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非,今天可别又任性了啊。"北堂祈拍拍北堂非的马,语重心长地说,"爹爹只是一时之气,过了这事就会好的,啊?"北堂非骑在马上点点头,又看看马下的几位兄长:"阿非知道了,请哥哥们放心。"
"嗯。呐,我们商量了一下,这两天你一来作为赔罪,另外呢,作为北堂家一员,正好在司空府上暂住几日作为喜人以示北堂家诚意,你看如何?"北堂祈问。
"......"北堂非惊了一下,竟要在司空府上同那小人同一屋檐!可昨晚他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令兄长们为难,于是他只是顺从地点点头。惟有北堂显看着他的脸色担心地皱了眉头。
"各位哥哥们请回吧,阿非走了。"北堂非怕自己忍不住,于是趁自己心还未乱忙拱手而别。轿夫们抬着聘礼紧随起后。
在与司空翔、司空斋刃的母亲司空柳氏行过礼后,北堂非作为两家结亲的喜人安置在司空府东厢。待打理好一切,北堂非才来到西厢司空斋刃的房间赔罪。
"二少爷,北堂公子求见!"侍女领着北堂非进来传话说。
司空斋刃正躺在床上休息,隔着帘子看见是北堂非笑了一下道:"哦,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二少爷!"侍女推出去掩上了门。
北堂非默默等着。他已经做好准备。他知道司空斋刃一定又会轻薄他,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听从兄长的话。可司空斋刃偏偏没有,他似乎也在等着什么。于是两人都沉默了。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北堂非有些沉不住气了,抬头看了看,只见到司空斋刃正微笑盯着他看。好容易压住心中冒起的火苗,北堂非拱手道:"司空公子,北堂非前日冒犯了阁下,实在是太失礼了,今日特来负荆请罪!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北堂非的无礼!"说完将礼物双手奉上,"奉家父之命,特送来高丽参和千年灵芝,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笑纳!"北堂非顿了一下,咬咬唇一字一顿:"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在公子伤病期间,北堂非将听候差遣!"说出这句话时,北堂非已经感到脑门充血,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司空斋刃听到这句话时的反应,羞辱又一次将他的全身占领。
谁知司空斋刃只是轻声道:"在下何德何能啊,文怀不用那么介意的,元毅只是小伤而已。倒是文怀远道而来一定是辛苦了。不如先去休息吧。"听那声音似乎又感风寒。
北堂非虽然吃惊,但本就不愿意在此久留,于是拱手道:"那我告辞......"话音未落,听得司空斋刃一阵猛咳,那一刻北堂非竟有一丝快意。
"文怀请吧,在下......咳咳咳......在下无大碍的。"司空斋刃挥挥手,可北堂非却没动,只皱了皱眉:小人!又玩什么花招!
"司空公子可是受了风寒?要不要我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哦,不必了,已经给看过了,咳咳咳,小病而已,没有大碍的,文怀不必担心。"司空斋刃刚说完,侍女送药过来了:"二少爷,您的药煎好了,请趁热吃吧。"
"哦,好,放下吧。"司空斋刃撩起帘子,似乎想下床,可终究没有。一身白色衣衫让他那张略有些瘦的脸显得苍白无力。
北堂非看了看他,他也正看着北堂非又在等着。北堂非一皱眉吐一口气走到侍女身边:"给我吧。"端着药走到他床边双手捧过药:"司空公子请喝药吧。"
司空斋刃笑笑,抬头望着满脸忿忿的北堂非:"有劳文怀了!"却并不伸手接药,只挥手命侍女退下了。
北堂非几乎要气得伸手拔剑了,可还是忍将下来,坐到床边,拿过汤匙给司空斋刃喂药。
"司空公子,喝药!"北堂非面无表情看着司空斋刃。
司空斋刃微笑看着一举一动:"叫我元毅吧,文怀。"
药不算多,即使一勺一勺也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对北堂非仿佛已有几年光阴,他逼着自己到最后,终于见着那药碗里空空了。
不等他起身,司空斋刃便笑笑:"有文怀在,我的病会好的非常快的。"
北堂非没理他,咬咬牙站起身:"司空公子请多休息,北堂非先退下了。"
"嗯,文怀远道而来辛苦了。"司空斋刃点点头。
看着北堂非走出房门,司空斋刃轻笑着自言自语:"今天的药似乎不苦呢。"
"混蛋!混蛋!混蛋!!"北堂非回到自己房里趴在床上把脸深埋进被子里,直到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快被自己折断,那股怒火才被扑灭。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所做的一起是为了北堂家,是为了爹爹,是为了哥哥们,是为了待嫁的八姐,他可以忍,什么都可以忍!只要过了这几天,一切都可以结束!!
然而就这短短几天,却远比他所想的长了好多好多。
"北堂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司空翔起身施礼道。
"啊,很好,休息地很好。"北堂非勉强笑笑,司空柳氏走进堂屋微笑着:"你们两个怎么这番客气啊,很快咱们不就是一家人么?啊?阿非?翔儿?"
"母亲大人!""伯母!"
"好了好了,我们一起吃饭吧,然后再说其他的,啊?"柳氏说着走进饭厅里,其余二人也紧跟其后。
"阿非不要客气啊,这里就是家里一样的!"柳氏微微笑着,"不过这些粗茶淡饭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伯母客气了,这些已经很丰盛了!"北堂非客气地点点头。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柳氏满意地看着北堂非,"阿非这番俊俏,可惜司空家没有半个女儿,没这福分啊!"
"伯母过奖了!"北堂非突然失去了胃口,微微皱了一下眉。柳氏没有注意到,只转身问下人:"对了,二少爷的早餐送过去了没?记得炖燕窝了么?"
"回夫人,已经送过去了,但是二少爷说没有胃口。燕窝刚炖好,这就送去。"
"元毅这孩子!"柳氏心疼道,"怎么又没胃口,真是的,除了上阵打仗,什么事都让人担心!"
"母亲大人,二弟他想是受了风寒所以才没有胃口的。一会儿我叫厨子弄些开胃的东西送过去好了。"司空翔放下竹箸,"母亲大人不用担心!"
"他那孩子牛脾气,说不吃就绝对不会吃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弟的性子。特地炖的燕窝恐怕又要被他给糟蹋了!唉......"柳氏摇摇头,"没有人劝得了他的!就跟他爹爹一个样!"
"母亲大人!"
"哦,阿非,哎呀,真是的,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跟你说这些。不过元毅那孩子真倒是不听人劝的。"柳氏笑笑。
北堂非放下竹箸起身道:"伯母,元惠兄,都怪我刺伤司空斋刃,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不用不用!想是元毅这孩子又招惹到你了,不怪你不怪你!元毅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是喜欢招惹旁人,而且又固执的很!倒是阿非你别太介意啊!"柳氏摆摆手。
"你们请慢用,我去看看司空斋刃吧。"北堂非说着走出堂屋,径直走向司空斋刃的房间。
刚跨脚入门便听见司空斋刃咳嗽着道:"出去!我不吃!"接着是碗碟破碎的声音。北堂非一皱眉,一个仆役冲出来与他撞了一个满怀:"对、对不起北堂公子!对不起!小的该死!"
北堂非微微一笑:"不碍事的,没关系!"
"多谢北堂公子!那小的退下了!"那仆役说着捧起碎掉的碗匆匆跑开了。
"文怀,这么早你就起了么?吃早饭了没?"司空斋刃看见他进来便问。
北堂非没答他,看了看地上洒的燕窝,皱了皱眉。司空斋刃看他那番模样忙道:"哦,我真的没有胃口,刚才不小心就这样了。真是让你见笑了。"
北堂非一拱手:"司空公子的病体未愈,怎么可以不用早膳呢,这样伤口就很难痊愈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什么胃口。"
北堂非瞪他一眼,欲言又止,只走到桌边盛了一碗燕窝捧到他跟前:"多少你还是吃一些吧。"司空斋刃侧过头:"即使是文怀你,我也......"北堂非抬头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司空斋刃又转头看着他,北堂非立即瞥过头:"你还是吃一些吧司空公子,否则你的伤是很难好的。"北堂非虽然更希望司空斋刃死掉,可若司空斋刃的病一日不好,他就得在这里捱一日啊。
司空斋刃见他如此固执,叹了口气:"唉--好吧,我听你的,我吃。"又一笑,"但文怀你得叫我一声元毅,我就听你的好么?"北堂非愤然转头瞪他一眼,但终于还是忍下来,低下头顿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两个字:"......元、毅。"司空斋刃却还不罢休:"嗯?什么?文怀,你说什么?"北堂非一皱眉,深呼吸了几次才平静下来,道:"我说,你快把这热燕窝喝下去吧,元毅!"司空斋刃这才微侧过头:"文怀,我听你的,你叫我的名字真是好听呢文怀!"说着伸手抓住北堂非的手。北堂非皱眉咬咬牙,猛地抽回手端过碗:"你快吃了吧,要不都凉了......元毅。"司空斋刃仍只是点头,笑着:"好的文怀。"
北堂非见他这番,自然懂他的意思,只好又坐下来,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他。
司空斋刃的眼眯成了一条线,嘴角微微牵了一条小小的弧线,玩味的表情北堂非却因为低着头而没有发觉。
"......"北堂非都不敢相信自己竟还能压抑住怒火,他面无表情盯着渐空的碗,一勺一勺把燕窝送到司空斋刃口里,而同一时刻,司空斋刃只是半眯眼笑着目不转睛看着他的脸,一口一口吃着,时而还发出满意的啧啧声。
好容易一碗燕窝见底了,司空斋刃却道:"这燕窝真是鲜美无比,我还是第一次吃那么好吃的燕窝呢,文怀。"北堂非微闭一下眼:"既然你有了胃口,那我再给你盛一碗吧。"说着咬牙切齿地走到桌边又盛了一碗燕窝继续喂他。司空斋刃轻笑着,一面意犹未尽地吃着燕窝,一面小心地用手指在北堂非手背上划着什么:"文怀,你真好......"北堂非也懒得再去理他,只机械地动作着,直到整盅燕窝被司空斋刃吃光。
与柳氏商量了有关下月两家喜事的事宜后,北堂非又来到了司空斋刃的房间。这时已经是午后了。
"文怀,你来啦!"司空斋刃一见他便道,"正好,我正闲得没事可做呢。"
"......"北堂非看他一眼走过去,"司空公子有何吩咐?"
"怎么那么见外,叫我元毅就好了。"司空斋刃笑笑,"反正无事可做,不如我们......"
北堂非心中一惊,却听得司空斋刃道:"来下棋如何?"
"......"北堂非舒了一口气,顺从地点点头:"悉听尊便。"
司空斋刃笑笑起身下床,北堂非很不情愿地走过去扶住他,司空斋刃当然不推让,反是将身上重量倚上去,又拿过一件衣服披在身上。侍女上前奉上棋盘。
"虽然我伤病在身,文怀可不要让我哦!"司空斋刃冲北堂非笑笑,"文怀执黑先请!"
北堂非哪有心思与他对弈,连连走错,终于还是落败,还输得颇惨。
"文怀,你又输给我了哦!"司空斋刃拉起他的手,话中有话。北堂非愤然抽手,心中又起怒火。
"哎,不怕不怕,我们再来啊!"司空斋刃说着又摆开棋盘。北堂非瞪他一眼举起了棋子。
"......"一盏茶后,北堂非再次木然盯着棋盘。素日里与人对弈几乎没有输过,可今日却是连吃败仗,这司空斋刃还真是了得!纵使在心中百般不服,但他也不禁有那么一点点心生佩服来。可很快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瞪了司空斋刃一眼。
"文怀,看来今日又输与我了哦,"司空斋刃看着他,"下棋切忌心浮气躁,文怀可是有什么心事放不下么?那我们还是择日再比吧?"
"不用!"北堂非心中甚为不服:一定要赢!
"司空公子先请!"司空斋刃当然是乐意奉陪,两人又开战了。
"嗯?"司空斋刃终于微微皱眉仔细思考下一步如何走。北堂非今次可是卯足了劲儿,看司空斋刃尽快要败了,心中甚为高兴,连日来紧锁的眉也舒展开。不过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看着司空斋刃这一步。
"文怀这几步可下的精妙啊。"司空斋刃举棋不定,轻声感慨着,北堂非心理有些得意。"啊,就这里吧。你看如何?"司空斋刃投下一子。北堂非没搭理,因为这一棋实在是差招。
可其实是司空斋刃灵光一闪出了这一怪招,北堂非果真上当,结果眼看北堂非一盘胜局在十步之内竟又败落下来。
司空斋刃呵呵笑道。"看来你又输了哦。文怀?"北堂非细细看这棋盘,终于发现了端倪,方知自己上当,心中好是不服,可又不得不服,一时也忘了其他,竟像孩子一样笑着辩道:"啊,你耍赖!"一抬头才想起自己是与司空斋刃下棋,收敛住笑容,仿若冰霜转过头去。
司空斋刃那时正盯着他,看见那张可爱的笑脸不禁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拉起北堂非的手:"兵不厌诈么,文怀-"北堂非想抽回手却抽不回,咬咬下唇狠狠瞪了司空斋刃一眼。
"呵呵,"司空斋刃笑起来,"文怀别生气,这局就算我输了好么?"北堂非喝道:"输就输,算什么算!"司空斋刃也不恼,陪笑道:"好好,是文怀输,文怀输了,那......"北堂非似乎有些后悔刚才的话,可终究没开口。
司空斋刃见他不说话,轻笑着:"输了,那该怎么办?"北堂非早料到他会这样说,忿忿地扭过头去不说话,可心里又在滴血了。司空斋刃却没怎样,只双手捧起北堂非的手在脸上轻轻摩擦了一会儿:"文怀......"接着又吻吻他的手指。北堂非感到整个右边的身体从指尖开始冻结麻痹了,但他仍忍受着,另一只手却深深掐进自己的腿里,腿疼得痉挛了一下。
"我一定要杀了那混蛋!畜生!"从司空斋刃房间一回来,北堂非就疯了似的一拳一拳打在墙上,直到右手血肉模糊,白骨突现,"我一定要杀了你,司空斋刃!!"
可此刻的司空斋刃正满意地靠坐在床上,回想着白日里的事,手里摆弄着一颗黑棋子。窗外月色宜人,再有几日便是满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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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北堂非晚起了一刻,到司空斋刃房间时,司空斋刃已起床了,臂上的伤好了大半,风寒也好了许多。一见北堂非,忙笑道:"文怀,昨日睡得可好?"抬眼见北堂非脸上的倦意未消,心下自知缘由,又见他右手包着,眉头不禁一皱,担心地走过去:"这几日文怀消瘦了。"
北堂非见他那张脸微顿了一下,忙旁边一让:"没有。"司空斋刃原本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微叹一口气转过身看看北堂非:"文怀。"司空斋刃拉起他的右手,却又没有继续,转身坐到桌边半响没说话。北堂非心中不禁暗暗生奇:"这混蛋又想做什么?"
正当这时,柳氏走了进来,身边侍女端着参汤。
"母亲大人。""伯母!"e
"哎,乖。"柳氏坐到桌边拉过司空斋刃的手,"怎么样,伤好了吗?风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