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试试培育非洲紫罗兰的种子,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显然,天颂这想了半个晚上的藉口不够好,映昭听後微微愣住,随即以疑惑的目光瞪著男人。「紫罗兰?种子?我给你的笔记也有写,紫罗兰可以分株及插枝的方法繁殖,却难以授粉结籽,即使成功也不知等多久才成熟,你何苦做这种麻烦的事?」青年似乎毫无兴趣,说完就想转身离开。
「我知道是麻烦,可是我想往难度挑战!」天颂急急追在映昭身後,大手一伸,把青年扯住。「映昭,我是真心想试试,并希望你在旁指导,最多......我把你指导的时间当成加班,给你假期吧!」
映昭停下脚步,回过头,定定地望著天颂。
我又不是心存歪念,会怕你看吗?天颂自觉理直气壮,挺起胸膛,任由映昭看过够。良久,青年疑惑地问道:「天颂,我希望这是我的错觉,你在刻意亲近,打算改变我对他人的态度吗?」
「虽不中亦不远乎。」既然已被看穿,天颂也不否认,大方地回答。
「天颂,我的事与你没有关系。」
看到映昭的抗拒态度,天颂只觉莫名的生气,抓著青年的五指一紧,怒吼道:「怎会与我无关?我们是朋友,不是吗?难道我连关心朋友也不可以?」
「可以,但就算是朋友,你也不能把自己的想法硬塞给我。」
天颂还想开口反驳,可话到嘴边,忽然发现青年的回应中承认大家已是朋友,怒火立刻消了大半。「那好,我换过别的理由,我希望大家能够成为好友,关系可更进一步,希望你可以快乐,不知你能否接受这理由?」
闻言,映昭呆了呆,忽然眯眼笑起来。「好,我接受这理由。」
「答应得那麽快?」这下子,换成天颂发怔。
青年笑得越来越灿烂,愉悦地道:「当然,毕竟你是那麽认真、看来是那麽真心,若是拒绝,我也太绝情了。」
「你能够明白就好了。」天颂点点头,咧嘴一笑。「我是真心想你好。」
二人马上到温室挑了几盆紫罗兰回家预备配种,由於尚未开花,只好先行约好,待开花後,花药成熟时,再帮几盆花授粉。
天颂很兴奋,可是跟能够挑战难度无关,却是为了映昭这个人。
从挑选目标至其後商量何时动手、需要什麽工具时,映昭的态度都是十分主动兴奋,跟之前的冷淡不同,明显那雀跃才是青年的真正心意。男人自觉自己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但为了确定,於是又打了通电话络梓君。
「情况大概是这样,我觉得自己成功了大半,算有个好开始,你觉得如何?」天颂很紧张,怕会从好友口中听到相反的答案,怕映昭不过敷衍,自己却看不出来,还在沾沾自喜,贻笑大方。
那边厢的梓君听完整个过程後,却问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的朋友当时反应如何?很兴奋?很高兴?」
「他先是呆了呆,然後笑著说他接受那理由。」
梓君闻言也是一怔,然後意味深长的道:「原来如此。」说著,还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吧,我相信你很成功,接下来就要看看你的『真心』有多真了。」
「什麽?」
先是一片沉默,过了一会,梓君才开口说道:「这种事只能意会,不可口传,我唯一可给你的意见只有一点,既然你已下定决心,就要对自己的决定负上责任,至於你能否明白我现在在说什麽,则看你的悟性有几高。」
「我说了我是认真的,我是真心希望他能够解开心结,活得快乐一点。」听罢,天颂不禁皱眉反驳。
梓君只是叹息。「如果是你的傻劲,我想应该可以吧?」
「朱梓君你有胆再说一次?什麽傻劲?」这下子,天颂倒是爆发了,另一边的梓君连忙笑著道歉,两人的话题也扯到别处去。
朋友间的玩笑无损天颂的干劲,男人继续用心工作,偶然找机会亲近映昭,并准备迎接不久後到学校的工作。星期四,大哥天佑打电话来,要求天颂暂时照顾老父及品穗两天,好让他们夫妇两人旅行。
「两天的话是没问题。」天颂很快答应了,打趣道:「怎麽了?想和大嫂过二人世界吗?还是想趁机多追一个孩子?」
天佑也不讳言,笑道:「两者也有,品穗也大了,添个弟妹陪她玩耍也好。」
「呵呵,那我先祝你成功。」
兄弟两人之间的对话就此结束,星期五下午,天佑开车把关老先生及品穗送来。离开一段日子,如今重临旧地,关老先生显得十分兴奋,才下车,立刻往工作场走去,带同孙女找老朋友聊天。
兄弟两人一起把衣物拿到屋里後,天佑便跟妻子离开,准备旅行事宜,而天颂也回去,只见老父正跟同事聊得高兴,品穗在花场跑来跑去,也不好意思叫大家继续工作。
「听说关老及你的侄女将会回家暂住两天?」映昭走到男人身边问道。
天颂点点头,回应:「嗯,是的,因为大哥跟嫂子想过些二人世界。」说著,男人尴尬地一笑:「今天是老爸离开後第一次回来,也不知他会不会满意我的成绩,不知为何,感觉像考试,很紧张。」
「放心吧,你这麽努力,关老没理由感觉不到。」
天颂含糊地应了一声,忽然问道:「对了,怎麽突然问起这件事?」
青年笑了笑,道:「没什麽,本想星期日找你一起行山,不过既然关老和侄女来了,只好作罢了。」
「的确是,把爸和品穗独自留在家中,我怕会发生什麽意外,可是若带上他们,我爸的脚又不行。」男人略带遗憾地回应,然後想了想,提议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带上我爸和穗穗,又不介意转到别的地方,我想应该可以的,要考虑一下吗?」
映昭耸耸肩,笑了起来。「为何要介意?再说,我也不是非行山不可。」青年顿了顿,再道:「到海边走走,如何?我知道有条缓步径,走到尽头便是沙滩,小孩子应该喜欢。」
「好,今晚我去问问他们,明天答你。」说著,天颂笑了起来。「不过你真厉害,每星期工作六天,星期日还打算行山,身体吃得消吗?」
映昭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样子。「平时已有锻鍊,怎会受不了?记得明天回覆我。」
对於映昭的提议,关老倒是十分喜欢,以欣赏的语气道:「映昭就是你请回来的年青人?小关你真有眼光,那映昭做事勤力认真,又不像时下年青人,放工回家只顾打机,周末还会出来走走,也算少见。」
「爸,我问你有没有兴趣到海边走走,怎麽变成感想发表会?」闻言,天颂失笑。「说回正题,有兴趣出外走走吗?」
关老先生扬一扬手上的拐杖,答道:「怎会不去?你就答应那位小朋友吧。」说著,老人摸到坐在一旁看书的孙女头上,温柔地问道:「穗穗,要到沙滩玩吗?」
女孩抬起头,娇憨地笑起来。「要!」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星期天,天气晴朗,正是室外活动的好日子。天颂带同老父与侄女车站等候,待映昭来到,拿出地图说明後,一众人即往目的地出发。
青年介绍的缓步径的确适合一家大小,虽然九曲十三弯,却是平平坦坦的,没高低起伏的路段,而且环境优美,往外望出去刚好是个海湾,远山近海,配上扑面而来、带著温暖微咸的海风,走一会停一会的前进,倒是十分悠閒。
缓步径的尽头是著名的沙滩,虽然时值晚夏初秋,但无碍游人兴致。只见沙滩上人们堆沙的堆沙、嬉水的嬉水,很是热闹。
品穗始终小孩子心性,看到沙滩就在眼前,哪里忍得住?立刻甩开爷爷牵著的手往沙滩跑去,关老先生见状不禁宠爱一笑,扶著拐杖跟在孙女身後,留下天颂和映昭站在树荫下纳凉聊天。
聊了一会,天颂见大家满头是汗,连忙到附近的小贩买两瓶水及纸巾,回来递给映昭。
青年接过後,立刻灌了大口清水,又抽出纸巾为自己抹汗,待自己清爽一点後,才开口笑道:「想不到你的体力也挺好,走了这麽久,脸不红气不喘,跟你侄女有得比。」
「这个当然。」男人挺挺胸,一副自豪的样子。「别以为医生都是文弱书生,要知道当年实习时,我在手术室当旁观,一站便是几小时,沿途动也不动,不敢用力呼吸,靠的正是强大的精神力及体力。」
映昭举起双手,以示抱歉。「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读小儿科,不用这麽辛苦。」
「还好,总比我认识的一位学长轻松,我那位学长是外科医生,专门矫形,试过为一对连体婴做手术时连站十几小时,想想便觉得受不了。」
青年听得目定口呆,张大一双眸子望著天颂。「十几小时?这太夸张了。」
「听说学长常常做这种手术,我曾在某次手术後见过他,那模样简直恐怖,好像会直接倒下来,所以每次完成後都会睡上一整天回复体力。」天颂回忆当时的情况,努力形容学长手术後的摇摇欲坠、张不开双眼的可怕样子,逗得映昭哈哈大笑。
「你的学长......真不知该说他伟大还是自虐。」映昭是如此感想。
可是天颂却别有一番见解。「我是很佩服他,你也知道矫形医生为病人抽脂割双眼皮可赚多少,但他总把一半收入捐出去,还常常到内地为穷人免费割兔唇。」
「那麽,这叫伟大。」映昭坐在石墩上,兴致勃勃地问道:「还有别的吗?说来听听?」
眼见青年对自己的事有兴趣,天颂也高兴起来,说到自己在英国念书时的趣事。「当年我初到英国,才知道香港的雨季算小事,英国的冬天每星期平均下雨五天半,鞋子都霉掉了,结果有段日子,都要穿拖鞋上课。」
「别人看了不觉得怪?」
「怪,怎会不怪,简直看怪物般看我。」天颂忿忿地道:「真不知英国人怎样想,情愿让双脚闷上一整天,也要穿皮鞋球鞋上课,然後鞋子一脱,整层楼都是比尸体更呕心的气味。」
映昭又是一阵的大笑。
经过这一天,男人对青年有新的体会。
看映昭沿途为品穗讲解植物品种、又体贴父亲曾伤过小腿骨,总会主动提议休息,天颂便觉得,或许嘴里说不喜与人相处,情愿跟植物呆在一起,这话可能只是嘴硬,青年本性还是渴望与人交往。
可是梓君却有不同的见解。「我觉得你那位朋友在对人方面并未有什麽大进展,他不过对你亲切而已。」
「那对我爸呢?对穗穗呢?」天颂想也不想,立刻反驳:「爸和穗穗对他印象极好。」
梓君在电话的另一边叹息。「那是因为他们是你的亲人,但我不否认,你的朋友的情况是有所改善。」闻言,天颂也不禁唉声叹气。「天颂,别急,我觉得进展很快,不宜再加速,要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
「这是善意的安慰吗?」
「这是专业的分析。」梓君温和地说道:「相信我,慢慢来,让他从小地方开始改善,接著你会发现,改善的范围会越来越大。」
天颂听罢,总算笑了起来。「真的吗?」
「我有必要骗你吗?不过还记得我说的话吗?当他解开心结之时,就是你为自己的决定负上责任的时候,而且没有人知道这一天何时到来,我只可给你的一个忠告,事先想清楚。」梓君顿一顿,续道:「你是个单纯正直的人,我不想看到你的优点成了伤人凶器的一天。」
男人微微皱眉,完全不明梓君的哑谜。「梓君,你知道我不擅长猜谜,有什麽就直接说好了,别让我心里不安稳。」
「但有些事,必须由自己发现才有意义,明白吗?」
天颂想了想,又觉梓君所言不假,当下答道:「嗯,我明白了,我会认真地想想,希望能想出答案。」
「你就是这一点最叫人喜欢。」梓君笑笑。「对了,孟德和一子说大家很久没见,问你何时有时间出来喝一杯,顺便看孟德从山区带回来的照片,再说,你也要找他聊迟点回医院工作的事吧?」
叫出电脑中的行程表一看,天颂回答:「的确,那麽星期五晚上如何?」
「嗯,我跟他们约时间。」
「麻烦你了,记得约晚一点,我从这里出来需要近两小时。」天颂打个呵欠,看看时间,说道:「那麽我去刷牙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到花圃工作,晚安。」
「早点睡,晚安。」
□□□自□由□自□在□□□
日子就在忙碌而充实的工作中渡过,很快,已是到学校工作的日子。
虽说之前一晚早早爬上床,可天颂却一直睡不著,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不明所谓到学校工作是什麽回事。听明哥说,那是跟政府机构合作,到十八区的学校宣传绿化环境的概念,并藉著让小孩子亲手种植,培养爱护植物的意识的工作。
这类型的工作一年约有三至五次,关氏出植物、对方出力,完成後再收酬金,由於不用担心政府会赖数不给钱,而且活动本身充满意义,故以前关老从不会拒绝。
换言之,很快就会见到一班小孩子快乐地种植的画面。
天颂念的是小儿科,以前工作时,是不乏见到小孩子的机会,然而会到医院的,不是生病就是受伤,难得从他们脸上看到笑容。
想到那些灿烂如向日葵的脸孔,天颂更是辗转难眠。
一直到凌晨三、四时,天颂才模糊地睡著,但睡不了几小时又醒过来,而且精神亢奋,不觉倦意。
男人心知自己没可能再入睡,於是起床梳洗,为自己煮一份简单的早餐吃下後,便回花圃开始准备的工作。
「这麽早?」众人回到花圃,看到准备工作已完成得七七八八,不禁惊讶。
天颂却为自己过於兴奋的事难为情,尴尬地搔头。「没,我见反正也睡不著,天也亮了,便先回来工作......」
「紧张?」向来寡言的明哥问道。
「嗯,除紧张外,也有一点兴奋。」
一旁的映昭忍不住打趣道:「又不是小学生去旅行,有必要又紧张又兴奋,还害自己睡不著吗?」
「映昭,这是没可能控制的事吧?」
映昭耸耸肩膀,不以为然道:「我没试过,我不知道,我只知,我们不会站在前线,只会负责支援工作及事後清理,所以你没什麽机会接触小朋友们,所以,不用期待了。」
「不是吧?」天颂闻言,本是兴奋的表情立刻变成失望。「对了,你怎会知道这些?你应该跟我一样,未试过做这工作吧?」
「进了关氏後是没有,但之前我在政府工作,有做过几次。」
男人打打手,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的履历表没写,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不过既然你曾跟过这类型的工作,今天你就跟著来好了。」
「你拿主意,我没所谓。」
十一时多,天颂映昭等一行四人,由明哥开著小型客货车,出发前往学校。
来到座落邻近新市镇的学校,从政府辖下绿化机构派来的义工已在停车场处等候,待车子泊好,其中四人马上打开车尾箱,把一篮篮的植物抬出来,往操场走去,另一人则走上前,跟天颂握手。
「关先生,初次见面,你好,我是这系列活动的干事,你叫我娴姐就好。」眼前这中年妇人挂著灿烂的笑容,握著天颂的手用力摇了摇,又道:「对於关老先生的事,我们都感到十分可惜,他是一位热心推动绿化工作的老人家,想不到竟因受伤,被逼提早退休,这种閒著的日子一定令他感觉苦闷,哈哈,我们都是喜欢工作的人。对了,不知关老先生最近身体如何?」
天颂也扬起笑脸,回答道:「谢谢你的关心,家父的伤势好多了,昨天才到南区的缓步径走了半天。其实伤势并不碍他平常活动,只是不宜再作粗重工作或留在郊区,怕一个不小心会再次受伤。」
「原来如此,听说你是位医生,怎会愿意放弃高薪职业,到花圃工作?」
「那是父母的心血,我实在不想看到它毁於一旦。」
娴姐又是豪爽地大笑起来,用力拍打天颂的肩膀。「真是孝顺,我喜欢,关老先生能有你们两位好儿子,今生已经无憾。来,我带你到活动场地,顺便告诉你今天将有什麽仪式及活动程式。」
闻言,男人听话地跟在娴姐身边,往活动场地,也就是学校操场走去。
布置好场地,时间已接近一时,天颂等人受义工们的邀请,到附近商场的酒楼喝茶,到时间差不多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