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伏珠之花漾宫主 (上) ——治水

洛云心静默了半晌：“没有来就算了，不要紧的。”
“话是没错，但是这孩子一向尊师重道，今天没过来找宫主可真是稀奇，希望不要是病了起不来……”沁儿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长发在说话间也梳理好了。“宫主，今天还是只要梳个辫子，还是把头发盘上去?”
洛云心抚着一缯垂在胸前的长发，忽然想起那少年曾经……执住了自己的长发。
“不了，今天就这样任它披散吧!”
“可是至少……”沁儿左右张望一下，然后伸手从台上的花瓶里掐下一朵半开的白牡丹别在洛云心的耳边：“好歹戴朵花，宫主会看起来有精神一点。”别好之后，她像发现什么似地呵呵笑起来：“宫主看起来今天特别美丽呢!”
“说什么?真是的，你明知道本宫不是……”洛云心尽管经过这么多年，还是很不喜欢被人称作美丽。
“有什么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沁儿看到宫主就是觉得宫主好美，宫主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洛云心闻言气息一滞，随即淡淡笑道：“怎么会有什么事情?你多心了。”难道……他的表情真的这么明显?
“喔。”沁儿有些失望地低语。
看到小丫头失望的神色，洛云心低笑一声，待换好衣服后，他吩咐沁儿：“把本宫那本常带在身边的那本小册子和笔砚拿过来。”
“知道了。”沁儿连忙将小册子递上，一边又忙着唐起墨来。
洛云心打开小册子，执笔在上面写了一些东西，就合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进柜子里，然后才开始处理公事。
“大宫主呢?还在小雅楼吗?”忽然他停下笔来，问沁儿轩辕战的近况。
沁儿摇摇头：“大宫主自昨晚宫主离开不久后，也回轩辕宫去了，奴婢昨晚去照料二宫主到子时，后来轮班后奴婢就不知道了，现在二宫主还是是由其他人照顾。”
洛云心闻言锁起双眉，“那你有没有听大宫主离开前说什么?”
沁儿脸上浮现一抹怪异复杂的神色：“……大宫主说：‘已经要死的人再看也救不活。’”
洛云心闻言指尖一颤，没有说话。
“宫主?”
洛云心凝视着案上的卷宗半响，才放下笔轻轻叹道：“本宫到练武场去看看，这些等本宫回来后再慢慢看吧!”


第八章
当洛云心来到武场时，引起不小的骚动，因为他今天不是在高台观视，而是默默地站在武场边缘观看众人操练。
白衣飘逸，蓝纱冷艳，加上他今日长发披肩耳边别了—朵牡丹花，尽管已经用面纱蒙面，当他出现时依旧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只因太美。
洛云心看似一如往常地盯着武场中央，可是不自觉地，他就是会用眼角馀光寻找某个人的身形。
在哪里……他在哪里……?
凌九天在武场的另外一端和其他人闲聊，看来他是在休息，洛云心看凌九天一脸谈笑风生，毫无异样，一如往常地开朗，若非打他一巴掌的手还在隐隐作痛，洛云心真要怀疑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是不是在作梦。
眼光不自觉地追逐九天的身影，好似瞧着那道身影就可以让紊乱心绪平静下来。
这时候凌九天原本侧站的身体好像要转到洛云心的正面，他下意识地躲到一旁大树后面好避开凌九天的目光。
奇怪，为什么我会想躲?洛云心愕然，何时他竟然变得如此怯懦胆小需要遣蔽物?随即哑然失笑，除了“他”还有谁呢?
若不是九天的眼神是那么痴狂、那么专情，那么充满吸引力，仿佛可以将他的意志和思想融化在那双深邃乌瞳中，洛去心又何必怕灭顶还躲开那两泓秋水?
可是，当他的视线重新回到练武场上时，凌九天的视线也刚好转回来。
顿时他觉得脸一阵发烧，别过头时，听到沁儿由远而近的呼唤声。
“宫主!宫主!”沁儿喘吁吁地奔到洛云心身边，虽然跑得满头大汗，但是脸上竟然充满欢欣的笑意。“好消息，好消息呢!有人说要见三宫主……他自称知道救二宫主的方法……”
“真的?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洛云心又惊又喜，一把抓住沁儿的手，急切问道。
沁儿摇摇头：“他自称名叫“十分月”，只说要见宫主，可是大宫主他现在在忙不准下人打扰……而且他又坚持非要见宫主不可……还说宫主见了面就知道……现在正在大厅里等着呢！”
“这……”霸天宫断无让宾客久等的道理，更何况此人带来石小雅的一线生机，洛云心于情于理都必须马上去见他，可是……他转头望望凌九天。
要等九天吗?还是先去见那个人?不……他还没想到要和九天说些什么……
咬咬牙，“沁儿，本宫现在就去见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洛云心不再回头，身形如电似风急急往霸天宫大厅而去。
* * *
凌九天站在练武场的中央，他默默地看着那个娇小的人影离去，双拳却缓缓地，握紧了。
他看见那欲言未语的一翡水双瞳自来到练武场之后便有意无意地看着他，他看见那娇小的人影忽然有些狼狈地躲到树后去，他看到云心离开前那种犹豫不决的神态……
云心还是不想见他……虽然，虽然他今天一直用眼睛怯怯地寻找自己的身影，可是他还是选择先走一步。云心还是先走掉了。呵……凌九天自嘲地闭上眼睛，他该笑吗?好歹云心也有所动摇了，他不是一直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要等待、要有耐心吗?
去他的耐性!
云心?你为什么要逃?到了这个时候你还相心要逃吗?明明已经在寻找我了，却又马上逃离……真不老实!你和我，明明已经牵起了一条线……
当两人的视线重逢于人群之中，他已经看见那视线悄悄连成了一条直线。
这一刻，心意透过眼神，超越时空，宛若一阵清风，柔柔地传到对方心里。
男也好，女也好，老也好，少也好，相爱的那一瞬间，就是永恒。
站在那里，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凌九天自嘲地笑笑。
* * *
云心你可知道吗?当两千年的相思换得一个陌生的人形出现在龙王眼前时，龙王不是没有错愕的。
一张相似的容貌、一脸陌生的表情、一片毫无关系的背景，还有那如冰似雪，连笑也不笑的，霜雪般的容颜，映着水镜照成一片水光邻邻时，龙王想逃。
这个人是谁?他很美，却不是龙王记忆中的龙珠，龙珠不该是这个冰冷的娃娃，它是一团灵气，一份温柔、不是这个陌生的洛云心。
可是当他看了那个娃娃第一眼后，忽然想看第二眼，然后看了一刻、两刻、一天、两天……终至无可出自拔。
那美丽娃娃清澈冰冷的眼睛有一种不可思议的魔力，尽管隔着千山万水，隔着大海，隔着水镜，那双眼睛似乎一直、一直对着黑龙王轻轻低语：为什么不来找我?我等你好久好久了……你知道吗?为了要等你，我把你忘掉了，不然我会为了你，再一次地碎裂……
快来找我，快来找我……
你不来找我吗?怎么可以这样，快来找我……我一直都在等啊，等得忘记我等得是谁了，只知道要一直一直在人间徘徊，直到遇见一个人为止……
那个人，是你吧?虽然我已经忘记为什么要等你，而你又是谁，可是，是你吧?是你吧?我要等的人是你吧……
盈盈的泪眼，怯怯的声音，揪得黑龙王心痛，分明那眼瞳不是望着他，为什么看着那眼睛，细细一道声音缓缓地不停地流进他心中，心，被刺得很痛很痛……
他要去找他，不管龙珠还记不记得他，不管洛云心对他有什么想法，如果不去找那双眼睛的主人，王者的泪会化作洒落一地冰晶，不会停止，不曾停止，王者要去寻那双眼睛的主人，因为他再也无法忍受那含泪的双眸日日夜夜勾动他的心，那怯怯的声音无时无刻地催促着他动身，去寻那个人，洛云心。
五年前，他寻到了他时，本以为如此就可以结束了两千前的相思，想不到又是一场长达五年的等待，原来等待会牵引等待，相思会招来更长的相思，这五年的单相思比起过去两千年的寂寞丝毫不遑多让。
他就在云心的身边，静静地守着云心，如此过了五年。
守着他的时候，他忽然了解了以前龙珠总是守在他一边的那种心情。
龙珠苦于没有眼睛看龙王，没有嘴唇和龙王说话，没有双手去抱住龙王，没有身体去感觉龙王，有爱龙王的心却没有微笑去表达它对龙王的爱。而凌九天什么都有，却什么都不能做。
真实他多想摸摸那美丽的长发，好想伸手抚着那粉嫩的脸颊，好希望能伸出双手将那个人抱在怀里，好想告诉那个人，“爱他”。
可是当他一步步向云心走近时云心却一步步地后退，因为害怕心会受伤所以云心连他也拒绝，最后在他面前逃走。
放下了王者的自尊和骄傲，只为了求得伊人一笑，可是却是这样看着所爱的人逃离自己面前，爱也会生恨!
凌九天在看着洛云心的背影时那一瞬间忽然好想毁天灭地，最好也把自己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毁掉，是不是这样心就不会再痛?当情至极致，爱深恨也深的时候，洛云心的一颦一笑成了他梦中最瑰丽的梦魇，心上眼里都是洛云心，可是也更恨云心离开了他、遗忘了他、逃离了他!
为什么要逃?云心?我只是想爱你，为什么你要逃?我会伤害你吗?
可是昨晚凌九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云心那盈盈的凤眼、乌黑的长发、雪白的肌肤、娇小的身体……“洛云心”的一切，在得不到爱因此而极度愤怒悲伤的龙王掌中，逐渐碎裂，慢慢化作云烟……然后龙珠出现了，而“洛云心”死去。
不!不要!他要找回龙珠，可是不是要这样的结果!
他自梦中惊醒时，才明了不管是“龙王”或“凌九天”，都无法割舍对洛云心的爱!对王者而言，爱情唯有贯彻到底!
* * *
洛云心来到了霸天宫接见来客的大厅，闪身进了帘幕后，只见轩辕战闲散地倚在他的位子上，冷翠跟正打量着那个自称知道如何救石小雅的人。
来者从容悠闲地站在广大厅堂中，无视于轩辕战和洛云心的冷眼端详，也对身后许多持刀带剑的护卫视若无睹，自顾笑吟吟地挥动羽扇，一片自得，毫无晋见威震天下的霸天宫主时应有的戒慎恐惧。
“你就是十分月?”轩辕战率先开口。
“在下正是。”十分月笑得十分灿烂。
“是谁告诉你二宫主身体微恙的?”
“不是微恙，是快死了吧?”
十分月笑嘻嘻地说道：“需要血吻续命的人，如果只是‘微恙’，那在下也不会巴巴地跑来报知这个消息了。”
轩辕战闻言仍是不动声色，“血吻五十年方开花结果一次，本宫曾在十馀年前看过它花开果落，方信世上有此神物，不知你的血吻又是多少年开花结果一次?”
“也是五十年开花结果一次，果落之日正是从今天算起一个月后。”十分月眼里闪着与其说恶意不如说是看好戏的心情。
轩辕战的冷翠眼更冷了。
在轩辕战和十分月来往交谈中，一旁坐着的洛云心只是凝眉注视着那个羽扇轻挥的俊雅少年，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秀丽绝伦的白衣少年给他一种极大的熟悉感，好像……好像曾经看过这个少年一样。
还有少年的眼睛，竟然也是翡翠般灿烂碧绿的颜色，散发着一种魔魅妖冶的光芒，据洛云心所知，在这片大陆上会拥有碧绿色双眼的人不多，除了西方某支民族外，只有轩辕皇朝某一支的后裔……
唯有流着和高楼寒及轩辕战一样的血缘，才有可能拥有这么碧绿迷人的眼睛，这个少年是何方神圣?他带来的消息可信吗?洛云心了。推测自称名叫“十分月”的少年其出身来历，可是不自觉地瞥眼过轩辕战的神情时时，他忽然想起一事。
为什么轩辕战对十分月的碧眼毫无反应?简直是视若无睹……视若无睹?洛云心心中忽然一动，难道是……“沁儿，你看那个人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洛云心低声问一旁的侍女。
沁儿不解地看了洛云心一眼：“是黑色的，宫主怎么问起这个?”
洛云心摇摇头，并不说话，只是眼里的戒慎更深了。
看来少年绝非普通人，自然“十分月”也是假名了。少年巧妙地操控了众人的视觉，让众人以为他的双眼如常人一般是墨色的……
而洛云心之所以会不受影响，是因为他自幼便有一项只有高楼寒等少数人才知道的奇能，那就是他不受任何人为摄心术的影响，连数十年前号称天下摄心术第一的“魔瞳”玉笙断也无法用自己的本事让洛云心产生错觉。
“一月之后，果在何处?”
“天高门。百里外八方灵断谷，花在谷中，开于月升，果落谁家，仍是未知之数。”十分月也不拖拉，一口气便道出地点、时间，并暗示已有不少人前往夺花。
八方灵断谷?洛云心的脑中立刻浮现了整片大陆的详实地图，大陆被北、中、甫三道大河横贯，霸天宫则在大陆中央略偏西之处的山间平原之中，山脚下离大陆中间的寓江不过十里之遥。
乘船直下离江往东方数百里，再转乘连接离江和南方大河巽河的运河，顺风的话数天之内就可以到达南方现今皇朝的国都，国都外数十里的地方，就是几年来势力猛然崛起欲与霸天宫称雄的“天高门”所在。
天高门再过百里，的确有数十座连绵不断的山锋，但是八方灵断谷……到八方灵断谷不过七八天路程，可是要回到霸天宫却可能要花上两倍的时间，因为与其搭不顺风的水运回宫，不如骑马赶路还比较快……何况这一个月中，万一小雅撑不过去……
轩辕战显然也有相同的想法，他淡笑道：“多谢阁下好意告知，但是只怕本宫日理万机，实在无法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而千里来回。”
十分月闻言勾起红润的嘴角：“哦?堂堂霸天宫主石小雅年纪轻轻名震天下，都尚未成亲，却要落到吐血心碎而亡这凄惨的下场，宫主觉得即使这样也无所谓吗?”
轩辕战神色自若：“生死有命。”话是这么说，他的双拳却缓缓握紧了。
十分月又是抿唇一笑：“算了，好人做到底，就请宫主让二宫主服下此物吧。”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色透明瓶子，里面有着半瓶透明液体。
“此药是?”
服下此药会让二宫主处于假死状态，心跳和呼吸都非常缓慢，只有平日的十分之一速度，这样自然一个月的时间对他而言不过是短短三天，但是要注意，过了—个月假如没有血吻续命，它就会让二宫主毫无痛苦地断命!”
一个月后，它就会让二宫主毫无痛苦地断命!
轩辕战冷眼看着那在眼前咫尺的药物，手依然放于扶把上没有出手去接的意思。
一个月后，小雅会毫无痛苦地断命……
洛云心也没有动作，他想知道轩辕战会有什么举动。
十分月看轩辕战一直毫无动作，他耸耸肩，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那就……”
“那就多谢阁下好意。”一只手从十分月身后伸出，轻轻拿过瓶子，墨凌一身风沙，长发微乱，显然方才回宫，她朝着十分月有礼笑道：“本宫就收下这瓶救命之物了。”
墨凌?回来地好快!心里想着，洛云心心里同时下了一个决定。
“唉呀!想必您就是华年宫主了吧?久仰大名。啧啧，果然是个大美人儿!”十分月转过头，微笑地向墨凌打声招呼，碧绿的双眼忽然闪过一丝温柔，望着墨凌的脸上笑容忽然更深。
燕珑进来时，正好看到十分月那抹眼神，他暗暗叹了口气，不说话地站在一边。
看到燕珑后，十分月自然地恢复那笑容满面却看不出表情的神情：“唉呀，华年宫主不愧为九大名姬，只可惜脸上……”
墨凌不以为意地笑笑：“不过是道伤疤罢了，倒是阁下指点了霸天宫一条救人的路，不知霸天宫有何物可以回报?”
十分月歪头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其实在下本来是想告知血吻在何处，好捞个一笔银子的，但是今天看到华年宫主的绝世美貌已经心满意足了，赏金就省起来吧。
“真是豪爽之人，那阁下赠了此药，不打算要求代价吗?”帘幕吹起微波，洛云心的声音首次回响在大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