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来的所有人全都呆了,倒不是说这个二公子与他哥哥长得有多相像,实在是因为这个人……他长得太俊美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云松说什么也不相信世上会有如此俊逸潇洒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他赞叹般点了点头,想起江中
月那张伤疤交错的脸,不由得黯然神伤,心想如果不是被毁了容貌,那也一定是一张不逊色于眼前脸孔的绝世姿容。想
到此处,心中忽然痛极,因此没看到那二公子看见他时错愕的眼神,以及身边的晏十三那惊讶的神色。
“孩子,这是北方国来的特使。云松云大人,当日和你哥哥是最交好的。”江夫人拉过儿子给他介绍,不知为什么,云
松细品着她和江父的神色,总觉得他们脸上透着一份得意。他又想起今日勒古苏脸上的神情,似乎也是和眼前两位老人
家如出一辙的得意,这怎么可能呢?就算这个弟弟确实比他哥哥在容貌上要出色的多,可是自己和皇上牵挂的,认得的
,只是他的哥哥江中月,他们大可不必用弟弟来炫耀吧,明明就是不同的两个人啊。
他想到这里,看见二公子对他沈稳的一笑,那一笑实在太过光彩照人,他身后的随从们已经全部呆住了,云松也呆住了
,不是因为这个笑的魅力,而是,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笑容是如此的像江中月,像那个已经逝去了三年的人。一想起江中
月已经逝去三年,他感觉眼角又有些湿了。却在此时见那二公子奉上一杯茶来,微笑道:“原来是哥哥的朋友,没错,
哥哥以往在家信中也常提起云大人。云大人,哥哥在寒岳期间,多得你照顾,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算是代哥哥谢过
你了。”说完将茶一饮而尽。
他这话说得很真诚,云松怔怔的看着他,这个二公子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太像他的哥哥了,如果不是确定江中月已死去
三年,容貌又是如此大的差异,他真会以为江中月是用假死逃避了他们。但越是这样,他越是伤心,又听二公子说谢谢
他对中月的照顾,想起自己哪里照顾了中月,还是害他客死异乡,不由得愧悔交加,悲从中来,当下也不顾晏十三提醒
的国体仪态,当着江家人的面,便忍不住痛哭失声,忽然跪下道:“云松当日迎娶将军到寒岳,却害他含冤身死,云松
万死难赎其罪,求大人夫人与公子责罚,再莫要说什么谢谢云松照顾他之话,否则云松愧悔之下,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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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下来得突然,江家人都愣住了,江父江母和二公子对望一眼,面上都露出异样神色,不过云松也看不见,倒是他身
后的晏十三,目中露出了然神色,只是脸上却仍有些诧异,当下二公子忙扶起云松,真诚道:“我哥哥的事,我们全家
人都已知晓,实在不干云大人的关系,快快不必如此,否则我哥哥九泉之下,也难心安。”说完仍让他到座位上坐下,
就见云松抹了抹眼泪,又接着道:“中月到了我国,和我十分投缘,我们两人无话不谈,可从未听他说起过有个弟弟,
亦未听皇上提及有此一说,不知是何缘故?”
江夫人笑道:“哦,这其中倒确是有原因的。中越从小就被他的师傅带去了,中月却是从小生长在家中,年纪很小时就
征战在外,中越去年才下山,因此他兄弟两个委实没有见过几面的,算来似乎从长大后就没见过了,中月连他弟弟长什
么样子都不知道,就是想谈也无从谈起啊。”说完江中越也道:“云大人就叫我中越吧,卓越的越字,不要叫二公子二
公子的,怎么听着十分的别扭。”
云松点头,半晌又惨然笑道:“我见二公子,哦,不,是中越,我见他容貌虽俊逸无双,然神情举止,一颦一笑,竟无
不神似将军,看着眼前人,忆及将军,怎不叫人肝肠寸断。可怜皇上中了奸人的诡计,又亲眼目睹将军死去时的惨状,
竟呈半疯状态,每日里抱着那具白骨上朝下朝,吃饭睡觉也不放手,若非我及时赶回去,惊醒了他,只怕此时早已疯了
。”说完又连连摇头,却见江中越惊讶道:“什么?骸骨?哪来的……?哦哦,自然是我哥哥的骨头了,我一时间糊涂
,云大人莫要见笑,只是……只是我哥哥死去刚满三年,怎会剩下白骨呢?”
云松自悔一时失言,暗道自己一看见江中越,就忍不住打开话匣子了,所谓言多必失,这家人先前不知道中月的死状也
就罢了,为何要说出来,徒惹他们伤心难过,可是被问了,又不能不说,只好支支吾吾的将事情讲了一遍。江家人叹息
了几声,面上却没甚么悲痛之色,江中越拿眼看了下晏十三,旋即又转过去,笑道:“好了,伤心往事,不提也罢,如
今已近酉时,云大人想必也饿了,不若就在府中用饭如何?”
云松见自己说起江中月,这一家人的反应都十分平淡,心里原先还奇怪,后来及至说起江中月的惨死,他们仍是一副云
淡风清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了然,暗道难怪皇上说将军初到寒岳时,根本不介意拿自己的脸孔说事儿,也不觉的那是伤
害,原来他的家里人也根本不关心他,定是这家人见大儿子形容丑陋,让他们无脸见人,而小儿子却风姿秀雅,惹人赞
叹,所以一心宠溺江中越,根本不把中月放在心上。想起江中月幼时容貌即遭毁去,家人本应更加怜悯关爱他,谁知道
江氏父母竟如此势利。想到这里,不由心中有气,站起来冷冷道:“我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贵府了。”说完也不等人
家挽留,径自拂袖而去。
待人走后,江母奇怪道:“这人倒是个不定性的,先前哭成那样,我们好心留他用饭,怎么却又突然变脸,眉眼含怒,
真叫人琢磨不透。”江中越看见他母亲露出不解神色,撇撇嘴道:“那是自然,谁让你们两个都不会装来得,听说我那
种凄惨死法,面上竟一点悲戚之色都没有,云松与我交好,甘冒大不讳派人去救我,后来得知我死后还不知道他怎么伤
心呢,如今看你们明显是偏爱这个容貌俊美的小儿子,自然以为你们是老势利眼了,他为我抱不平也是应该的嘛。”说
完江父哼了一声道:“你倒越来越胆大了,敢称呼我们为老势利眼,看来这些日子我和你娘是太纵容你了。”
江中越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出去。原来这秀美丰雅绝伦的二公子江中越,其实就是当日那容貌丑陋无比的江中月。
那日因采石场需要一种矿中独有的金刚石,因矿道直通地下,里面除了金刚石的闪光外漆黑无比,因此众人都不愿下去
,有那些力气大的就欺负人,要推那些年老力衰的人下矿,江中月看不过去,就说自己下去寻找矿石,谁成想刚下到一
半,就迎面遇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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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自然就是云松派去的晏十三了,他因对云松一见锺情,心存爱慕之意,不愿见他伤心难过,因此接下这单任务。待
到了矿场,他花了几天时间观察矿场地形,早就发现了这个矿道,夜间探了一遭,竟惊喜的发现这矿道中还有一条隐秘
无比的岔路,若非武功高强之人断过不去,蜿蜒有数十里长,直通山外。当下决定白日里潜伏于矿道内,等到晚间前往
江中月住的地方救人。谁想苍天作美,他刚刚从乱葬岗中找了具新鲜尸体,带进去潜伏了不到半个时辰,江中月就进来
了。当下简单说明来意,江中月是将军,行事向来果敢,两人也不罗嗦,晏十三技艺高明,开锁纵跃无所不能,他打开
江中月身上的锁具,替他把身上衣服给那具尸体换上,又把那尸体的脸孔用一块大石砸的稀烂,做成被上方落石砸死的
假象,将另备好的一套衣服为江中月穿上,两人一路急行出了通道,刚出去不久矿道就发生了塌方,江中月却不知了,
倒是晏十三因滞留了几日,因此对此事清清楚楚。
待出来后,晏十三便问江中月的去向,平心而论,他并不想江中月回去见云松,他深知这人在云松心中的地位,若他回
去,即便不和云松相好,可云松的心思也定然是一辈子要栓在他身上了,那自己则绝无半点机会。
一问之下,江中月却也不想再滞留在寒岳国。晏十三心中高兴,面上就露出来,被江中月看出,他素性爽侠,也不将自
己对云松的爱意隐瞒,悉数都告诉了对方。江中月见有这么个艺高深情之人在云松身边,也很感欣慰。于是他给晏十三
出主意,就让他回去告诉云松说自己已然身死,让云松再不必为自己挂怀。说完了晏十三赠他一些银两,江中月接了,
两人便分道扬镳。
一时间也没有别的去处,江中月猛然想起当日何老爷子的话,说自己的身世还有一个秘密,要自己回去多罗谷一趟,到
时他会告诉自己。他想如今已是隆冬时节,何老爷爷应该会在谷内猫冬,于是买了一匹马,日夜兼程赶到多罗谷,适逢
何用和童儿才回来几天。几个人欢笑叙旧,江中月便将自己和哥舒揽月的身份以及发生的所有的事全部告诉了这个把自
己当亲孙子一样疼爱的老人。不用说,远在万里之外的哥舒揽月被喝了点酒的老爷子给骂了个体无完肤。等到睡了一夜
,老爷子的气还没消。
于是他告诉江中月,说他脸上的伤疤等等都是假的。想也知道,江中月顶了二十年的这张脸孔却被人说是一层巧夺天工
的面具,他心里该有多震惊,当下何老爷子很仔细认真的配了一种药水,替他涂在脸上,果然剥下一张精巧绝伦,薄如
蝉翼的面具来,现出他的本来面目,当时将何老爷子和童子还有江中月自己都震的呆了,万没料到这张面具下藏的竟是
这样一张举世无双的绝色面孔。当下捱不住老爷子恳求,在多罗谷内住了半年,江中月牵挂父母,心想他们知道自己出
事的消息,不知该多着急伤心,于是作辞回到北方国,果然无一人认得他,他便夜入江府,寻着父母将所有事细说从头
,江家父母见儿子死而复生,各各欢喜不已自不必提,但又恐说出江中月身份,被寒岳得知前来要人,就想出了一个上
山学艺才艺成回家的二儿子,来掩饰他的身份。
说起江中月的面貌,连他父母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记得他刚生出来时,粉雕玉琢的俊美,及至长到三岁,已有小孩子为
争他而打架。那日几个小孩子正争他呢,来了一个游方道士,见了他便进府寻到他父母,说此子面相奇特妖异,要带他
云游四方,二十岁后自然有他的好姻缘,若不舍得他,只怕此子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甚至祸及国家。江家父母如何肯
舍掉儿子,又因根本不信道士和尚,便也不将道士的话放在心间,谁料没过几天,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儿便变成了说不出
的可怖模样,从此后就因为奇特恐怖的相貌,江中月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他们当时只疑心是那道士把这孩子毁了,如
今想来,大概是那道士见江父江母不肯舍他,无奈之下偷偷替他带上了这张面具遮掩本来面目。只是这面具竟能随着人
长大而自由伸缩,不可谓说不神奇。更何况这些也纯属他们自己猜测,究竟事实真相是怎样的,早就无人知晓,甚至连
追查都无从查起了。
江中月归来后,勒古苏传召,见到他又感叹了一番,想起江中月已死,君王的悲伤之情溢于言表,他不忍见大王为自己
伤心,便趁着四下无人时,告诉了他真相,不必说,勒古苏也是欣喜若狂,从此后江中月便在自己的故国开始重新生活
,寒岳的一切宛如他生命中的一缕轻烟一个梦一般,随着他的死去全部消散了,他也不愿提及想起,父母君主也不肯提
这话题惹他不快。只是偶尔想起哥舒揽月的种种,他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坏,还有那多罗谷中的三个月,他缠着自己
叫中月中月中月,认真的问自己会不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想起自己回答他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幸福温暖,那个时候他以为
确实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的,可谁知造化弄人,到最后,他们俩还是落了个天涯海角的结局,又不免黯然。如此过
了近三年,忽然有人报说云松再次出使北方国,这个消息就宛如一块大石般,顿时搅得他本就不能平静下来的心湖更加
的波涛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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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见了云松,强自镇定的说了几句话,一直到他愤然离去,江中月才松了口气,回到屋里躺在床上默默的寻思道:作
戏真的好累,险些没露出马脚来。我本以为早就不把过去的那些事放在心上了,以为可以云淡风清的面对云松,听他说
寒岳的一切,说……那个人的一切,可为什么真的听到了,心里还是不能平静,还是这么的痛呢?我为什么还会在意那
个人,我不是早就说过要和他恩断义绝了吗?江中月,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女人性子,说到做不到了?因此越想越痛
,越痛越想,辗转反复,竟一夜也不曾睡,第二日来到朝堂之上,听勒古苏和群臣们商议要拿什么东西回赠寒岳,他才
知道云松要离开了,不由得大吃一惊,下了朝不及回家便匆匆赶往驿馆。
等到见了云松,他一肚子的话却又都说不出来了,只得笑着道:“听说贵使明天就要回寒岳,因何这样匆忙?上一次出
使不是呆了好几天么?”他这话本是官面上的寒暄,谁料却惹出了云松的愁绪,他苦笑一下,沈声道:“不必呆那么长
时间了。上一次是要迎中月去寒岳国,这一次来,固然是因为皇上惦念将军,从而也心悬他念念不忘的故国,所以派我
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援助,其次也是我自己的私心,想来这里寻找一些将军的旧迹。不成想三年时光如流水,就
算是他的故国,也早已物是人非,连他心心念念牵挂着的家人君主,都已经从他死去的阴影里脱离出来,连一点悲痛的
痕迹都没有了,如此看来,还倒不如回寒岳去,最起码那里的人……都还记得他,无论是羞愧也好,伤心也罢,我们和
……皇上……都念着他。”他说完了长叹一声,又勉强笑了一下:“看我,在二公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真是的。”
江中月默不作声,良久才抬起头失神问道:“他……还记得吗?”他忽然回过神来,看见云松不解的眼神,忙咳了两声
,掩饰道:“我是说,哥舒揽月……他还记得……我哥哥吗?”
云松摇头道:“何止是记得,皇上对将军,无一刻能忘怀。算了,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二公子,你没经历过这种事,是
不会明白皇上心中的痛的。”话音刚落,晏十三从里屋出来,沈声道:“云松,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今夜还要去皇宫
里吗?”云松淡淡道:“不去了,明日派人和大王说一声就行。”
“云大人,我想……去看看我哥哥的墓。”江中月忽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云松。他从矿场逃出后,曾经下定决心今生
再不会踏上寒岳的土地,可是今天,他听到云松这样说,他不由得动摇了,是的,他想回去寒岳,看一眼,就看一眼哥
舒揽月,他不会原谅他,他只是要看看他痛不欲生的样子,他要报复。心安理得的为自己找了一个再冠冕堂皇不过的理
由。这句话说出口的同时,他不能否认自己的心里是真的充满了期待。
云松却皱了眉头:“有必要吗?二公子,当初中月逝去后,皇上曾派人前来报丧,并说过任凭你们处置,据那人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