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往生————烟湮

小应子无奈还是坐下了。
过得一会，便见他神色朦胧起来。
再不久，终于昏睡了过去。
恐怕他醒来，也只会以为是自己坐得太舒服睡着了罢。
好好睡一觉吧。我在心里说。这也是为了你好。
然后我转身走出房间，轻声关上了门。

“没有人跟来吧？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我摇摇头，苦笑，“王爷以为我还可以耍什么花样？”
而且就算有人跟来……烈王可是谨慎得紧，这么小的声音，就算在最近的能藏身的地方，恐怕也是什么都没法听见吧。
烈王盯着我，终于说，“很好。这样轻易就将人弄昏了。还真是不能小看你呢。或者说，想不到你也会做这种事？”
我若是不这么做，或者如你所说“耍什么花样”，恐怕你也会立即就知道了吧？
“为了报仇，我什么都可以做。”
“包括杀了皇兄？”
“那本来就是我们的目的，不是吗？”我在心中冷笑，这不就是你千方百计想要的？
“很好。那么……”烈王欺近身邪邪一笑，“那你就去杀了他吧。”
“就这样杀了他？”我失笑，“王爷以为我有这等本事？”
“哦？我以为曼罗族的嫡系族长之子，有非同一般的能力。特殊的能力……难道是本王所知有误？”
我脸色如常，“如果我有什么能力，也不会轻易就被杀死了吧。而且，还当了这么多年的孤魂野鬼。”
“哼，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不过现在也用不着你什么特殊能力。只需要他现在这般宠爱你便够了，呵呵。”说着我面前便多了些东西。
一盒看起来是什么药的东西，还有，一把象牙扇？
“几天之后便是一年一度的赦宴，届时不但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均会出席，后宫也可参加，这正是一个好机会。宴中后宫之首依例要向皇帝献酒，你只需机灵些，把这药粉放到酒中即可。而这把扇子么……”烈王诡秘地一笑，“它可是那周正通的宝贝，现下丢了，恐怕也正惊惶着。”
我随即明白过来，“周正通……可不就是那周丞相？……你是要我陷害他？三朝元老，功绩昭然，又岂是轻易就可以陷害的？”
“加上先皇御赐的‘两袖清风，扇尽天下浊事’的象牙扇又如何？”
“还有我的指证是么？”喝了我献的酒就倒下，我又怎能脱得了干系？我已经是一国之后，在世人还有满朝官员看来，也只有帝位可以让我做出这种事情吧？到时候他们自然会被蒙蔽了眼睛深信不疑，然后，再让我“供出”周丞相？
“你又何需如此？他死了，帝位不就是你囊中之物了？又何必做这多余的事情？”
“多余？你明白什么？”烈王忽然神色激动起来，“从小到大，文才，武功，我那样不如他？可是父皇却从来对我视而不见！宫中所有人，眼中都只有他，‘天之骄子’的玄翼太子殿下！
呵，为什么，只是以为他是父皇宠妃的爱子，而我，不过是个早就被忽略了的女人的儿子罢了！”察觉到自己失态，烈王又迅速恢复了平日模样。
我却已经大致明白了他所说的事情。在宫廷日子也不算短了，十年前，还有如今。我又怎会不了解这宫中的人心凉薄，还有种种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没有靠山，不受宠爱的他，能够得到如今烈王的地位，手中有这般实力，恐怕其中艰难辛酸，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所以，他会才像今天这般吧？为了目的，会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恐怕我的生死，也从来不在他计划考虑范围之内。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条命本来早就该绝了，十年前就是。
可是，到底是神的眷顾，抑或只是玩笑？阴差阳错，竟让我活到了今天。
如今，是否已经到了尽头？

－－
第22章
玄翼！犯过的罪，被撕裂的伤口，不是掩盖起来，就可以消失掉的。
终有一天，这疼痛会在血色中再度苏醒。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样?
而我，又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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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事情，烈王再次警告我后便离去了。
楼廊回转的角落，隐隐有人影晃动。谨慎的烈王没有发现。
而我也似乎未曾注意到，或者，根本无暇去注意，只是紧攥着手中的精致盒子，失神地沿着楼廊缓缓往回走。
“用这个药，杀死皇上？”我自言自语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非常可笑，连说出了声都没发觉。
杀死他么？的确………有些事情，已经到了非作不可的时候了，而且，我也早已无路可退了。
这样也好，不是么？这样以来，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用烦恼，再也不用彼此伤害了。
一切，就会和我从不曾再来过一样。

我有些恍恍惚惚，一路乱走，等到回到殿中，已经是拂晓时分了。
小应子已经不在，大概药效过了，被传召回去了罢，他也不过是奉命来陪我一晚而已。
赫宴盛典将至，玄翼想必也累得很，自然少不了人服侍了……
对阿，赫宴……就快到了。

“左妃娘娘，皇上有请。请您现在就前去”
“现在？”他从来没有这个时候叫过我，平日此时他不是都很忙么？
“是的，娘娘。请。”
“知道是什么事情么？这么急？我一边和那传话之人往主殿走，一边忍不住问道。
“回娘娘，奴才不知。不过看今日皇上似乎甚为不快。”
“是么？”到底什么事？
“到了，娘娘请。”我正沉思，却已经到了，不管怎样只能进去了。

我进去的时候，阳光正好从斜窗照进来，玄翼背着我站在窗前，他的背影逆着光，竟然有一种快要晕染掉消失掉的感觉，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感觉到这么深的孤寂。虽然，他就在我的面前，甚至只要伸手就可以触及到，但是，却又仿佛离我很远很远。
我记得很久以前有人对我说过，相爱，就是两个人合为一体。
其实说真的，我一直都无法理解，明明是两个个体，为什么要合为一体，那样，不是丢失了自己了么？
一直，一直，我都是这么认为的。
即使爱上谁恨了谁，即使发生了任何事情，都从来不曾改变过。
是的，我总是太自我太过执着与自己了。所以几度辗转诸多曲折，一直走到了如今。
是自私还是痴傻，我已经无所谓了。只是，我和他，玄翼之间，我却从来也不知道该如何理清。
从一开始的恨，到后来不由自主的爱。然后对面不识。然后爱恨难明。
我们之间，谁对谁错谁欠了谁，也许早已经分不清了。
“你来了？”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低低地问。
为什么会这么压抑呢？浓重的悲哀继续一点一点在心中渗开。我的嘴唇动了又动，终于，还是只吐出一句话。还有一声连我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叹息。
“是的。我来了。”
“真华……”他轻轻说着我的名字，就和以前无数次或宠溺或温柔的轻唤一样，然后他顿了很久，就在我以为他又将沉默的时候，终于又说道。
“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什么话？”如今，我可以对你说什么话？
“没有？”
“……你最近事务繁忙，多注意身体。”
“算了！”他忽然吼到，然后转过身来，直直地盯着我，仿佛要一直看到我的心底[自由自在]。
“我最后问你一次，真华，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强压下心中的慌乱，还是淡淡地回答，“我刚才不是已经说了？皇上是不是今日心情不好，也不用拿奇怪的话来问我……”
他还是一直盯着我，只是那原本热烈而凌厉的目光一点一点暗淡了下去，最后终于闭上了眼睛。他重新开口，声音显得异常的疲惫和干涩。
“你走吧。”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我先告退了。”
刚转过身，肩却忽然被狠狠掐住，然后整个身子都被转了过去，再然后，暴风般的吻雨点般的落在了身上，唇上。
似乎很久很久了，没有再见过他狂暴的一面。因为他一直都是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只是温柔地对待我。可是，现在他一句话都不再有，一点温柔都不再剩下。
只是，像一只痛苦的野兽[自由自在]。
其实，自从再回到人间，再遇到玄翼，和他身体结合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强迫的，温柔的，痛苦的，快乐的……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绝望。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呢?
也许这一次，真的就是我们最后的告别，最后的纪念。
第23章
玄翼，你还记得么？那满天的梧桐叶雨，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一片灿烂的金黄。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一直到现在，我还是觉得，那个时候你的笑容，真的很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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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妃娘娘，赫宴即将开始了，请您现在前去。”
“恩。我马上就去。”
将药盒收好，我平静地走出房间。终于，要结束了么？
门外，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和日丽。
也许谁也不会注意到吧，没入空中的淡蓝色光芒。

“现在请左妃娘娘例行敬酒。”
华丽精致的酒杯送到了我面前。拿起杯子，我微笑着看向四周。
一年一度的盛会，每个人都快乐地笑着，期待着。
难得这么安详的气氛，让人怎么忍心破坏？
举步缓缓走向高台上的御座，我微笑着，手中早藏好的药粉也落入了杯中，无声地溶解了。
是什么在模糊着视线？我看不清你的表情，看不清楚你的眼睛。
你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微笑着呢？一如金色叶雨中的那一次，一如冬会初雪的那一次。
你知道吗？其实我……
“皇上，请。”
手中的酒杯被接下，却久久没有回音。
良久，他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真华。去年冬天的雪。真的很美……”
然后语音渐渐弱了下去。
优雅地斜倒下去，气息渐渐消失了。
而平日那只伶俐可爱的灵鸟就这样僵硬在了一边。
“为什么……为、什、么？”眼前忽然之间全清楚了，玄翼的脸清晰地痛苦着，眼神，嘴唇，每一分都好像在声嘶竭力地问着我。为什么？我最恨……信任的人背叛我。
我当然记得。我当然知道。可是对不起，玄翼，尽管如此，尽管这样，这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早已经决定的事，命中注定的事，一切都没有办法回头了。
下面的臣子们已经乱做一团了吧？毕竟，左妃意图毒杀皇帝这种事情……可是我已经无暇去看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问道。
“是谁指使你的？或者说，你和谁——勾结？”
对阿，这才是安排好的剧，这样……发展下去……
“皇上识得这个东西么？”像预定那样，我拿出烈王所给的扇子——一旦毒杀失败，就走这一步，斩掉玄翼的臂膀，让他失去人心，这也是烈王的计划之一。
那扇一拿出，立即又是一阵骚动，群臣皆是议论纷纷，偷眼看烈王，他则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这便是他想要的效果吧？
而那周丞相已经跪下道：“启禀皇上，那扇子………似乎的确是先皇赐给老臣的那把。前些日子无故遗失了。却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出现……”
“我知道。”我说，“这些……我当然知道。”我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等着下文。等着
说出周正通谋反的“事实”？平日看来交好的人也不过如此……不过正直之人本就易树敌，更何况，还有诸多烈王党羽。
我微微一笑，顿了很久之后，才用很快的速度接着说道：
“给我这把扇子的是烈王爷。”
无视烈王还有众人的脸色，我继续微笑，“因为他说，此时把这把扇子拿出来，就可以陷害周丞相。”
“你……”烈王怒极，显然这一切都出乎了他意料，但他毕竟是个角色，立即又戴上了面具，“左妃娘娘，空口无凭，且莫随便听信谗言误害好人！”
言语仿若有礼，语气却咄咄逼人，分明字字都透着威胁。威胁……用我的性命么，族人的性命么？
“烈王爷，你是说我诬陷你？”
“臣不敢！只是还请娘娘明察！这实是无凭之事！”
“无凭之事？”
“正是！”
“若我说有证据呢？”此语一出，已经被我和烈王一阵抢白弄糊涂的众人又是一惊，无数道目光全部聚集在我身上[自由自在]。
“我说，我有证据。烈王爷，你可敢让我借你外衣一试？”
我这么一说，烈王一惊，面色随之一白。
“娘娘此举怪异无由，与礼不合，恕臣难以从命！”
“若是你并无异心，让他试试又何妨？”
一直保持沉默冷观的玄翼，忽然开口。
“皇兄！臣弟怎样也是一个王爷！怎能让当今天子亲弟，在朝中当众出此大丑！岂不被天下人耻笑，臣弟以后又将如何立足？”
“你是朕亲弟，现在的烈王爷，朕当然清楚。但此事事关重大，若是查明此事非实，朕自会还你一个公道。”玄翼面色冰冷地说着，目光却若有若无地飘向我。
“来人！‘看’住烈王爷。让左妃试。”
我该感谢你吧？玄翼。这样便一切都顺利发展下去了……
我看向被制住的烈王，平日精明的眼睛中，此时满是凶狠……还有威胁。
不错，你的确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才干的人。只可惜，你始终还是太过自信。
接过玄翼命人拿来的匕首，我平静地走到烈王旁边，一手抓起他华贵外衣。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烈王依旧盯着我，仿佛不可置信地盯着我，而我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微笑。
“我当然记得。”
“你……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歇斯底里般的吼声中，我手中的刀没有犹豫地落下去了。
手工精致刺绣华丽的外袍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里层，是一大片绣着金龙的刺眼明黄！
最后了呀最后了呀，，，喜欢的大人多回帖啊。。。。。
第24章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等到没有困扰了，我们可以幸福的在一起吧？
玄翼，我们一定可以很幸福吧？就这样一直一直一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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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四周静默一片，然后，爆发。
一直到现在，烈王还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样子，不愿意相信，布了那么久的局，最后一切都成空了吧，不愿意相信，会栽在他以为已经万无一失的我身上。
你太过自信又太过激进，因为对玄翼对父母对所谓命运，太过明显地不甘。
而你再小心，到某个时刻却还是会松懈……而我又恰好在那时，从衣服内里破掉的小角，窥见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这便是我身体换来的价值？
只能说天意如此吧。
烈王沉默半晌，终于说，“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我只是不明白！难道你忘记了我手中还握着你们的命？！”
我微笑，却是不语。方才我偷偷发入空中的信号，淡蓝色的光，赫因叔一定已经看到了吧，而他，一向很可靠。
我可以不顾自己，但怎可能不顾及到族人们？归根到底，我选择这样做，初衷都是为着无辜的他们。不错，不该背负永无止境的仇恨的无辜。所以我还他们自由无拘的世界。

赫因叔，这个东西你小心收好。等到我发出我族特有信号的那时，你便将这种子，安放到‘忘川轮回’中央。
这，难道是我族代代族长相传的信物？
是的……请你一定要记得。

对不起呢赫因叔，我还是对你隐瞒了事情。那的确是族中的信物。不过，它还有一个代代族长才知道的秘密。
曼罗族族长，王子才拥有的特殊能力……所有族人都知道有，连烈王都有耳闻。但是，没有人知道，这是怎样一种能力。其实，这种能力只有一样，那就是当他自己的‘意念’种子放入‘忘川轮回’的时候，就可以瞬间将周围的所有族人带离那个地方。
然后带到，我心中一直想着的，族人们心中一直想着的无边草原。
而且他们会忘记一切，只记得从前欢笑快乐，一切轮回，重新开始。
这个能力一生却只能使用一次，因为一旦用了，种子主人的生命，也就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