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曾浪 下——汤姆叔叔

“我还是不去了，你们一路小心，展风骏就在门外。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8.前尘忆梦

当我们到达福仙婆婆所在的湖畔时，我和雪看到了湖心舍上的福仙婆婆，她拄着拐杖背对着我们静静地站在湖畔，她显然苍老了很多，而且身体比以前差了很多，我知道她在看着前方天尽头即将隐没的夕阳。我能体会的出一位经历了大半辈子人生百态的老人晚年时安静的看夕阳时的感受。于是一阵无法抗拒的忧伤出现在了我心灵的最深处。我对雪说：“雪，婆婆比以前更加的憔悴了。”

我没想到我的一句话竟然倒出了雪的眼泪，她对我说：“为什么婆婆会老的这么快？”然后雪忍不住叫了一声：“婆婆。”

然后福仙婆婆缓慢的转过身来，看到我和雪的她脸上展开了温和的笑容，只是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忧伤。

我们来到了湖中心她的居舍，婆婆紧紧拉住我和雪的手，她的眼中出现了泪光，她对我们说：“孩子们，恐怕，恐怕你们再迟来婆婆就等不到你们了。”

雪对婆婆说：“婆婆，对不起，我早就应该来看你了。”

“这倒没什么，婆婆很庆幸能再看到你们，你们知道吗？如果我不能在死前把我所知道的事情告诉国王的话，婆婆将会成为无法被所有人宽恕的罪人。”

雪说：“婆婆，你已经知道了我成为了国王？为什么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婆婆的眼神充满迷惘，我知道她心里翻涌着无穷无尽的往事。我和雪扶着她走到旁边依湖而设的几张木椅上，我感到婆婆的手一直在颤抖，我忍不住看了看雪，她也显得很焦急，我知道她和我一样迫切的想知道婆婆到底要对我们说什么。

婆婆从来没有如此的认真过，所以此时我和雪的心都悬了起来。当婆婆坐下来的时候，她的神情忽然变得特别的平静，就那样安静看着我和雪。隔了一会儿，她问我和雪：“唯穆，小雪，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问题，雪如今是紫影国的国王，而唯穆也是门赧国未来的国王，两个不同国家的君王竟然能在迷茫中相识相知，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是个举世少有的巧合甚至奇迹？”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的确没有意识到这点，可是经过婆婆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这的确是个奇迹，于是我对婆婆说：“这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可是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婆婆对我说了一句让我感到费解的话，她对我说：“不，这不是件称为奇迹的事情，早在一万年前就已经注定有这个结果。那是你们的前世，也是紫影国和门赧国的前世。”

前世，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词汇，以前根本就没有想过，所以我对于我前世的情况自然是全然不知，我问婆婆：“婆婆，那您一定知道我和雪的前世了。”

“你和雪的前世我都知道，我有办法可以让你们一起看到你们的前世，我想过了，只有先让你们看到你们的前世才能让你们能更容易的理解我接下来的话。婆婆说完慢慢起身，并让我和雪背靠背站在湖心舍的中央，而她则走到了离我和雪差不多几丈远的地方。然后她要求我和雪握住对方的手，等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通过手传入心灵之后我们就要闭上双眼，而睁开的时间必须遵从婆婆的通知。

婆婆对我们说：“记着，你们即将看到的情景里将会发生三个事件，你们必须牢牢记住里面所发生的一切，否则你们就再没有机会看到了，因为婆婆没有灵力支撑你们再看一次。”

婆婆说这句话的时候充满皱纹的脸上突然间嵌满了忧伤。

我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并感觉周围一切都在跟随着我的意念。漫天飘零的落花飞舞在我的心上，然后我听到雪轻声地叫着我：“唯穆，唯穆……”

这时候婆婆对我们说：“睁开眼吧。”

当我睁开眼的一刹那，我以为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眼前是一个完全没有生命的地带，一座座连绵起伏的沙丘，漫天呼啸而起的沙尘。难道这就是婆婆带我进入的世界？难道眼前的世界就是我前世生活的世界？怎么会呢？就算是，我怎么没看到我呢？总不会就是这些沙尘吧？

看了很长时间我依然没有看到里面所藏的秘密。后来我索性蹲了下来。等到我的心情慢慢的静下来时，眼前出现了让我无法想象的一幕，漫天狰狞的沙尘中两只生死相依的飞蛾紧紧纠缠在一起，沙尘越是猛烈它们就越显坚强。我就那样一只看了他们好久，一时间忘记了我自己当前要做事情。后来我才想起来，原来那两只飞蛾就是我和雪的前世，于是我更加仔细的接着往下看。

然后其中的一只飞蛾不知道什么原因向北方飞走了，一路上它还不停张望身后停在远处的另外一只飞蛾，我有种感觉，那只渐渐北去的飞蛾好像不愿意离开身后的那只飞蛾，可是它又不得不离开去往北方，或许它必须要去北方，因为北方有着让它无法放下的事情。

我在猜，哪只飞蛾是我呢？是那只即将北去的飞蛾还是那只守在远处的飞蛾？我知道，此时的雪和我看到的是同样的一幕，或许她也在猜测哪只飞蛾才是她？这时我不禁想起在我离开水晶之家去往漫城的路上看到的那只垂死的飞蛾，当时那只垂死的飞蛾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它说：“紫影国和门赧国将会遇到灭国之灾。” 当我问起他怎样才能拯救这两个国家时，它是这样回答的：“亿万年的守候，等待一生的重逢，奇迹将会在那时出现！”

当那只北去的飞蛾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里之后，我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到那只一只停留在远处的飞蛾身上，它的头一直面朝北方，先前那只飞蛾离它而去的方向，它似乎在等待着那只北去的飞蛾的归来。呼啸的狂风伴随着狰狞的尘沙丝毫没有让它动摇，我不知道这种永恒来自哪里。

后来我看到无数的流云从它的头顶上的天空里倏然而过，日升月沉，晴雨交替。我知道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地上的沙尘已经愈积愈高，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时过境迁。而那只一直守候在尘沙里的飞蛾却依然没有动过，只是我感觉到它比以前更加的坚强，这让我难以想象到如此小的生命怎么会有这样惊人的毅力和勇气。

看到现在我并没有看出这两只飞蛾究竟在做什么，也不能肯定我的前世到底定位在其中的哪只飞蛾身上，可是我的感觉告诉我那只飞往北方的飞蛾就是我的前世。但是我依然没有看得出来它为什么那么固执的要去往北方。可是接下来我似乎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情景中大约已经过去了数千年，那只守在风沙里的飞蛾依然在风里，只是这时它再也飞不起来了，它无助的伏在沙丘上，它的头依然面向正北方向，我知道它依然在等待那只数千年前离它北去的飞蛾。当前我已经不再追求知道我和雪究竟谁是那只飞蛾，心里满载了对那只沙丘上苦苦挣扎的飞蛾的同情与敬佩，我知道雪此时的心情也一定与我一样。

然后风沙变得更加的猛烈，而且是情景里几千年来最大的一次风沙，这不得不让我更加担心那只风沙里已经奄奄一息的飞蛾，它能受得了吗？

随后风沙湮没了我的视线，整个眼中除了黑压压的一片沙尘以外什么也看不到，就在我对这个情景感到遗憾和绝望时，眼前又出现了让我更为惊奇的一幕，那连绵起伏的沙丘已经不见了，而是瞬间变成了一片幽蓝色的大海。我想到此为止情景里的第一个事件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便是发生的第二个事件，这个事件应该就发生在海边。

这片海面几乎看不到波涛涌动的痕迹，我从未见到过如此安静的大海。隔了一段时间，我看到两只已经死去的飞蛾，它们的躯体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飘浮在安静的海面上，我知道，那只北去的飞蛾最终还是回到了那只在风沙里等待了一万年的飞蛾，只是我不知道当它回来时有没有见到那只一直在风里等待了它一万年的飞蛾对它的微微一笑，只是微微的一笑。

然后我仿佛听到一座城门开启的声音，随后在海边出现了无数剑士模样的人，他们的队伍成一字形排开，勾勒出所在海岸的轮廓。那些剑士的服饰竟然和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些年轻的剑士的服饰是一模一样的。他们每个人都在同一时间深深的鞠下了身体，而且一直没有抬起头来，我感觉他们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这是我见到最隆重的礼祭，他们是在悼念这对已经死去的飞蛾吗？这两只飞蛾和他们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事到如今仿佛眼前的情景里上演的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我透过海上淡薄的水雾看到前方一座临海的城市，虽然这座城市不是很大，但是我看得出来这是个幸福的城市。因为这里的大海是如此的安静，头顶的天空是那么的清澈和湛蓝。

然后一位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召集起所有的剑士，然后他们谈了很长时间，虽然我很仔细的去听他们交谈的内容，可是就连一个字也听不到。后来我才知道，我看到的只不过是个影像，并不是亲临其境，他们的话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说过了。这是第二个情景的尾声。

接下来便是情景中的第三个事件，也是最后一个事件。这个事件刚刚一开始，我通过情景里的环境就感觉非常的熟悉，没错，这第三个事件就是屡屡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个事件，只是我梦中的情景给我的感觉很模糊，眼前的情景则显得更加的真实和具体。这个事件分明是紧接着上一个事件之后，那个穿白色衣服人带着所有的剑士来到了那座长满树木的山峰上，然后那个白衣人手持长剑在林间挥霍着，好像在做某种古老而神秘的法式，随后，就发生了我梦中出现的那一幕，所有年轻而善良的剑士包括那位白衣人化作一根根燃烧着的蜡烛，我看到夜色下无数根蜡烛在山间悄无声息的缓缓燃烧着，光焰勾勒出整座山峰的轮廓。当这个事件的发展到最后的时候，我看到整座山已经被熊熊的烈火所吞噬，所有的火焰温柔的流淌在山间。那个晚上，我看到的天空是红色的。

当这个事件结束之后，耳畔传来婆婆温暖的话音，她对我们说：“你们看到了没有？我知道你们虽然牢记了情景里所发生的三个事件，但是你们到目前可能还不能彻底的明白其间的缘由。好吧，让我们坐回原处，听我来解释你们的疑问。”

我和雪扶着婆婆去那几张依湖而设的木椅上，我看到雪的眼睛里充满迷惘，我知道她到现在还沉浸在婆婆给我们的情景里。

婆婆对我们说：“你们现在听好了，我接下来将情景里几个事件的缘由全都告诉你们。首先，在第一个事件里，你们看到了两只缠绵在风沙里的飞蛾，接下来有只飞蛾离开了另外一只飞蛾而去往北方，那只北去的飞蛾就是唯穆的前世，那只守在原处的飞蛾就是雪的前世。对于那只飞蛾北去的原因我也不能肯定的给与你们答案，但是我和族人们一直都是这样理解的，在很多年前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人，整个世界是飞蛾的天下，后来有一次地面上卷起了一次罕见的沙尘暴，将那些原本拥有幸福生活的飞蛾尽数埋葬在厚厚的尘沙里，这两只飞蛾是当时的幸存者，它们知道若是让沙漠永远的保持下去，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很多生命将得不到持续。于是它们为了不让自己孤独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决定去北方的孪冰宫去求海。当它历尽艰辛来到孪冰宫以后，它发现宫里已经聚满了很多和他有着同样目的不同类别的生命，而他的身体在其间是最小的一个。在与它一同求海的那些其它的生命无不用不屑的眼光看他，可它却没有放弃。但是那些曾经嘲笑过他的生命有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拥有着最小身躯的生命却拥有着最永恒的耐心最后只有他求到了大海，历时九千余年。要问它为什么能在孪冰宫坚持求海这么长时间，而且这么长时间里他是怎么样熬过来的，它会说因为它心里一直有个不变的信念：我不能空手而回，不能对我的爱人食言。我这跟我的爱人相比起来其实算不了什么，我那位在风沙里守候了九千余年的爱人才算是最伟大的人！当它求得大海回来时，它看到自己的爱人已经倒在了沙丘上，它仔细的辨认了周围的环境，没错，这里是当初他们泪别时的地方，它这才发现自己的爱人九千年来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里，于是它的心里涌过一层层足以让他丧命的忧伤。它用着自己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擦干净爱人身上的沙土，然后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后来这片沙漠变成了大海，因为有了大海周围逐渐有了生命，直到我们人类的出现。很多年之后，人们在海边发现了这对已经死去的飞蛾的躯体，它们依偎在一起漂浮在安静的海面上。于是人们便开始推断其这个故事，这对死去的飞蛾开始活在了人们的传说里。直到有一天一位穿白色衣服的魔法师发明出一种可以感知死人生前的事迹的方法，于是它让所有的围观者亲眼目睹了这对飞蛾生前的事迹，这让所有人知道了这对飞蛾为了人类所作的贡献，是这对飞蛾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至死不渝，这一切都深深感动了他们。他们知道没有这对飞蛾就没有他们的国家。他们不愿意这对飞蛾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于是它们央求那位白衣魔法师重新赋予这对飞蛾生命，可是白衣魔法师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死者重新复活，但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他们拥有来世，而那是一种很残酷的办法，就是必须要把三千个拥有同样道德和职责的人幻化成一根根蜡烛，让这些蜡烛用他们真诚的心灵去祈祷这对飞蛾能够顺利转世，于是便拥有了情景里的最后一个事件。人们会以为那个白衣魔法师在胡说，可是大家也亲眼看到了那个白衣魔法师也将自己幻化成了一根蜡烛，而且那根蜡烛的烛光在所有蜡烛里是最为明亮的一个。你们都明白了吗？”

我听完婆婆的解说之后突然倍感心痛，原来我和雪的生命是那三千名剑士用他们的生命所换来的。然后我问婆婆：“那婆婆你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呢？”

“婆婆当然知道，婆婆是那三千名剑士的后裔。那个城市里的子孙后代如今依然存活。那就是蒙若族，如今蒙若族已经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人了。蒙若族自古以来一直有这样坚持着这样一个使命，就是一定要找到那对飞蛾转世后所变成的人，而且每代都会选出有着较强灵力的人来专门负责完成这样的使命。婆婆就是其中的一位，因为我对这对飞蛾有着非同寻常的亲和力，所以我已经感觉到了这对飞蛾的来世已经降临，而且他们就生活在瞭澜海域的周围。事到如今，我总算完成了我的使命，总算没让我的族人们失望。我相信你们从今往后对自己的人生会有新的领悟和认识。”

我问婆婆：“婆婆，你的族人现在生活在哪里？”

“婆婆不是很清楚这点，自从小时候婆婆就与他们失去了联系，我曾经很多次去往蒙若族当年生活的地方，但是始终没有见到他们。”

雪问婆婆：“婆婆您怎么回与你的族人失去联系呢？”

“婆婆自小就是孤儿，可虽如此婆婆却有着常人难及的自强心，周围的伙伴们都有自己的父母疼爱，而我没有。在他们面前我总是抬不起头，虽然他们总会帮助我，但是最后我还是离开了蒙若族，因为我想来到另外一个地方，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只有在那种环境里我才能够安心的做自己的事情。于是我来到了这里，那年我只有十三岁。这一住就是一生。”

“婆婆，你知道蒙若族生活地的大概地址吗？”

“我只能说他们如今很可能在当今门赧国疆域里一个偏僻的山洼里，那里从来没有人去过，而且他们也从不和外人打交道，所以他们一直不被人所发现。我之所以能确定他们在那里是因为在我看来他们除了这个地方已经不可能再有供他们生存的地方了。他们是个善良而保守的民族，从来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族外人的话。但是我相信你们若是去那里的话必定会被他们所接受，因为他们能感到你们那种无与伦比的亲切感。婆婆希望你们以后要团结起来，把瞭澜海域周围的国家统一起来，让每个人都拥有美好幸福的生活，这样你们才能对得起那三千位剑士为你们的牺牲。如今雪已经顺利地成为了国王，而唯穆还没有，其实唯穆你不用失望，双结链不过是个象征。其实还有很多事情等待你们去发现，你要深入到我的族人里，相信你会从他们那里得到很多对你有利的答案。婆婆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