疯了似的,死命地反抗起来。之前那段时间,也就是我们动私刑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反抗
过。其他几个兄弟一时没有防备拉他不住,也受了点伤。”
“现在的情况怎样了?”雷啸赶紧接口问道。
而那负责汇报的手下实在是不识眼色,竟然误以为雷啸问的是受伤的东堂兄弟的情况,便直说没事。
雷啸大怒,将桌上的文件夹甩在了那手下的脸上。
“我是问你,许言汐的情况怎样了?”
那手下一呆,赶紧回答道:“伤得比较厉害,医生说,如果今天挺不过去,估计也就救不回来了……”
原本,雷啸以为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会高兴,会振奋的。因为,他用事实证明了,背叛他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但讽刺的是,他其实,一点都不开心,一点也不。
便就在这节骨眼的关头,雷威忽然闯进了雷啸的办公室。对于这个向来鲁莽的堂弟,雷啸还是会给些面子的。但雷啸
却没有想到,连最亲近他的雷威,也会为许言汐求情。
“哥,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今天,许言汐因突发事件被转移至地上急救的时候,恰好被回主宅的雷威碰到。
“哥,无论他做过什么,他都是你曾经爱过的人,你不能这么对他!”
雷威的话如利剑一般径直地刺入雷啸的心里,漾起了一阵尖锐刺骨的疼痛。
“你以为我想这么对他?!”
“威子,这是他自找的,自找的你知道吗?!”
雷啸双目赤红,眼角遍布血丝。
“只要他跟我认错,只要他求饶,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给他一条活路又有什么难的?”
“但他偏偏没有!”
“而且,他还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徐显东那混账求情!”
雷啸纠起了雷威的衣领,用颤抖的手指指着雷威的鼻尖道:“所以,你也不要为他求情。”
“要不然,他只会死得更快!”
狠狠地甩开了雷威,雷啸转身摔门走出了办公室。
63 擦肩而过(二)
雷啸毫无意识地向前走着,脚步不自觉地就停在了许言汐昔日所在的办公室门前。
现在的办公室也依然是东堂集团的法务特助在用,只不过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已经不是他所熟识的那个人了。
没有敲门,雷啸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正在工作的人抬头看见是大老板进了来,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立刻站起身来打了个招呼。
“你出去一下,我想在这里呆一呆。”
新的特助不知所谓,但既然大老板发了话他也只有遵从的份。
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雷啸一个人。
绕到办公桌后,在椅子上坐下,雷啸一根接着一根地燃起了古巴雪茄。
不多时,办公室里即刻被一阵弥漫的烟雾缭绕着。
隔着烟雾,雷啸眯着眼睛,但依旧看不清远处摆设的物品,正如他此刻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境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雷啸才将手中的雪茄捻熄,拿出手机选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雷啸吩咐道:“那个戒指,留给他,我不要了。”
“如果他醒了,就对他说,戒指以前既然给了他,现在也不会再收回来。”
“还有,先不要用刑了。把所有的人手都调去找徐显东。”
掐断了手机,雷啸忽然发觉太阳穴两边扑腾直跳,整条神经疼得发狠。
那边有雷啸放了话,许言汐这边的医护规格立刻提高了不少。原本负责动刑的手下反倒有些提心吊胆,因为他们现在
也弄不清楚大老板的心思究竟是怎样的了。幸好目前不用继续动刑,否则他们也不好掌握下手的分寸。
许言汐脱离了危险期,在前几天的早上就恢复了意识。
所有人都很庆幸许言汐对治疗的配合,看着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一点点地慢慢好转,也不用再将管子插满全身了,
负责看守的人也算是松了口气。
修养的期间,雷威来看过许言汐一次。那是许言汐自杀了权叔之后第一次见到雷威。
雷威看着他的眼神很复杂,似乎充满了矛盾和不解。
许言汐依旧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勾起唇角,淡淡地朝雷威笑了一下。
雷威似乎是被这个微笑刺激到了,立刻转过身去,气急败坏地摔门而出。
许言汐忽然觉得真的很累了,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在一片混沌中,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许言汐……”
“许言汐?”
声音由远及近,从模糊变清晰。
许言汐渐渐恢复了意识,强撑着将眼睛微微睁开。
在他身旁站着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许言汐见到他,忽然很开心地笑了。
“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徐显东伸出大掌抚了抚许言汐缠满了绷带的脑袋,音量压得很低。
“你不会是病糊涂了吧?把我错认成雷啸了?”
许言汐摇摇头。
“我撑着一口气,就是想等你来,等你来结束这一切……”
徐显东听到这句话,原本还算冷静的情绪忽然波动起来。
“为什么,许言汐,你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你明明有隐情,为何不对雷啸说明?为什么平白无故地要受这种苦?”
许言汐将视线从徐显东身上收回来,落到了不知名的前方。
“告诉他?有什么意义?”
“一切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权叔是我杀的,无论有什么理由,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权叔的死,我过不了自己这关……”
“不过,这个世上,要说到我真的欠了谁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人。”
许言汐微微动了动手指,碰了碰放在他身边的徐显东的手背。
“对不起,徐显东,对不起……”
“这辈子,我活得很辛苦。”
“一直在还债,一直……”
“从来就没有轻松过。”
“也许在天堂里,我就能得到解脱了吧。”
徐显东紧紧地握住了许言汐的手,他的视线甚至不忍心往许言汐脖子以下的部位看去。因为在那之下,没有任何一个
部分是完好无缺的。
“许言汐,你知不知道,这次我是真的打算来杀你的。”
徐显东替许言汐擦掉了他刚才在说话过程中不自觉滑落双颊的泪。
“因为你的缘故,我现在和过街老鼠没什么两样。这段时间,你知不知道我躲在什么地方?”
许言汐发现了徐显东胡子拉杂的颓废模样,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你绝对想不到,雷啸也想不到,所以我才得以藏身到今天。”
“我躲在了李婉璐那里,那个小妮子,说看不惯雷啸的所作所为,义愤填膺地主动跳出来说要帮我。”
想起李婉璐的泼辣性格,许言汐也淡淡地笑了起来。
这个坦直率真的女子,在他灰色的生命中是一抹难得的鲜明靓丽的色彩。
徐显东用棉枝沾了水,往许言汐干裂的唇上涂了涂,让水一点点地渗进许言汐嘴里。
“她好像并不知道内情,我也当然不会告诉她。她一直以为,我是你移情别恋的对象。”
“然后,雷威出现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雷啸派来杀我的。”
“你知道雷威对我说了什么?”徐显东趴在许言汐枕边问道。
“他说,他会负责引开雷宅的护卫,叫我带你走。”
“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
许言汐看了眼徐显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闭上了眼睛。
他在等待,等待徐显东给他的最后的、致命的一击。
然而,许言汐却感觉到,徐显东把自己的长外套脱下覆盖在他身上,并将他抱了起来。
“徐显东,你……”
徐显东将那轻得吓人的身体搂在怀里,许言汐身上的伤口太多,甚至不敢用力。
“许言汐,我带你走。”
“你不是说欠了我的么?那你就活该继续活下去。”
许言汐无法动弹,只能在徐显东怀里摇着头。
“我知道你为了雷啸,什么都愿意做。这一点,我是输了。”
“我只是想你继续痛苦地活下去,你痛苦,我就高兴了。”
“所以许言汐,继续活着,我命令你。”
“我们现在就离开雷宅,你配合点,千万别拖累我。”
徐显东打开门,外面果然一个守卫都没有,雷威做事情也算是干净利落的。
按照既定的线路将许言汐塞进了车后箱,徐显东戴上帽子坐上了车后座,雷威立刻开车将两人送出了雷宅。
64 擦肩而过(三)
一路飞车将许言汐和徐显东送到了机场,李婉璐早已在那里经等候多时了。
当看到徐显东怀中伤痕累累的许言汐的时候,李婉璐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下淌。只见她抓着许言汐的手嘴里咕咕
哝哝地不知道说着些什么,大家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到许言汐的名字和“雷啸混账”之类的词语。
现在并不是适合儿女情长的时候,雷威虽然是雷家的二少,但怎么说也不是那个最终主事的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能将许言汐暗渡陈仓的事情压住多久。
现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按照原定计划把这两个麻烦的人给送走。
将不断哭哭啼啼的李婉璐扯了过来,雷威将早就准备好的假身份证明和护照塞进了徐显东手里。
“我和李婉璐已经动用各自的关系为你们打点好了。你们先去F省呆着,地方可能有些偏,但这也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
想。”
李婉璐总算是止住了哭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交代道:“言汐,我给你找好了医生,你到了那里就去找他,他会给
你好好治的。你一定要好起来。”
转过视线,李婉璐对抱着许言汐的徐显东说道:“偷渡的船我也给你们联系好了,你们可以随时去联系负责的蛇头。
”
徐显东知道现下他已经是榜上有名的通缉犯,除了偷渡之外根本就不可能有其他方法能顺利逃出去。
“无论如何,谢谢你们。”这算是这段颠簸动荡的日子里徐显东第一次真心地向别人道谢,即使其中的一个还是雷家
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