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在你我皆男儿(上)——唐晴风

　　“方儿想要什么，只管说，娘帮你去办。”秦夫人还是那么的直爽。

　　秦方向孔凌指了指，说道：“凌大哥来我们家已经好多年了，当年的道士说了，若他在我身边，才能活过十八的。如今，方儿也早就过了十八，不需要什么护身符了。请爹娘看在我和凌大哥这么多年的情份上，就收他做义子。等方儿走了，也好有个人能照顾爹娘，承欢膝下，朝夕有人请安问好。”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秦方有点气喘。

　　孔凌也顾不得秦家二老在场，紧紧的将秦方抱在怀里，轻轻的给他按摩放松：“莫说这些不中听的，老爷夫人还要你来照顾的，父子亲情企是他人能代替得了的。”

　　“你就答应我吧，只有你答应了，我才会安心。好吗？”秦方知道，不管自己的父母有没有答应收孔凌做义子，只要孔凌他自己答应了，以他重承诺的个性，必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来安置自己的父母。临别在即，凌，你就让我算计一回吧。泪水再一次的滑下。

　　孔凌还在给秦方按摩，只是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秦方知道那是他在考虑，也不催他。只是静静的等待。等待着他的答复，也等待着小鬼无常的到来。

　　屋子只剩下秦老爷的咳嗽声时不时的响起，还有就是秦方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终于，孔凌小心的将秦方放下，走到秦氏夫妇面前跪下，倒头就拜：“爹爹、娘亲在上，受孔凌三拜。日后必定尽孝爹娘跟前、照顾好爹娘，不让二老吃一点苦。”说罢不待秦氏夫妇有任何反应就站了起来。回到秦方床前：“方，你看到了，我已经答应了。你现在是不是可以安心的再睡一会。等过一会药好了，我再来叫你起来吃药。”

　　“不用忙了，坐这儿，陪我和爹娘说几话吧。”秦方指了指不远处的圆凳。孔凌看了看，感觉离秦方有点远，不方便照顾。就把凳子拉了过来，坐在床头陪着。

　　“娘，以后爹的身体，您就多费心照顾着。”

　　“哪儿的话呀，你爹那身体，这几年不全是我在照顾，他那个性哪会照顾自己的。”秦夫人心里憋的荒，听儿子刚才的那些话，有点交待遗言的意思，不然怎么会找人代他养老送终？

　　“咳”秦老爷未语先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照顾的。到是你自己，从小就病秧秧的，如果长大了，也这么样的不结实。”

　　“爹，人家不是说了么，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么。”秦方勉强笑了笑。“小的时候就那样了，大了自然好不到哪儿去的。”

　　“胡说，那是指你的品性，又不是指你的身体。”秦夫人也装着开朗的笑骂道。其实背地里却转过身抹眼泪。

　　秦方听了母亲的笑骂不由自主的笑了笑：“娘，怀念以前的日子，以前你也是这么说我的。娘，你能再抱抱我么？就像小的时候，我不愿意睡觉，娘哼着歌谣哄我入眠。娘，可以吗？”

　　“傻孩子，长这么大了，还这样爱撒娇，让人看了多不好意思。”说归说，秦夫人还是走到床前，坐在床沿，将秦方抱在怀中，一手轻轻拍着秦方的背。看着儿子闭着眼睛柔顺的依偎在自己怀里，秦夫的声音不由的哽咽了。清了清嗓子，柔声唱道

　　睡吧睡吧小宝贝

　　可爱的小宝贝

　　树儿静静夜低垂

　　宝贝轻轻睡

　　白头山上有颗星

　　熠熠放光辉

　　她在默默守护着你

　　伴你梦里飞

　　白头山上有颗星

　　熠熠放光辉

　　她在默默守护着你

　　伴你梦里飞

　　飞吧飞吧小宝贝

　　可爱的小宝贝

　　月色褪去太阳归

　　照你高高飞

　　快长大呀小宝贝

　　金达莱一样美

　　欢言笑语拥抱着你

　　和你永相随

　　快长大呀小宝贝

　　金达莱一样美

　　欢言笑语拥抱着你

　　和你永相随

　　嗯……

　　“娘，真好听，您的嗓子还跟小的时候一样的甜。真的很怀念小的时候，那时，成天跟着凌到处乱跑，玩累了，自会有人接我们回家的。回家有好多……好吃的。还有……”秦方依在秦夫人怀中小声的说着着从前，渐渐的悄无声息了。

　　秦方走了，走的时候很安祥，亲人和爱人都在身侧。对于秦方的离去，孔凌并没有表示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只是在秦夫人和秦老爷相继因受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而被病痛打倒的时候，坚强的以秦氏夫妇义子、秦方义兄的身份努力将秦方的身后事一力承担了起来。

　　只是看着孔凌的样子，唐晴风和风清有一种很强烈的悲痛感。孔凌现在的样子，整个就是一个勉强还有一点思维能力的行尸。好几天没有仔细打理的脸上，下巴上一层青色正努力的冒出头。原本明亮有神的眼睛已经深深陷入眼眶。二颊上原来还有点肉的面庞已经瘦得不成人样了。

　　“师傅，您去睡一会吧。我来守灵堂。”唐晴风想让孔凌去休息一下。

　　“不了，不去了，我要陪着方儿。时间不多了。我想多陪陪他。”孔凌深情的看着秦方的棺材，伸手小心的抚摸着。“早知道事情会是这样的，我一定不会让他陪我一起起程，我会愿他独自一人先起程返京。呵呵，方儿，你说，这是不是千金万买早知道？若你早知道是这样的，还会跟我一起起程么？”

　　唐睛风看着孔凌独自一人陷入那份迷离之中。秦方的离去，使得孔凌常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像是在与人对话，又像是在喃南自语。

　　第一卷、灰色的童年时代第二十七章伤逝（四）

　　按着老一辈的规矩，父母是不能送儿子出殡的，只能在家中等待。看着孔凌扶着秦方的棺材一步步的离开家门，老夫妇二人坐在家中泪眼相对，欲述无语。

　　唐晴风跟风清也跟在出殡的队伍中，密切的注视着孔凌的举动，三天的不食不眠不休，唐晴风还真怕孔凌会支持不住。

　　看着孔凌迈着摇晃却坚定的步伐一路伴在棺木旁边，叮咛着抬棺的小兄弟要小心再小心，就生怕会晃到秦方、或是碰撞到了秦方。

　　到了秦氏墓园，三尺宽、六尺长的新坑已经在风水先生的指点下挖好了。就在这时，天下起了小雨。一身白衣的孔凌不由停住了脚步，老天爷，你这是在为方儿惋惜吗？一个大好的男儿就这样英年早逝，你是不是也在心痛，所以才会在此时下起这蒙蒙细雨？

　　“少爷，时辰已经到了，是不是可以将方少爷下葬？”秦伯上前问道。

　　神色迷离的孔凌听到秦伯的声音才慢慢的转回了头，面上不知道是细雨，还是泪，湿露露的一边。孔凌抹了把脸，大手一擦，恍若惊雷一般的怒吼道：“下葬！”。那一声“下葬”听者无不感觉到一种悲意。来是一人，走时一人，不同的是，来时带来了全家的希望，走时，带走了某个男人生命力的一半。

　　孔凌看着棺木一点一点的落在坑底，紧紧的抓一把土，久久不愿将土洒在棺木上。这里睡的是他的爱人，一生的爱人。怎么舍得，以怎么愿意就此天人永隔？

　　天上的雨越来越大，大的让人看不清从孔凌脸上流下的是泪还是雨水。穿着白衣的孔凌在此时突然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感觉，这种感觉强烈到让唐晴风不由自主的走上前扶住了孔凌。

　　正因为扶住了孔凌，唐晴风才知道，此时的孔凌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唐晴风听到孔凌在哭，以一种很小声很小声的声音在哭。这种声音会让人联想到失去伴侣的大雁的悲鸣声。

　　唐晴风将孔凌拉后，看着棺木被泥土迅速的掩埋。唐晴风越来越拉不住孔凌了，终于在埋下最后一锹土时，孔凌挣开了唐晴风的双手，扑倒在坑前。摸着坟前的墓碑，食指沿着石刻的名字，一笔一画勾勒着，仿佛想在这块小小的墓碑将以前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画上。也仿佛只是想将现在睡在棺木里的那个人拉出来。狠狠的问一句。为什么会这样的离我而去。

　　回到秦府时，孔凌整个人看上去随时都能倒下。秦氏夫妇还如出殡前一般坐在堂前，似乎刚才儿子只是去上学了，晚上还会回来的。

　　看着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的老人，孔凌跪倒在他们面前。“爹娘，方儿走了，孔凌从此就是你们的儿。方儿能做到的。孔凌也一定能做到的。你们是方儿临终前唯一的牵挂。孔凌不强求二老能立刻就接受我，但求二老万事以身体为重。”说罢，咚咚有声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就站起身。却发现眼前一片昏暗，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知觉。

　　冷，好冷呀，孔凌抱着瑟瑟发抖的身子，走在一片迷雾中，看不清前方的路，也不找不到同伴，独自一人发抖。

　　“有人吗？”孔凌一边喊，一边摸索着，“有没有人呀！”

　　喊了老半天，也没人应声。突然场景一变，孔凌发现自己居然身在一处极其炎热的地方，只着单衣也感觉汗如雨下。就这样，在寒冷和炎热中挣扎的孔凌，只能随着场景的变化而痛苦万分。

　　这几天，京都的名医都有去秦府出诊过。前几天是为那个秦方少爷，这几天却是为了那个秦府新收的义子孔凌少爷。

　　京都最近的八卦圈都在讨论秦府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不然府中怎么会接二连三的传出不好的消息。先是那早逝的秦少爷。如今正在关口上挣扎的孔少爷。还有那正在病床上缠绵的秦老爷。

　　而秦府上下这几天也忙晕了。那一日给秦少爷出殡完了后，孔凌就晕倒在大堂上。一直高热不退。整个人烧得通红通红的。搁在额头退烧用的冷毛巾放上去，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发烫。急得唐晴风直跳脚。

　　请来的大夫，都说孔凌是积郁于心，无法发散再加上那一日淋了雨，才一下子暴发出来。若烧能退下来，一切还有希望。若退不下来，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没办法了，唐晴风只得问秦伯要来很多坛酒，忘了是直接擦身子可以退烧，还是要和水混成一定比例才能擦身子的。唐晴风现在也只得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胡乱的和水混成一定比例，唐晴风拿来给孔凌擦身子。一边擦一边轻声的说道：“师傅，你睡了有一天了，太阳都爬得很高了。平常这个时候，你都已经起床教我上课了。方少爷临走将秦夫人和秦老爷托付给你了。他才走，你就要不负责任了吗？”

　　唐晴风在擦身时一直念叨着如些的话语，不光用酒擦身，还定时定量的给孔凌喂药，还好孔凌还没有失去吞咽的本能。就这样，不停息的给孔凌一直擦身子，实在累得抬不起胳膊时，风清就接手。就这样的接力，也许是被唐晴风的碎碎念念到无法忍受，也许是孔凌睡足了。在一个晚上的努力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孔凌终于醒来了。

　　再一次被人从被窝里捉出来的大夫在仔细的诊断后，提笔重新开了一张药方，丢下“人醒了，按时吃药，好好调养，就没事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也难怪，接二连三的被人从被窝里拉起来出诊。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的。

　　醒来的孔凌对唐晴风微微一笑，用暗哑的嗓音说道：“我回来了，我回来尽我的责任了。”

　　“师傅，回来就好。”唐晴风扶孔凌半依在床栏上，在他与床栏之间塞上了二只枕头。再端过一碗药，温温的正合适下口。孔凌本想自己端来喝的，但试了一下，到底还是不行，连握拳的力量都没有，还怎么端得起药碗？

　　第一卷、灰色的童年时代第二十八章伤逝（五）

　　休息了二天，孔凌感觉自上松快多了，便由寒竹服侍着在院落里走走，这几天一直闷在屋子里，整个人都快发霉了。今天的太阳正好，暖暖的晒在身上很舒服。

　　唐晴风一进院子就看见孔凌站在腊梅树下，正闭着眼睛闻花香呢。不由就笑着开口了：“师傅这几日可是睡足了。气色好了很多。”

　　孔凌转过身来，对唐晴风笑了笑；“这几日，让你受累了。自己也没想到这身体是如此的不争气的。”

　　“快不要那么说了，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受累。先是大牢里受了一顿板子，人出来了，伤还没好，就忙着方少爷的葬事。不吃不喝的守了三天。出殡那天，还淋雨受了寒。老大夫说了，若不是你身子骨强健，还真就挺不过来了。”唐晴风一一细数孔凌受的罪。

　　“晴风，若是我受这点罪能让方再回来，我再受一百倍的苦我也愿意的。”孔凌轻轻的一句。却让唐晴风接不去了。

　　两人沉默之时，秦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碧荷过来了，向孔凌福了福身子：“孔少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下，有事相商。”

　　孔凌和唐晴风相视了一眼，虽然奇怪这个时候秦夫人叫人请孔凌去有什么事，但没有说出口。孔凌微微一揖：“多谢碧荷姑娘了，孔凌收拾一下，这就过去。还请碧荷姑娘回禀一声。”

　　“不敢，那碧荷就先行造退。”说着，碧荷就走远了。

　　孔凌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叹了一声：“寒竹，我们走吧。看看老夫人找我有什么事吧。”

　　“少爷，身体刚好，再加一件外套为好。”寒竹看了看天，表情很慎重的说了一句。

　　“带一件吧，现在不冷。”孔凌对寒竹的行为很无奈。听到孔凌答应了，寒竹就去拿外套了。

　　“师傅，你把他吓着了。”你也把我吓着了，唐晴风在心底默默地加了一句。

　　孔凌苦笑了二声：“实非我愿。”

　　是呀，上苍作弄人。看多了人世变迁，天意弄人。唐晴风的心也酸酸的。

　　二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伤春悲秋。这时寒竹拿着外套就出来了。“少爷，我们走吧。”

　　“嗯，走吧。你要去吗？”孔凌这是在问唐晴风。

　　唐晴风摇了摇头，“不去了，老夫人差人来点名找的师傅，若我跟去了，可能不方便说话的。”

　　“也好，那你也好好休息吧，你身上的伤，不比为师少。”说罢，对唐晴风点了点头，就带着寒竹走了。

　　看着孔凌走了，唐晴风也慢慢的踱回自己和风清住的小院。他们二个住的小院，是秦府来了亲眷住的。环境还是很好的。院子里还有一颗冬青树。风清就在那树下练剑。

　　从屋子里搬了一张椅子摆在院子里，再倒了一杯茶暖手。唐晴风就半靠在椅子上看风清练剑。说是在看风清，但唐晴风的思绪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

　　风清被唐晴风盯着，总感觉不自在，再说也已经练了好一会时间了，但收势准备休息一下。从冬青树上拿下外套，再拿了一条毛巾擦了擦一头的热汗。便向唐晴风那儿走了去。

　　“喂，想什么呢？抱着一杯茶也能睡着了？”风清顺手就把擦汗的毛巾给丢唐晴风脸上了。

　　“臭死了，你怎么什么都丢人脸上呀。我这儿好好的思考问题呢，你却来捣乱。”自从那一夜醉酒后，唐晴风和风清的相处方式就又进了一步，现在二个人相片就如同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可以肆意的调笑。

　　“思考什么问题呢？”风清也从屋子里拖了一张椅子出来，也学唐晴风一般倒了杯茶，窝在椅子里享受着太阳光。

　　暖暖的太阳光晒得人懒懒的不想动。过了好半天，风清以为唐晴风已经睡着了的时间，唐晴风才轻轻的说了一句：“我在想师傅。”

　　“师傅？孔凌少爷？想他作什么？身体不好是了吗？”风清也随口说说。

　　“嗯，我在想，没了方少爷，他今生的日子会是怎么样的。”就着茶杯，喝了一口茶，茶已经凉了，喝在嘴里有点苦。也许应该换一杯茶了。

　　“不知道，也许他自己会有安排吧。”风清是个实在人，有什么说什么。

　　唐晴风换了个坐姿，将手中的茶水一点一点倒了出来，看着茶水滴在地上，将原本干燥的土地打湿。指着那一滩水渍，唐晴风说道：“小清，人死了，是不是就如同这地上的水一般。刚死的时候，大家都会很难过。等时间一长，风一吹，太阳一晒，就会一切了无痕。是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