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非离再次拜到,"师叔大恩,非离永世不忘!"
瀛台清寒命人牵了马来给沈非离,一路营门大开送了他出去,看他渐渐走的远了,瀛台清寒才突然发觉自己上当,这孩子虽是病弱,可是这下毒又解毒的计却险些葬送了自己十几万人马,真不该一时心软放了他回去!瀛台清寒苦笑,亏得他跟林嘉木不是一条心,不然这一次说不定真就栽了,现在的年轻人,倒真是不能小瞧了。
沈非离紧咬牙关骑在马上,心中庆幸刚才没有露了怯,不然脱身可没有这么容易,若不是示弱服软并动之以情,瀛台清寒这样的人,怎么会一时疏忽忘了自己正是那下毒的罪魁祸首,轻易放了自己出来?忽然心口一阵剧痛,沈非离脸上惨笑,嘴角渗出血丝,真是万幸,刚才没有病发。沈非离用缰绳把自己绑在鞍上,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任由着马向着玉璧城奔去,天上一轮满月,正是腊月中,望日。
这一天正是云若兮带着人在城上巡视,眼看夜已渐深,皓月当空,他正要换了班回去休息,突然边上副将指着城外隐约黑影说道,"侯爷你看,似乎是一匹马!"
云若兮顺着他手指看去,正是一匹马正在城外不远处打着转,背上似乎还驼有一人,亏得是十五月色正好,不然也很难发觉。云若兮心中一动,下令开了城门出去看,越是走的近了越是看的分明,马背上伏着的那人身穿一件白色狐裘,头垂在一边,长发随风飞舞,双手似乎是被什么缠在了鞍上,动也不动。云若兮疾奔过去拉住了这马,扶起鞍上这人的脸,果然正是沈非离,他双目紧闭,唇角还有未干的血丝,鼻息微弱,手脚冰凉,眼看竟是快要不行了!
云若兮心中又惊又惧,跟身边副将吩咐道,"速去告知林将军,就说沈非离回来了,在我府上,让他速来!"
说完解下沈非离抱到自己马上,扬鞭一打便冲回了镇北候府。
恍惚中沈非离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死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就不疼了也不冷了,飘飘荡荡的,二十多年从没试过这样无病无痛的感觉......
可是似乎有什么人不让他死,一直在喊他的名字,这声音如此陌生,是谁?他想努力睁开眼睛,可是却没有一丝力气。渐渐地,开始觉得疼,开始觉得冷,过了一会寒冷没有了,取而代之是周身的温暖,可是疼痛依旧。
沈非离微微张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泡在一处温泉里,怪不得方才觉得温暖,也许是温泉的作用,他心口的疼痛也比从前好了许多,正准备找自己衣裳里的药来吃,突然有人说话,"要找什么?你说我来!"沈非离回头,原来是云若兮,他微微一笑,"我的药在衣裳里,麻烦侯爷帮我取了来。"
云若兮刚才也是没有办法,看他全身冰冷不得已放在了温泉里泡着,也不知道是否得法,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悠悠醒转过来,心里欢喜,忙取了他衣裳过来,找到他怀中药瓶递了给他。
沈非离吃过药好了许多,擦了擦额上冷汗准备起身出来,时辰还没有到,若不出来一会病发还不淹死在这温泉里。
"我来!"云若兮一步跨过来扶住他,刚才赶得匆忙,只除了外衣便把他放进了温泉,现在沈非离内衣尽湿贴在身上,打湿的头发也贴在脸上,因为水中雾气蒸腾居然也让这人有了点血色,看起来妖艳无比。云若兮看着他,不由心中一动,果然绝色!
沈非离刚一站起来触到空中寒气,突然病就发了,眉头一紧就倒在了水中。云若兮哪里见过他如此情形,手还伸在半空人就不见了,一着急就跟着跳进了温泉里,眼看这人就只剩一缕头发还浮在水面上,人已经沉入了池底。
胡乱在池底摸了几把才把沈非离拖了上来,云若兮刚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这人脸色苍白牙关紧咬,莫不是呛到了?云若兮坐到岸边把沈非离横在膝上用力按了几下,压出他腹中积水,咳嗽几声沈非离吐出几口水来,可仍是没有气息,身子也渐渐冷了下来,云若兮一着急,脱下身上铠甲外裳,抱着沈非离沉入池中,深吸一口气给他渡了了过去。沈非离喉中几声轻响,咳嗽几下终于缓了过来,渐渐有了呼吸,云若兮正心中安慰,准备把人松开。可是沈非离却突然双臂缠上他腰身,闭着眼睛吻了上来,云若兮给他吻住,顿时脑中一片空白,连双手都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只能任由他吻着。沈非离生涩的啃咬着他双唇,神志模糊,只是拼命地想要汲取一点温暖,慢慢地整个人都缠住了云若兮,突然氤氲开来的情欲似乎减轻了病发的痛楚,沈非离居然摸索着吻上了云若兮唇边耳后直至肩颈胸膛,双手也开始扯他衣裳。云若兮血气方刚,哪里经得住他如此撩拨,看着他迷离双眼,低声问道,"我是谁?"
沈非离给他推开,定了定神,眯着眼睛说道,"白马银枪云公子,怎么不见你的白马?"
云若兮看他神智仍然清明,自己算不得乘人之危,附在他耳边低笑道,"原来你知道我是谁,美人主动投怀,却之有所不恭......"说完便顺着他耳垂轻轻地舔咬下去,吻痕细碎一路延伸,沈非离忍不住轻哼出来,若论经验,他实在是差得远了......
林嘉木和萧如风匆匆赶来的时候,出来带路的婢女神色尴尬扭捏,把人一领到温泉边便迅速退了出去,看了池中情形,林嘉木转过了身,萧如风却定定地呆在了那里!半晌才回过神便要冲进去!
"别冲动!"林嘉木一把扯住了萧如风,"沈非离样子不对劲!"
萧如风回头惨笑,"今天是十五,他病发了!我要杀了云若兮,这个杂种乘人之危!"
"你现在过去,也,什么都晚了......"林嘉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劝慰他,硬扯了他离开。
萧如风给他扯着,走的踉踉跄跄,眼前不住晃动的是沈非离脸上隐忍迷乱的神情,真是该死!萧如风心里不住地骂,也不知道骂的是云若兮还是他自己!
萧如风一个不小心一头撞上了突然停步的林嘉木,"我陪你喝酒去!去不去?"
萧如风伤势未愈,本来是被禁酒的,这几日他嚷嚷着要喝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都被林嘉木拦了下来,现在他心里伤痛,有酒自然求之不得!
两个人坐在云若兮的酒窖里,喝酒,喝闷酒,萧如风把酒当水一样不住地灌,林嘉木看他神色哀伤,也突然觉得抑郁,就这么一坛一坛的喝到了天亮......
人为刀俎
沈非离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榻前刺目的阳光以及倚在窗前看着外面,嘴角噙着笑的潋滟。
"潋滟......"沈非离一手扶着额头,可能睡的太多了,有些头晕,"有茶没有?"
潋滟听到声音,惊喜地回头,"沈公子你醒了?!"倒了热茶来给他,"你这一睡就是三天,把老板急死了!"
沈非离接过茶慢慢喝着,"我睡了三天?"皱起眉,怎么会睡这么久......
"可不是么,你不知道这三天发生了很多事,瀛台清寒退兵了!"潋滟接过他喝完的杯子,伺候他穿衣洗漱,"宁安王来找过公子几次,都被云小候拦在了外面,"
"卓璿?"沈非离拿过手巾擦把脸,"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沈公子要用饭么?我让人去准备......"潋滟看沈非离开了门正要出去,问道。
"还不饿,萧如风呢?"外面阳光正好,有些晃眼睛,沈非离抬手遮住眼,适应了一会才拿下来。
"老板,呃......在后院,"潋滟忍着笑,小声答道。
"你为什么笑?"沈非离回头看见潋滟笑的有趣,一扬眉,问道。
"公子自去看过就知道了。"潋滟仍是笑,领着沈非离到了后院。
侯府后院有个演武场,地方宽敞,萧如风和云若兮正在场上打的难分难解。演武场旁边是花园,林嘉木在花园边上立了个架子在烤着一只羊,边烤边吃晒着太阳,就着云若兮窖藏多年的梨花酒,看起来舒服得很。
沈非离拉紧了狐裘走到林嘉木边上,看见场上的云若兮黑着一只眼圈,萧如风拉长了脸,两个人似乎是在真刀真枪的打,"萧如风伤都好了?这么折腾?"
林嘉木拉了椅子来给他,"白二说多活动活动筋骨对他有好处。"
沈非离凝神看了一会,"云若兮让着他,"g
"他怎么敢不让,来尝尝我的手艺,"林嘉木看着云若兮有苦说不出,一个劲地躲闪,也是觉得好笑,切了片羊肉递给沈非离,这人一定是还没吃东西就过来了。
沈非离尝了一片,皱起眉,看了林嘉木一眼,又看了他架子上的羊一眼,"还是我来吧,云若兮为什么要让?"
林嘉木看着他熟练的转动烤架,撒着调料,一挑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自然是为了你!"
沈非离低着头认真地烤着羊,半晌才答道,"算什么?争风?可笑!"
"也许吧,"林嘉木喝着酒,不看他,"我只知道,有的人为了你,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你为了他,也一样可以舍了命,争不争风的,别人怎么知道?"
沈非离瞥他一眼,"几个月不见,口才见长啊,林嘉木。"
"哪里哪里,比不得沈公子伶牙俐齿。"林嘉木过来切了一片羊肉扔到嘴巴里,"果然比我烤的好吃多了。"
"暴殄天物谁都会,难的是化腐朽为神奇......"沈非离慢条斯理地答道,也割了一片下来尝,点了点头,"可以叫他们过来吃了。"
"我备好了车马,你若是没事,最好立刻就动身跟萧如风离开这里。"林嘉木持着短刀,仔细地片着羊肉,说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沈非离停下手来,看着林嘉木。
"原因你可以去问萧如风,至于去哪里,别告诉我,也别告诉任何人,你们走的越远越好,永远也别再回来!"林嘉木也停下手里的刀,眼神复杂地看着沈非离。
"听起来你们早都安排好了么,可是我凭什么听你们安排?"沈非离冷笑,不明不白的好意,他不接受。
"我只做我该做以及能做的事,说服你,那是萧如风的事情,我懒得管!"林嘉木一挑眉,端着手里的肉冲着云若兮一扬手,笑了笑。云若兮苦着脸摇头,指了指萧如风,赶紧逃开。
沈非离站在那里注视着架子下面的炭火,良久,就连架子上的羊烤焦了也没注意。林嘉木过来接过手,"暴殄天物了嘿!"
沈非离退后一步,回过神来,正要说话,萧如风突然掠了过来,两个人互相瞪着,一下子居然没话说。
云若兮垂头丧气地抢过林嘉木手里的碟子就开始坐下吃,这两天他给萧如风差点逼死了,不就是吃了他心上人么,也不用把人往死了逼啊,非得我自裁以谢天下么!云若兮既心虚又嫉妒又冤枉的看着这俩人,一个苍白憔悴神色平静,一个焦虑激动双目赤红,云若兮突然就脱口而出,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林嘉木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呛到了,低声说了句,找死!转眼云若兮就给萧如风的蔷薇刺钉到了椅子上,"闭嘴!"拉着沈非离就去了前院。
"好险!"云若兮拔了两下才把蔷薇刺从椅子上拔出来,看了看自己破了的衣裳,"我这件袍子很贵的!"
"喂,萧如风说,沈非离的旧病每月望日发作,病发的时候疼痛难忍,他只是利用你来缓解痛楚分散注意,其实他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叫你别想多了。"林嘉木很无奈地按照萧如风的意思传话,自己都有些脸红。
"咳咳,咳......"云若兮正在喝酒,被他一本正经的表情和这番话笑的猛咳不止,"真正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和萧如风,都是懦夫!"云若兮一针见血,林嘉木立刻变了脸色。
"萧如风对沈非离,你对萧如风,瞎子也看得出来,我不过是捡了个便宜,只要萧如风别再来追杀我,你们三个人的事情,我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云若兮吃完了提着枪站了起来,"我还要去城门看看,瀛台清寒退是退了,还要防他杀个回马枪,你自己在这琢磨心事吧,我替全城百姓准你的假!"
林嘉木捡起蔷薇刺就甩了过去,云若兮一拧身避开,回头笑道,"我真的喜欢沈非离,你要是不介意手段下流,我可以帮你拆散他们!"
"滚!"林嘉木站起来作势要去追他,云若兮飞快地就闪不见了,忘记了自己眼睛上还带着个黑眼圈,这一出去,足足被笑话了一整天。
林嘉木叹了口气坐了下来,突然觉得阳光很刺眼睛......
"疯子!"萧如风把沈非离一把甩在榻上,怒气冲动地说道,潋滟本来跟在后面,见此情景,一挑眉关上门出去了。
沈非离转了转手腕,坐了起来,"萧大老板脾气见长呐!"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死在城外?你要是觉得自己的命这么不值钱,不如现在就让我掐死你!"萧如风想起来就后怕,十五望日,他居然一个人在城外任由一匹马带着乱跑。
沈非离冷笑,"如果不是萧大老板逞英雄,我似乎也不用千里迢迢跑来送命!"
萧如风给他瞪着,自知理亏,坐了下来,"我这几天怕得要死。"
沈非离一怔,随即说道,"我又不是纸糊的,那么容易便死了么。"
萧如风伸手把他抱在怀里,"跟我走吧,天涯海角都随你!"
沈非离居然没有挣开他,"林嘉木说你有话对我说。"
萧如风一愣,林嘉木说的那个理由他不想告诉沈非离,他实在不想沈非离再继续牵扯到二十年前的那场仇恨当中,"我想说,我想跟你一起浪迹江湖,周游四海,你愿意么?"
沈非离伏在他肩上,低低地笑,"你这谎撒的太拙劣了,萧老板!你往日里哄人的那些花言巧语呢?"
萧如风抱紧了他,"拙劣就拙劣吧,你信不就成了,你就让我骗你一次!"
沈非离不笑了,靠在他肩上很久,萧如风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正要把他放下,沈非离突然说道,"好罢,我给你骗,我们这就走,林嘉木说车马都已备好。"
萧如风大喜,命潋滟收拾了两人衣物行李放到车上,自己去了后院向林嘉木辞行。潋滟看着沈非离脸色不大好,问道,"沈公子,你没事吧?"
沈非离一笑,"潋滟,只怕你要独自回京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着林嘉木一起回去,我不能送你了。"
潋滟微笑,"浪迹江湖,潋滟也不是没有试过,区区一千多里路,潋滟还不放在眼里。倒是沈公子和老板,这么匆忙离开,难道有麻烦?"
沈非离点头,"麻烦,很大的麻烦,所以不能带着你同去,潋滟,我很抱歉,萧如风他......"
"沈公子,"潋滟笑着打断了沈非离,"老板和沈公子肝胆相照生死与共,潋滟全都看在眼里,潋滟祝沈公子和老板一路顺风!"
沈非离看着潋滟,"多谢!"
萧如风见过了林嘉木,两个人出了城直往西去,林嘉木给的车马都是他帐下最好的,跑起来既快且稳,萧如风坐在外面赶着车,沈非离靠在车内昏昏欲睡。突然从帘子外面飘进一片雪花,下雪了,沈非离掀开帘子坐到萧如风边上,这雪来得快,不一会前路便白茫茫一片,沈非离侧过脸看着萧如风,多么英挺俊秀的侧脸,伸手替他拉紧了披风,萧如风抓住他手,"外面冷,你进去吧。"
沈非离笑了笑,却不动,仰头看着天上纷纷扬扬的雪,"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在晖熙园煮酒赏雪,那几株梅花应当正开得艳。"
"想不到你还记得,"萧如风侧过头笑,"还以为你当真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