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要求太含糊了,什麽才算重要,什麽又是不重要,你好歹也给我个标准麽。我扯开嬉皮笑脸道。
洛翔似早已预料到我会问这麽一句,他果然不含糊,淡然一笑,开口道:简单。比如,那个让你最终没有亲口告诉我真像的原因,很重要。
我一愣,万料不到他竟然采取单刀直入的战术,措手不及之际,竟然盯著洛翔,暂时性丧失语言功能。
你的答案,苏进。洛翔松开我的肩,整个人却逼近我。
额头上开始冒冷汗,我难以掩饰心虚,不由得往後挪了一步,勉强还是挤出了笑容道:我发神经麽,那时候刚好觉得活著没意思了。
洛翔不语,眉尖一挑。
我叹了口气,苦笑道:如果我说我得了癌症,活不过一年,然後想死在你的手下,你信不信?
要我信很容易,洛翔轻笑,海叔就是医生,他说是,我就信了。
......你饶了我吧......我倒在床上,呻吟著道。
为什麽不能告诉我?是时机还没到,还是一辈子都不能说?苏进,我不想要这个心结,你还会不会再做这样的傻事?洛翔的声音萦绕著我的整个思想,我觉得自己恶劣到了极点,猛然从床上弹起,握住洛翔的手道:我会告诉你,一定。但现在不行,我们必须集中精力去面对一些更紧要的事情。
我觉得没有比清除我们之间的芥蒂更重要的。不过,既然你认为目前没有必要,我不逼你,你不会再离开了,对不对?洛翔笑了笑,目光闪动。
你需要我的话。
别死在我面前,兄弟。
不会。我发誓。我闭了闭眼,这回没有再躲避洛翔的视线,直接看进了他的眸中。
洛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知道,我算是过关了。
暂时性得抛开历史问题,我问洛翔:听说红狼;有意跟M帮合作?
你认为我会吗?洛翔笑了笑看著我。
汪至明现在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你怎麽会任他坐大?故意的?我也不废话了,直截了当得问。
洛翔轻轻一笑:你是把事情搞砸的原因之一。
我低头不语,心生愧疚。我跟洛云硬把这场闹剧搞得轰轰烈烈云里雾里,一堆谜团丢给洛翔,想必他那段日子,极之难过吧。
汪至明本就不服我的横刀夺位,即便他也不满洛翔,也断无可能接受我当老大,此人的城府并不深,但仍能独自兴风作浪,也跟红狼之前的元气大伤有关。
洛云棋艺再高,却也漏算了汪至明这个变数──或者说,站在他的立场,他还想不到汪至明会对洛翔产生什麽危害。所谓世事如棋局,洛云哪里会想到,如今汪至明已和境外势力相勾结,对红狼竟已演变成一大威胁。
听洛翔的口气,我估计他应该对汪至明可能的背叛已经有所准备,只不知道他究竟从什麽时候发现汪至明的不对,目光投向洛翔,他正温和得看著我,不待我开口,他便已道:还记得我跟你在酒店相遇的那次吗?我们谈话到一半,突然遭到了伏击。
是汪至明?我吓了一跳,他那个时候竟然已经有了决裂的力量跟胆子?
洛翔缓缓摇了摇头:不,是黑鹰;的老当家。
老奶奶?我一时哑口无言,我还曾以为,那夥人是洛云的旧部,阻止我跟洛翔的私下接触,却没料到居然是老奶奶的人手,难怪那麽训练有素。老奶奶也厉害,表面不动声色,其实早已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还想趁著鱼龙混杂的时候把我干掉,免得我对辛铭恩产生不良影响。
想起那生死悬於一线的晚上,我就......等等,当时辛铭恩也在,他应该不会眼睁睁看著我命丧当场吧?
辛铭恩......
洛翔继续道:那次袭击倒不是重点,问题就在它恰好在你想要对我吐实的时候发生了。所以我就想,也许通过逼的方式,你会告诉我实情。
我的脸色难看起来,冲著洛翔苦笑道:你就想出了对我下必杀令的法子来逼我?
......要不能怎麽样?洛翔脸一红,我相信你,但这个谜底我没能力揭开。再说,我不是对整个帮派下令,就找了几个跟你关系够铁的人,我知道他们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直到此刻,我才晓得洛翔这一片的苦心,忍不住笑出声来,走上前去不客气得在他头上一阵乱搔,直捣乱到那服贴有型的头发变做一个鸟窝,这才满意得退回自己的位置。
洛翔怒瞪著我,上身前曲,仿佛要向我扑来,他停了一停,又作罢了,自己将头发整好,带著怒气继续道:然後,林缪出事了。那件事是汪至明先斩後奏的,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如梦初醒一样发觉汪至明有问题!
矿权的事情,是不是他的阻挠?他要通过这件事,向红狼;宣称,就是因为你对我手下留情,才导致了矿权被黑鹰;所夺,对不对?我想起最後关头红狼莫明其妙得放弃,联系到红狼当前的局势,有些恍然大悟。
原来黑鹰是捡了这麽一个便宜。
话音刚落,洛翔跳过来,一拳打在我肩上,咬牙切齿:你这混蛋,谁让你去投靠辛铭恩的?说!你现在是不是黑鹰;的奸细?
我大笑,霍然起身,一脚踢向洛翔的下盘,边笑边骂:你胡扯什麽啊?还不是你这玩意儿乱跟我妹妹离婚......闹得事情那麽大,我不付出点代价哪能得到自由?
一句话吼完,洛翔的拳头跟腿都飞到了,他也在咆哮:归根结底,还不是你,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学个叛徒亡命天涯,很好玩是不是?好过瘾哦!
过瘾,过瘾,我嘿嘿笑著,一跳闪过洛翔的扫堂腿,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从小就梦想做个自由自在的海盗,那天天西装领带的日子压根不是人过的,那段日子,才叫个刺激。
咚的一声,洛翔的拳头还是砸上了我的胸口,声音虽响,其实力气不大,洛翔趁我行动一滞,伸臂一揽,便将我夹住了,我哪肯示弱,身子半旋,就著他手臂往内用力往下压去。洛翔见势不妙,左膝猛力弯曲,正好撞在我的小腿上,我负痛,也不再留情,双手突然松开,一把托住他的腰奋力提起,在洛翔作出反应之前,将他扔到了椅子上。
洛翔更是勃然大怒,一跃而起,我含笑连退数步,面对他的虎视眈眈,高举起双手大叫道:投降投降......
这是我们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游戏规则,无论怎麽争怎麽斗,占优的一方总要先认输先投降,男孩子嘛,难免争强好胜,就算亲如兄弟手足,有时候也难免妒忌心一起,缠斗个没完──之後也不知道究竟从什麽时候起有了这个奇怪的规律,我们都心照不宣得遵守。
只要我一投降,洛翔再大的不甘和愤怒都会烟消云散,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第二十七章、
闹腾了一阵,直到有人在门外告知点心已备好,我和洛翔才齐齐下了楼。
海叔在客厅里看报,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我分明看见他有意朝我挤了挤眼睛,我一时不明所以,便由洛翔先行进了饭厅,落在后面,却听海叔带笑轻声道:你们都绝对不会责怪对方的,是不是?
我有些羞赧,生怕海叔也看出我的秘密,连忙点头,转身进了客厅。
餐桌上的点心非常丰富,已经超过了宵夜的份量,海叔似乎想当然得认为曾经长年在国外的人,应该很习惯西式的饮食,于是光面包就有了五六款,天晓得我跟洛翔都极其恨面包,制作再精良的面包和蛋糕都能直接引以我们反胃的神经神经冲动。还好,桌上还有五彩缤纷的中式炒饭,不用我说,洛翔已然给我盛了满满一碗。
我懒得在他面前客气,再加上也真是饿得发慌,三两下扒个碗底朝天,再盛第二碗的时候听见洛翔轻笑着说:看你这八百年的饿鬼模样,难道在黑鹰;那边没饭吃?
知道洛翔还在介意我加入黑鹰的事,我苦笑了一声,盛饭的动作敏捷不减,口中鼓鼓囊囊得含糊其辞:什么话,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小气。
洛翔含笑不语。
我被他勾起了心事,一时间连饭也吃得没那么香甜了。
默然了半晌,我道:红狼;现在自身的问题严重,汪至明从中作梗害我们没了采矿权,也许也是好事一桩,可以暂时避开跟黑鹰;的直接冲突,全心对付这内外勾结。洛翔,依你的情报,他们的合作到了那一步?什么时候可能会正面发难?
这个不好说,就目前的观察来看,我想汪至明很快会主动在高层中提出跟M帮合作的建议,到时候只要我一否决,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得私下游说有意海捞一票的人。毒品生意的利润太大,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条打开欧洲甚至是美洲门户的途径,我想,到时候会动心的人一定不少。说到这个话题,洛翔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语气平淡,我看在眼里,心中暗笑,这人跟我一样,平生最怕麻烦,若非他恰好生在洛家作洛云的独子,想必我们兄弟俩现在已经远离了这些是是非非,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钓鱼。
别人是不知道,如果洛云再生,一定会把握这个机会。我轻叹,他的雄心壮志,比你跟我加起来的还要大上数倍,很难保红狼;里没有与他同心共气的人......
有,很多......洛翔打断我,冷冷一笑,或明或暗,早就蠢蠢欲动,少个领头羊而已。现在汪至明顺应时势得跳了出来,恐怕是催得不少人心花怒放。
现在碗里的美食已经索然无味,我看着洛翔,简直恨不得一枪毙了自己,从未想过红狼的状况竟然糟糕到这样的境地,那一场背叛的杀鸡儆猴的好戏,并没有震慑住一帮老臣,想想也是,这群人跟着洛云腥风血雨得过,又有哪个是没经历生死一线的场面,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必须软硬兼施。
洛翔不是不会,不是做不到,只有对我,他不可能下杀手。
我不该如此任性,完成洛云的交代之后,若能早回到洛翔身边,就算不公开露面,也大可助他一臂之力。
叹了一声,我道:我对不起你。
少来这套,洛翔笑道,回来了好好帮我做事比什么都要紧。
点头,抱着将功赎罪的心理。
大致得商量了一下,我仍然决定暂时不露面,其一是与辛铭恩有约,我不想他难做,其二,也是希望隐蔽能起到出奇兵的效果,就让汪至明和M帮不考虑我的存在吧。
本来还想听听海叔的意见,但他还真的抱持不干涉红狼事务的原则,既不肯听,也不愿说。
待我和洛翔将客厅占据,海叔就自动走上了楼去。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我不由得好奇: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你有这个叔叔的?
洛翔白了我一眼:什么时候?从小就知道啊。只不过,自打妈妈死了以后,就没怎么见过了。我也是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安排。
我笑了笑,瞥了洛翔一眼--这孩子,顽固得很,我认识他以来,人前人后,还从未听他叫洛云爸爸,顶多了是一声有礼不亲的父亲,那还得是在隆重公开的场合,无法避开的时候。
洛翔一直认为他妈妈的死是洛云造的孽,仇家相逼,稚龄的他生生看着妈妈死在面前,当洛云等人赶到,早已是血流成河,无回天之力了。
我们同病相怜,所以,他比谁都更清楚我心中的苦痛。
你也不能怪洛云,我拍了拍洛翔的肩膀,人情翻覆似波澜,洛云也是看过太多太多,所以什么都不能相信了。
不,洛翔深深看了我一眼,嘴角轻翘,他本来就是这种人,无论看过多少,自己都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即便是父子,他也绝对不会原谅那样的洛云,更不会放过洛云的旧部--现在要分裂红狼的那帮人。
洛翔对那些人百分百要背叛,哪些人在摇摆不定已经有了认识,但怕就怕那些不显山露水的,尤其是红狼中那已开始高挂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的点滴老大们,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说是金盆洗手,背后的势力却不可小觊。
这样的人物,多是洛云的长辈,在洛云异军突起以前,便在道上有了名头的,待到洛云过世,他们除了一两个雄心不减志在千里之外,多数都拿了年事挡架,告老还乡。
我问洛翔,是不是真的觉得这些人归隐是假,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洛翔笑笑:苏进,不是每个人都肯轻易放手权力的。你以为大家都像你。
权力是男人的生命么,我是行尸走肉,你大可无视。我大笑着回答,脸色一正,转而道:据你的观察,都有些什么人可能趟这次的浑水,我去帮你探探风也好。
你不是打算暂时不露面么?
我耸肩,那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就呆在这里吃闲饭吧?
洛翔轻轻一拍我的肩,双眸含笑:完全可以。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喉咙泛起了些微的甜腥,我作势一脚踢向洛翔,装模作样得道:你同意,可我的自尊心不允许,快说说有谁?
别闹,别闹,洛翔闪身躲开,笑道,情况也没有那么严重,但我担心万一汪至明将这些人夺了过去,来了里应外合,我们就花力气了--当年红狼;的两个急先锋;,得来的情报说这两老头最近有些不一样的动作......
红狼的两个急先锋指的是当年陪同洛云一起打天下的左右手,两个老头子比洛云年长了不止十岁,他们曾经自立门户,后来为洛云所降服,就我所知,这两人对洛云倒还称得上忠心耿耿,但对洛翔,却始终存了戒心,倒也是怪事。
离开红狼不过一个多月,倒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似的,那两老头在我的印象中,都已前往国外,不定在哪个海滩上享受阳光,难道千里之外的异样也对当前的红狼有影响?
一问之下才知道,两老头竟然已经双双回国了!
我想我的苦笑一定显得很苦,才招惹得洛翔略略一笑,他扬眉看我,目中俱是调侃:怎么?那些人很了不起么?
不是了不起,而是很麻烦。我叹了口气,麻烦。洛翔,我说,成天里应付这些个事情,人生也真是没劲,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洛翔目光闪动,轻笑道:我懂,可是别人不懂。我不认输,苏进,我不能输。
我的心中一阵翻腾,五味杂陈,有些心酸,有些难过,还有些许的不舍,不舍这个人竟然要去经历这些令人憎恶的事情,他本该跟苏晶一样,被呵护得好好的,我不想也不要我最重要的人去受什么磨练经什么风浪,这么想着,更是起了我的雄心壮志,我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心,我们就先发制人,统统宰了。
洛翔大笑。
就这么决定下来,他在明,我在暗,先把可能的内乱平息,尽量不要让内外联手。
初步拟定计划以后,洛翔便已经呵欠连连,他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并不掩饰他的疲惫--我明白他的意思,如今我们已经拥有全世界的时间了,没有误会,不需解释,便也可以不用强求,顺其自然了。
本想说着什么,话到嘴边又放弃了,我让洛翔去睡,自己也跟着在洗漱之后爬上了床。
恍如隔世。
闭上眼睛,其实了无睡意,想着回到了他的身边,我不自主得露出了微笑,虽然出乎我的意料,可也许这样反而是好事。
我真的没有奢望过什么,但有的时候,感情这种东西是不肯全受理智的控制,偶尔要脱一脱轨的。
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在脑海中复又萌生--既然对手是M帮,也许可以考虑跟黑鹰合作的。
辛铭恩。
我叹了口气,心情蓦地沉重起来,甚至痹户听红狼的现状更加不好受。
是--我曾经给过他希望的,我说我......要回去。可是我真能回去吗?洛翔需要我,我一定会留下,勿庸置疑。
但,辛铭恩告诉我,他爱我。
转了个身,我继续折磨自己,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和机会去考虑和理清感情方面的事情,我相信辛铭恩吗?我扪心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