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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的余晖下,王艺帆像一只挺着大肚子的母蛤蟆挂在沈霄的身上,这是南大街高档消费区太平洋酒店的大门外,阳光是那么的强烈,到处是一片耀眼的犹如爆炸时闪现的,令人一阵阵眼前发黑的炽光。沈霄甚至怀疑那位吊在高空,为大酒店光着膀子擦窗户的仁兄,会不会与犹如镜子一般晃眼的玻璃,一起被日光融化。
王艺帆那成熟女人的躯体紧紧地贴着沈霄,透过薄薄的衬衫,他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那种香水混合着体液,溢出的浓浓味道。王艺帆裸露的肢体缠附着他的脖子,把肌肤上分泌出的汗液、眼睛里涌出的眼泪、嘴巴上涂抹的口红,毫无保留地蹭到无奈的沈霄胸前。
沈霄皱着眉头,他觉得自己就快变成小饭馆里一块使用多时的旧抹布了。
隔着酒店玻璃,一位衣着得体的服务员正出神地望着门口那对那女,手中的咖啡一滴一滴洒在原本洁白的桌布上。
沈霄试图尽可能温柔地推开身上的女人:“别这样,艺帆。”
“我想和你结婚!”女人哭着说。
“这不可能。”
“我们交往这么久了……”
“但我并没有碰过你呀?”
“可我是真的喜欢你!”
“我是个GAY。”沈霄坦诚的公开自己的秘密。
沈霄不止一次的觉得,王艺帆像一件兵器。杀伤力极大,想要甩掉她,就得讲实话。
女人听他这么说,一大串泪珠混着青色眼影,再扑着厚厚白粉的脸上,冲出道道沟渠,犹如四月田间铁犁划开的大地。
沈霄特别怕女人哭,因为她们哭起来常常上气不接下气。而这位王艺帆小姐尤甚!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那么全力以赴、不顾死活地去哭。他相信如果自己不理那个女人,王艺帆就有本事把自己哭死。在一个痛哭的人面前,沈霄认为,一切都是无法申辩的,干脆说出实情好了。所以他承认——自己是个同性恋。
但是王艺帆好像根本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她说:“你骗我,你根本就是不想娶我。我,我死给你看!”
沈霄很有风度地冲女人摇了摇头,玩玩嘛,何必那么认真?
“你不信?”女人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我从你公司的顶层跳下来!”
“啪!”
沈霄听到一声钝响,那是肉体派摔在水泥地面的声音。
响声过后是一阵沉寂。王艺帆与他都愣愣地站在原地,离他们不到四米的地方,一个光着上身的男人脸向下,趴在地上。流动的光波在他白色的肉体上跳越,刚才还在挥汗如雨地擦着玻璃的男人,此时正静静地趴在那儿,全身迅速变色,好像涂满了紫药水,皮肤油亮。
王艺帆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半张着嘴,象是看到了自己摔到地板上的画面一样……
十秒钟后,那女人从手提包中抽出纸巾,迅速擦干脸,对着沈霄说:“分手吧,为你个GAY死,不值得。”然后扭动细腰,踩着高跟鞋“嗒嗒”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沈霄有点不知所措,他站在原地,嘴里含着烟,却久久不肯点。这场意外让他的分手变得异乎寻常的顺利,但他的心里却忍不住的烦躁。地上的人每一根血管都摔裂了,心脏估计也像一个气球般炸开,每一个关节每一块骨头都摔得粉碎……因为是高档商业区,警察难得的迅速赶到,与酒店协商后,用一块塑料布兜起尸体,就好像兜起一大滩鼻涕,草草处理了现场。由于气温高的缘故,地上的血被蒸发得十分粘稠,泛着黯然的光。识趣的路人纷纷绕开老远走过,一边走一边还望着那令人心悸的遗迹指指点点。
“嘎吱~嘎吱~”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从他眼前驶过,带起一阵干燥的凉风。车上的人穿着一件绿衣服、一条绿裤子、背着一个绿包。迷迷糊糊的脸上写满了与年龄不相称的疲惫,就这么昏昏噩噩地让车轮从血迹上碾过,在地上留下一道车辙。
沈霄有点吃惊地抬头望去——真是一个粗心的邮差呢!
2
沈霄看着身下的人,觉得对方额头上的汗水滴下来的样子都很生动,那种投入的表情真是迷人,引得他忍不住又加重了力道。男孩哼哼唧唧的声音好像并不是因为痛,倒更像是无比享受地呻吟,向他发出暧昧地邀请。
专业的服务就是不同凡响,先在吧里选出合适的类型,之后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完事后一张支票或一叠现金——两清。比女人方便多了,不用担心对方开不开心、自己爽完了要不要负责、或者她今天是不是生理期、以后会不会怀孕等等,一系列连锁性问题。就算可能会不舒服,但也是下面那个,他在上面完全只是享受,反正他是付了钱的。
沈霄狠狠压着身下机灵乖巧、技术高超的男孩,从二楼的浴室做到长长的楼梯,再从楼梯滚到一楼的厨房。交叠的喘息和赤裸的摩擦,一直延伸到宽敞的客厅,他们在地板上的高级中东地毯上尽情肆虐着,虽然现在是早晨八点。
不很急切、但却执着的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兴致,两个正处于感官巅峰的人弄出的响声,想让门外的人认为屋子是空的,显然不太可能。
“沈先生,请开门。”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口徘徊。
男孩推推沈霄的胳膊,示意他先去解决。沈霄很不情愿地顺手从沙发上拉过条浴巾,松松垮垮地围在腰间。十分不耐烦地拉开松木制大门,一张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人斜跨在一辆自行车上,一脚踏着车蹬,一脚踩地,手里拿着份天蓝色的大信封。
“您的快件,请签……”邮差垂着脑袋,嘴巴越长越大,瞌睡让他本已模糊的眼睛又不由得充满了眼泪。
一只手伸过来,抢似的接过信封。邮差抬起头,眼前的情景让他立刻清醒了几分——太震撼了!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身前,额头和下巴的弧度都几乎完美的流畅,漂亮的长眼睛,鼻梁很高,嘴唇周围有一点清晨的胡渣。
傻傻的小邮差目光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下走,完全没有注意的对方几近凶恶的眼神。嗯~脖子、喉结、肩膀、锁骨、胸口、小腹……
等等!这个人为什么没有穿衣服?!
小邮差“啊~”的完全清醒,猛然间对上了那双有点愤怒的目光。
“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快点给我消失!我很忙……”下身只围着一条白浴巾的沈霄没好气地吼,怎么又是这个迷迷糊糊的邮差。
屋内甚至还弥漫着情事过后的味道与余韵,冲进邮差的鼻子。
“太过分了……”邮差慌乱地扔开手中的信封“谁,谁愿意看你啦!自己大早上在客厅做那种事,真是太,太……”
小邮差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用“淫乱”吧,可这到底是人家在自己家里办的私事。虽然满脑子非礼勿视,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屋里瞟去。一只白色的胳膊搭在地毯上,剩下的景观全被沙发遮住了。
沈霄以为邮差看见了屋里的男孩,但迷糊小邮差不同于常人的表情与行为却让他觉得好玩。
原来是个同类呀“有没有兴趣试试?”他勾起嘴角,邪邪地笑着发出邀请。
“神经病!”小邮差被这话吓了一跳。有人会邀请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女友或者妻子吗?他赶快调转车头,逃似的穿过并不平整的草坪,从大路上跑掉。
看着两边一幢幢别墅闪向身后,“有钱人都是神经病!”他想。
沈霄合上门,光着脚走到茶几边,拿起一支烟放在嘴边。赤裸的男孩攀上他的腿,为他把烟点燃,然后隔着柔软而粗糙的浴巾开始吻他的腿。
他拍拍男孩的头:“我有点累了,你自己去浴室洗洗。”
男孩眼神中有点情欲未尽的留恋,但还是顺从地走向浴室。沈霄靠在沙发上,回忆刚才那个小邮差骑着那辆“嘎吱、嘎吱”的车子落荒而逃的样子,心情非但不糟,反而向落地窗外初升的阳光一样,既轻松又有点愉快。既然是同类,为什么又被吓成那个样子,迷糊又有点可爱的小邮差。
浴室里传来流水的声音,沈霄开好支票,拨通手机:“喂,吴秘书么?半小时后让司机开车接我到公司去,谢谢。下午三点有个会议,对……晚上我和爸爸哥哥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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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四十七分,当司机把沈家二少爷送回家时,惊奇的发现少爷竟然养了一只大型犬,蹲在小花园里。
“少爷,您养的是什么狗?古牧还是松狮?”司机讨好地问。
“嗯?”沈霄纳闷,我没养狗啊?难道是这高档住宅区谁家的宠物又迷了路,闯进了我的院子?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好了,老郭。把车停在院口,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家,免得嫂子又担心。”沈霄对司机说。
司机觉得沈家二少爷就是比大少爷好,对待他们这些下属员工既亲切又体贴。虽然二少爷是老爷的私生子,但是大家都喜欢沈霄而有点讨厌沈天。沈天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派头,而沈霄可能是因为出身低的缘故,很是平易近人。
沈霄打发走司机,一边拿着钥匙走向家门,一边考虑要不要准备狗粮。可走到门口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不必准备吃的了,还是找根棍子护身比较好。
因为蹲在门口的不是狗,而是一只目露凶光的——邮差。
如果世界上有纯绿色带有攻击性的大型犬的话,沈霄觉得肯定就是他们家门口这只了。这家伙大半夜的蹲在自己的门口,眼神貌似很危险的样子,到底想做什么?
邮差本打算猛然起身,带点威慑力地指责沈霄早晨拿了快递却忘记签单(其实是因为邮差跑掉了)这件事。害得他回去被上司骂得狗血喷头,什么“迷迷糊糊、浑浑噩噩、痴痴呆呆、笨手笨脚……”之类的贬义词全往自己身上扣,那叫一个委屈。所以他想现在用嘴巴把帐讨回来,顺便让那个家伙签单,他好回去报账。但他没料到的是,自己蹲得时间太长,脚已经很麻,一站起来,就往前栽。
沈霄出于本能认为这位面色不善的邮差半夜守在这里可能是想袭击他。至于原因是什么,他还没想到,但眼看人已经扑了上来,所以顺势一手拉住对方的手腕,一手从下往上扣住那人的腋下,翻身一个干净利落的过肩摔,动作漂亮极了!待用膝盖压至那人胸口时,才发现邮差被他制住后拉到自己面前的手里,颤颤巍巍地拿着一张打印单。
沈霄这才想起,早上好像忘了给这小子签单了。
沈霄松开手,想去扶起地上的倒霉蛋。一弯腰看见,地上的人的表情,先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懵懵懂懂;然后是由于开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后,因为恼怒而变得通红;再后来可能是感到很痛,眉毛拧成一团。
沈霄等着挨骂,却意外地听到一声哀泣:“救~救命!别打啦,疼……”
真是好欺负呢,沈霄忍不住想笑:“哦!误会、误会,对不起,我扶你起来。”
可说着容易,做起来就……
那小子扭到了腰,稍稍一动就痛得大叫。沈霄没办法,只好打开门,连抱带扛地把人拖进了房。
邮差趴沙发上,惨兮兮地一直叫,沈霄在一旁无奈地苦笑。从急救箱里拿出一瓶红花油,跪在地上问:“伤到哪了?”
邮差说:“腰”。
沈霄掀开他的衣服,果然看见一片青紫。但心里非但没有一点懊悔的想法,反而更加愉快。不知怎的,欺负到笨蛋或者迷糊的人,他却有点罪恶的小快感。
沈霄把红花油倒入手心,视线却被一张纸挡住。
“签单!”邮差气哼哼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沈霄好笑地看着他:“那个不急。”
“不急?怎么不急!因为这张单,我被上司整整骂了三个小时呐,这个月的奖金……又泡汤了!”邮差鼻头红红的,表情十分哀怨。
沈霄一只手支住下巴,用托着药酒的另一只手往邮差腰间用力按去。“啊~~~~~~”邮差的惨叫让沈霄有点后悔,邻居会不会以为他家发生了凶杀案而报警呢?
邮差痛得要死,却又不好意思哭,更无力反抗刚才把自己扔到地上的男人,只好硬忍着把头埋进沙发里。沈霄用力地擦搓着,直到药酒完全渗开。手感还不错,虽然有点瘦,但皮肤挺光,不像一般男人那种油油的感觉。反正是同类,什么时候也和他玩玩,不过这个家伙好像很害羞,应该慢慢来。
洗了手之后,沈霄拾起掉在地上的打印单,拿出钢笔潇洒地签上自己的名字。看了看,似乎觉得很满意,就像他每次在给秘书送来的文件上签名后一样,迷人又自负地笑了一下。
邮差扭过脸,大口大口地换气。可能是因为太疼,头发揉得乱乱的,上面还粘着汗水,眼里也一片潮湿。
沈霄打量了一番造型像只流浪狗的迷糊邮差:“诺,拿去。”
邮差接过签单,挣扎着往起爬。虽然自己吃了那个男人不少亏,但刚才准备了几十遍的指责他的话,现在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一副挨了打还老实巴交的样子,弓着背往门口移。
沈霄不解地望着他:“你去哪儿?”
“回去报单呐,拖了一天,会被上司骂死!”邮差怨恨地坚持着平移运动,最后还是决定补充一句:“——都是因为你。”
“现在已经没有公车了,而且在这种远离市区的高档别墅区,因为大家都有私家车的缘故,所以也打不到车的……”
“我自己有车”邮差申辩。
当看到门口停的那辆走起来会“嘎吱~嘎吱~”响的自行车,和几乎是用爬的才能移动的邮差时,沈霄笑得愈发不可收拾:“你的——车?”
没等邮差向自己肯定那是他的——车,沈霄就又把人连夹带拖地拽回房里。
“我是不会送你回去的,因为我不愿开车。但我不想看到明天早上路上趴着一具硬掉的尸体。你今晚老老实实呆在这儿,明早我让司机提前送你走。”沈霄顺手把邮差扔到客房。
“不行!今天的单一定要今天报账,否则会给局里造成损失的。”邮差虽然被丢的超痛,但仍执着地要爬走。
“一张快递单,哪会损失什么!大不了我加倍补偿你。”沈霄不屑地说。
“不行!就不行!”邮差觉得自己今天为了这张单,已经受了很多委屈。先是一大早让超级香艳的画面来了个视觉冲击;回去后又被上司的臭骂,弄了个听觉冲击;最后晚上在这门口苦苦守了四个小时,还被一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男人摔成伤残人士。这可以算得上是全身冲击,再加上自尊心受损的心灵冲击了吧。心里怄得受不了,干脆赌气地开始不讲理。
沈霄用手按住正在挣扎的人的腰,威胁:“再动,再动我可用力按了啊。”
邮差怕痛,只好趴着不动,两人僵持大约二十分钟左右,沈霄有点累了,低头一看:呵,人家早睡着了,自己还在这瞎辛苦。替那个笨家伙盖好被子,关了灯,掩上门回房。
三天后当邮差发现,自己辖区的一个叫做——沈氏物华集团的三千多员工,全在中秋节那天寄出同一款式的贺卡,害得他腰伤未好,却扛了整整二十四个巨大邮袋上邮车的时候。他觉得,那个姓沈的绝对不是想补偿自己,而是想活活整死他。虽然他的上司为此高兴得脸上的肌肉全凑在了一起,挤出了满面油光,难得的一整天没有骂他是笨蛋。但他还是真的很恨那个总是帮倒忙的家伙——沈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