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都要得到。”
莲二了然:“山吹竟将如此至宝做奖?也恁是大方了些……这‘月冰’可是难能一见,相传含于口中可
延长寿命……罢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拦你。”说罢转了身子,径自离开了。
真田望了望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三个跪地的人,说道:“……你们三个起来。”也不再唤他们备马
拿剑,自己去了房中拿了立海派的名剑“千幻”,头也不回地走了。
“啪!”
真田家的议事堂上,众人面前,干脆利落的一巴掌。
“啪!”“啪!!”
没有一丝间隙的高水准的另两巴掌也落了下来。
众人屏气凝神全身战栗,知道棠棣的老板娘“江北母虎”真田静一发起怒来,那是如同滔滔江水绵延不
绝如同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的。更何况这次的怒气来源更是相当的不可原谅:谁家的长子置家训于
不顾,拋家业于九霄,只为了一个病无可救的男人六神无主四下奔波,真是令家门蒙羞的事情。
“弦……去哪里了?”
真田静拍了拍手,重重地往厅中的太师椅上一靠,锐利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脸上还留有鲜红指印的丸井
、仁王和柳生,她下手可没有一丝容情。
三人对看一眼,不知当说不当说,都暗自心中气苦。却听得柳莲二的声音由远及近缓缓道来:“夫人莫
急,弦……少主人去了山吹了。大早走的,怕是现在也该到了。”10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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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田静向来不喜莲二,现在见他进来,早八分的不悦更平添了两分。当下拍案道:“你知道的,怎不
拦他?真是,都一群酒囊饭袋!”最后的“袋”字竟平平地拔高了八度,真气贯于其中,登时震得周围
人耳鼓隆隆作响,桌上茶杯齐碎,蔚为壮观。
“夫人……”莲二还想再说什么,真田静一声“住口!!”劈头盖脸挟风而至,只得赶紧收口,拧紧眉
头运气护住心脉,饶是这样脸颊也如被刀割到一般生疼,并不算长的头发舞乱了,散了一脸。
“我能不知道他想什么么,能不知道么?!就为了那个贱人,他想生生毁掉真田家的声誉家业!!那个
贱人!!”真田静气不打一处来,想到幸村那倦笑病容,端的不是一般的柔一般的美,不由得一阵恶心
,“我当时真是瞎了眼怎生的心!做甚么不让这般坯子去棠棣,却偏偏看上了他的武底子慧心儿,把他
就这般留在了弦儿身边,却闹了今日的冷笑话出来?”说罢还兀自恨恨不已,板了脸铁了心猛拍了一下
桌几:“来人!给我把那个幸村带上来,我倒要问问看看,这狐狸有几条尾巴几条命?!”众人心中一
慑,不敢相抗,虽知平素少爷宠爱幸村,却也只得唯唯诺诺领命而去,不消一刻钟工夫,便将幸村带至
堂前。
幸村血气不足,面色苍白,鬓发微乱,脚步虚浮,更令真田静满腔怒气。她当年选出来留在弦身边的,
想将来做他左右手的,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几曾有过这等病秧子?倒是幸村看出了她不满的神情
,不想让弦一郎为难,便勉强定了心神倾身趋步,行至厅前躬身为礼,恭敬地叫一声:“老夫人。”
……可偏偏弦这孩子,却将这等无用之人留在自己私宅中,连我都不知不晓不得见,他到底是什么时候
变得如此大胆了?是了,都是这等妖精教出来的!这样想着,真田静当下拉了脸,冷笑道:“幸村,好
久不见了吧?倒是你好的很哪!”
幸村心一凉,虽然早料到了夫人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可听着这语气仿佛却是要把自己吞下去一般。他在
立海派真田家呆了这许多年,怎会不知江北母虎的脾性?那张阴鸷的美人脸下面是渴血的眼渴血的唇,
只她一个不顺心,就生生吃了你也不打紧。但这么说来似乎有失偏颇,真田家的人又有哪个不是这样的
?包括弦一郎,那个他爱的弦一郎。
“……幸村啊,我来问你:你还拿得了剑么?”
真田静忽然嘴角挂了一抹看似温柔的笑,用体贴的言语问道。
幸村秀眉一紧,苍白的牙齿咬上苍白的嘴唇,竟要咬出血丝来。他深吸一口气使自己能笑对真田静:“
老夫人说哪的话。弟子不才,剑倒是还拿的起。”他在心里太清楚自己不能说上半个不字,否则他现在
就得消失,再见不到弦哪怕最后一面。
“哎呀那可好呀!我倒念起你以前常舞的那套‘颤梨花’的剑舞来了,今儿个正好有雅兴,也难能见你
一面,,可珍贵的紧!舞来我看吧。”说罢轻笑一声,抓过桌上的配剑丢向幸村,任人都看得出来那上
面挟了十成内力,就算无病之人,也得花大工夫才接的下来,更何况身子孱弱的幸村?碰着了非得经脉
尽断不可。
柳莲二在一旁垂手而立,并没有想要出手帮忙的意思;仁王和柳生都离得太远相救不及。丸井见状一个
翻跃抢到幸村前面,一手护住幸村一手竟单手去接那剑,登时被震的虎口破裂,鲜血直流。
“丸井!!”真田静怒起,猛地站起身来。
“夫人!请听我说,幸村他真的……”丸井顾不得手伤,急急辩解。可是却被幸村掩住了他的嘴。
“谢了,文太。把剑给我吧。我应付的来。”幸村给他一个安心的笑,丸井撇了一下嘴,终究还是把剑
给了他,并强忍疼痛朝他眨了眨眼以示鼓励。然后两人都笑了,彼此体会到对方的心酸。
接过长剑,拔剑出鞘,突然有种久违了的陌生感觉。
多长时间没碰剑了?自己都忘记了。真是弦一郎太宠我了,幸村嘴角划过凄然的笑。算了,按剑而舞,
也算因剑而生因剑而亡吧。它是生命中的一部分,少了反而不能让人安心。而且说起来,《颤梨花》啊
,原本就是给弦一郎的。
深深庭院,谁知梨花开几度?
颤颤枝头,却系今生一场缘。
西子有泪,长风过也凋无数,
黯月无情,东西南北照空梢。
当年游憩之余的戏谑之词,今日重唱竟发觉句句都应着二人的经历情感,不由得心下酸楚,唱得自然情
真意切,平素里无法开口的话语,仿佛都借这阕词唱出来了。剑也舞得凄楚万分,真个如带露梨花,在
长风中抖个不停。直唱到“东西南北照空梢”时,幸村只觉得眼前梨花尽落,唯剩空梢,好不落寞,仿
佛自己的结局一般,身子心上都再承受不住,长剑!啷坠地,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整个人瘫倒在地
上。丸井想上去扶,却被真田静手一挥几个侍卫拥上来将他牢牢按住。
“舞的不错嘛,也唱的不错。只是看你这身子,是再也拿不起剑了。弦儿要是看见你这样,还不把我这
做娘的骂死?”真田静望着好容易才撑起身子的幸村,笑的高深莫测。
“是弟子无用……怎干得老夫人的事。”
幸村艰难地回话,拭去嘴角残留的血痕。
“那就好。我再问你,幸村,你还能陪我下盘棋么?我记得你很擅长这个的。我最近没什么对手,这棋
艺都荒废了。哎呀对了!上回清虚道人留给我的那个珍珑,我想破了头也解不开,你也给我看看吧。”
庭院深深,梨花开落有谁知?
枝头颤颤,怎系今生如此缘。
病如西子,雪泪苍风哭伤逝,
情无月黯,仅剩空梢记华年……
心死,然后情绝。
幸村抬眼,惨然一笑。
所谓生死有命,情缘在天。
“……弟子如此身子也让老夫人笑话了。连正襟危坐上一柱香的时间都不可能,哪谈的上下棋解珍珑呢
?”
真田静这回象个胜利者似的扬声笑了起来。
“我再问你,幸村。当年我把你招在身边,没让你沦到和棠棣红牌一样的下场,为的是什么,你不会不
清楚吧?”
幸村双眼空落,轻声答道:“老夫人还不是看中了弟子在武功方面还有些底子,头脑也算的上灵活,想
留着做弦一郎的左右手么?”
“好啊,你倒是还清楚。”真田静冷笑道,“那你现在拿的起剑么?”
“不能。”
幸村微阖了眼。
“算的出武林走势么?”、
“不能。”
“猜得到他人心思么?”
幸村干脆轻笑出声:“不能。”
“那你倒告诉我,你有什么用呢?”
“弟子废人一个,自觉无用。”
幸村淡淡笑答,眉眼间尽是宁静安详。
“立海派真田家,家熏第七,如何?”
“……‘不留无用之人’。”
“你知道便好。莫怪我手毒了。”
真田静从椅上腾身而起,掌挟劲风,就往幸村的天灵盖上劈落。
“夫人!!!”几个人同时叫出声来,然后喀啦一声骨头碎裂的清响,幸村睁大了空洞的眼,在他和真
田静中间缓缓跪倒的这次是柳生,他左肩的肩胛骨替幸村挡了这一掌,已然完全碎裂。
“你们!!!”真田静这次是真正爆怒了,但她同时也透漏着深深的难以理解。
“……这是何苦呢?……雅治,文太,……比吕士……”
幸村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询问,得到的却是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请您活下去。”
仁王替柳生做了一下简单的包扎,然后三人齐齐再次跪到真田静的面前:
“夫人,请无论如何,听弟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在此说清楚。那时候您要杀要剐,弟子也绝再无怨言
。”
往事如烟,云开雾散:
何处落雨,何处悲风。
第九章 水尽萍枯风不语 空灵幻灭色难留
[起]
那一天真田弦一郎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
和平时一样推开卧房的门,可是若真的是“平时”的话,会看见一张空荡荡纤尘不染可当镜子的八仙桌
,自己习惯性的就使它那样空着什么也不放──其实何止桌子,自己的一切都习惯是空的,几乎从来不
用专署的佣人也是因为如此。一个人的屋子早已习惯,一个人的空间如此安全。
所以那一定是幻觉。
和平时一样见过父母问安之后回到自己的卧房推开门,有个从未见过的人坐在那张本应空荡的八仙桌前
,把背脊毫不客气地留给自己。八仙桌上摆满了时鲜的水果,红红黄黄的色彩一下子跳出来胀了满眼。
桌角一壶腾着淡青色袅袅热气的精致青瓷茶壶,旁边是与之相衬的一整套茶具。听到推门的声音,那个
搅乱了真田弦一郎一切的陌生人回首朝他一笑,问了句“你回来拉?”弦一郎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微卷云鬓发,
寒蝉翼薄唇。
寒星秋水眼,
孤梢望月眉。
才要疑是仙子下凡,却见脸有棱,眸有角,眉有锋,颌有痕,分明的男儿身。
“你就是真田弦一郎少爷吧?我可以叫你弦一郎么?”
美人起身,笑颜如花,伸手去斟了杯茶,还要说什么,弦一郎早就刷地长剑出鞘,咔地贯穿了茶杯,直
从幸村的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的缝隙穿过去。可令他惊异的是,那美人脸上不过是露了些须惋惜的神色,
而慌张则一丝也不曾有过。
“可惜呢……这可是上好的碧螺春,还好你没把茶壶砍倒。怪不得夫人那样头疼你,我也算明白了一二
分。啊,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幸村,幸村精市,夫人派我来做你的伴读。以后也请多指教了。”
“……幸村……啊。”依稀记得自己从母亲那里听过的名字,握剑的力道也稍松了松,原本被真气黏附
在剑上的早被氕成两半的茶杯就!啷一声砸在地毯上。
“弦一郎,有吃过早饭么?没有吧?来坐啊,也吃些东西。我再给你沏杯茶?”幸村俯身收拾了茶杯碎
片,为他拖开椅子,自己就在下首的位子稳稳当当地坐下来,拿了茶具象主人似的准备再倒茶,看得弦
一郎目瞪口呆。
“……你在说什么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要拿出主人的样子,不由得沉了脸,“‘弦一郎’也是
你叫的?不过一个小小伴读,竟敢自做主张?不觉得也太没本分了一点?”
“──你啊,你多大了?”幸村好象没听见他说什么一样,定定地望了望真田弦一郎那张微显年少老成
的脸,弦一郎碰着他那温玉似的眼神,竟有种脑际紧绷着的什么松懈下来的感觉。
“11──不,就12了。”自己也闹不清楚为什么要答他,想说的欲望超过了大脑运转的速度。或许自己
一直在假装孤单?其实心里还是希望有人偶尔来问下自己的实际岁数的么?8197155F48F5206EC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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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和我想的差不多么,跟我一样大呢。那叫名字有什么不妥啊?”幸村撇了一下嘴角,换得弦一郎
一瞬的哑然。
“因为──”
“是佣人?佣人也是人啊,又不是佣猪佣狗。是人当然可以喊名字。你不要人喊你的名字,当初干吗要
起它呢?”幸村用纤长的手指尖端的长指甲敲了敲八仙桌的边角,又换了张有些揶揄的调皮的笑,“还
是你怕老夫人?哎呀呀,大不了在老夫人面前,我让你一句‘少主人’好了。”弦一郎被气的就要四脚
朝天了,在心里大喊谁怕我妈了还有我名字又不是我自己起的!!但是良好的帝王学教育使他终究按捺
住了没把这些心里话伴着他贫乏的脏话知识冲口而出,幸村偷瞄了一眼弦一郎强忍着却仍然有些胀红的
脸,想孩子究竟是孩子啊,又把身旁的椅子向外拉了拉:“好了好了啊,要生气也先把东西吃下去有些
力气……我来看看你今天的安排啊。──马上要去先生那里上课,下午修武,晚间习文。晚饭和午饭的
时候都得应酬见客,──很辛苦呢。”
弦一郎怄不过他终于还是乖乖就座,认命了似的开始剥一只橘子的皮,听他这么说不由得白他一眼,想
哪有还没开始工作就嫌辛苦的伴读,幸村却咯咯地笑出声来,伸手拉住他的胳膊挽过来,将他奋斗半天
终于剥好的橘子很顺当地塞进嘴里。
“吶──弦一郎,别担心!有我陪着你。”
[承]
“──弦一郎少爷。”
“啊,还有什么事么,老师。”
弦一郎停了正准备迈出私塾的步子,有些困惑地望向叫住他的私塾先生。今天的课已经结束了。
“您今天也急着回去呢。平素你总是和我这个老头子说一些不是您这个年龄所应该热衷的话题的。”
私塾先生是这方圆百里内最著名的先生,已逾耄耋之年,但非但未有衰态,反显仙风鹤骨,超然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