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时刻————柳玄烨

      为什麽他会来？他告诉迪恩的是如果工作完有空才会来，那他就算不来，也不算是爽约吧。但他的双腿为何就是不由自主的来到这儿？这个和那只恶魔见了三次面的地方？是因为不想看到他那失望的神情吗？还是……

      「雷伊，我就知道你会来。」忽地一个物体扑进雷伊的怀中，他没有机会再想，一时闪避不及，他便连同怀中的人儿一并摔个眼冒金星。

      「呜，迪恩，起来，你好重。」好不容易坐了起来，雷伊一心只想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赘物。

      「不要，雷伊的身体好香。」然後就在雷伊的身上拚命蹭著。开玩笑，这可是他第一次碰到雷伊而没有被怒斥，他怎能不好好的珍惜这个机会。

      香？那是培花的味道吧，自己每天都待在育甫园，身上沾有培花的气味也不足为奇，唔，这小子真还真的很重。

      「你压到我，快起来。」然後就拚命的推著迪恩，这死小子，要不是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早就海扁了他一顿了，还怎容得他自己身上放肆。

      见雷伊开始生气，迪恩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来。

      「你见到我了，那我可以走了吧。」雷伊也站了起来，拨去沾在身上的沙尘，他的视力不怎麽好，还是早点回去为妙。

      「不要，咱们多聊一会。」迪恩拉著雷伊，就是不让他离去。

      「你想聊甚麽？」不想和他瞎耗，雷伊甩开迪恩的手，冷淡地问。

      这个问题倒就难到迪恩，要说甚麽，他就真的还未想到，只是觉得坐下来就会有话题了。

      「这个……」

      「我有事要忙，你没事我要走了。」眼睛开始不听使唤，他现在就连要看到迪恩的身影也感到困难。

      「那我们明天还可以见面吗？」他既然有事要忙，那自己也不好再阻碍他了。

      「明天才算吧。」回给迪恩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雷伊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如果待会儿遇到别的恶魔，自己就麻烦了，失去视觉对自己是非常不利的。

      「那我等你。」迪恩笑著道，但他察觉到雷伊今天有点不妥，是身体不舒服吗？

      雷伊转身就离开，因为看不清楚，一切他都要很小心翼翼，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像在摸索。

      意识到雷伊状况的怪异，他的眼睛……怎麽了？迪恩心忖。

      原来迪恩没有离去，他觉得今天雷伊好像有点不一样，便跟在雷伊身後，看看会不会发现些甚麽事。他不怕被发现，见面的第一次雷伊也没察觉到自己的存在，那他今天状态欠佳，就更不会留意到自己的存在。

      雷伊走的很慢，因为他愈来愈看不清前路，只能依靠记忆和感觉来走。

      「谁？」虽然视觉被封闭，但同时却让其他感官敏锐起来，雷伊听到有人跟著他走了一小段距离，来者是敌是友？他不知道，亦不敢放松戒备。

      迪恩没有出声，他张开翅膀飞上了天空，留下雷伊向空无一人的地面问话。

      看著自己张开的翅膀，原来还有这一招，飞了上来就不用怕会被雷伊发现了，怎麽之前他没有想到。

      雷伊用仅馀的视力向四周张望，却甚麽也看不见，可能只是自己多心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走著走著，一个不留神，雷伊的脚滑了一下，整个人竟然失了平衡，滚下了一个斜坡。

      他稳著疼痛的身子，正欲站起来，却听到上空传来了迪恩的声音∶「雷伊！不可以……」站起来。

      迪恩的说话还未完，雷伊便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後倾。

      这是……怎麽一回事？雷伊还未清楚发生了甚麽事，只觉得自己在急速下坠。

      原来雷伊滚到了一个断崖的边缘，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是当他一站起来，脆弱的边缘地面承受不了雷伊的体重，碎裂了。下面失去了支撑，雷伊便向後倒了，一切来得太突然，雷伊根本来不及张开自己的翅膀。

      迪恩赶忙冲到雷伊身旁紧抱著他，但他一个人的翅膀支撑不了二人的重量，欲叫雷伊张开翅膀，却见他已经昏迷了。

      迪恩便即时以身体护著雷伊，为他抵消了与地面接触的直接冲击。

      呜！翅膀好痛，右脚也是。墨黑的翅膀被碎石和枯枝狠狠的划了一道大口子，暗红的血沾了一身，右腿呈现不自然的扭曲，看来是断了。

      迪恩顶著和地下撞击得头昏脑胀的脑袋，把护在身下的雷伊仔细审视一番。

      表面没有伤口，还好他没有摔著。「雷伊，醒醒。」轻拍他的脸，欲唤醒他。

      但紧闭的眼皮丝毫没有要挣开的迹象，迪恩伸手探向他的口鼻，还有呼吸，看来只是昏了过去。

      迪恩这才打量四周，他往上望，完全看不见崖顶，而且崖壁非常纠峭，似乎不容易爬上去。周围都被石壁所包围，只要往前走几步就有一个潭，看来他们掉进了一个洞中。

      他的头好痛，看来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现在只觉昏昏沈沈，意识渐渐抽离，直到周围变成一片黑。

      ◇◆◇

      再度的醒来，雷伊发现自己直在压著一个柔软的物体，他的视力一直在衰退，现在只能隐约看见一团黑影。

      他把脸凑的很前，直在辨认自己在压著的是甚麽，却看到是自己熟识的轮廓。

      迪恩？为什麽自己会压著他的？这又是哪儿？

      一阵湿热的触感自手上传过来，雷伊把手放到眼前，血腥味扑鼻而来。

      血？这是谁人的血？自己的？不，他身体不感到痛，没有伤口，难道是……

      就在雷伊沉吟间，迪恩悠悠转醒，他一抬头，嘴唇便碰到柔软的触感。

      鲜血色的双瞳对上蓝晶眸子，错愕、惊悸冲击二人，一时间，两人只是对望，没有任何反应。

      看不清楚，但不代表看不见，当雷伊了解到发生甚麽事的时候，就推开了迪恩，捂著自己的嘴唇。

      好软的唇，似意犹未尽般，迪恩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雷伊……」迪恩别开脸，虽然雷伊的唇是很软，但这只是意外的一吻，还是快点化开这暧昧的尴尬好。

      「怎……怎麽了？」这个吻纯熟意外，他当然知道迪恩在舔唇瓣，他这举动让自己羞愤得要撞墙，但又不好发飙，不过是巧合而已，对他发怒，又或是给他一个五指印也改变不了他们已经接吻了的事实。

      「这个……我们……刚才……」迪恩也觉不好意思极了，他是想要雷伊，可他没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刚才是意外，不用在意。」话虽如此，然自己竟不能压止心中狂猛的心跳。

      「我……那我们要如何回去？」既然是意外，那就忘了吧，脸上传来热辣辣的温度，他的脸现在一定很红。为了掩饰自己的困窘，迪恩只好转移话题。

      「这是哪儿？」

      「崖底下，你记得你掉下断崖了吗？」不确定雷伊是在何时昏迷，只好问了。

      「好像……」有点印象，他只是记得意识清醒时听到迪恩的声音……「你跟踪我？」冷眼挑眉道，显然，雷伊现在是非常不悦。

      任谁都不喜欢被别人跟踪的吧。

      「这个……没有，刚好经过而已。」随便找个理由欲搪塞过去。

      刚好经过？会有这麽凑巧？找鬼信他的鬼话。雷伊眯起眼，明显对迪恩的说话存疑。只是，都这种情况了，质问他，也留待迟点才跟他算帐吧。

      「我们先找路出去吧。」才刚站起来，身下便传来痛苦的呻吟声。「你受伤了？」都怪刚才的事，害他都忘了手中的血腥味。

      「嗯，翅膀有个颇大的伤口，大概是不能飞了，还有是我的右腿看来是动不了。」还有其他大小擦伤不计其数，不过这两个部位伤的最严重就是了。

      「那你可以站起来吗？」雷伊向前走了几步，欲寻找出口。

      「可以的，但必须找东西搀扶。」艰难地扶著身旁的石壁，勉强地站了起来。「雷伊，小心！」

      碰！雷伊竟然把整张脸都贴在石壁上，迪恩出声阻止时已经太迟了。

      摸著受创的脸，雷伊甩甩头。

      「你的眼睛有事吗？」没有人会傻到拿自己的脸蛋往墙壁上撞，除非是看不见。

      「不，没有。」怎麽周遭愈来愈暗，糟了，他快要看不到了。

      「雷伊？你没事吧。」迪恩走近了他，伸手在他脸前晃了晃。

      但是雷伊一点反应都没有，迪恩乾脆去拍他的肩膀。雷伊这才如惊弓之鸟般，一伸手，便推开了迪恩。

      迪恩的右脚本来已经受伤，支撑他身体的只有左脚和扶著石壁的手，雷伊这样一推，使迪恩整个人失了平衡，就这样跌坐在地上。

      「呜唔，痛，雷伊，你这是干什麽？」他就这样惹他厌吗？他不过碰了他一下，有必要这样待他吗？

      「我……」雷伊伸出双手，欲位起迪恩，但他已经甚麽都看不见了，只是胡乱在空中挥动双手。

      迪恩发觉了他的异样，他艰难地站稳自己，紧抓著雷伊的手。

      「你的眼睛怎麽了？」他把雷伊揽进怀中，制止了他挥动双手的无意义的举动。

      「看不见了。」感觉自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雷伊稍微放松了自己。

      「看不见了？」怎麽会？刚才还不是好好的吗？好好的……不，今天刚看到雷伊时，已经觉得他有点不妥，之後跟著他，他好像是看不见前面的路似的，看来他的眼睛在刚才开始就已经有问题了。

      「看不见了，四周都是黑黑的，甚麽都没有，只有一片黑……」好可怕的黑色。

      感受到雷伊微颤的身体，迪恩抱得更紧。「没事的，有我在，我就在你身旁。」

      雷伊的头埋了在迪恩的胸膛，明知道自己不应该接受这份柔情的，他们是天敌，但他现在真的很无助；明明一百年的孤单自己都可以熬过去，明明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但是原来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伪装。他只是一块冰，看似坚硬无比，然终有一天会融化成水。

      他不能阻止自己陷落在一个恶魔的温柔中，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不可以的，不过，他真的很累了。

      「相信我，不要推开我，好不好？」迪恩紧搂著雷伊，深情地道。第一次看他笑，就知道非要他不可，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的。

      雷伊迷惑了，他可以相信这个可爱的恶魔吗？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是想找个依傍，看不见的惊惶让他恐慌，他要选择这个恶魔吗？

      他知道，一旦他陷落，他和这个恶魔的关系将会更加纠缠不清。若果让天界或魔界的人得知，他俩的处境亦非常危险，这个秘密要守一辈子，他能吗？

      「你知道，假如我们在一起，我们要承受些甚麽吗？」雷伊不是不明白迪恩对自己的感情，由自己觉得情绪会受到迪恩牵动时开始，他亦了解自己对迪恩是存有何种感觉，只是，他是理智的。

      他知道他的想法是非常危险，所以他不断告诫自己恶魔不能信任，即使是迪恩也不可以，希望藉此对迪恩死心。天使和恶魔是不可能走在一起的，所以他选择压抑自己。

      迪恩沉默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是因为这个问题而让他和雷伊的关系不可以再进一步。

      他不是有勇无谋的人，他是想要雷伊，但是却要屈服於现实的障碍。

      「而且，若然你看了我的脸，也许就不会那麽想要我了。」雷伊语带自嘲，他有半张脸被毁了，如果他看了，一定会厌恶、轻视自己的。

      迪恩伸手就欲拨开雷伊的银发，雷伊察觉到他的举动，阻止了他。

      「不要是现在，好不好？」至少也等他的身体恢复了才去挖他的伤疤，他现在看不见，也不会看到迪恩那惊吓、藐视的神情，他或许就不能死心了。

      迪恩不解，就算他被头发盖著的半张脸长得再不堪，他还有另外半张脸长得好看嘛，而且自己很喜欢那清澈得如蓝水晶的眸子。不过迪恩还是放下手，他不愿意强迫雷伊，反正雷伊迟早都会告诉他想知道的，他不急於一时。

      「但是我希望你知道我要你，就算你说不，我也不会放了你。」知道雷伊有他自己的苦况，迪恩相信他和雷伊的事总会解决到的。

      「嗯。」雷伊随便虚认了声，到时只怕你恨不得自己可以滚远点。

      「那麽我们先离开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