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记得,是从来也没有忘记过,"沈非离低下头来,"我能记得的快活日子实在不多,多半都是和你在一起,怎么会忘......"
萧如风眼眶一热,"非离,别说了。"
"好吧,"沈非离抬眼微笑,"只是今天不说,你以后可能永远都听不到了......"
"为什么?"萧如风皱眉,这家伙什么意思。
"你看前面,"沈非离指着前面隐隐约约的人影,风雪当中看不清人脸,但是明明白白是卓璿的人马无疑。
萧如风一惊,连忙拉住了马准备改道,忽然颈后一麻,软软地倒下,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沈非离把自己拖进车里,用眼神问他,为什么?
沈非离笑着拍拍他的脸,"人家跟着我们很久了,萧老板,刚才绕到前面去了你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你?"
"好好活着,我去了。"
沈非离整了整衣冠跳下车去,卓璿缓缓地迎了上来。
"我想你要的只是我?"沈非离看着卓璿,这人脸色还有些苍白,可见之前那一针很是让他吃了些苦头。
卓璿点头,"你是聪明人,沈非离,我不动萧如风,所以你也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招。"
沈非离一笑,解下了腕上机括远远一抛,两手一摊,"没有了。"
卓璿打马过来,伸手把他拉到马上,"这一次要拿你的人不是我,所以恐怕你要吃些苦头了,本王也是没办法。"
沈非离不说话,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有什么好说?
凤阁龙楼
云若兮巡城回来,看见林嘉木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呆坐着喝酒,摇着头,"天予不取,萧如风在你身边那么久,你连句真话都不敢说,现在人走了,你再来难过是不是晚了点?"
林嘉木冷着脸不说话,只是喝酒,云若兮突然问道,"他们走的哪个方向?"
"不知道,我没有问,怎么了?"林嘉木放下手里的酒,问道,突然隐隐觉得不安。
"卓璿,出城了。"云若兮也突然觉得事情不好。
"还愣着干什么?!走!"林嘉木拉起云若兮就出了门。
他们找到萧如风的时候,卓璿等人已经走了很久,沈非离的点穴手法奇特,林嘉木和云若兮谁也解不了,只好把人先带回了镇北候府。
"先回京吧,"林嘉木说道,"他们一定回了京,回去再做打算。"
穴道总算是解了,萧如风沉着脸,活动活动手脚站了起来,"我去追他回来!"
"你自己也知道那不可能!听我的回京再说,我们明日启程,晚也晚不了几天!"林嘉木按住萧如风,"他就是不想你白白送死才自投罗网,你别负了他。"
萧如风握紧了拳,"谁稀罕他这么干!"
"你不稀罕有人稀罕,"云若兮提着枪进来,看不得这两个人婆婆妈妈的样子,一点都不痛快。
"闭嘴!"林嘉木没好气地说道,"有你什么事,少来添乱!"
"怎么没我的事,被劫走的那个是我的情人!"云若兮说的一点都不脸红,萧如风伸手便去拿兵刃,林嘉木拦在这两人中间,"你们两个够了!"
"云若兮,你最好在这里老实呆着,没有圣旨擅自回京,你自己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林嘉木硬生生把这两个人分开,自己坐到椅子上,喘着气说道,"我说过这一次卓璿目的没那么简单,萧如风,如果你信得过我就一切听我的,不然的话,你现在去追我也不拦着你。"
萧如风颓然坐下,"明天出发?"
"嗯,"林嘉木点头,"明天出发!"
※※z※※y※※z※※z※※
卓璿的马车宽敞而舒适,坐在里面基本感觉不到外面路上颠簸,沈非离仍然靠坐在火盆边取暖,卓璿不开口,他也不说话,烤着烤着就要睡着了。
"本王几乎有些荣幸了,沈公子居然敢毫不防备的在本王面前安睡。"卓璿看沈非离垂着头慢慢阖上了眼睛,给他盖上一条薄毯,说道。
沈非离眼睛睁开一条缝,拉紧了毯子,轻轻摇了摇自己手上脚上的细细锁链,"我都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好防备的。"
卓璿略有些窘,"本王也是不得已,得罪了。"
"好说,在下渴了,王爷有茶没有。"沈非离睡到朦胧间给他吵醒,现在也没了睡意。
卓璿微微一笑,倒了茶给他,有些人天生就有那么种本事,让你不由自主地就愿意听他的,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愿意。
沈非离看着手里的茶,轻啜一口,赞道,"顾渚紫笋。"
"沈公子果然行家,正是顾渚紫笋,"卓璿自己也倒了一杯,托在手里瞧着,并不喝,"沈公子可知,这一次是谁要拿你?"
沈非离看着盆中炭火,"能让王爷这么尽心,自然是太皇太后,在下只是不知道,何时得罪过这等大人物?"
"你当真不知道?"卓璿看他也是一副皱眉不解的样子,不禁疑惑。
沈非离摇了摇头,"不知道。"
"那本王给你讲一件秘事,讲过之后你大概就知道她老人家找你做什么了。"若不是当真有天大的干系,卓璿怎么可能美人在前却无动于衷,跟他喝什么茶聊什么天。
"王爷请讲,"沈非离喝过了茶,仍旧是蜷成一团烤*,一双修长漂亮的手就放在炭火上面轻轻地搓着,很冷的样子。
"其实故事很简单,从前有个皇帝,无意间看见一个美人,想方设法地把这美人弄到了手,可是美人并不领情,这皇帝不巧是个是个痴情种子,为了讨美人欢心什么事情也做得出来,有一日竟把传国玉玺送给了这美人,可是这美人原本有夫有子幸福美满,却因为美貌给人害得家破人亡,任是这皇帝如何讨好也不肯展眉一笑。如此过了五年,终有一日那美人居然自毁容貌逃了出去,那痴情皇帝受不了这刺激,疯了,传国玉玺也从此不知所终。"卓璿说的平淡简短,语气间没有一丝波澜,"沈公子是个明白人,这皇帝就是本王那不成器的哥哥,美人便是你娘,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找你,是为了玉玺的下落,沈公子若是知道,本王希望公子如实相告,或者本王还能保住沈公子一条命。"
沈非离从那个故事一开头,便猜到了那美人定是自己母亲,脸色煞白,双手轻轻颤抖,"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人人都说那幅画的来历说不得,果然说不得!"沈非离盯着卓璿,目光如电,"莫说我本来也不知道那劳什子玉玺在什么地方,就算是知道,我也不会说!传国?哈!这样的国不如早日亡了才是天下百姓的福气!"
"沈非离!"卓璿喝住他,"从前本王可以一再地容忍你不愿伤你,可是你也莫要不知好歹!"
"不知好歹?"沈非离冷笑,"王爷今日才认得沈非离么?在下什么时候知道过好歹?"
"你!"卓璿指着他,看着他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忍了忍,说道,"算了,说起来也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自作主张拿了那幅画给你,太皇太后也不会追问起来,也就不会知道萧明慧的儿子居然还活在世上,也就不会知道你是萧明慧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也就不会想在你身上找玉玺的下落。"
沈非离继续冷笑,"这么说我还要谢谢林明轩把我藏了那么多年,不然我大概早就死了罢?这样说起来我就不该找他报仇,而是该三跪九叩地谢他救命之恩!"这人嘴上说着话,脸上不住地笑,表情狷狂冷傲惹得卓璿心头火起。
卓璿一把扣住他下巴,"沈非离,本王劝你,见了太皇太后最好嘴巴老实点,不然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沈非离摇头甩开他,怒极反笑,越笑越是悲凉,眼睛闪着光,"是,多谢王爷忠告,我该谢谢王爷,我该谢谢你们!谢你们不杀我,谢你们一个个都是为我好!"他仰着头笑,手上脚上锁链也跟着响,看起来着实凄凉。
卓璿看着他这个样子,突然就动了真情,从前或许只是为了他脸生的漂亮,猎艳而已,可是这一刻,卓璿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人,看着他这么难过居然很是不忍。
卓璿叹了口气,冷静了下来,"你也不用这个样子,这世上比你冤,比你倒霉的人多得是,公平,从来都是句空话罢了,你该庆幸你现在还活着。"
沈非离靠在车厢壁上,冷眼看着他,"我庆幸,我很庆幸,我庆幸就连王爷这样的人,也对我动了真情舍不得我死!我娘真是给了我一副好皮囊,这么人见人爱。"
卓璿看他突然就自暴自弃了起来,低声说道,"太皇太后恨你娘入骨,等你见了她老人家,千万莫要顶撞......"
沈非离不说话,一路直到京城,再也没有说半个字。
※※z※※y※※z※※z※※
临近年关,卓璿一路上马不停蹄地赶,林嘉木等人也是一路不停地追,无奈总是慢了半步,眼睁睁地就看着卓璿带了人进了宫。
"他还能出的来么?"萧如风到了这时候反而平静了下来,看了看边上一路盯着自己不准轻举妄动的林嘉木,语气平淡,问道。
"出不来便抢出来,还能有什么办法?"林嘉木按紧了腰间的剑,吩咐马车回府,半年的时间将军府也重新修了起来。
"你?不怕毁了将军府的声名?"萧如风问道,心里却很感动。
"关心则乱,果然不假,难道做这种事情我会明目张胆让人认出是我?"林嘉木一挑眉,"宫里面的情况,自然有人会传了出来,我想一时三刻他也不会有危险,我们不如先弄清楚事情的来由,再动手不迟。"
"怎么查?"萧如风现在脑子里面一团乱,什么都想不出。
"也不必转弯抹角,直接去问卓璿。"林嘉木答道,这件事情只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可是他在宫里,我们怎么问?"萧如风一想到现在沈非离陷在深宫里面,就觉得很绝望。
"除夕么,身为人臣,总是要进宫拜贺的,你等我消息。"林嘉木早已打算好了,答道。
萧如风点头,"好,这个谢字你先记下,如果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萧如风一定在所不辞!"
林嘉木一笑,"我若只是为了个谢字,也不必拿我将军府的前途冒险,我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不必说了,你我心照。"
萧如风一时哑口无言,林嘉木只是笑了笑,也没有再说话。
※※z※※y※※z※※z※※
凤阁龙楼连霄汉,皇城内苑果然富丽华贵,玉树琼枝流光溢彩,一派新年气象。
太皇太后似乎也不愿此事张扬开去,卓璿带着沈非离来到慈宁宫的时候,太皇太后身边就只有伺候了多年的贴身侍女落英守在那里,其余宫女内监都被屏了出去。
"母后!多日不见,母后别来无恙!"卓璿跪了下去,顺便扯倒了根本就没打算跪的沈非离。
"璿儿起来罢,此次出征你也辛苦了。"太皇太后眼睛盯着沈非离,随口招呼了卓璿平身,在自己身边赐了座。
"谢母后!"卓璿站了起来坐到一旁,心里面居然有些惴惴不安。
"萧明慧的儿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看看!"太皇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非离,这孩子虽是跪着,却仍是一副倨傲的样子。
沈非离抬起头,太皇太后居然很年轻,看起来不过四十余岁模样,仍然称得上美丽。
"走过来些,哀家看不清楚!"太皇太后曼声说道,卓璿不知怎的突然背后一冷。
沈非离站起来上前两步,脚上的链子拖在地上哐啷啷的响,回荡在空旷的宫室里面分外刺耳。
"果然跟萧明慧长得十分神似,落英,你看像么?"太皇太后问身后的落英,"像,简直一模一样!",落英答道。
"这孩子骄傲的紧,居然见了哀家也不跪,璿儿,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头吧?"太皇太后不冷不热地问道,卓璿突然就冒出汗来,太皇太后平日虽然宠他,可是真要较起真来,他还是怕的。
卓璿还没有回答,站在后面的落英却弹了一粒珠子打向沈非离膝头,沈非离膝盖一软便要跪了下去,卓璿一眼看见正横在他膝下的锁链,惊出一头冷汗来,不动声色地也弹了一片茶叶过去,把那链子拨开,救了沈非离一双腿。
太皇太后冷眼看卓璿这番小把戏,眼神更冷,看着沈非离,她实在是恨透了这张脸,毁了她一个儿子不说,难道现在还要毁了她另一个儿子?
"璿儿,你可替哀家问过了?东西在哪里?"太皇太后不去问沈非离,却转过头问卓璿。
卓璿摸了摸鼻子,答道,"他不知道。"
"哦?不知道?"太皇太后挑了挑眉,"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真不知道,儿臣问过了。"卓璿硬着头皮答道。
"看来你问话的本事不怎么样啊,璿儿。"太皇太后笑的慈爱,卓璿却猛地心一沉,知道她要动手了。
"落英,把这孩子带下去问,问出来为止。"太皇太后招了招手,落英便带了沈非离下去,看着卓璿焦急的神色,沈非离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乖乖地跟着出去了。
"璿儿,怎么你看起来心神不宁?"太皇太后喝着茶,准备跟卓璿话话家常。
"儿臣,可能是累了。"卓璿打起精神回道。
"这一仗你们胜的蹊跷啊,给母后说来听听。"太皇太后慢条斯理地说着话,看着卓璿额上隐现的冷汗,心里越发地恨起那对母子。
"也没什么蹊跷,林嘉木有些手段,瀛台清寒敌不过就是了。"卓璿草草答道,隐约听到一声惨呼,心猛地一抽。
"呵,这么简单,看起来林嘉木还真是将门虎子呢。"太皇太后看卓璿眉头一拧,皮笑肉不笑地赞了林嘉木一句。
卓璿只顾凝神细听外面的动静,随口答道,"林嘉木的确年少有为!"
"这么说,别人的儿子都是年少有为,哀家却净养些没出息的东西!"太皇太后猛地把手里茶盏一摔,厉声喝道。
卓璿心里一惊,跪了下来,"母后息怒!"
太皇太后看着卓璿跪在地上,嘴角泛起一丝残忍的笑意,"璿儿,你对那孩子很上心么,不如你也跟落英一起去看看,顺便学学怎样才能问出真话来......"
卓璿吞了口唾沫,"遵母后懿旨,儿臣这便去。"
"下去吧"太皇太后拂了拂衣袖,转身走了,卓璿听到脚步声远了才站起来,停了片刻,飞快地冲了出去......
烛影摇红
"沈公子,妾身落英,有礼了。"落英把沈非离带到了一间幽暗密室,慢吞吞点燃了屋内红烛,转头笑盈盈地对着沈非离说道。
沈非离不答,红烛刚刚点燃,火光还不甚明亮,感觉到落英贴了上来,沈非离轻轻侧身,碰到了身后墙壁,冰冷锋刃划过脸颊,原来竟是一组刀具。
"公子小心,刀锋无眼,莫要破了相。"落英弯眉笑着,手腕略一用力,沈非离便被她拽了过去,脚步踉跄险些被脚下锁链绊倒。
"这间刑房已多年未用,刑具可能已有些锈钝,公子见笑了。"落英在前面慢慢走着,一边细细给沈非离指着刑具讲解,回头一笑,"虽是锈钝,可是用起来并不碍事,公子莫要担心。"
沈非离这才看清楚,这间房内竟然林林总总全都是些古怪刑具,莫要说看,大半连听都没有听过,不禁脸色微微一变。
落英看他眼内闪过一丝恐惧,嫣然一笑,声音越发的甜蜜动人,"公子生的如此清雅,妾身也不好拿些粗鲁法子来对付公子,咱们商议着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