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叫周扬有我?!我跟周扬什麽关系都没有!你要走了,我才不会管他!"我筷子一丢,心里急得冒火,道:"你这麽叽叽歪歪,肯定有原因。你不说出来,我就跟你寸步不离!"
焦木林低著头,半天没吭气。我等到上火,正要开口的时候,他突然抬头,冷笑了一声,道:"非要我说明白吗?蔡囧?"
"你叫我什麽?"我愣住,从十几岁他就叫我"老蔡"一直叫到我真的成了"老"蔡,从没叫过我的名字。
"蔡囧!"焦木林微微侧头,用眼角瞟我,一付不屑的样子:"周扬与你什麽关系,你在我面前有必要撇清吗?虽然我没料到你会只因为周扬长得象纪霖,而对他下手。虽然你对周扬做的事让我对你很失望,但为了周扬他自己的愿望,我没有开口阻止你。但,这一切并不表明我还能容忍呆在你身边,与你称兄道弟!"
说完,焦木林站起身,看都没看我一眼,抚袖而去。我怔怔地看著一锅热气腾腾,红豔豔的火锅发呆。
心情糟糕,心情很糟糕。在我终於能分出精力站起来,结帐走人的时候,才醒悟过来,自己原来竟然这麽讨人厌。被自己最亲密的人讨厌,这种感觉......我真有些说不清楚。只觉得嘴里一阵一阵地泛苦,心情郁闷地连发泄都不想。
除了自己谁也不能怪。不是周扬的错,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虽然他的眼光不好,喜欢上的人是我。自然也不是焦木林的错,我的感情不坚定,他有鄙视我的理由。没办法平静,也没办法真的激动起来。我郁郁地走在冷风的街上。
"蔡医生!"e
我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来到了青木帮总部的楼门口。大五一脸急切地跟叫我:"蔡医生,我们老大刚才回来,收拾了东西就离开了,还不让我们跟,好象很著急的样子。蔡医生,你到底跟我们老大说了什麽,把他催成这样?!"
"走了?!"还是很匆忙的离开?我一愣,怎麽这麽急?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刚才那一番无情的话,之後的迅速离开......联系起来一想,以焦木林平常的性格,和对我的情谊,他刚才的行为怎麽说都是不正常的举动,肯定是焦木林的烟雾弹!我竟然没反应过来,真是太笨了!
"老焦往哪儿去了?!"我连忙问。
"应该是去机场。"大五来回搓手,道:"蔡医生,你去把老大追回来吧,他很不对劲儿!"
我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从旁边的道上冲过来一辆车,险险地停在我身边,我一侧头,意外地看到周扬坐在驾驶座上,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道:"上车!"
来不及想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来不及想我跟他之间的尴尬关系,来不及想我刚才还下定决心再也不见他。什麽都来不及想,打开车门,上车只说了一个字:"快走,机场!"
车开得很快,周扬抿著嘴,直直看著前方,一句话也没说。我缓过劲儿来,看了他一眼,他好象瘦了一些,也白了一些,握著方向盘的手非常用力,指节发白,很紧张的样子。
"你知道老焦出了什麽事?"我直接问。
周扬没有看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咬牙道:"焦叔是个笨蛋!"说著吸了口气才接著道:"前两天去复查回来以後就不对劲,我去医院专门去问,才知道,焦叔他是慢性心力衰竭。"
"什麽?!"我一惊,差点撞到车顶。我知道心力衰竭的病死率有多高。这回,我终於明白这个笨蛋焦木林搞什麽飞机了。明明是个黑道流氓,非要学什麽大象,死前一个人躲起来。真是个笨蛋!笨蛋!
23
生活永远比戏剧更荒谬。我与周扬到机场逮到了焦木林,同时,也让焦木林昏迷过去。我一个医生却忘了,他这个病激动不得。
余下的日子,一路在荒谬这条路上狂奔。生活象一场狗血至极的八点档的肥皂戏,让人不堪入目。可我,这个演员,还得在其中卖命演出。
焦木林是德高望重的病患,我就是孝子贤孙。应病患的要求,不通知红姐,不通知大五,只有我与周扬,轮流照顾他。这病要长期调养,住院倒没几天,最後,还是我把焦木林接回了家,正正式式地过起了亲兄弟的生活。只是这个兄弟自从成居家男人之後,性格大变,让我措手不及外加後悔莫及。
唯一正常的人就是周扬。对我不冷不热,我好象真的成了他的蔡叔,虽然,他还是叫我蔡医生。我呢,面对这个改邪归正的孩子,说不上什麽心情。一方面觉得安心,这样的结局正是我想要的。另一方面又觉得莫名有些烦躁,特别是看到他对著我恭谨地笑的时候。
"蔡医生,又在叹气?"
我一转头,就看到周扬手里提了一堆食物,面带笑意地对我说话。我一扬眉,也笑了笑,道:"什麽叫又?你焦叔在阳台呢,你去吧。"
周扬没有多话,点点头,把东西放进冰箱,直往阳台走去。听到足音消失,我真的又叹一口气。这就是周扬与我现在的关系,似亲切,实疏远。一句话都没多的,真是让人压抑,还不如不出现呢。可是,天不从人愿,周扬是雷打不动,一周一次探亲时间,探的就是焦木林这块越来越奇怪的木头。
心力衰竭患者的食物宜选用含钠低的蔬菜及瓜、茄类......我慢慢翻著周扬买来的书,听著不远处的阳台发出的阵阵笑声,突然感觉有些寂寞。算了,我干嘛要干巴巴地在这儿受这个罪?起身拿起外套,换鞋,打算出门。
"蔡,蔡医生,你,你要出门?"
我系上鞋带,抬头看到周扬突然从阳台跑到玄关前面,脸色略带惶惶地看著我,难得见他不是礼貌的笑容,我心情好了些,笑了笑,道:"嗯,正好有点事,晚上你跟你焦叔在家慢慢吃吧,别等我了。"
"可,可......"周扬的声音突然嗑嗑绊绊起来,我纳闷地看著他,就听他道:"可,饭马上就好了......"
唉,我还以为什麽好理由呢。我暗自一撇嘴,面上还是笑了笑,道:"你跟焦叔吃吧,你俩也一周没见了,想来有很多话要说。我先走了。"
说完,我打开门,关门的瞬间就听到焦木林在身後对周扬说:"别管他,他一直就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著,他还笑了一声。MD,我什麽时候阴阳怪气了?这家夥,还在记恨我跟周扬之前的事。狠狠关上门,走上街头。
年边的街看起来很喜庆,到处都披红挂绿。我却觉得冷得厉害,收了收衣领,看著来来往往的人群,拿起手机。
"小亭,你妈的电话怎麽打不通?"
"哦,妈出差去了,过完年才回来。"小亭的声音与往常一样快乐。
"那小亭请舅舅吃晚饭吧。"我看著被风吹得沙沙做响的树,心里苦笑,自己怎麽沦落到这个份上?竟然感觉无处可去。
"不行也,我跟同学约好一起的。下次嘛,好不好?"我几乎能想到小亭电话那边噘嘴摇头的样子,虽然被拒绝了,还是忍不住笑了笑,挂了电话。
等到夜色阑珊,我已有些醺然。身旁一直在说话的人是男还是女我分不太清楚,只是一口一口的喝酒,隔五分锺看下表,周扬应该走了吧?周扬这小子应该走了吧?终於,表上的时针指到了十点的位置,我站起身来,结账。
冬天的夜风吹在身上应该很冷,可我喝了酒,一身燥热,冷风一吹,很是舒服。只是这吹了两下之後,感觉酒意上头,晕了起来,踉踉跄跄走了几步,胃里翻滚一阵上涌。我知道自己要吐,赶忙往旁边的柱子扶去,感觉手上的手感又软又暖,应该不是柱子,但是也来不及多想,任由这个"柱子"扶著我的胳膊,吐了个痛快。
然後,我就听到一阵说话客套的声音,但听不太清楚内容。我凑过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跌在了路边。转眼就睡了过去。睡过去之前,我听到一声熟悉的叹息。
"这个家夥,怎麽会喝这麽多酒?多少年都没这样了,不会是你招他了吧?"我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就听到焦木林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关我什麽事?"是周扬的声音,有点小有点远,似乎还有些不太高兴的语气:"我出去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和别人亲密的在一起搂著呢。应该是高兴才喝这麽多吧。"
我哪儿有高兴?我皱了皱眉,想反驳,却根本张不开嘴,只能在脑子里喊。
一阵沈默之後,又是焦木林的声音:"算了,你俩的事我也管不了。一晚上了,你也累了,先回去吧,不是说周日有补习班的课要上?我来照顾他。别担心。"
"唔。"周扬闷声闷气地答了一声,然後我就听到脚步声走近过来,接著,手上一暖,被握住了,握得很紧。半晌,听到焦木林出去关门的声音,然後就是周扬低低沈沈的声音:"蔡囧,你要乖一点,我说了遵守约定的,你要不乖,我,我,我恐怕坚持不住......"
说完,我就感觉唇上一凉,被亲了一下。刚才还有些清明了的神经轰的一声全乱了。之後发生了什麽,我完全不知道,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好象重新又睡死过去。再次醒来,已是中午,对面坐著的正是表情严肃的焦木林。
24
人生来狂妄,越活越卑微。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把怯懦当成人生常态,根本不去思考为什麽,本能地就想逃避。
焦木林这样严肃地表情,让我闪了下神。抚了抚宿醉之後有些抽痛的脑袋,我说:"饿了,有吃的吗?"
焦木林倒没有为难我,出屋给我把剩菜剩饭热好,坐在餐桌的另一边,一瞬不瞬地看著我吃。我吃了几口,实在撑不住被他这样盯,只好放下筷子,又好气又好笑,道:"老焦,有话就说,别折磨我了。"
焦木林听了我的话,笑了一下,道:"还是等你吃完吧,不然,你一会儿肯定吃不下饭的。"
他这麽说,我更吃不下了。索性离了餐桌,坐到沙发上去,道:"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焦木林喝了口茶,自从休养之後,我就强迫他戒了酒。他只好天天以喝茶为生。他喝了口茶,一付淡定姿态,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跟周扬到底怎麽回事?"
我一皱眉,我还以为什麽新鲜事,说来说去,又是这个。我揉了揉太阳穴,道:"早跟你说过,没事。我跟周扬什麽事都没有。再说了,我们有什麽事,你不都在边上看著呢吗?"
焦木林听了我的话,沈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道:"那就好,我还怕......"
"怕什麽?"我最近的郁闷忍不住一时全发出来了,焦木林一直觉得我得到纪霖又对纪霖不够真,到头来还被长得象纪霖的周扬迷惑。说实话,理智地分析起来,他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这麽个烂人。可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别人嫌弃是另一回事。我现在的情绪在後来想起来,完全可以用恼羞成怒来形容。我冷著脸,道:"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你家周扬我绝不会去动!你不必怕!"
焦木林脑气变了变,又笑了起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事。我是想告诉你,我觉得周扬不错。"
我愣了一下,刚才的火气好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半点力也没使上,让我很是别扭。挑眉问道:"什麽意思?"
焦木林呵呵笑了起来,道:"我是说,我喜欢他。"
"喜欢......周扬?"这一下,我完全懵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是你养大的,当然喜欢。"
焦木林用"你是傻瓜"的眼光看了我一眼,道:"不是那种喜欢。"
我看著焦木林,脑中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这样盯著他是想看他给我一个否定的答案呢,还是单单只是眼睛没有别的可看。看了他半天,他还是一付自在模样,喝著茶,笑眯眯地看著我。
等我反应过来以後,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有一点愤怒,可又无处可发。垂头呆坐在沙发上不知该如何开口。不知道开口说什麽。半天,才抬头,道:"周扬......他知道你的想法吗?"
"还没跟他说呢。"焦木林好象不太在意地一笑,道:"周扬是我从小看大的,他,我很了解。相信没什麽问题。"
了解个屁!我突然很想骂人。可我又不能对著焦木林吼:"周扬他喜欢的是我!",我不能这麽说,因为我自己刚才说过了,我跟周扬之间什麽事都没有,我也绝不会动他......我坐在沙发上,觉得空调太冷,宿醉之後的头顶一跳一跳的抽痛,忍不住就皱起了眉。
"你不是上次跟我说,很鄙视我因为周扬长得象纪霖而跟他有......?"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问出来,虽然对於焦木林反反复复的感情观,我没有管的权利,但我,实在看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前,很别扭。
焦木林嘿嘿一笑,道:"我那时不是傻吗?一门心思想当烈士,随便找的理由。这,你也信啊?老蔡,我记得你以前猴精猴精的,怎麽越活越回去了?"这家夥看我脸色不郁,越发地快活起来,说起话来都轻佻许多。喝茶时最爱摆的架子也丢在一边,一付当年的亲密兄弟架式。
我的心一阵紧一阵紧的,不知该怎麽面对这个兄弟。是我自己千不要万不要的,结果,却被这小子一句话,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就打破了。我能怎麽办?我闭著眼睛,咬了咬牙。站起来,往卧室走去,边走边道:"头还是痛,我去睡个回笼觉。"话音未落,我就听到焦木林在身後呵呵的笑声,真是刺耳。
这,算是报应吗?让我重新尝一回当年焦木林尝过的滋味?想著周扬与焦木林在一起,想著周扬会,会,会在焦木林怀里做著与在我怀里做过的一样的事,想著我就忍不住想从床上跳起来。
没事的,没事的。我安慰自己。现在只是焦木林一厢情愿。周扬说过他喜欢的人是我,对的,是我。可是......可是,他好象跟焦木林更有话说。每次来看焦木林,两人都在一起说说笑笑,完全无视我,一个晚上。想来......他说喜欢我,不会是错觉吧?实际上他喜欢的是焦木林?!还是说......
脑袋里的念头忽左忽右,每一个方向都有充分的理由支持,搞得我窝在床上,头却越来越痛。事情还没有开始,我就要把自己搞疯了。真是神经,我都奔四的人了,搞什麽小儿女情态?太丢人了!
我对著自己生气。一怒之下,索性起身,穿了衣服,看到客厅里焦木林悠然自得地打游戏,抿了抿嘴,打了个招呼出门。在这个家呆下去,可等不来救赎。低著头,也没有坐电梯,冲冲冲地冲出了楼门,才拐弯就一头撞上个人,把我撞到墙上靠著,虽然穿得厚,背还是觉得生疼。毕竟是我不对,我没看路。连忙道歉,一抬头,却发现正是罪魁祸首周扬。
他似乎也走得急,见到是我,愣了一下。手动了动,似乎是想上前扶住我,终於还是没动。镇定了一下,笑道:"蔡医生,你怎麽出来了?焦叔说有事找我说,大家一块吃午饭呢。"
蔡医生?昨天我迷迷糊糊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怕是我真的睡迷糊了。我眯著眼睛看他,眼睛又黑又亮,看著我的时候,总象有什麽东西在眼睛里漾,软软深深地招人心魂。我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他长得象纪霖了,他就是周扬,活生生的另一个人。过了今天,恐怕还会有另一个名称冠在他头上。
25
风在头顶一遍一遍地吹,我就这样傻傻站著看著周扬。他闪闪发亮,我苍白疲惫。时光隔在我们中间,重重地压得我无法言语。想起焦木林明明病弱,却每天笑嘻嘻的脸,想起这十几年来他象我现在一样,可望而不可及的感情。我眯起眼睛,看向周扬身後的太阳,道:"快点上去吧,你焦叔一直在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