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在一点点变得贪心,自己在玩着千钧一发的危险游戏,也许有一天他会为今天的决定追悔莫及,可是他做不到放手,这个人已经变成自己甘心付出一切危险的代价而必须要拥有的人,这种幸福到极点又危险到极点的感觉令他深深着迷!
第五十章
“见过圣主!”凌清曙状似恭敬地躬身行礼后,不等对方开口就自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和懒散令侍立在一旁的六名圣门护法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暗自腹诽着他的不知死活,他难道不知道面前坐的这个人可以轻易地让他生也可以轻易地让他死吗?一个被削落了兵权的落泊王子居然还敢在圣主的面前这样一副傲慢的模样?!
凌玄音却未如他们所料的那样勃然大怒,事实上,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人或事情能够再令他动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骄傲的年轻人,隐隐地,仿佛看到了自己在那年少轻狂时的影子,果然是“皇族中唯一还有资格宣称与陛下有血脉之缘的人”啊,想起那个人的评价,凌玄音微微地笑了。是的,唯一有资格的,其余的人都被这安逸的生活消磨成一堆的废物。他们所谓的才华都被那不知所云的诗赋,莫名其妙的金丹尽数占据,他们全部的野心只是在朝堂上打败对手而占据更多的财富权势,他们所有的伎俩只有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这样的雍国到现在没有被灭亡该说是奇迹还是对手太过无能呢。
不过,这些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不会因恨铁不成钢而痛心疾首,早在千年之前这个国家已经跟他毫无关系了。之所以还维持着他的存在,只是因为……他心中一阵绞痛,不,那个理由已经不存在了。
凌清曙有些奇怪地瞄瞄端坐在上位的人,他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位圣主陛下火急火燎把自己找来就是为了看着他发呆,如果对象是小曦恐怕还有点可能,可是自己,哼,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让他产生绮想的人吧。
“如果我让你在半年内攻下燕国国都,你有多大的把握?”凌玄音冷冷地开口了。
凌清曙脸上喜色一现,可是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沉思了一会才说:“没有半分把握。”
“为什么?你不是号称不败的战神吗?原来也只是一个只会小打小闹的懦夫!”凌玄音不禁心中大怒。
凌清曙眉头一耸,却只是冷冷地一笑说道:“不败的战神?如果我相信这种蠢话,早就在战场上死上百十次了,圣主陛下!现在的雍国可不是您一统天下的时候,我可没有把握带着那队随时准备在背后捅自己友军的军队去作一场冒险的远征!而且……那里还有小曦在!”
“你怕他?!”听到这个名字,凌玄音不禁狠狠地一握椅子扶手。
凌清曦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如果一个人能够在千里之外令你的参谋变节,如果一个人能够在战前告诉你你将会犯的错误而你到最后仍不得不败在这样的错误之中,如果一个人能够将莫测的天象都可以充分的利用,那么他的敌人就不仅仅应该是害怕,而是恐怖!小曦就是这样一个令对手恐惧的人!只是这个雍国,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厉害,所有人都忽略他,轻视他,然后将他就这样轻易地送给了我们的敌人!很可笑是吗,可是我敢保证,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小曦的预料之中!”
“不过,我并不怕他,如果能够以他为对手,我会感到非常的光荣!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让我可以尽全力对待的敌人!即使最后我死在他的手上,我也会毫无遗憾!”他的眉间染上了极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令凌玄音的心中莫名的一热,仿佛那早已经死去的年少热情的心也在死灰中再一次跳动!
凌玄音故意地冷冷一哼,说道:“他不过会用些奇诡之术,又有什么了不起,真待要堂堂正正决战于沙场之上,这些小术又岂能奏效?!”
“兵者,诡也。决斗沙场是战,决胜千里之外也是战;用兵是战,用间也是战,战争如果仅仅是沙场相争,那么和两个村夫互相角力又有什么差别,又怎能有让人沉迷的魅力。一个好的对手能让你斗勇也斗智,一个能与你心有灵犀的敌人能让你心惊胆寒又激动莫名。”凌清曙用如同在谈论着自己的恋人般痴狂地口吻说着,那神采令凌玄音心中忍不住有了一丝的羡慕,羡慕他的少年轻狂,也羡慕他有着那让他为之痴狂的事…或人,对于已经一无所有的自己而言,这种热情简直是令人嫉妒的存在!
“他,是这样有趣的对手吗?”恶意地扭曲了唇角,凌玄音冷冷地说道:“如果本座让他不存在了呢?那么燕国是不是就成为你的囊中之物了?”
凌清曙呼吸一窒,那一瞬目光凌厉地象一把锋刃,要将面前这个男人碎尸万段一般狠狠地瞪着他,然后缓缓地长吐一口气,合上了眼眸,唇边浮现出一抹讥嘲的微笑:“如果圣主能够这么做的话,那又何必把我召来询问,只需挥兵西上,实现您二统江山的大业即可了!”
“你当本座不敢吗?”
“当然不是,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是圣主陛下不敢的呢?只是有些事任你有翻天覆地之能也是无法做的吧!”
凌玄音狠狠一握扶手,恨恨地瞪着这个越发放肆起来的家伙,不错,如他所说,有些事任他有翻天覆地之能也不能做的,在那个桃花凋零的清晨,他已经发过誓言,此生此世绝不再伤巫氏任一人的性命,他的手再不会沾染一滴巫氏的鲜血。即使那个人不是自己等待了千年的人,这个誓言也不会改变,即使知道这只是恶梦一场,他也绝对无法狠心抹杀那个人的存在,因为……他令自己再度触及了那消逝了千年的影子……
“是的,这件事我无法做到,可是你就可以吗?所谓出色的敌人之类不过是你的托词而已吧,就算你可以战胜燕国的那个小皇帝,凌寒曦的怨恨也是你无法承受的吧。毕竟,那个人才是他最为深爱的一个,而你对他而言不过是过眼烟云,是他将要踢开的绊脚石而已,即使你再出色,对他而言也是不值一顾的家伙!”凌玄音满意地看到那人脸上的骄傲化为不甘不愿的狼狈,狠狠地瞪着自己,一副要嘴硬到底的模样!
“如果要反驳我的话,那么就打败燕国的军队,把他带到我的面前来,让我看看你确实胜过燕皇的地方!”
“呵,这也算是一种激将法吗?”从暴怒中迅速冷静下来的凌清曙冷冷地响应他,“我为什么要把小曦带到你的面前,别告诉我你只是想看看他而已,他和我怎么样,他和燕皇怎么样,都与圣主陛下毫不相干吧,即然是千年人瑞,您还是好好地修心养性,贻养天年比较好!”
“我确实不是只想看看他而已,有很多事我想问他,所以我很怕你太过无能,让时间来不及!”
“来不及?圣主陛下不是要告诉我您快要得登仙界了吧?那本王可是要好好恭喜一下陛下了!”凌玄音一副‘我就是要咒你,你能把我怎么样’的表情皮皮地说道。
“不是我等不及,而是凌寒曦,他可是只有二十五年的寿数啊!”
“胡说!”凌清曙勃然大怒,这家伙太没品了,居然这样红舌白牙的咒人家短命!
“你可是当我是胡说,或者诅咒,可是我可以告诉你,这个世上,只有我才能救他!如果不想让他青年夭折的话,就在三年内把他带到我的面前来!否则,后悔药你可是没地方买的!”
凌玄音说罢不等一脸疑惑的他发问便一展衣袖,殿中便失去凌清曙的身影,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眉间全是倦意。
“陛下是真的想救他吗?”座后的纱帘中传来一个优雅的女声。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呢?”凌玄音淡淡地说道。
“若是真的当然好,那是皆大欢喜,可若陛下骗了他,那么为曦皇子陪葬的就是整个天下!”
“那又如何,这个天下我早就想毁灭了!因为他,我失去了……失去了那么多……”几不可闻,如呜咽一般的声音从他的唇间流泄出来。
“陛下失去的那些,真是因为这个天下吗?还是因为您自己呢?”那女声毫不畏惧地直刺他的痛处,“把罪责推给无辜的天下人,可真不象千古一帝的做法啊!”
“小温,本座念着旧情,不代表你可以放肆地挑战本座的极限!”顿了一顿,凌玄音寒声说道。
“嘻,陛下说笑了,历经千年,温家几度绝嗣,晚辈身上未必流有陛下故友的血脉,不过沾个宗亲的光儿,还有这个温姓在罢了,陛下大可不必将旧情照顾到晚辈的身上来的。”
“哼,好厉的一张嘴,说你没有温觉的血脉,本座倒还不信呢!”凌玄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道。
帘后女子轻笑连连,说道:“如今陛下人也见了,话也发下来了,晚辈也要告辞了,不然,那个主儿急怒之下不知道会干出什么莽撞的事情来呢,晚辈还是去看着他比较放心一些。”
“他也并不象你所说的那么鲁莽啊。”
“那是陛下问及他军事上的事情,若他在朝政上有这一半的心思,现如今朝堂上坐着的人可就是他啦,毕竟当年曦皇子一心想扶持的人正是他呢,可惜,他错过了机会,到如今可算是人、权两失,后悔都没地方哭去!想起来真让人气得牙根痒痒的!”
“即使他让你这样恨铁不成钢的,小温你为何还要这样一心地帮着他呢?”
“因为,我喜欢他呀,再怎么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喜欢上了也只有尽心尽力地帮着他了,唉唉唉,我可真没有眼光呢!”女子轻飘飘地说道,那口气怎么听都像是在说玩笑!
“你知道的,他爱的人并不是你。”凌玄音却不会把她的话当成说笑,只是淡淡地告诫道。
“我自然知道的,不过无所谓啦,他总有一天会明白,他只是把曦皇子当成他渴望栖息的港湾,而他最终需要是可以伴他共同飞翔的人。我会等他明白这一点的。在此之前,您可要保证我的‘情敌’好好地活着哟,否则连我都不会原谅陛下的哦!”娇俏的女声从帘后越行越远,只是那开朗明快的声音让人不由想去祝福她的未来。
跟巫氏的子孙为敌从来不会顺顺利利,这一点凌玄音早有觉悟,当他们剑走偏锋的时候,谁也不会预料到什么地方什么时候会有什么意外在等待着自己。对待这样的敌人,他唯一的做法就是堂堂正正的以绝对的优势的压倒他们,没有半点取巧可言,即使如此最终的结局最好也只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惨胜,别无他法。
可是,令他想不到的是,所有的战争竟然开始在雍国之内,三大藩王叛乱令人措不及防,而世家朝臣们却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日日在朝堂中推诿相争,丝毫没有半分忠君之念。即使他再迟钝时间久了也能看明白一些事情——那些平素里斗得你死我活的世家们,虽然表面上仍是你揭的我短,我拖你的后腿,可是一旦涉及到皇家与世家们冲突时,他们却又以一种极为默契的方式联合在一起,半点破绽未曾露出。
凌玄音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已经三个多月了,可是雍国中的局势却没有半点好转,而海疆却又传出海匪为乱的消息,不少矮子盗被燕国的水军赶至了雍国的海疆,而一向愿与官兵半联手剿匪的海盗们却又一时没有了消息,竟似销声匿迹了一般,令海防骤然吃紧了起来。
唯一的好消息应该是趁这个机会凌清曙得到了一部分的兵权,只是却又被留在了海上剿匪忙得不亦乐乎,他现在算是明白了凌寒曦对这凌清曙无可奈何之感,只要让他有仗打,他就什么也不管,若非他身边还有那温丫头为他筹划着,只怕他被人卖了还要帮人家数钱呢。
再一次叹了口气,眼前浮现出那带着浓浓怨恨和讽刺的脸庞,然后冷笑着渐渐淡去。不自觉地伸出手,可是掌心握住的只有那冰冷的空气。不应该,不应该出现这样的幻觉,不应该再一次在心底把他想象成那个人,可是他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幻想,没有办法逃脱那绝望的幻灭。他已经不奢求被原谅,已经不奢求被救赎,他只是希望让自己的灭亡变得更有意义一些。既然这条命是巫氏给予自己的,那么在最后让他全部归还吧。他知道凌寒曦是不可能接受他的馈赠的,他宁可面对死亡,面对与爱人的分离,他也绝不可能放弃巫氏的骄傲,更不允许自己在其中得到一丝一毫赎罪的感觉,他宁愿以自己的死亡来让他承受永远的煎熬,巫家的人和自己究竟哪一方更为偏执呢?他无可奈何地苦笑着。唯一能达到自己目的的方法就是战胜他,以燕国,以他的爱人的安危去胁迫他,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真得很难啊。
浮光,如果我做到了,你是否可以原谅这样任性又自私的我,是否允许这样罪孽深重的灵魂安息在你的身边,再伴你看万顷花开花谢,我的浮光啊!缓缓地合上双眼,浓重的苦涩在黑暗中静静地滑落,那如万顷碧血般桃夭的幻影再一次覆盖在如同死灰的心底,无尽凄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