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齐星宇回答:“沈军彦想买通拘留所赵所长,杀沈霄灭口。但是陈曦害怕有危险,在此之前已经给他爸说过,于是军区便暗中跟姓赵的联系,姓赵的有所顾忌,所以昨晚演了一出戏给沈军彦看。”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事风险很大,谁都没有把握,陈曦一直瞒着我,我也是才知道的。”
齐星宇继续说:“沈霄今天当庭翻供,说那晚撞人的其实是沈军彦,然后沈天忽然也站起来说愿意作证,父亲是逼着作为私生子的弟弟顶罪的,当时法庭上一片哗然。”
“沈天为什么这么做?”
“沈霄赌了一把,自首前单独和沈天谈的时候,告诉沈天自己知道他半年前签了那份建筑合同给程华路。而沈霄也私下委托程华路在其无法支配自己的财产的时候接管帐目。此时沈军彦已经改过遗嘱,也就是说,如果沈霄入狱,那么沈天也得不到家产,沈氏则会因为这两份合同,全部落入称程华路手中。但是如果沈霄不坐牢,沈天只用赔付一大笔钱给程华路就行了,沈氏就还是沈家的。兄弟俩为了两个人的共同利益,出卖了他们那个没有人性的父亲。怎么样,很精彩吧。”
“可还有目击证人……”
“那天夜里漆黑一片,目击证人怎么可能看清楚车里人的长相?他只不过看到了开车的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和事发现场罢了。沈霄与沈天一口咬定撞人的是沈俊彦,证人也就顺着大家的说法又改了证词。”
“沈军彦呢,他知道了什么反应,他就甘心变成替罪羊?”
“他还在医院急救,无法出庭,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齐星宇咬咬牙:“活该!”
“沈霄有没有想过,万一赌输了怎么办!”
“那他就死定了,可这也是没有办法。沈霄只有这样做,才能逼沈天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沈军彦无情无义,我们也不算冤枉了好人”齐星宇端了杯水,放到李维夕手里:“原谅沈霄吧,他也不容易。”
李维夕的眼泪“啪嗒”掉进杯里,融进透明的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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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格外冷清,楼道里也愈发的安静,只偶尔有几个护士走过,她们神态淡然、一丝不苟,对一切都显得那么不以为然。
加护病房里,老郭端了把椅子坐在输着氧气的老主人身边,像聊天一样小声说着些什么。
“老爷,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呢?还不是全为了孩子。你辛辛苦苦打拼了这么多年,两个儿子又这么能干,别人都很羡慕啊。二少爷人好,很重感情,不会把大少爷怎么样的。但是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都流着你的血,你偏要厚此薄彼。财敛得多了,心也就变的硬了。到头来还不是什么都带不走,什么都安排不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付出代价,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是天意。所以……为了孩子们,你就走吧……”
床上的老人睁着眼睛,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老郭站起身道别:“天不早了,我儿子今晚要从住宿学校回来,老婆还特地熬了猪脚汤,我先走了”。然后顺手关了灯,静静退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实习的小护士来换吊瓶,发现散落了一地的报纸,病人死死攥着其中的一张,身子挂在病床的一边。
值班的护士长后来把小护士安慰了半天,她说:“哎呀呀,不就是死了个病人嘛!还是个老头子,太正常不过了,别怕、别怕啊~~~叫小刘开张死亡证明,通知家属到太平间领尸体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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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沈霄在李维夕的生活里,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是在过去的一年之中渐渐养成的。有人曾说过,爱情也是一种习惯,但是李维夕却说不清,他和沈霄之间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总之在这一年里,自己变了。这种变化是溶解在时光中的,像是撒进水里的盐,最后看不出一点痕迹,但是尝一口,水却已经淡淡地发咸。
弟弟李默夕在陈曦的安排下,转入了另一所高中就读,准备迎接高考。现在的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家里的写字台前,用发愣来打发时间。脑子里总是不经意间闪过:沈霄骑着车子带着他在颠簸的山路上、呼吸带着狗尾巴草香气的那个秋天;沈霄拖着他挤进平安夜狂欢喧闹的人群,音乐喷泉溅满全身的那个冬天;沈霄提着猎枪和他在山里,千钧一发时扣动扳机打死野猪的那个春天;沈霄与他一起站在空旷的篮球场上,听着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的那个夏天……
李维夕一点一点回味着他们一天一天的改变,心里有一些难过,那感觉像是一漾一漾溢出来的潮水。
李维夕问自己:沈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霄,表面看起来很风光,其实他的神经不是一般的脆弱。但是,他的存在感很强。他总是说没人留意他,没人在乎他,可那只是他“想”。他通常情况下很自私,很任性。甚至做了错事,还要千方百计地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他隐瞒事实,自我欺骗,终日活在不安与压抑之中。他不想把事情办砸,但是往往导致结局走向极端,他骨子里有一种毁灭性的东西。他惧怕失去亲情,但却身陷其中无法自拔。但就是这么一个满身缺点的人,李维夕却就这么喜欢上他了。
他的不幸不单单是因为自身扭曲的性格,而大多来自于外界多年来对他的伤害。他渴望有所依赖,所以他愿意给予更多。他对自己的朋友非常真诚,对李维夕更是温柔,几乎用尽自己的全力去保护这个笨得令人无奈的小邮差。他们彼此已经把对方视为自己的一部分,如果硬是要把他们两个分开,就像没有及时换药的伤口纱布和血痂粘在一起一样,任何揭开它的小心翼翼的行为都将引起撕皮裂肉的痛楚。
而李维夕现在正在忍受着这种难以言喻的痛苦,沈霄并没有说出真相,撞死李维夕母亲的真凶还在逍遥法外。作为一个儿子,李维夕对自己到底没有权力和沈霄呆在一起充满了困惑。
也许就这样结束了是最好的选择,大家都能恢复以前未曾相识时的那种平静生活。
他叹了口气,呼出的小小气流却使写字台上那细细的灰尘飞扬起来,迷进了眼睛里。李维夕揉揉眼睛,看到桌子上摆着那本《百年孤独》。
“叮咚”门铃声响起,李维夕起身开门。
门外的张思雨怀里抱着一个扎着红色蝴蝶结的小女孩,手里还拉着一个倔着嘴巴的小男孩。
“你怎么来了?”李维夕忙让:“快进来坐。”
张思雨娴熟地领着孩子们进去,这房子她曾经也住过两年,当时还是和李维夕合租的,现在自己却成了两个孩子的妈妈。
女人温柔地低头吩咐:“乖~叫人……”
“干爹~~~~”小女孩正在换牙,把正吮着的手指从嘴里拿出来,吃吃地叫了一声。
李维夕问:“佳佳和沙沙想喝什么饮料,干爹去给你们拿”然后伸手去摸两个孩子的头,小男孩满脸厌恶地躲开:“别碰我!”
张思雨象征性地拍了男孩两下:“佳佳,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李维夕尴尬的笑笑:“小孩子嘛,没关系。”
“不行的,这么不听话怎么行?以后还要给你叫爸爸呢!”
李维夕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我不想瞒、也瞒不住了”张思雨叹气:“当初和你分手的时候,我已经有了孩子。刘伟航这么大年纪,风花雪月的事也不少,怎么就没有儿子呢?那是他自己本身有毛病。现在他发觉了,我只能带着孩子离开……”
“你是说,沙沙和佳佳都是我的孩子?!”
“嗯”张思雨低下头,拿手绢抹眼泪:“我知道当初是我不对,但是这次的事程华路损失很大,眼看到手的钱却硬是化为泡影,又突然发现孩子不是亲生的,所以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维夕,只有你能帮我了,留下孩子。我手上有他在大学城建筑项目上的真实帐目,他必须支付给我们一笔生活费,然后我们一家四口就出国,开始新的生活……”
李维夕跌坐在椅子上,半天说不出话来,沙沙被妈妈激动情绪吓坏了,小声“呜呜”地哭。
“叫爸爸”张思雨指着李维夕,对两个孩子说。
“爸爸”沙沙哭着叫。
“他才不是我爸爸!”佳佳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看就知道,这孩子平日里程华路带得比较多。
李维夕看了看那本布满灰尘的《百年孤独》上清秀的笔记,又望了望对面哭泣的母子三人,最后开口:“好吧,你们留下。但是我不是为了钱,我是为了孩子。”
“谢谢!”张思雨激动地说。
沈军彦的死,使这起案件不了了之。沈霄不久便被释放出来,当天下午他去找李维夕的时候,却在树荫下远远地看见李维夕与张思雨在夕阳金色的余辉里抱着沙沙和佳佳回家,沙沙奶声奶气的童音一声声的“爸爸”是那么的清晰。
沈霄没有走过去,只是转身离开。
沈霄用沈氏的钱,把沈天欠下的那笔债如数支付给了程华路,然后将剩下的股份平均分成两份,拍着沈天的肩说:“哥,我不想多拿,这就是我的本意,公平就行了。”
沈天只说了句:“谢谢”。
剩下的时间,沈霄一直在等,等一个和李维夕最后谈一谈的机会。
张思雨忙着出去和程华路谈判,李维夕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忙得焦头烂额。他本身就没什么经验,再加上佳佳对他充满了敌意。无论李维夕怎么哄,就是不肯听话。没办法,李维夕只好向齐星宇求助。那个家伙就是有本事,随便顺手拿起个什么硬币呀,冰棍棍阿之类的,变几个小魔术,就把佳佳唬得一楞一楞的,崇拜齐叔叔崇拜得不得了。
周日的时候,本答应了带佳佳和沙沙去海洋公园玩,但是佳佳却因为吃冰淇凌闹肚子,有点低烧。可沙沙依然闹着要去,佳佳又出不了门。李维夕没办法,只好打算把齐星宇叫来陪佳佳,自己带沙沙去玩。
齐星宇很痛快地答应了,不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沈霄。
没等李维夕反应过来,齐星宇便把他推出门外,边喊着:“今天好好玩!”边从屋里锁了门。
沈霄接过李维夕怀里的沙沙,抱到自己怀里,然后迅速塞给沙沙一大块糖,说:“叫爹。”
“爹!”沙沙嚼着奶糖,乖巧地叫出这个自己根本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称谓。
李维夕愣在那里说:“沈霄,你……”
“走啊,下楼,我们去海洋公园玩”沈霄跟没事儿人似的,一手抱着沙沙,一手拉着李维夕下楼。
他们两个人一路上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就好像不曾发生过那一连串的事情,只是在一个平凡的周末,他们带着一个听话可爱的小女孩去度假。
“海豚~海豚~~~”沙沙看表演的时候一直不停地兴奋地叫。
“哪位观众朋友愿意来参与一下这个节目?”礼仪小姐微笑着问大家。
人们都跃跃欲试,但又都有点小紧张。
“我们!”沈霄站起来,把沙沙抱到台前,让沙沙小小的身子探进池边。
“小心点~”李维夕在身后喊。
海豚从水里跃出半个身子,亲沙沙的脸。小女孩又高兴又害怕,挤着眼睛被海豚轻轻碰了两下。
李维夕不放心地凑过去,海豚流畅地转身,尾鳍拍打着水面“哗啦啦”地游开。
海水猛地被溅起,三个人的头上脸上全闪着亮晶晶的水珠。李维夕“啊呀”地叫,沙沙则“咯咯” 地大声笑起来。
小孩毕竟是小孩子,下午的时候就红扑扑着小脸玩乏了,趴在沈霄的怀里睡得很沉很香。
李维夕与沈霄搭上了班回家的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大巴摇摇晃晃地开着,夏日傍晚暖烘烘的太阳从明亮的玻璃斜射进来,铺在他们的身上。
“沈霄……”李维夕小声说。
“嗯?”
“张思雨说,沙沙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
“……”
车像摇篮一样慢慢悠悠继续晃着。
“这次的事,沈氏受到的冲击很大,我打算去国外拓展业务,希望三年内公司能恢复元气”沈霄忽然说。
“哦,好”明明希望他离开,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说出这种话。目的不是达到了吗?李维夕却感觉难以掩抑的悲伤,闪烁其词地只从哽咽的喉咙中发了这两个音。
下了车,李维夕低着头不停地吸鼻涕,不让自己在沈霄面前很没面子地哭出来。
“都这么大的人了,天气这么热,你还感冒,真是的!”沈霄用一只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李维夕正要去接,一辆红色的消防车呼啸而过,带起的风把纸巾刮到了路边。
“着火啦!着火来!!!”路上的行人纷纷往前跑去。
李维夕还在望着地上的纸巾发愣。
“怎么回事?”沈霄皱眉说:“快走!”
人声很嘈杂,小区里大火通天,浓烟滚滚,燃烧着的飞絮在大风的吹动下,飘到几十米高的地方。半个天空一片通红,浓烟的方向发出猛烈的爆裂声,铺天盖地的黑色灰烬在空中疯狂地飞舞。
李维夕的脸瞬间变得苍白:“齐星宇和佳佳还在上面!”
沈霄骂道:“该死!”
42(完结章)
李维夕的脸瞬间变得苍白:“齐星宇和佳佳还在上面!”
沈霄骂道:“该死!”
把熟睡的孩子递给李维夕,沈霄想冲上楼去。但是警察全线戒严,硬是拖住了他。
“程华路你王八蛋!”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在人群中嘶吼:“我他妈不就是问你要点钱嘛,你置于下这么狠的手,你放火……你放火……”她泛白的手指死死掐住一个矮胖子秃顶男人的脖子,想要把他撕吃了一般。
胖子的脸笑地无比狰狞:“我JB就一傻逼!给别人养儿子养了这么多年,婊子你不是要钱嘛,老子给你——给你丧葬费!老子娶你、给你钱花、给你珠宝、你给老子留一手,还拿什么证据要挟我,我今天烧死你生的野种,一个都不留……”
张思雨的红指甲在程华路那张泛着油光的肥脸上抓出道道血痕,程华路的鼻血淌下来,可是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
“砰!”一声巨响,地面颤动,四周楼上的玻璃“哗啦”被震碎了几十块,红色的火舌舔着黑色的墙壁,浓烟瞬间遮蔽了蓝色的天。
张思雨突然间尖利地大笑起来:“炸吧、炸吧、全烧死!程华路你烧死自己的儿子……哈哈哈……我是骗你的!啊哈哈哈……正是因为佳佳和沙沙是你的孩子,我才会带着他们当作筹码,你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几个女人?我就是要报复你!我骗你、我要你的钱、我要拖垮你……你真的相信啦!你放火烧死自己的骨肉……哈哈哈哈……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