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猊(神相)第一卷 神相——细雪

作者:细雪  录入:01-19

“爷!爷!”门外传来的几声轻呼,颐中孚听出并非延寿,便拿起白帕照在了画上,方道:“进来。”

一中年男子推门而入,颐中孚上下打量了这人一番,一双黄豆大的小眼睛滴溜溜的在凹进去的眼眶里挂着,一张薄的不能再薄的嘴唇向前高高的撅起,面色黝黑,身体异常的健壮,最奇特的是那垂过膝盖的双臂,最是叫人觉得难受。颐中孚暗想这家伙要是汗毛再重些,整个一个长臂猿啊!

长臂猿对着对颐中孚拜了拜,“爷,宫主命小人来接南平公主。”

颐中孚道:“可有信笺。”

长臂猿忙达:“来时信笺便交予了开门的小厮。”

颐中孚叫了人来,侍从道信笺已被延寿带了出去,临走时叫他送了这人来见颐中孚。

颐中孚点了点头道对长臂猿问道:“你可还有信物?”

长臂猿道:“也给了那人。”

颐中孚愣了愣,想来延寿在大事儿上不是个胡闹的人,此番做法定是自有道理,便道:“原本在宫中从未见过你,不能光凭你嘴上说说,这样吧等延寿回来问个明白见了东西便叫他带你过去。”

长臂猿有些不满,蛮横道:“东西是你的人拿走了,不带我去难道你要违抗宫主的命令?”

“啪”颐中孚一拍桌子,怒道:“宫主遣你来的,你便应知道我是谁,怎敢如此无理!”

长臂猿见颐中孚怒了,意识到自己失态,憨笑道:“爷,小人知错了,等等便等等吧。”

颐中孚收了怒容道,对下人道:“摆些酒菜,差人去寻延寿回来,告诉他想要那信物作威胁断是不能的。”

转目对长臂猿道:“延寿是我贴身小厮,平日玩笑惯了,今日想事开个玩笑,多有得罪。”说完一抱拳,算是赔罪,“你一路赶来自是累了,凑合用些酒菜吧。”

长臂猿赶忙道谢。

酒席间,颐中孚对长臂猿道:“你是今年进宫的?”

长臂猿恭身道:“禀爷,小人并未进宫。”

颐中孚道疑惑道:“未进宫?姑姑怎会派你来的?”

长臂猿赶忙解释:“小人姓李名茂芬,宫主是小人的堂婶。”

颐中孚恍然,脸上露出亲近之色:“原是李茂芳小侯爷的堂弟。”

“是。”

颐中孚又道:“这次姑姑怎会派你来的?”

长臂猿微笑道:“宫主叫小人来替家父迎娶南平公主。”

颐中孚一愣,原来姑姑说的亲事竟是要南平嫁给这个长臂猿的父亲。自己曾听姑父李让说过有个不成器的弟弟,今年四十有五,已是虐死了三房正室,去年才又迎娶了交趾总兵官李珊的小女儿续弦,难道又是死了?心下不由得有了算计,定是不能让这厮混蛋儿子接走了南平,便道:“你父要是迎娶了南平,咱们也算是亲上加亲,当真是个大喜的事情!来来,我先敬你!”说完举了酒杯。

李茂芬憨憨的笑着接了酒杯,一口喝干。

颐中孚心想此人必是酒量超群,便叫人换了大碗上来,笑道:“你也算是我的堂表兄了,今日相见恨晚啊,来来连喝了这三碗酒,便算是认下了这门亲戚。”

李茂芬诚惶诚恐的站起身来,连喝了三碗,反敬颐中孚。

颐中孚举着酒碗,面露痛苦,故做左右为难道:“哎,这身子沾不得酒,却倒也不愿驳了这情意。”

李茂芬对颐中孚也有耳闻,知其身体不好,可这酒已是敬了,不喝也是不好,便自行拿过碗来,道:“表弟休要难受,是表哥我考虑不周了,这就替你喝了!”

说完又是三大海碗进肚。

不过半个时辰,李茂芬已是烂醉如泥。

颐中孚找人把他抬进了客房,还特地命人点了安神香。

延寿从外面回来时,正见着颐中孚坐在大厅里等着他。

二话没说,对这颐中孚跪了下来,咣咣咣连磕了三个响头,额角立时显出血痕。

颐中孚白眼一番,取笑道:“不过年过节的,你瞎拜什么?”

延寿正色道:“爷,奴才自作主张了!”

颐中孚拉起延寿,拍了怕他身上的尘土,仔细瞧了瞧他的额头,“那长臂猿以是醉得人世不醒,赶紧吧东西揣回他身上便是了。”

延寿见颐中孚没有怪罪,躬身请求道:“平姐儿托我来取些平日您用得药材,她说脱身时用得上。”

“你去拿吧,就说我要配药,记得多带些零散的银子给南平,她身上的东西叫她走时不要带着,这些在外面让人见了只会惹出事儿。”

延寿应着退了下去,不多时拿了两大包东西出来,颐中孚对他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自言自语道:“姑姑倒是不能放过南平啊!”

宁静平和的午后,阳光细碎的斑影从树叶的缝隙中洒下,倾泻在颐中孚慵懒的脸上,一阵猿猴的吼叫由远而近的传来,“表弟!表弟!咱走吧!”

颐中孚优雅的起身,整了整衣冠,对李茂芬道:“表哥这是急什么?我以吩咐延寿准备车马了,昨日睡得晚,有些受寒就不同你去了,让他带你去吧。”

“好好,表弟你好好休息,我和延寿去就是了。”李茂芬伸出大手啪啪的在颐中孚肩头拍了拍大笑的走开了。

话说李茂芬当日见了南平便恭请南平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一路像北京驶去。延寿送了十几里,方带着香兰返回了南京城。

颐中孚一直等着延寿,见延寿带着香兰回来有些不解,便单独叫了延寿到书房议事。

原是昨日李茂芬来时见了他就嚷嚷着要找南平出来,说要接南平回去和他爹爹完婚,延寿瞧了对方相貌丑陋,神智呆蠢便偷偷带了信笺去给南平报信。

南平看了信笺自是抱着香兰一阵痛苦,哭过了,静下来,叫了延寿进屋,把香兰托付给了延寿,说是自个已是有了脱身之法,叫延寿帮着准备。

延寿本打算趁着夜色带南平逃跑的,但南平拒绝的,这府里上下不少都是宫中的人,若是让人知道南平逃了,自是要查到延寿的,颐中孚也要受牵连,南平不愿如此。

虽不知南平如何脱身,但颐中孚相信南平自是有了万全之策,找了香兰进来道:“南平这次把你托付给了延寿,你既跟来了也就是同意了。现在南平安危不明,你也是没有心思在这儿的,等过几日有了消息,若是平安了,就在院子里摆上几张桌子算是办了事儿吧。”

香兰红着脸,低着头。

颐中孚笑道:“算你允了。”

又过了两日,传来消息,李茂芬回京的路上遇了劫匪,被迷香熏晕了,南平和车马上珍贵的东西被洗劫一空。因南平身份尴尬,此事自没有人再提。

颐中孚本打算让香兰和延寿在相馆结了婚,自此过上了小两口的日子,但香兰仍是放心不下自家小姐,依旧不肯同延寿完婚,说是要得了小姐平安的消息才好。颐中孚无奈却也感慨女子能有如此忠贞,便由了她,留在身边做了侍女,只苦了延寿天天见着自家的媳妇为爷添香,不知这红袖啥时候才能娶到自家屋里。

第四章 相美(全)

深夜的秦淮河,华灯映水,画舫凌波,处处都传着或是优雅、或是高抗、或是妩媚的歌声。

一条毫不起眼儿的“七浆子”小船,在画舫中轻盈的穿梭。船上淡雅的栏干旁,搭起了一面平常的帐子,帐子下却放了张铺着整张雪豹皮的躺椅,躺椅上躺着似醒似睡的颐中孚,而他面前站着四位同是国色天香却又各有特色的美人儿。

颐中孚懒散的半睁着眼睛,“最左边这位犹如盛事牡丹、雍容话贵的就是清风了。”

“是,”一清衣女子款款而出,“奴婢清风拜见少宫主。”

颐中孚右手托腮,勉强直起头来,“那个张扬自信、擅长舞剑的便是第二位吧。”

“是”一身短打扮的蓝衣女子随即站出,“流水,拜见少宫主。”

颐中孚打了个哈气,淡淡道:“妖艳妩媚,舞姿卓卓的可是醉春阁的香风。”

粉衣女子上前盈盈一拜,“女婢香风。”

“最后这位就是俏皮可人,灵丽聪颖的薛倩儿吧。”

“倩儿拜见少宫主。”

颐中孚转了转头,伸手揉了揉脖子,“不愧是这秦淮河上四大花魁,可见于兴这几年还是用了心。几位皆是奇女子,在这儿秦淮河上却为难为了。”颐中孚对几位微微颔首,“各位对宫主尽心,宫主也是能知道的,只盼着几位耳目再灵敏些,用不了几年便能脱了娼籍,过些舒心的日子。”说完挥挥手,延寿便带着四位女子下了小船儿,各自上了自家的花船。

延寿再回来时,颐中孚却是满面的不悦之色,对着延寿道:“这几个也就是中等货色,却是霸着四大花魁的声明,可见于兴从中捞了不少好处。”

延寿赶忙给颐中孚上了清茶提神,“爷,小的倒觉得这几个还是看的过去的,您是在美人堆里长大,自是对这些庸脂俗粉上不了眼,可普通百姓却把她们当作天人一般啊!”

颐中孚被茶香熏的清醒了些,“得了,看你那德行,心早跟着走了!”

“不敢,不敢。”延寿嘴上说着,心理却真的被女色引了过去,自道是自家主子少时在寺院里呆久了,人也成了不尽女色的。

颐中孚看出了延寿的修为,心下想若是信符在延寿身上难保那日他会对不住香兰,到时自己若是再见南平面前岂不是尴尬,便道:“过个把月李茂芳便会返回南京,你把信符交予他吧,由他代管。”

“是。”延寿躬身退到一旁,嘴角不禁瞥了瞥。

颐中孚见了江上一片春色盎然不由挠了挠头,败兴道:“咱们回吧。”

小船行了半里,缓缓的慢了下来,原是官船挡了大半水路。

颐中孚等的有些不耐烦,叫了延寿:“那桥下聚集了十几艘官船,官员不得宿娼的法令难道他们不懂?”

“爷,这桥上建的是乐坊,不留宿的,因此官员来了也是明着,不怕闲话。”

颐中孚淡淡道:“这乐坊上可是个厉害的,只凭小曲儿就能绑住这么多官家?”

延寿道:“这清乐坊内头牌是个叫做琴缘的,此女子相貌、身段、气质均在四花魁之上,只是自出道以来卖艺不卖身,再好也引不来几人,乐坊只算是勉强维系。但这女子心肠极好,经常接寄穷苦之人,两年前在路边捡了个要冻死的老妇,便当作母亲伺候起来。也倒是好人有好报,这个妇人虽面目可憎,却有着一手好琴技,更可贵的是特别的会调教人,这琴缘只是短短数月便是脱胎换骨,犹如乐神俯身一般,而这清乐坊立时出了名气。”

“如此?”颐中孚端着茶漫不经心精心的问道:“你知道的挺多。”

“爷,这不是您撤了于兴,我只是想您是何等尊贵的人物,岂能去管着这些龌龊行当,便替您了解一二罢了。”

“你是自己的兴趣再此吧!”

颐中孚行船此时正经过桥下,听得乐坊正奏着曲乐,心下一动对延寿道:“抽空查查那个老妇的底细。”便面色凝重的想船舱步去。

回了舱内颐中孚卧在小塌之上,随着河水的起伏,自觉的眼前一片明黄的琉璃瓦,耳畔是阵阵丝竹之音。一孩童顺着琴音找来,扑在抚琴人怀中,那怀抱温暖、踏实。忽然起了一阵风,惊起一片鸟雀,再回首,琴音以止,满目荒凉之中,只剩下孩童一人。

“爷,爷”

颐中孚被延寿唤醒,向舱外望了望,已是靠了岸。

次日一早,颐中孚刚醒来,穿了衣衫,还未进食,便见的门童跑了进来,说是有一女子前来算命,颐中孚挥了挥手,“请她等到下月初一再来!”

“可……”小童唯唯诺诺却不敢下去。

延寿冲着小童挤了挤眼道:“听不懂吗?”

小童赶忙道:“爷,小人是这么说了,但是她非要见您。”

延寿又道:“神相启示随便能见的?回了她,下月初一!”

小童略显出不知所措,揪着衣袖道:“可,琴缘姑娘等了一早上……”

“琴缘?”颐中孚拿过盐水漱了漱口,“送上几盘点心,让她等着。”

小童应了声,退了出去。

延寿把毛巾沾上温水递给颐中孚,自己整理着颐中孚的衣衫道:“爷真的要见?”

“见见无妨。”

“是。”

整理好,延寿叫了平日化妆的小厮来,给颐中孚加了皱纹与胡子,颐中孚对着铜镜照了照,方才道:“总觉得着眉毛浓密了些。”

小厮应道:“加些白眉在其中可好?”

“算了,”颐中孚摇了摇头,“弄下来麻烦。”便背着手走了出去。

颐中孚走进前厅,坐在厅中的女子偏偏起身,转而面对他,款款一拜,“小女子琴缘见过神相。”

颐中孚扫了一眼,此女子身姿轻灵飘逸却不失典雅端庄,妆容精美浓丽却不失生趣灵动,笑容亲切、温婉全无风尘女子的轻浮,却是比那四大花魁强上一些,便笑道:“不敢当,贫道只是一介普通凡夫俗子,姑娘如此称呼,折杀了。不如叫颐中孚的好。”

女子盈盈一笑,笑声低回深幽:“这偌大的南京城那个提起先生都要敬上一句‘神相’,小女子怎敢称您姓名。”

颐中孚亦是一笑,便道:“不知姑娘此番前来有何事?若是卜卦,指请下月初一。”

琴缘道:“小女子前来虽有请,却不是卜卦,”

“那是?”

“请神相相面。”

“相面?”

“是,神相曾说,相面不算是卜卦的。”

颐中孚一听,恍然想起那日给黄浅相面却有此说,当时只为了显现自己算卦之准,却不想这次惹了个麻烦来,如今被人抓住了把柄,想着女子心思圆滑,便有些气恼:“若是来日你要卜卦或许贫道可为你相面。”

琴缘双眉微皱,略显失落道:“真的不行?”

“不行!”颐中孚断然道:“每月两卦,却是不能多的。”

琴缘神色僵了下来,犹如白昼忽然变为暗夜,平白的憔悴了许多,却仍是不死心道:“神相,小女子求您了。”说完,琴缘纳身便拜。

颐中孚忙上前抓住其腕,轻轻搀扶:“这是仙师留下的规矩,就算是今日给你算了,也不会准!反而逆了天道,姑娘是明理之人又何必强求?”

“这……”女子微微哭泣,却又似瞬间明了了什么,转而笑道:“命该如此摆了,今日打扰神相,切勿见怪。”说完,偏偏一礼,转身要走。

颐中孚却突然道:“此事算命不如同孩子生父商量一二。”

琴缘背对着颐中孚点了点头,走出了相馆。

延寿见了自家主子表情怜惜,略略不满道:“您给她算算又何妨?”

颐中孚拍了拍延寿的脑袋:“你到是怜香惜玉的主!可不知这例一开便是收不住了,今日她来,明日你往,岂不是要比那集市还热闹上几分!”

延寿嘟着嘴道:“爷就是爱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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