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风筝————老红军[下]

不知过了多久，海岛醒了，寒冷让他失去了所有知觉，象一抹幽灵。自家门口昏暗的门灯鬼魅般闪烁着，一滩血一样的东西撒在地上。啸又砸酱油了，真是个没用的小笨蛋~~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绕过酱油到门前，拍门，
"啸，啸，开门！是我。开门啊~~"
没人？上那儿去了？也不等我！哦！想起来了！啸说在北戴河等我！你瞧我这记性！我得赶紧走，要不啸那个小女人等不及了一定又哭鼻子~~海啸撒腿往院门跑。自始至终他手上一直攥着那个带着海啸鲜血的石头！
上了大路好不容易找到辆出租，好累~~不想再去火车站了，直接和司机说送自己去北戴河。一笔大买卖，把司机乐得，客官！您尽管睡，天亮之前一定把 您送到目的地。海岛坐在车上满身的疲倦就是闭不上眼睛，啸~啸~~啸~~~你一定等急了，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你一定等我啊~~
天亮前到北戴河，海岛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叫司机送自己去海边，下了车，一路的友谊，司机不好意思立刻走，陪海啸下车才发现客官手上居然攥着个带血的大石头！吓得他直催海岛付车钱，海岛把钱包里所有的钱都给了他，又吓得他只拿了该得的一份逃也似的摇摇晃晃地把车开走了。
十一月底凌晨的沙滩真是冷极了。刚从温暖的车里下来的海岛居然一点没感到。站在海边，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了他的双脚，他不觉得，因为他看到了海里的海啸。
岛~~我游不动了你背我~~。。。。。。这是小时侯的啸
岛~~你好讨厌啊~~干吗在海里扒人裤子~~。。。。。。这是去年的啸
岛~~让你做风筝哥哥来背你~~我们不让妈妈知道。。。。。。这是八岁的啸
岛~~潜下去亲嘴啊~~没人看得见试试看会不会喝水~~这是去年的啸
啸你在哪里？说好等我的你在哪里？海岛开始左右张望地找，漆黑的大海漆黑的沙滩，他放开嗓门叫，
啸~~~~~~~~~啸~~~~~~~~~~~~~~啸~~~~~~~~~~~~~~~~~
没有人，只有海浪声哗，哗，哗。。。。。。再往漆黑的海面上看，啊~~~看到了！看到了！啸站在不远处的海面上。喝！啥时你还学会轻功了~海岛大叫一声，啸！就直奔海里。眼前的海啸一直在后退，不管自己怎么走都到不了他的面前，可他一直笑着对自己说，
"岛~~过来，过来，岛~~"海岛真是高兴极了，加快着自己的脚步。当海水淹过胸的时候眼前的海啸突然不见了。海岛焦急地左右张望，啸！啸！啸！ 地大声地叫着。突然有个声音在脑中响起，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他抬起自己的一只手，石头？！上面的血已经被海水冲得几乎看不见，但海岛一下想 起了海啸雪白的屁股，倒下前的笑脸，那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岛~~，自家门口的那摊鲜血，那是啸的鲜血，是我！是我让啸流血了~~好像想起了一切的海岛，转身 看向一望无际漆黑一片的大海，轻声一句，
"啸~~等我~~我来了。。。"举起手上的石头使出全身的气力砸向自己的脑袋。飞溅到自己手上的血是温的，就像当时啸的溅到自己手上的感觉。海岛微笑了，因为他又看见了海啸的脸，是六岁妈妈住院的第一夜，将自己紧紧搂进怀里，海岛叫了声，哥哥~~倒进了冰冷的大海。

医院里的林曾云突然在凌晨一阵心悸。她醒了。第二天海域被紧急电话叫回国。一夜之间，海家失去了二个儿子。

 

46．

看到躺在隔离病房满身插满管子一头白纱布的大儿子，林曾云眼前一黑被送进急救室，海域一下老了十岁。当听林老师讲了凶手的特征，海域一个眩晕，要 不是老婆和大儿子这样他必须强撑住自己他也倒下了。是海岛？一定是海岛！可他为什么要杀海啸？当时海啸和林承乐在一起，这中间纠缠的全是亲人朋友，海域到 底是外交官啊，他没有再接下去问。等吧，等海岛来的，海岛再怎么不是个好孩子，海啸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超过我和他妈妈，他知道海啸生命垂危一定会出 现，海岛不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海域刚支走林承乐，军院的电话来了，说海岛夜不归营再不回来学校就要考虑处分了，海域突然感到事情的严重，他开始疯狂地寻 找海岛，直到傍晚，警察来通知海域，在北戴河海副部长家附近的海滩上找到海岛的钱包，还有一个出租车司机证明，今天凌晨他送一个身穿迷彩的军人到海滩，那 人手里拿着个带血的大石头。石头？林承乐说的砸海啸的那个石头？海域一听再也没坚持住，眼前一黑，倒下了。
海风海潮海浪赶回国简直不敢相信一夜之间家里竟然天塌地陷！海啸没有脱离危险，妈妈一直神志不清，海岛失踪，连最坚强的爸爸也倒下了。四个人中 三个虽然在抢救可就在眼前还能看到人，海岛在哪里？在他伤了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后他去了哪里？海域流着泪告诉女儿在海滩上找到海岛的钱包，三个女儿安慰爸 爸，警察不是还在找人吗？一定能找到的，可远离病房的三姐妹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一个星期过去了，海岛没有回来，
二个星期过去了，海岛没有消息，
三个星期过去了，警察说没有一点线索。。。
海域绝望了。
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老泪纵横，但他告诉自己，还有自己最爱的女人，还有自己在危险中的大儿子需要自己，自己一定不能倒下。他交代三个女儿，海岛失踪的消息绝对不能让妈妈知道，海啸稳定下来立刻把妈妈送回维也纳。三个女儿流泪点头。
海潮是研究人类遗传学的专家，在奥地利一家医学院的附属医院做教授。通过官方她联系了在北京这家医院的公干，暂时可以留在这里照顾海啸，俩个月后 海风海浪回维也纳时带走了林曾云。林曾云清醒的时候总是问，岛岛呢？岛岛为什么不来看啸啸呢？三个女儿就告诉妈妈，海岛来过了，在你和海啸都还没醒过来的 时候，他学校有训练又进山了，让我们告诉你们都好好养伤不用担心他。那凶手呢？凶手有没有抓到啊？海风海浪的心都碎了，只有海潮坚强地说，警察还在找，一 定能找到！林曾云走的那天，海啸睁开了眼睛。
不幸中的万幸，脑部被击中的海啸当时很危险，林承乐将他及时送到医院挽救了性命，但身体的所有功能的中枢都在大脑，海啸的视力，听力，记忆力， 语言能力，运动能力，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毁坏，需要花时间恢复。目前的检查情况似乎很乐观，没有发现大脑哪里有异样，估计本人努力配合积极练习， 两年之内完全恢复应该没有问题。海啸的主治医这样告诉海潮。
海啸受伤后快三个月的时候可以说话，他开口的第一句是，
"岛呢？"海潮心里咯噔一声，她只是停了下翻着病历的手，头没抬甚至没有看海啸一眼，
"他在学校。最近又进山训练去了。"啪地一声合上病历。
"海啸你可以说话了。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叫你的主治医。"海潮出去了。
走廊上的海潮扶住墙，稳了好一会儿。她知道那一天总要来，自己得提前做好准备了。
海啸恢复得真是不错，话说得越来越清楚，四肢渐渐也可以活动了。海潮没有把握他的记忆恢复了多少，他又对那晚的事知道多少又记住了多少？海啸知道是海岛打的自己吗？我得再和那个林承乐谈一次。
恢复中的海啸天天都问海潮同一句话，"岛的训练什么时候结束？"
"他走前具体没有说，可我昨天打他手机还没人接，估计还没有回来。你要和他说话吗？要不你自己打确认一下。"
"不用了。"海啸暗暗地低下头。
海潮真的要挺不住了，因为她发现得不到海岛消息的海啸人越来越暗，话也越来越少。六个月，海啸可以下床了。
能下床的一个星期后，海啸知道了海岛的消息。
"哎你们这儿怎么来一洋大夫阿？"瞎串岗护士，最爱包打听。
"不是，她是这儿一个病人的姐姐。"
"哟你们这儿还住着洋大人呢？"快介绍给姐们儿认识阿~
"不是，就是海部长的儿子，那个钢琴帅哥~"
"哎他姐姐怎么是洋妞呢？帅哥住院了？啥病啊？"
"是啊~~别提多可怜了。唉，给自己弟弟打破了头，弟弟还自杀了。"
"什么？自杀了？"
"是啊！警察絮絮叨叨来过几次，说是跳海自杀了。部长和夫人前段时间还在我们这儿住院呢。现在都回奥地利疗养去了。唉，这兄弟姐妹的处好了好，处不好比外人手都黑。"这位爱憎还挺分明。
海啸当时听到别人说自己弟弟跳海自杀了他就像听其他人的事一样，一点感觉都没有，静静地走回病房躺下了。
海潮在以后的两天里没有听见海啸说过话，他怎么不问海岛的消息了。也不下床了，没事就躺在床上瞪着个大眼睛，也不知道他看着什么想着什么。
"海啸，海啸？"海潮开始担心。
"海啸？"她推了推躺在床上的弟弟。海啸连眼珠子都没有动。
"岛死了？"他突然开口。海潮浑身一下凉了。
"海岛在学校。"海潮还想搏一下，万一海啸诈自己呢。
"岛跳海自杀了，他以为他杀了我。昨天我打电话到他学校，学校说三个月前就把海岛开除了，现在人在哪里他们不清楚。"海潮五雷轰顶。
"这个小傻瓜~~"海潮还想听海啸能说些什么，因为那样就可以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海啸却突然停住了，他好像已经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就是那句这个小傻瓜~~

 

47．

海啸什么都没有忘过他记得一切！
他记得在石家庄的小旅馆，他和海岛分手前的最后一次亲吻，
他记得他在卢森堡和海岛通电话时说的每一个字，
他记得他赶回北京的当晚和海岛在电话里做爱高潮时海岛的叫声，
他记得见不到海岛的四个月，自己的失魂落魄，伤心绝望，
生日的那个凌晨，冰冷的湖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可那有海水冷吗？有凌晨的海黑吗？岛倒在冰冷的海里，沉在海底的最黑暗中，是我！是我杀死了最爱的人，是我！是我杀死了自己的弟弟。
他记得林老师的亲吻，怀抱，和那个插着两个一模一样蜡烛的生日蛋糕。。。最后一眼岛满是泪水的脸，和那声心碎的嘶喊，贱货------！是我！是我杀了自己后又杀了岛！
岛~~没有哥哥你怎么行？
岛~~没有你哥哥怎么活？
岛~~海里一定很冷很黑，一个人你一定会害怕会孤独，
岛~~我们说好的，一辈子不分开。哥哥知道，你一定在等我。等我~~岛~~哥哥来了。。。
海啸右手拿着一枚薄薄的刀片，又准又狠从颈动脉剌过，血一下刺出一米远，就这样他没感到痛脑子还是清醒的，伸手对着自己的左手腕狠狠地又是一刀，把刀换到流血的左手时意识开始模糊，就这样右手上也剌过一个深深的口子。一直担心海啸走极端的海潮再晚来三十秒海啸就真没命了。
海啸整整昏迷了三天醒过来。海潮在海啸耳边说的第一句话是，
"海啸~没有人看到海岛的尸体，万一他活着，万一他被救了，现在就在天涯海角的某个地方等着你，你死了，就是第二次杀了自己的弟弟。你想再杀海岛一次吗？"凡事都要讲科学！劝人也一样，科学家的海潮啊~~二十年还是那么厉害！
海啸暂时安定下来了。但他再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海潮也知道自己的说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只能让再向自己下刀子的海啸犹豫半秒，经不起时间，而且时间越长越不可信，绝望的心情再次吞噬着海啸，笼罩着海潮。
医生说海啸可以出院了，但建议海潮送他进精神病院治疗。因为海啸的脑子没有任何病变但身体的各项功能都开始走下坡路。"他没有病，是他自己不想活。"医生对海潮说。
明天出院，海潮想再不能逃避了，得和海啸谈谈。
"海啸，海岛对你来说早就不是弟弟这我早就知道了。"活死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睁着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这是海啸第二次从阴曹地府回来后唯一的表情。
"海啸，退一万步讲，万一海岛死了你准备怎么办？死吗？"海啸还是没反应。
"那妈妈爸爸呢？你想过吗？"三姐妹就不说了，太没留恋度了。海啸还是不动。
"你忍心把妈妈也带走？把爸爸也杀了？"下点狠药吧。
"海啸，不是姐姐说你，你有没有想过，你和海岛相爱一场，抛开伦理是非你们是多么的不理智吗？海岛。。。不在，姐姐就不说了，姐姐只想求你，你不 仅有弟弟，你还有爱你的姐姐，没有你活不了的父母，你明白吗？理智一点好不好海啸？我们家就你一个男孩子了。。。象个男人一样坚强点理智些好不好啊？海 啸？"激动的海潮死命地摇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海啸泪流满面。
"我做不到~~"海啸终于开口了，他在流泪。
海潮看见海啸的泪，终于暂时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泪水代表他伤心了，只要还有心，就还有希望！
林承乐知道海啸出院后要离开北京，整整七个月没敢来看他，今天终于站到了海啸的病床前。
"海啸？"
"林老师！"海啸坐了起来。
"没事吗？听说你明天就要出院了。"
"没事。"这是海啸除了海岛外这辈子最爱对外人说的二个字。
"海啸。。。留下来吧，留在我身边，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这是林承乐今天来见海啸的目的，他说出来了。
"不用了。我在哪里都不会长待。我得去找他，他在等我~~谢谢你老师。"海啸心平气和地说着。走到门口的海潮停住了脚步。
"那你的钢琴呢？也不要了？"林老师问。
"钢琴？"海啸好象才想起来自己是个弹钢琴的。"钢琴我一直在为他弹，他不听了，我还弹给谁？"黯然的语气让人听得伤心。
"海啸！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爱你，你留在我身边，老师帮你忘了他，老师带着你重新开始不好吗？"或许这是个好办法，海潮想。屋里的海啸半天没有回话。过了有一个世纪，
"忘了他？老师你知道他是谁吗？"不知道，真的没人告诉林承乐。
"他是我的弟弟~~"天！林承乐在心里一声大呼。
"他不仅是我的弟弟，我们还是双胞胎。在妈妈肚子里我们就搂在一起了~~在一个胚胎里吸收着养分，每天他长哪里我长哪里，我们在妈妈的肚子里开始 一起长大，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时刻来到人间，一时一刻都没有分开过。六岁起，我开始一个人带他，他是我一手带大的老师您一定不信。妈妈生病，爸爸不在家， 我们手牵着手上幼儿园，上食堂吃饭，买冰棍，买饼干，老师您不知道岛小时侯多听话多乖~~我们从生下的那天起每天睡在同一个被窝里一天也没有分开过。十 岁，老师您信吗？从十岁起我们爱上了彼此，或许更早？更久？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他和我上同一个中学，逃学挨老师批评陪我到各地去演出比赛，我为他还差 点捅死了人。上军校的这条路是我为他选的，钢琴，从开始弹的第一天我就只想弹给他一个人听。我们的生命本来就是交织在一起的，分开，忘记，是根本不可能的 事！是我的软弱疑惑杀了他也杀了我自己，我姐姐说我们爱得不够理智，可她不知道岛有多爱我我又是多么地爱他，即使我们再相爱一场还是会重蹈覆辙。我醒来的 第一刻就感到他已经彻底地离开了我，因为我的一半已经死了。我要把另一半还给他，他在等我~~"林承乐走了，彻底走出了海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