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拦住了他,“我在乎,难道罗浮的弟子都对仙神这般无礼?”
夙兮诧异地看着我,“你生什么气啊?”
“我没生气,只是你这么做确实不该。”我别开目光。
夙兮笑道,“那就是了,又不是你我家里祖先的牌位,不用那么在乎那些什么都不管的仙神。”
“那你就当它是我家里祖先的牌位好了。”我转身走到殿后,卸掉一扇窗,扔在他面前,“你既然是罗浮的弟子,也
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我们是从昆仑来的。对于我们而言,这才算是现成的。”
夙兮看着我,“你……”欲言又止。
“怎么?”我问。
他咧了一下嘴,“你难道不知道这个很难点的。”
对你而言当然是难以点燃的,但是对我而言就不同的,我就不信三昧真火连扇窗户都燃不着。
我打了个响指,火立马烧了起来,抬头就看见夙兮一脸不可思议的目光,“你竟然可以驾驭火?!”
“难道不行吗?”据我所知,只要属性相适应,修习火系的玄术并不是那么难。
夙兮还是诧异地上下打量着我,那种眼光,绝对不是因为我玄术怎么了得,而是一种近似于飞鸟怎么会游泳的诧异。
“池京。”薄寒递来一壶水,“休息一下吧。”
我点点头,“今天是不能赶路了吧。”
“再走十里就可以到秦国都应州,我到那里有些事要做,还是你要和我一起去?”
“你去应州,有急事吗?”
薄寒看着静静燃烧的火,“嗯,会一下故人。”
又是故人,薄寒去“尘世”这么长时间,最初的故人早就不在了,如今剩下的估计是最后才认识的人。
我抬眼看了看他,“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
“一个。”哦,原来这个人还真是重要得很。
“那我和他一起去罗浮好了,你自己去吧。”我顺手一指坐在对面养神的夙兮,他猛地睁开眼,茫然地瞪着我。
你不要这么看我,我也不知道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这么决定了。
薄寒看了夙兮一眼,意味深长,然后道,“那好,我先走了。”
“现在就走吗?”我看见他的脚已经迈出了门槛。
薄寒深吸了口气,“找他有急事,所以拖不得。”
“那我在罗浮等你。”
“好。”他浅浅地笑了一下,转眼人影已在百步之外,我看着他的背影,眼前却一片白茫,什么都看不见了。
“既然想去,为什么又要说不去呢?”夙兮的声音幽幽传来,我回头去,他左手支着额,另一只手里转着笛子,“何
必要跟着我这个陌生人?”
我笑着坐回火边,“说到陌生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摆出了一种很受不了我的表情,“你啊你,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说要和我一起走,你那个同伴倒也放心?”
“他是我师兄。”我解释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对我的能力还是很清楚的。”
“你们一起长大?别开玩笑了,”他很不相信,“你们看起来生疏非常。”
“嗯,我们后来又分别了很长时间,最近才见面,难免会生疏。”
他点头,“其实我觉得他就像是个独来独往又比较冷情的人,你跟着他,不仅自己受罪,他估计也很不适应吧。”
我摸了摸脸,“有吗?”
他很笃定地点头,“有,有,绝对是。我认识一个人,他过去就是这种,只是现在改变得连我都不敢认了。”
“啊?”
“他现在简直活泼的可以,虽然偶尔也可以认真一下,看来换一个环境对人的性格还是有影响的。”
换一个环境……也许对薄寒而言,“尘世”就是另一个环境,在“尘世”的他,我从来都不认识,而他的“尘世”里
,也不需要有我的存在。
我不和他一起去也许是对的,这样他就无需在维持两个环境的平衡上浪费精力。
我顺口问,“你认识的那个人,是你师兄弟?”
他甩了甩手否认,这个动作真是像极了沧寂,“不是不是,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因为和家里闹别扭就离家出走,后
来终于找到了,性格活泼得连他哥哥都瞠目结舌了。”
我呵呵地笑了,真是个很有意思的经历,离家出走……
“哎,你还没说你是什么人呢!”
他眨眨眼,“是吗,我真的没说吗?我叫夙兮,是罗浮掌门的嫡传弟子,奉命去天山办事,”他踹了一脚身边的大箱
子,“喏,取来这一箱雪绢,可费了我好大的劲。”
罗浮要雪绢估计是为了准备论道会吧,从南方到西方,千里迢迢的,真是难为人。
夙兮很开心地笑道,“终于可以回家了,下次再让我办事,我呃绝对不会再来这里了,还是家里好啊。”
家里,我的家在哪里呢,是昆仑,还是蜀山剑门呢?
“那阁下你,你是什么人?”夙兮期待着看着我,火光在他的眼睛里闪着,很亮。
“想必你刚才也听见了,我叫池京,是昆仑的人。”
夙兮沉默下来,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
他看着我,“你在昆仑里是什么职位?”
我笑了一下,“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他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怎么可能,昆仑掌门竟然派你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来参加论道会,简
直是要你死嘛。”
“什么意思?”
夙兮凑了过来道,“你可知论道会可不仅仅是动嘴而已,后面是有比武的,你不要以为还和以前一样是点到为止哦,
现在可是不死不休的,所以每个门派来的都是精英,危险也就不言而喻了。”
罗浮山论道会,看来评价已经该从“喧嚣”变成“残忍”了。
我拍了拍他,“放心,我虽然职位不高,但对自己的能力还是很自信的。”
“看到你刚刚露那一手,我就知道……”他小声又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也不想问。
“那个,你是说要和我一起走对吧。”
我点头,既然不和薄寒同去会故人,自然是要和你同路去罗浮的。
夙兮笑了一下道,“那我们干脆就不要走着去了,坐船好了,先走内河,再出海。”
要出海?我实在是很犹豫,“我们还是走陆路吧。”
“怎么,你晕船吗?”夙兮追问。
不是,我摇头,我只是不想出海而已,那是个过于危险的地方。
夙兮妥协,“那我就只好抬着这个大箱子,和你一起走了。”
我抱歉地微笑道,“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那个箱子看上去是很大,实际上也并不重,里面的雪绢材质本来就很轻,再加上夙兮根本就不是个普通人,单手
举起来都不费力。
更何况,他是用风将箱子悬在了空中,手只是做出了个表面动作。
我只是有点不大适应,在走街串巷的过程中有些人的注目而已,看了看夙兮,他倒是自得得很,哼着小曲还不停地往
嘴里塞着点心。
“你也吃一点嘛。”夙兮把点心包递了过来,“我知道你不需要这东西活命,但你什么都不吃的话,岂不是失去了品
尝美味的机会。”
我转头看着他,“你……”
“什么事?”他挑眉。
我拿了个点心过来,“没什么,只是你说的话让我突然觉得很有道理。”
夙兮一下子笑得很灿烂,“我那个朋友一向说话都很有道理,我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你那个朋友,我倒是对他很感兴趣。
咬了口手中的酥饼,甜甜的味道弥漫开来,好久都没有吃到这种东西了,自己已经在剑门和昆仑过了太多年餐风饮露
的生活。
沧寂说,昆仑最好的地方就在于,当你饿的时候,总会有数不尽的西北风。
想想昆仑上新来的弟子,他们是必须要吃饭的,可是我都不知道他们会吃些什么,我猜也不会是些太好的东西。
夙兮望了望天,“天有些阴了,我们得赶快找个不要钱的地方住下去才行。”
哪会有那种地方,除非又是破庙。
他向四周望了望,然后问我,“听说你们昆仑原来都是剑门的?”
我点头,“是,我原本就是剑门里玄门的弟子。”
夙兮哦了一声,“我听说剑门每年都会派弟子下山斩妖除魔呢。”
“斩妖当然可以,除魔或许有些人没有那个本事。”
“那你的眼光应该相当好了,能不能从本镇最富的人家里找出一两个来?”
啊?我疑惑地看着他。
看着夙兮在院子里拿着桃木剑手舞足蹈的样子,我不禁叹了口气,他口中“不要钱的地方”果然是这样住的,替人家
除妖,接受感激,然后就理所应当地住下。
这家白发苍苍的家主垂着手安静地站在一旁,满脸是掩不住的焦急。
他说自己女儿被妖所害,迷了心窍,半个月来昏迷不醒,任镇中郎中试遍的方法都没用。
夙兮一来施了个咒,那个小姑娘就立刻清醒了过来,老爷子是高兴得泪流满面,而夙兮答应帮他彻底除妖,他就更是
感激不尽了,看看夙兮现在的表情,他一定是太高兴自己不用再露宿了。
真不知道这个装模作样的除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其实这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作乱,只不过是风水不好,阴气过重而已,至于他的女儿,只不过是病弱而阴气缠身罢
了,驱散了自然就没事了。
“好了。”夙兮唤了风将香案上的两个蜡烛熄灭,“这位老爷,您家的妖已经除掉了,记得在大门和正厅中间设一个
照壁就可以了。”
这分明是用来改善风水气息的做法,也亏得这位老爷子没怀疑你。
家主深深得行了一礼,“多谢大仙,天色已晚,大仙就在舍下住一宿如何?”
“呃~”夙兮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本来本大仙事务繁忙,但是看老爷诚心如此,就住下吧。”
家主是喜笑颜开,忙把夙兮往侧厅引,“舍下已备好酒菜,请大仙务必赏脸。”
“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夙兮看了看我,奸计得逞之后就是这副嘴脸吧。
我这个扮成他道友的人,只有连忙跟上。
夙兮还和家主继续说着,“听说本地物产极其丰富啊。”
“是啊是啊,本地的桃花酒可是九州一绝,这次我专门为大仙开了几坛。”
“啊,那真是我的荣幸了,呃,那本地还有别的什么?”
“这个说起来,还有水磨豆腐,锦鲤,香瓜,蜜桔是还没到季节,还有城南的烧鹅更是当世美味,嗯,大仙可以吃荤
吗,若不行,我叫撤下好了。”
夙兮是笑得合不拢嘴,“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不计较这些。”转过头来,“池京,你可不能回去休息,家主这么诚心
招待,你可不能不给面子。”
“好,好。”我无奈地点头。
行至餐桌旁,夙兮随手一指,“喏,池京你坐那里吧。”然后继续和家主唠唠叨叨。
我也懒得理他就撩了衣衫坐下,说起来这家还真可以称得上是富甲一方,这一顿饭真是吃掉不少官员的月俸啊。
我持了箸抬手就夹起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夙兮持了酒过来,“哎呀,池京你真是好眼光,这个锦鲤可是全九州最好
的了,我不惜绕路都想来这里尝尝。”
我抬眼瞪着他,“你说,这个是鱼?”
夙兮点头,“是啊,难道鲤鱼不是鱼吗?”
那双箸从手中落到了桌上,我站起身来,几乎平和不了急促的呼吸。
“你,究竟是什么人?”我第一次认真地端详着他,却看不出来一点破绽。
他呵呵地笑了,“我难道不是夙兮?”
“你是夙兮,可是夙兮又是什么人,你所说的,所做的,那么多的试探到底是想从我这里确定些什么?”
“呃,两位大仙你们……”家主的话尚未说完,夙兮一抬手,他就昏睡在地。
我看了看周围在慢慢变化中的气场,估计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已经人事不省了,这种玄术根本就不是罗浮,或者说,根
本就不是人可以修习的。
“你问的不错,我虽然是夙兮,可我不仅仅是罗浮的夙兮。”他一挑眉,“我觉得你这一出离家出走的闹剧已经可以
结束了,你觉得呢?”
我哼了一声,“我的家事,似乎不应劳你过问。”
夙兮道,“确实,如果只是你的家事我真的不该过问,但是我那个说话很有道理的朋友曾经交代我要留心一下,既然
你让我遇到,我就不能放过你。”
“你和我大哥有交情又有什么用?”
夙兮又笑了起来“五公子,难道你的大哥还不够身份,不够可怕?”
看着他那张装傻的脸,我真是耐心欠奉,“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可有听说过,武罗?”他眯着眼,轻呷着杯中的酒,以满是戏谑的表情,很随意地说出了一个让我十分忌惮的词
。
武罗。
章十三
阳光透过蔚蓝的水面,那金色的光芒随着水流动着,却打不破这里的寂静。
可是我从来都不觉得这里静谧,因为总是能感觉到暗流在身边翻滚。
那个人的到来其实并不单纯,我还从未单纯到以为他来仅是为了看望谁。
你今天见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站在我面前的人玩味地笑道,什么身份?你不问他是谁,却问他是什么身份?
对你而言,他是什么人并不重要,你只在乎他是什么身份,难道还是我说错了吗。
池京,虽然不愿承认,但是你果然很了解我,如你所料,他确实是我一个很有力的盟友。
不仅仅有他吧,你应该不会只满足于此。
那自是当然。
静岚,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只是希望你稍微留些余地。
我不记得,你可以在这种情况下直呼我的名讳。
本是同根生……
面前的人大笑起来,那种笑声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殿中显得更加刺耳。
池京,即使你良心不安,也不用拿这么蹩脚的借口来说服我。你对他们献尽恩义,他们又能回报你几许,我想你比我
更清楚,你做不得的事情我代你做,多余的话还是不要说吧。
既然如此,你现在总该告诉我了吧。
他是凤麟洲的主人,武罗。
夙兮戏谑地笑道,“怎么,五公子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了?”
“凤麟洲的武罗,久仰。”我的声音冷冰冰的,相信他也不会认为我真的有久仰的意思。
夙兮敛容道,“我实在是不想亏欠静岚什么,所以你还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