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酒醒梦回时 下+番外——我意逍遥

作者:我意逍遥  录入:07-06

转眼城墙之下血流成河,尸体堆积如山。

夏清源极目一望,脚下寒芒如星,一直延伸到远处,眉头不禁皱了一皱,开口道:“萧承的援军到了。”

赵凤情心内也知情势堪忧,却仍是笑道:“自前辽主病逝,各族不服萧承,多有叛乱,再加上前月跑马山一仗,

萧承精锐也所剩无几,大约便全都在此处了。此役若胜,宋辽间又将有数十年无战。”他望了一眼夏清源如玉的

面庞,“也算是苏先生的遗愿了。”

夏清源垂下长睫:“兴亡皆苦百姓,只求在有生之年,平这一场北境之乱。”

他容色如昔,眉宇间却笼着一层黑紫气。赵凤情知道,那是毒入心脉之兆,心内不觉惶惶,柔声道:“你莫要多

想,必是做得到的。”

说话间城门一开,三人三骑冲出城去,顷刻间没入敌阵之中。当先一人白马乌甲,甫一出城,长枪一荡,已将数

人扫下马去。一敌将策马来拦,还未到近前,眼前一花,再睁眼只见一纯铁枪头,叫也来不及叫出一声,枪头直

插入喉,斜上一挑,鲜血四溅,人头已然落地。

“好一个杀将。”

赵凤情转回头,夏清源神色依旧淡漠,眸中却有了一丝波动。

“停雁煞气太重,过强易折。”赵凤情叹道,“三位弱柳,若盼心思玲珑,问秋商人图利,都是精明的主,唯有

这个,性子执拗,最是让人放心不下。”

他语调平淡,话语中却情深意重,夏清源听了,不禁道:“知人善任,用人不疑,难怪他们都愿意跟你。”

赵凤情看着城楼下千军万马,喃喃道:“倒宁愿未曾跟我。”他伸手一指,红日喷薄,映照万里山河如火。

“这便是天下。”他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如今我却不求……只求你一个记得。”

这话来得着实蹊跷,夏清源怔了一怔,还未及细想,下面欢声雷动,千万辽军忽然让开一条道,辽阵中策出一骑

,马上之人长声笑道:“陈将军好身手!就让萧某来领教一下大名鼎鼎的陈家枪!”

夏清源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萧悦,心中一沉,低声道:“此人不好相与。”

赵凤情也是眉头一皱,两人一起往下看去。

陈停雁乌甲上已溅满一层层黑血,神情冰冷,二话不说,催动战马,借着一冲之力,当胸一枪。

萧悦持一柄大环刀,一动不动,眯着眼看着长枪直取前胸,电光火石间手腕一转,枪头刺在刀背上,“当”的一

声,两相都是一震。

陈停雁一击不中,毫不迟疑,扎、刺、点、扑,以攻代守,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萧悦连退了几步,骏马嘶

鸣,陈停雁一夹马肚,又是一记中平枪。

萧悦仰身就躺,大环刀在地上一撑,险险避过此枪。陈停雁紧逼一步,长枪横扫。萧悦人不及起身,千钧一发之

际却未见慌乱,唇角反而轻轻一勾。

“不好!”城楼上赵凤情低喝了一声,纵身扑上辽军云梯,抬脚踢翻两人,夺过一把铁钩。

那边萧悦躺卧马肚之侧,脚跟一敲,骏马向前一蹿,与陈停雁擦肩而过。回马一刀,正劈在陈停雁背上。

鲜血四溅,他待要进逼,只觉得身后杀意森然,一柄铁钩斜斜穿出,他倒退半步,凌空三支羽箭直扑上中下三路

,策马再让半步,竟又是三支羽箭,仍旧取上中下三路。

萧悦避无可避,横刀一劈,却不料三支羽箭有准度却无力度,一遇到刀锋,软软落在地上。

萧悦心内一惊,抬头望去,见夏清源一身月白长衫立于城楼之上,左手持弓,右手三指搭在弦上,一双杏目眸光

灼灼,正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若是此人并非内力全失……

红日之下,那青年孱弱之躯,体不胜衣,却宛若大宋一尊战神。

这一下耽误,赵凤情已到了陈停雁马上,一抽马背冲回宋营。唐知唐和正困于辽兵之中,不得相救,此时齐齐抒

了一口气,斩杀几人,调转马头,跟着进了城门。

城上兵士一拥而下,把陈停雁抬下马来,由军医诊治,赵凤情跟着下马,忽然脚下一软,竟踩不住马镫,跌下马

来。

夏清源大吃一惊,正要上前查看,赵凤情已经被唐知唐和扶了起来。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实未见伤痕,心下稍

安,却正对上赵凤情戏谑玩味的眼,面皮禁不住有些发热,立即别过脸去。

“呜——”

辽军号角沉沉响起,萧悦竟在此时收兵。

夏清源凝神望去,见那辽国名将也正望过来。城上城下一片寂静,萧悦轻轻一笑,忽然开口:“夏回鸾,本将慕

你才华风骨,你可愿舍了宋营,嫁于本将?”

他声音朗朗传了开去,众将惊得目瞪口呆,还未来得及反应,赵凤情已一瘸一拐到了跟前,伸手牢牢拦住夏清源

腰身,狠狠瞪了萧悦一眼,呲牙道:“放屁!源源已经有主了,便是本王!我家源源钟灵毓秀,岂是你可以打主

意的?你要真想得不行,京里还有祸害一枚,姓季名慕之,乃本朝武相,更是源源的启蒙之师,你找他去吧。”

他这一通乱吼更是骇人听闻,两方将士向四面八方别过脸去,装作不认识自家主子。

萧悦垮下两瓣眉毛:“真的已有主了么?”

“那是自然!”

臂弯里的人一直沉默不语,赵凤情心内忐忑,一眼望去,却见夏清源低着头,笑得双肩不停颤抖。正逢上萧悦不

依不饶,又向夏清源哀戚问道:“真的么?”

夏清源抬起脸来,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严肃地点了点头,正色道:“武相季慕之仙露明珠,若娶为妻,夫当不

遭横祸。”

第 64 章

粮草被烧,荆城困守。

骏马踏破驿道,一卷黄尘滚滚,八百里加急文书在五日后送到业帝案头。

至五月中,辽军已七次攻城,均不得破城门而入,数万铁骑便将诺大一个荆城围得水泄不通。

夏清源踏着湿漉漉的草地,穿过逡巡哨兵,忽然瞧见赵凤情从陈停雁帐内出来,张口唤了一声。

赵凤情却宛若未闻,直到夏清源走到近前又唤了一遍,才注意到他。

“源源。”赵凤情自然地拢了拢夏清源披在身上的外衣,拉着他的手,带着走到避风处。

“陈将军好些了么?”

“伤了筋骨,失血太多。这一次绑也要把他留在床上,再四处蹦跶,要留下病根了。”赵凤情答了,望着夏清源

:“你去巡营了么?”

“嗯。”夏清源点了点头,“唐知未打诳语,守起城来果真固若金汤。只是城中死伤日多,粮草也不够,这样下

去,终不是办法。我……”

“想出去接粮。”赵凤情望了他一眼,接过话来,“但如今消息不通,或许援军就快到了呢?就算真到了山穷水

尽的时候,也该是我去。”

“自古帅不离营。”夏清源淡淡指出。

空中忽然绽开一朵七彩烟花,火光未散,又有两支一急一缓绽开在两侧,如是再三。

这讯号是夏清源熟识,此时乍然瞧见,脱口道:“是‘白玉京!’”

他又惊又疑。赵凤情含笑望了过来:“源源,突围接粮的事缓几天再说。你今日似乎有远客。”

夏清源心头一动,却觉得赵凤情仿佛有所隐瞒。他正要再问,对上赵凤情一双幽深星目,却又打住了话头。

正如林中困兽对危险的直觉一般,说不上什么原因,也想不出道理,却隐隐觉得不知道反而为妙。

城外喧嚣声愈来愈大,再不能耽搁,夏清源转身上了城楼。

脚下火把纷乱,果真有人冲营。来人身手极佳,趁着夜黑马快,对方不及防备,竟闯出辽阵,迅速向城下而来。

夏清源追逐着那人身影,已猜到来人是谁。一时间千头万绪,眉头皱了几次,终究化作沉沉一叹:“开城门。”

一开一合间,数名辽军妄想趁乱进城,被训练有素的守城将一刀一个砍下头颅扔出城去。

跨下骏马在进城的那一刻长嘶一声,倒地不起,来人早一步跳下马来,目光在人群中一扫,落在夏清源脸上。

沿着阶梯,数十支火把分列两侧,火焰明灭,照亮了那人浴血的模样。那是秋阳客,那是“白玉京”一楼之主,

那是陈凌。

月白衣衫的青年看不出喜怒,长睫低垂。他步下城楼,来到那人身边,淡淡开了口:“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走到夏清源的中帐,推开房门,挑灯点烛。

夏清源坐下来,一如往常斟茶慢饮,甚至还替陈凌倒了一杯,推到他的面前。

陈凌没有动,他望着青年淡漠的模样,心里升起了忐忑惶恐。他是明白的,在清风寨之上,那人替他挨了一支追

魂箭,为他保住山寨老小的性命,只为他归于“白玉京”,助文和王谋夺天下。

“陈凌……”

几乎是条件反射,陈凌立刻开口:“皇上病体沉疴,一直在昏迷。没有圣旨,也没有虎符,不能调军。按理该让

太子从大理回来监国,但京里百官都不同意……”

“嗯?”夏清源抬起头来,“我并不是问这件事。”

他修长的食指落在杯沿,无意识地拨弄着,淡淡道:“京里的状况,我大致也猜得到。上次拔除了禁军统领曹恒

,赶走了段青衣,敲山震虎,京里纵然还有太子的势力,也不敢造次。荆城围困,封平王形势堪忧,他手下的官

员也是期望出兵相救的……文和王调军远征是迟早的事,我并不忧心。”

夏清源一双杏眸望住陈凌:“我是问你,为何到这沙场上来。”

他语气是温和的,甚至是温柔的,含着些微的责怪无奈,几乎如同叹息一般。

陈凌怔在当地,他一路上已想了千万种情形,已有了面对这青年冰冷眉眼的觉悟,却万万没有料到,听到的竟是

这样一句话。他惶然之间已脱口而出:“我跟着你……”

“陈凌……”夏清源眉头微微皱起,叹道,“荆城落入此窘境,是我一手造成。若非我有意放纵,辽军根本烧不

了粮草。”

“什么?”

“是。”夏清源推开茶杯,站起身来。窗外无星无月,是那样漆黑彷徨的夜晚。

“破辽有千万种方法,我却选了最险的一种。”

“兵行险招,或有奇胜……”

夏清源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是我将宫廷之争带到这杀戮之中,要在此诛除封平王;是我将一己私心带到这疆

场之上,要在我还能想能看的时候结束这一场边境动乱……一将功成万骨枯,我选的,并不是那一条最有利于无

辜百姓的路。”

他转回头,望着陈凌道:“你是良善之人,我却不是。即使如此,你还是要跟着我么?”

他的脸庞在烛光下格外疲惫苍白,眸光若水,潋滟不休。

陈凌在那一刻忽然平静下来,觉得心中没有哪个时候这样沉着坚定过。他走近了几步,在青年面前单膝跪下。

“你走,我便跟着。”

五月下旬,朝中文武三度推举,文和王赵凤玉临危受命,率军北上,以解荆城之围。

辽军沉寂了十几日,第八次攻城。此次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将将被打退。

夏清源和陈凌正在屋里吃着晚饭。稀粥清可见底,划拉不出几粒米来。夏清源一言不发,认认真真地吃完,忽听

到外面大喊,几个人扑进帐来,个个红着眼圈。其中一个哽咽着勉强开口:“大人,张校尉快不行了,他说,想

见一见大人……”

夏清源放下碗筷,跟着出去,一路上只见兵士跑来跑去,运送着伤员。大帐内并排躺着数十个人,张仁全最是靠

外,是因伤势过重,便于随时寻军医看护,也是便于死了之后,好立刻换别的伤员进来。

左营的将士黑压压围了一圈,帐内塞不下,都挤在帐外,见到夏清源,不约而同让出一条路来。

夏清源心下一沉,抬脚进了帐子。张仁全出迎陈停雁时就断了一条胳膊,此时腰下空空荡荡,却是连腿也被齐腰

斩断。这汉子没有一声呻吟,侧躺着,一双虎目圆睁着望着帐外。

“大人……”

夏清源知道他是回光反照,快走几步,握住他仅剩的一只手。

“粮草……不够……要突围接粮……”他最后挂念的,却是此事。

夏清源也不禁动容,点头道:“我知道。”

张仁全笑了一下:“左营……还有三百人……都是好汉……交给你……做先锋……”

夏清源回望了一眼,帐外将士们虎目通红,强忍着不哭出来。

张仁全见他不说话,却是以为他不肯,身子向上挣了一挣,手攥得他生疼,口中道:“能杀敌……他们能杀敌…

…”

帐外左营将士再忍不住,齐刷刷跪下,大声道:“我们能杀敌!让我们去!”

夏清源咬紧了牙,道了一声:“好。”

张仁全欣慰地舒展了眉头,松开夏清源的手:“酒……拿酒!”

立刻有人送上一碗来。张仁全竭力将身子探出床头,用那一只手颤微微地举高酒碗,一直举到夏清源面前,面上

笑着:“我的将士们……交给你了。敬你……敬……”

他瞳仁倏然放大,笑容凝固在脸上。那一具巨塔般的身子轰然坠地。

悲声震动九霄。那是撕心裂肺的哀嚎。有人唱起他们常唱的军歌来:

“走马川,雪海边,

血入地,沙上天!

夜不脱甲,死不归田!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要将那群山踏破,方灭我恨;

要叫那万里草原,尽唱汉歌!”

那只酒碗还死死捏在张仁全手中,夏清源弯腰拾起,一口饮尽碗中残酒。

残月当照,弯曲如眉。

晴朗无风,草叶上露水晶莹可爱。月白衣衫的青年独自一人,在皎洁月光中缓缓前行,推开主帐的门,主帅赵凤

情坐在炭火边转回头来,冲他招了招手。

夏清源在他身边围着火盆坐下。

“傍晚的事我听说了。”赵凤情开口,“你什么时候出发?”

“明晨。”夏清源顿了一顿,“观天象,明晨或许有雾,适合突围。”

他又道:“文和王还有数日才到,粮草撑不到那个时候。”

又道:“今日攻城,辽军的战旗已经换成了王旗,萧悦不在城外,想必先一步去劫粮,再不出发,会来不及。”

又道:“接了粮草,我即刻回来,就算进不了城,城西有一小山,易守难攻,再不济也能先到此处……”

他说了许多理由,赵凤情静静地听着,只点了一点头,道:“好。”这位帝子弯下腰,摸索着拖出一个匣子,打

推书 20234-07-06 :染疾 第一、二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