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往生————烟湮

我偷偷想办法放掉了那个被抓的族人，并且让他回去转告其他族人，就说……把东离若南当作死了。从此以后我不会复仇，但更不会对付自己的族人，甚至……不会阻止他们报仇。如果有一天焱帝真的死了，那也是命运，我不会怨谁。但是，我会陪他一起死，这句话我却没有说出来。那个族人的眼中是不可置信和痛心疾首，甚至没有说再见就走了。我心中全是愧疚，我知道这种愧疚会伴我一生，但是那有怎样？也许是心情太复杂，我竟然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是否有不被发现的自信，甚至没有发现暗处的眼。

有几次去看他，门口的太监总是说御体未合，不让打扰。那时未得他亲传，任何妃子也不得见的，更何况是这宫中身份尴尬的我，所以我也不甚在意。我满心相信他会尽快来找我的话，满心地等待着……谁知道，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看到玄翼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高兴到没有注意他本不该有的阴沉脸色，恍惚迟疑的眼神。我一直说着话，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直到他一声怒吼打断了我。
你究竟还要骗朕多久！他说，你究竟还要骗朕多久。
我愣住，浑然不觉肩被紧抓的痛感。那个刺客是你放走的吧，东离若南……
他紧盯我：从一开始，你就是来杀朕的？你接近我身边不过是要杀了朕报仇，是不是，回答朕……回答我！
的确，我是来杀你的，我恨你入骨恨你带走我的一切，恨你毁了我的幸福。可是，我已经失去了杀你的资格了……我心里百转千回，却无一句能出口，只能默默点头。
哈哈……他开始狂笑，原来真的是……真的是，我本还不愿相信，你为何不骗骗我……反正你也骗了那么久，我竟然还以为终于找到……竟然还为你挡刀……呵呵，呵呵……声音渐渐弱下去，他忽然又抓住我大声道：竟然还自以为是的珍惜你！

我瞪大了眼看他，有那么一刻我甚至分不清心里是高兴还是酸痛。衣物被撕碎了我也没觉得，被推倒在床上了我也没觉得，只是一直瞪大了眼，看着他的脸他的眼。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他说，你不是早应该有这个觉悟吗，反正你不就是为了报仇来诱惑我……现在还来装什么清高！

被压倒，身体被贯穿的时候，仿佛撕裂般的疼痛，真的很痛很痛，但是心却更痛。
虽然早已经清楚自己必不会得到原谅，虽然早已经有失去一切的觉悟，但是真的没想到，这惩罚来得如此地快……自己好不容易决定抓住的这一丝幸福，都这样消逝了。这就是神的决定吗？我不该妄想靠逃避来得到眼前这一点幸福的……所以，我现在才会这么绝望痛苦吗？如果是这样，为何你的表情也这么痛苦，为何你的眼神也透着绝望？还是……你也被惩罚了……

疼痛的迷离中，我举起手，想要抚平他脸上的伤痛，却发现怎么也够不着……只有血色在眼前一点点地展开，继而，爆发。鲜血的颜色中，一切都仿佛静止了。他的脸上留着泪，他的手上拿着剑，而剑尖在我的胸膛，血已经流下，却感觉不到疼痛。要杀了我吗？对啊……这是应该的。他的嘴唇在动，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我却一句也听不到。

这就是结局了么？我早应该料到的啊，今生的罪，等不到来生再还。神……怎么可能那么好心！世人的命运生死，悲欢离合，对于神，终究不过是游戏罢了。
可是，我不甘心。
我感觉自己唇角扯起了一个弧度——我能够想象现在的自己，浴血的样子抹去了过去不食烟火的若南，现在的这个笑看起来一定很妖艳。我保持着这个笑容，然后忽然迎着剑探起身子——剑深深地插入了我鲜血淋漓的心。

我真的……不甘心。如果命运就是这样无奈地掌控，我宁愿……再也不要轮回。不再回到这世上，不再任随摆布，也不要再记得这些昨日种种。什么爱，什么恨，我都不要了。
今生的罪注定等不到来世偿还。可是，今世未曾了结的一切呢，可还会延续到来生？
来世，真可以再次来过？
第15章

前生未曾明白的，是否今生就可以清楚？昨日未曾了结的种种，种种，是否还要今生来偿还？如若往生，那些曾以为不可能的事……
×××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洒在地上。床榻上还残留着欢爱的气息。我静静躺在玄翼怀中，感受难得的平静。这一次，才是我们真正第一次的结合，永不会忘记的感受。
“真华……”玄翼低低地叫道。
“恩？”
“我也曾爱过一个人，爱过那个清风一般的人，若南。”
我全身一震，看向他凝视冷月的眼。“真华，静静地听我说就好。”他顿住，仿佛过了很久，才接着开始说，“那个时候我年少气盛，以为当上了帝王就可以掌握一切。我灭了与中土毫无关联的曼罗族，那是让我一生后悔的举动——而他是来复仇的。所以惩罚就是，我爱上了他。第一次有了幸福的念头，第一次想要保护一个人，而在此之前我只对权利只对君临天下感兴趣。所以，当得知他不过是想要杀我时，我气得快疯了，而我也真的对他做出了疯狂的事。本来一直想要珍惜他，尊重他，从来不曾亵渎过他半点，却在那一刻全毁了。我甚至想，杀了他，就可以把这缕风永远留在身边——我真的疯了。他最后那个浴血般的笑容，他探向剑的决绝，一次又一次如梦魇般出现。是我杀了他，是我先放了手。我不止一次地想，如果那个时候能够更冷静，如果那个时候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但那只是如果罢了。我曾以为，此生再不会爱上任何人，我把所有心思放在治理国家上，力求做一个勤政爱民的君主，就当是偿还我的罪孽。”他低下头，看着我。

“直到遇见了你。真华。”
“当初注意到你，也许只是因为你的眼神中的孤傲很像若南，让我疯狂让我想要摧毁，却又想要去守护的那种孤傲。可是，我渐渐明白，你不是若南，就算有些像，你也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就算是现在，我也不敢说我忘记了若南，可是，我清楚，我现在爱的人，是眼前的你。”

“真华”，玄翼的低语在耳边萦绕，不知为何却让我有种想哭的冲动，“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你相信我。虽然无论你是谁都没关系，但是我还是期待着你告诉我真名的那一天，我等你。”

“……恩。”也许真的有那一天吧，我可以不在乎地告诉你一切，我也可以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那一天，那样的幸福，也许我真的可以等到。
只要和你在一起，玄翼。
× × × ×
可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我知道我和玄翼快乐的这几天，外面也许已经发生了不可挽回的事情。玄翼为了赎罪所做的事没有白费，这些年来的太平盛世并不是假的，也许他真的是天生的帝王，是真正的明君，可是正因为如此，我就成了迷惑他的妖孽。玄翼不会为了我昏庸无道，我清楚，但却阻止不了别人怎么想。他们不会任由我如此待在玄翼身边，而那些怀有异心的人大概亦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我却什么也不想再做，就这样可以一起看花赏月，这短暂的快乐，哪怕只有这几天……

“蓝！你就打算这样下去么！”激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回头看去，韵荷？对啊，这几日“或者，现在应该称你为左妃娘娘了……”话里透着刺，这还是那个单纯的韵荷吗？我有些讶异地打量她，清秀的脸现在却是板着的，如果说还有什么表情的话，那就是……不屑。我心里一窒，却沉默不语[自由自在]。

“你不是最想要自由的吗？怎么现在却甘愿留在这里？甘愿当别人口中的妖孽！”她言辞激烈，平日里的温婉也仿佛不再，这宫中，连这唯一理解我的朋友，也失去了吗……
“你现在明白了？我本来就是妖孽。”明明已不是原来的身体，却依然可以流出冰蓝之泪的我，或许真的是个异类啊，我在心里哀叹。韵荷闻言却愣住了，顿了好久才终于喃喃道：“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蓝，你醒醒啊，你以为这样可以长久吗，你不知道外面人都在作些什么了吗？不仅是我们，他们也不会放过的，到时候，不仅是你，甚至皇上……”

我精神一震，这些本不该是一个宫女明白的，而且，“我们”？“韵荷……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们’又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16章
“韵荷……你为何知道得怎么清楚？‘我们’又是谁？你到底是什么人？”我一路质问，韵荷面色一白，却不争执。
原来……原来是如此啊！我惨笑，“我还以为，这宫中至少还有一个朋友，原来……”原来也许不过是奉命要监视着，接近皇帝的人吧……“待在我身边其实很痛苦吧，待在妖孽的身边……”

韵荷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我，脸上却像伪装渐渐撤去，终于忽地哭出声来，“不是，不是啊，蓝，我不是……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我只想你过得好，你为什么这么想我……”她语声哽咽，终于泣不成声。我心里歉疚，的确我太轻看她了，就算她真是什么人派来的，她自己却从来是真心待我，我怎能如此误解她？

“对不起……我……”我不知该如何解释，韵荷却摇了摇头，擦干泪水对我露出一个笑容，“不用道歉蓝，是我不对，瞒了你这么久，不过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蓝，你是曼罗族的人吧？”我一惊，那日东离原看出寄居此身的灵魂，可以说是血脉的关系，是曼罗族天生的互相吸引，可是，为何连韵荷也知道？我待在这宫中见的人可说及其有限，而韵荷身上也似乎没有族人的气息。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疑惑，韵荷笑了笑说，“你忘记了左妃册封大典那天么？你在台上兴许太过专注所以未曾发觉，台下百官中的族人们却是立刻感觉到了，这大概也是因为你身上气息特别强烈的缘故？风的气息……”看来我不经意之间，已经被注意到了呢……想不到现在朝中仍有不少族人。而所谓气息，身为族长之子“圣子”的我，从小便与普通族人有些不同，这大概也是换了身体仍能被觉察的原因吧……

“那你……”
“我只有一半曼罗族的血统，我爹是曼罗族人，在族地被袭之前就离开那里，和我娘成亲——也难怪你感觉不出。”
原来如此。不是原来的身体，我感觉也迟钝了些。不过如今韵荷向我讲明身份，大概不仅仅是要同族相认，恐怕是……他们已有了什么计划。我不问，韵荷却忍不住开始说了。
“原本是我父亲让我进宫的，可是他已经过世了……不过现在还有很多族人，他们知道了当今左妃是自己族人，都说这是天赐的良机，而且皇上对你似乎是真心的，没什么戒心，你正可以趁此报仇啊！”她说着，竟似有些激动。

为何这个原本如此单纯的女孩，却只想着报仇呢？这个天生体弱不能习武的女孩，这个年纪，本该是享受着花样年华，却甘愿进这寂寞深宫蹉跎岁月。还是，是我太奇怪了？
“对不起。我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报仇了吗？”韵荷一脸震惊。“为什么？”
“你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报仇呢？你出生的时候，应该已经过了那场屠杀不是吗？你并未感受过不是吗？”到底，到底，这份仇恨要延续几代呢？让自己的儿女也生活在仇恨中，这样真的就好了吗[自由自在]？

韵荷愣住，似乎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我还很小的时候，爹有一次出远门，回来之后就这么告诉我，他说我们生存着就是要报仇，这代报不了，就下代，若是仇人死了，就算在他子孙身上……我……从没想过……”即是说世世代代纠缠下去吗？我无法责怪那些族人，因为为了仇恨而疯狂的滋味我也清楚，那并不是旁人随便说说什么就可以烟消云散的。因为遗忘过，重生过，我对此才多了一份局外的洒脱，但他们并没有。可是，难道就要这样让儿女从小就背负复仇的阴影么？刻骨的仇恨，复仇中渐渐的麻木……这种滋味，只要我们这一代尝过就够了，又何必让无辜的儿女后代亦如此？在什么都不明白的年纪，心中就被种下仇恨的种子，这样，就好了吗？这样真的好吗？

“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蓝你真的不要报仇么？只要报了仇，我们就可以回去那片绿洲，从此全族过着快乐的生活……现在我们还有很多族人啊，虽然血统未必纯正，但我们一定可以回到爹说的乐园的……”

我摇头，原来他们心中还存在着这样的憧憬么，又何必告诉她，那片她从未到过的绿洲？
见我摇头，韵荷愈发地急了，“蓝，你怕报不了仇么，你放心，除了族人，现在还有烈王爷支持我们，一定可以……”
“你说什么！”原本沉浸在回忆中的我，听到那几个字却立即猛醒过来，“你说……什么烈王爷？”
第17章
过了好几天才出一章，非常对不起看文的大家。
而且……5555，由于期末将近，平日里不好好学习的烟湮要加紧复习了。
所以……这篇文会暂时半封坑～～～考完了就马上开启
希望到时候大家不会忘记偶了，会有更多人喜欢这篇文～～～～～～
烟湮会更加努力的……恩。酱紫。
以下素正文～～～～～～

最初的最初，心中除了仇恨，还有希望微茫的憧憬。
不停地奔跑，只留下执念，奔跑的执念。
然后，人们却被他人左右，背弃了初衷。
× × × ×
“你说……什么烈王爷？”
“就是当今皇上的三弟，玄烈，烈王爷啊！”
我当然知道是他，被赐称为烈王爷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只是……
“你们怎么会和他扯上干系？”也许，这所谓的计划，并不像我所想的那般单纯。
“你知道我们族人毕竟势力尚不够，单凭己力不知何时能够一达夙愿，拉拢重臣也是大家做出的决定，烈王爷不知从何知道了我们的秘密，我们本已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谁知道
他非但没有为难我们，反而出手相助。有这么一位大人物帮忙，我们也多了很多胜算，要不然这次也不敢贸然行动啊。”
烈王爷出手相助？他怎会如此好心，因为同情？正义？要知道他也是皇族的人，又怎会单单为了外族就倒戈相向？更何况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同情心丰富的人。只怕是，他早已起了逆反之心。事实上不也是如此么？这个从来都是野心勃勃的人，恐怕到如今也没有真正对玄翼心服过吧。

只是可怜了族人，一心复仇，却成了他人谋权夺位的棋子。这就是我们想要的？被仇恨与信念支撑着，在向来厌恶的官场中打拼，换得的，真的就是想要的？或者，已经不知不觉中，背弃了初衷。

天华曼罗，御风而行。自由才是曼罗族的天性，永远的信念。那一场杀戮毁了我们的乐园，也毁了大家的自由。舍弃天性，只为了复仇……但身与心却被束缚了……
到底该怎样才好呢？我明白，族人不可能轻易忘却仇恨，但是，这样下去……
我摇摇头，这个死结，一时也难以解开，不过似乎有必要探一探烈王爷……虽然也许他目的是明摆着的了。
“韵荷，我答应你会仔细考虑，你先告诉大家，暂时不要轻举妄动，千万记得。”
“……好吧。不过蓝你还是快点下决定。那样不是很好吗，我们都可以回到乐园。”
乐园……我苦笑，却还是点点头，让韵荷下去了。
烈王爷……看来还是和这个人脱不了干系。
× × × ×
还不用我去费心，有人自然就找上门来了。
“左妃娘娘。”本想一个人在后园静静赏赏花，却有不速之客来访。
“这里的花的确不错。”
看向声音主人，不出所料，是一张和玄翼有几分相似的脸。
还是不习惯被人这样称呼，更何况是这个人。
我暗暗调整，尽量平静地开口：烈王爷，怎有如此雅兴。
“忙里偷闲，赏赏花自然也是好的。但愿娘娘不会介意多一人在此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