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上卷 倾我一世，只为君顾——彼岸の飘摇

“那边，来过？”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那边的家里某个少爷某位夫人来过了。
“方叔说，公子离开杭州的时候，大太太来过，关照了几句就走了，大意还是想让公子不要太劳累了，注意养好
身子......”
“还有呢？”允浩不耐烦地打断瑶竹对那边的人的叙述，虽然他对那位早年丧子的大夫人并无反感，细细想来，
大概除了老爷以外，她是郑家上下最疼自己的人了吧，可能是在自己身上看见了早逝的儿子的影子，所以才格外
地关照允浩的身体。
“前几天，老爷派人来说，说，让公子身体方便的时候，常回家看看......”
“老爷？”允浩的回忆慢慢围绕那个听说神似自己父亲的男人展开，印象最深的却是他一天到晚训斥承康的样子
，一脸阴沉。不过，据说自己父亲在世的时候，他这个做大哥的很是疼爱四弟，把允浩的母亲，这个金人接回府
上，也是他的意思，让允浩从小和承康一起接受教育，也是他力抗祖父的反对，硬是把自己塞进了私塾，可以说
，允浩能有现在的情景，亏了大伯的辛勤栽培。说起允浩对郑家的恨，也许应该排除这两位老人的。
允浩闭上眼睛冥想了一会，对依旧站在那里的瑶竹说道，“让方叔准备一份贺礼，承康哥他既然已经买了城动的
书斋，我们也不该小气，我倒想看看他丢下展鸿堂的生意，花了大笔的银子，买那个卓文轩，执意想要和我竞争
的结果是怎样。”
“那......公子什么时候回去那边？”
“等过几天行会结束吧。”
允浩侧过头看向窗外，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冷月无声，竹影婆娑，流萤风定，这样闲适的夜晚，大
概也不多了吧。
行会的那天，允浩推脱身体不适，让能说会道的秦冶跟着方叔去了，方叔的稳重，秦冶的利嘴，拿下多少订货都
不是问题。想想这回来的几天自己只顾着忙流景阁的事情了，忘记了答应雅清去她那转转了，趁着午后温暖之际
，允浩带着清响来到了雅清观。
霁色当空，云淡风轻，空中飘散着露水打在竹叶上的清香，春天一如既往地温柔醉人，晓风生暖，烟和雾润，郊
外的雅清观沐浴在这润物的柔光下，显得有种隔离尘世的感觉。
进入里面，淡淡的药草气味渗透进肺腑，看来雅清还真没骗人，请来一帮大夫为民分担离忧苦痛，也不知道什么
时候，那个只会拿母亲的针线戳小虫的女孩变成一个心忧苍生的人了，也许记忆中那个捏着蝴蝶，抓着蜻蜓，脚
下还踢着小猫的那个顽皮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十年，七岁到十七岁，竟然把一个人改变成这样......
那，自己呢？还是那么恨着那边吗，或是，恨那个已经归天的爷爷？这样苦心地经营着自己的事业，费心地维持
着自己的生命，到底是为了在那边人的面前争一口气，还是为了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允浩哥来啦！”没等允浩思考完，雅清就从东边的厢房里蹦出来，“等你好久了。”
“这里，满清净的。”
“恩，前院给那些善男信女祈福，后院则让那群大夫替百姓去痛治病，中间这块地方呢，种了竹子，怎么样，眼
光不错吧？”雅清还像小时侯那样，做每件事情都想得到允浩的肯定，这点怕是这辈子都改不掉了。
不过，竹林，倒是让允浩想起了那个白衣胜雪的人，“怎么不种点梨树？”
雅清一脸疑惑地侧过脑袋望向他，“允浩哥，你不是一直只喜欢竹的嘛，什么时候喜欢花了，还是白色的梨花？
”
“恩......恩？”允浩的手心不自觉地冒了汗，捏捏手腕，笑道，“不可以么？前几日去西湖，觉得它挺美的，
很纯净的感觉......”
“哦哦哦......”雅清撇撇嘴巴，“肯定是某个白衣少女俘获我们郑四公子的心了吧？”
允浩用指尖毫不留情地戳了她脑门一下，“想多了吧，就我这......咳咳......再说，怎么能凭一面之缘就私定
终身呢......咳......”
“我说，你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在这给我装白痴，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只是你身边的人命比较好，所以
你才会这般想法，我呢，是我爹宠着，而秦冶是见一个娶一个，家里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没见过面就进洞房的人
多得去了，你看那么多书，难道这个都不知道吗？记得秦冶前几天还笑我三千弱水，只取一瓢呢，想不到某人的
观点更......”
被雅清这般鄙视了一番，允浩有些难堪，连连摇手，辩解自己并不是因为某个白衣少女，雅清很不屑地翻了他个
白眼，“我倒真想看看，今后到底是谁能占据我们郑四公子的心。”
“怕是有这个人，没这个时间了吧......”允浩笑笑。
“又来了，”雅清走开了几步，掉转头对他叫道，“你倒是跟来呀，我有东西要给你！”
一直跟到书房，才发现她的桌上搁了两本手抄本，上题“漱玉词”和“金石录”。允浩大惊，易安的作品的确广
为流传，但是出成书集还未见过，并非大家不喜欢，只是她晚年因为张汝舟而被很多人误解，所以谁也没敢帮她
校注出一本集子来，更何况她本身就是一介女流，在这个社会本就不具备什么优势。早先允浩也有出她的词集的
想法，只是离她去世时间已有数十年之久，她的重要的作品又大都是南迁时候所作，失佚较多，想要找全她的作
品，实在不易。再加上流景阁的一帮人，担心自己的身体，都不愿意见允浩太操劳，允浩也不愿刊印别人整理不
全的集子，所以一耽搁，就没能成事。
“喂，给点反映啊，怎么回杭州以后就变呆了呢？”雅清不满地摇了摇他。
“哦，很惊讶整理得如此之全。”允浩无心搭理，快速地翻阅着。
“拿回去慢慢翻阅去吧，在这赶什么时间？”
“给，给我？”允浩惊讶得差点下巴要掉下来。
“啪”雅清毫不给面子地用毛笔敲了他的手背，“让你拿回去印的，你这人最近怎么这么......迟钝......”
“......”
允浩如获至宝，在最近的情况下，想要给卓文堂和承康一个下马威，提高我流景阁的声望，除了前先拿回来的时
文外，这集子可是个最好的选择。
“感激我吧，我可是好不容易从我爹朋友那里抢来的啊，听说你家那边也想要，不过没有我能缠人就是了......
”
“谢谢，雅清！”
她本来还想取笑允浩几句，被他一声“谢谢”给噎在喉咙里，只得摸摸鼻子，装嫩地傻笑。允浩知道她是为自己
好，知道最近允浩和承康那边竞争得厉害，可是，允浩自己却不能回报她什么，因为他们俩同时的沉默，气氛陡
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直到门口传来的一声尖叫打破他们之间的沉寂。
“大夫”月朗神色慌张，急急地冲向后院，“快来救人快”
跟着两位大夫，允浩也气喘吁吁地跟到前院。天哪，这是怎样的伤势，雪白的衣服上尽染红色血迹，猩红猩红的
，还有一把匕首刺在了那人的左腹，血汩汩地往外冒。
“*＆＊％＄＆＊＆＊......”身边还趴着一个紫红衣服的人，焦急地说着什么，应该是那个受重伤的人的名字
。
“是金人？”允浩和雅清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救不救？”两位大夫对雅清投向了问询的目光，雅清好看的眉毛顿时纠结起来，依她的性子应该不会愿意去救
一个金人的，但是，总不能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啊。
允浩被这满身的血腥味冲得胃里一阵翻搅，雅清也极力控制不想在众人面前失态呕吐，允浩递过自己的丝帕，示
意雅清到后院去等，这样的场面实在不适合一个女孩子在旁观看。
雅清感激地笑笑，被月朗扶进房里。允浩对那两个大夫点点头，转身正欲离开，衣服下摆突然被人攥住了，允浩
回头一看，是那个伤者，旁边一直叫唤的人大喜，允浩自己也暗自松了口气，原来他还有意识，那样就好办多了
。
只是当时的允浩并不知道，这样的一攥，一拉，一牵连，竟是一生的羁绊......
（二）一生恰如三月花 下
因为那人拉允浩衣摆的手始终没有松开，所以允浩只能强忍着那血腥，跟着大夫走进内室。可是那个紫红衣服的
男人却楞在原地没有动，允浩疑惑地看着他，竟然看出他的眼角闪着水光，他咬了咬嘴唇，一跺脚，居然跑出了
雅清观，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为救人要紧，所以当下的允浩也不能多想什么，跟着大夫一起陪着那伤势严重的男子进行着治疗。当他的脸上
的血痕被大夫洗尽的时候，允浩恍神了，竟然，居然，是他，那个站在梨树下，衣袂纷飞的他，那个净透如玉的
脸庞，雕刻般的下巴，还有他依旧带着的淡淡的味道。只是此刻，看不见那个清澈的眼眸，允浩的心突然一沉，
为什么是他，难道上天就那么不怜惜美好的事物，硬是要将美好的东西毁灭殆尽才甘心么......
三个大夫忙了很久才把血给止住，除了那个刀伤外，倒还没有其他更重的伤，估计那满衣服的血迹应该是和别人
搏斗的时候，别人溅上去的。当大夫都告诉允浩如果他今夜能醒，就没有什么大碍的时候，允浩没来由地松了口
气，松完了，却觉得有点可笑。
“郑允浩啊郑允浩，你只见过人家几面，怎么就那么关心起一个陌生人呢，难道从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原来的影
子了，所以产生了同情，或是怜惜？”
“公子，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什么呢？”一直在外等候的清响，见大夫都退到后室煎药去了，便走了进来，看见静
静躺在床上的他，倒吸一口气，“呵，是他！那夜见过的......”
“还记得？”允浩想不到清响的记忆力这么好，一眼就认出了，想当初自己再见到他的时候，盯了许久才想起来
了呢。
“啧啧，什么人那么狠心，把好好的一个人伤成这样，”清响掀开放在旁边的他穿过的血衣，打了个寒颤。
“他也很厉害，不全是他的血！”允浩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正在昏迷中的人。
“他......还会......死么？”清响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心思。
允浩意味深长地对她笑笑，“等过了今夜才知道。”
伸手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无意见碰到他的肌肤，好冷，允浩的手指不自觉地一缩，这么冷，是不是伤口感染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伤口恶化感染，应该是周身发热才对，难道，他一向都是这样的体温，这样寒凉的体质？
“公子，天晚了，是不是该回去了？”清响在一旁提醒允浩，但是眼睛却看着安静睡着的那人。
允浩向窗外望去，呵，不知不觉中已经是暮云流月，漫天星辰乱的光景了，是该走了。正要起身，突然发现自己
的衣摆还被那人紧紧地攥着。
“清响，你先去告知雅清小姐一声，我随后出来。”
等清响走后，允浩呼了一口气，慢慢把手覆上那人的手，一样的冷。他的手很瘦，紧紧握住的姿势，让他的骨节
显得很突出，而他的力度，则让他的右手泛出一种苍白的色彩。
斜眼看向他的睡颜，冰玉般的面容，精致的五官，床头轻摇的烛影在他的的脸侧投下的淡淡的朦胧。薄薄的嘴唇
微微开启，勾起浅浅的弧线，似笑非笑的感觉，很轻很柔，很安静......
许久，允浩暗自惊讶,＂我在看什么，我竟然又在近乎发呆地看一个男人，而且是同一个男人！＂允浩哂笑一声
，开始在自己的手上用力，试图扳开他攥紧自己衣袂的手，可是他抓得那么紧，一时之间，怕伤了他的允浩竟有
点无能为力的感觉。
当允浩的手心完全覆上了他的手背的时候，一丝丝凉意慢慢从自己的手心渗透进身体，像是一种魔力一般，慢慢
地允浩的温热被他吸走，慢慢地将他的寒意穿透进允浩的肌肤。一时意识混乱的允浩竟然捧起他的手背，放在嘴
边轻轻地呵气，还不时地揉搓，想让他的手尽快温暖起来。
“公子，雅清小......”可能清响一进来就看见允浩在帮他取暖，讶异得有点回不过神来，“公子，你在做什么
？”
允浩放开他的手，温柔地问道，“他太冷了，雅清那边怎么了，今天我送她回去吧......”
“哦哦，”清响应声道，“雅清小姐这个月是祈福斋月，要住这里，不回府了，呶，这是小姐给公子的书，她让
您好生收着。”
“恩？她住这里？”允浩环视了一下这里，雅清观的后院的确是用来悬壶济世的，可毕竟不是正式的医苑，不能
收诊病人，而且今早听雅清说，这里也并没有准备厢房提供给伤者，如果雅清住在这里，而他就只能住在这个厅
堂之中，晚上那些大夫如果各自回家，他们俩住的这两个地方相隔如此之近，雅清又是个尚未出阁的姑娘，传出
去的话，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先别说他的身份自己一概未知，就算他是当今圣上，如果这样过夜的话，雅
清的声名也是会毁于一旦的，更何况他是被一个金人送来的，如果他本身也是个金人......
允浩摇摇头，情况实在有够棘手的，“清响，去帮我劝劝雅清，让她别闹小孩子脾气，回知州府。”
“公子！你还不知道雅清小姐为什么跑出来斋月么？要不是知州大人催婚催得紧，雅清小姐怎么可能躲到这里来
面对青佛来祈福啊。”
“那我去劝！”
“公子觉得是劝雅清小姐容易还是把他带回流景阁容易？”清响不失时机地说道。
“带回流景阁？”允浩托了托下巴，想到雅清躲在这样地方的原因，很大程度是和自己有关系，也实在不好意思
劝她回家，“恩，好，去跟雅清那边说一声，人，我先带走了，让她放心，也叫她注意自己，这里不比知州府。
”
“如果这些话，公子亲自和雅清小姐说，她可能会更高兴！”清响虽是埋怨，但还是走了。
有些事情虽然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但是，勉强是得不到幸福的，在这个夜里，允浩告诉自己，却没想到几年之后
，这句话从另一个人嘴里听见，而且要听的，竟是他自己......
雅清这里没有多余的男装，只留一件小厮的衣服，墨绿色的长衫却也正好，盖住了他原本的寒气，在替他更衣的
空挡，清响凑到允浩的耳边悄悄问道，“公子可知这位公子的大名？”
允浩楞住了，今天下午是有听过那位紫红色衣服的男人叫过他，但是听上去并不是中土语言，加上那个时候也没
有注意专心听那一脸胡渣的男人叽里咕噜说话，只是隐约有印象的是那个须虬男子唤他作：“YIN ZEI SONG “
“公子不知么？那就难办了，万一是个金人奸细，我们不是......”
“我只知送他来的人是个金人，至于他，看上去倒也不像......”不知道为什么，听清响说到那金人奸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