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疼爱他的冷天立,轻尘咬了咬唇,移开了视线。
"我来的时候表哥其实也想来,却怕你连见都不愿见他,所以先回去了。"
"我......我......"轻尘‘我'了好几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还是垂下头。"......对不起......"
"......你总是这样,无论做了什么错事也让人无法去恨......"
轻尘看到那美丽的眼中仿佛蒙了一层雾般,明明是看着他,却又仿佛越过他看向久远的过去。
"纯洁,善良,爱着所有的一切,包容所有的一切,对每个人都能露出最纯净的笑容,有时会有些小小的任性,却是让人心疼的不忍违逆你任何的要求。可是,轻尘大人,你可知道这样的你是多么的残忍?"
轻尘猛的睁大眼,他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永远不会知道你所创造的生命是用怎样的眼神在追寻着你,你也永远不会知道其他创神是用怎样的宠爱凝望着最年轻的你。呵,你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绝美的容貌,悠长的生命,强大的力量,众人的宠爱,最强创神的保护,你什么都不缺,所以你可以毫无顾虑的包容着一切,爱着一切,可是,你却从不知道,将心落在你身上的人的痛苦,无法乞及,无法触摸,连看一眼都仿佛是煎熬。"
冷冬霜凝望着面色惨白的轻尘,痛苦与悲伤在眼中缓缓堆积,仿佛揭了伤疤的旧伤口,鲜血淋淋。
"轻尘大人,这样的你,又怎会知道,相思,是如何的痛苦!"
"不是的!我......"
轻尘猛的站起来,想反驳,一时之间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冷冬霜却仿佛不想再听,站起来淡淡的说道:"轻尘,再过三日就是爷爷九十大寿,你答应过会在爷爷的寿宴上让‘千年芳华'绽放,如果你还念及爷爷对你的疼爱,明天就回去吧。寿宴过后,我们不会再留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轻尘低垂着头站在亭子里,双手紧握,身子轻轻的颤抖。
"她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这么说?"
挥袖,转身,仿佛在回应那愤怒的低吼,池里的水猛的爆起,纷纷扬扬的落下,淋湿那泫然欲泣的脸。
他怎么会不懂相思?他怎么会不懂别人的心?只是轻尘只有一个,心也只有一个,他能够包容一切,却只能爱一个。只因无法得到,就要去迁怒吗?就要去伤害吗?她,凭什么?
看着那在落下的水中孤独的站立的身影,莫寒天的心一阵抽痛,飞掠过去将那单薄的身子搂进怀里。轻尘死死的揪住莫寒天的衣襟,将脸深深的埋下,却只是通红着眼咬着唇。
为什么要哭?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不亏欠任何人!
他是创神,孤高绝傲,凌驾万物,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所以,他不哭!
可是,可是,他不懂,真的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要讨厌他......为什么要怪他......
感受着怀里的人儿因为忍着哭泣而颤抖不已,莫寒天眯起眼,紧抿的唇上杀气毕露!
轻尘忽然抬起头,慌乱的拉住莫寒天。
"你别伤害她!我......我......一定是我......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她才会......"
看着拼命在为冷冬霜找着借口的轻尘,莫寒天心里一阵阵的疼。
轻尘,这样的你,我要怎么去爱?我要怎么去保护啊?
紧紧的收着双臂,仿佛要将怀里的人搂入骨血,莫寒天叹息着吻上那红艳的唇,一次,一次,再一次,不想放手,不想离别。
只是,天命难违!
夜舞
冷冬霜的来访让轻尘的心里挺不是滋味,一时之间竟是无法下定决心明日到底是回还是不回,回去固然能让爷爷高兴,但他要怎样面对冷冬霜和贺秭非?一个对他有恨,一个对他有爱,这世间,为何总要有如此让人为难之事啊?而自己,又为何总是顾忌太多,不知不觉陷入矛盾之中?
"唉!"
轻尘叹了口气,嘴里的香酥饼不知为什么今日竟吃不出任何味道。
"小尘儿,一顿饭还没结束你都叹了十次气了。"
"啊?"
轻尘抬起头,疑惑的看着一脸担忧的叶纵轩。
"小尘儿,有些事你若不想做就不要去想,顾忌太多反而会让自己难受。" 叶纵轩舀了碗莲子羹端到轻尘面前。
轻尘用汤匙搅着羹汤,垂头不语。
"干脆除了不是更省心。"
轻尘手一顿,汤匙敲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抬头往莫寒天那瞧去,果然是一脸森冷。
"我......我去看看金鱼!"
轻尘汤也不喝了,蹭一下站起来,逃命似的往东厢房而去,再这么下去,万一真把寒天惹火了那可不得了!还是等自己想清楚了再说吧。
锦玉那时因为伤势有些重,被凌凡救回的时候已经晕了过去,轻尘虽然晚饭之前听下人说他已经醒了,但还是小心的敲了敲门,听到回音这才推门进去。
锦玉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见轻尘进来才扭过头,将轻尘上下打量了一下,苍白着脸笑道:"我说过我们有缘自会相见,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轻尘在床边坐下,看着锦玉憔悴的脸庞,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他对锦玉所有的认识都来自于莫寒天的叙述,在他心里,眼前的人,根本就是个陌生人啊。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轻尘点点头,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起锦玉。
锦玉伸手揉了揉轻尘的发,微叹了口气:"记不得就算了,对我而言,轻尘就是轻尘,不会就任何改变。"
这个人变了呢!
轻尘心里微微惊诧,总觉得以前的锦玉要更加......张狂与不羁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经历了太多的沧桑,满身疲惫。
"白虎印......你带着吗?"
轻尘从怀里掏出白虎印,盈润的白净珠子在他的掌中散发着幽幽白光,圣洁而纯净。锦玉伸手想去拿,却停在了半空,痴痴看着白虎印半晌,最终垂下眼,一边摇头一边收回了手。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我凌云观数年来为了守住这镇观之宝死伤无数,师兄为了这东西不惜杀师叛教,对我更是穷追不舍。圣物?邪物?又有谁说的清?不如舍了吧!"
锦玉像整个人都没了力气般靠在床头,轻尘握紧白虎印看着对方紧皱的眉默然不语,一时间这房里竟是静的让人心都发慌。
"唉!"
重重的叹息声,却是两种声音重在了一起。锦玉和轻尘惊讶的对视,同时笑出声来。
"轻尘,想不想试试大人的消愁方式?"
"啊?"
湖心亭中,叶纵轩瞅着一脸烦躁的莫寒天,心里却止不住的想笑。他可是好久没看到这家伙露出这么人性化的表情了,果然还是轻尘厉害啊!
"纵轩,如果你再露出那种奸笑的话信不信我把你扔回坤云去?"
"咳......那个,寒天,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不用力量让轻尘恢复记忆呢?"
莫寒天看着满天星斗,拧眉,好一会才露出既像佩服又像无奈的表情,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想,那个人......该说他不愧是由旦的思念凝结而成的吗?他所下的咒是专门针对我的,轻尘可以想起任何人,却惟独不会想起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轻尘能融合最后的白虎印成为完整的创神。"
"等一下,"叶纵轩摆了摆手,一边沉思一边说,"轻尘无法融合白虎印是因为那上面有旦下的禁制,而你是旦的转世,那只要你直接将那禁制解除了不就行了?"
莫寒天扭过头直直的盯着叶纵轩看,眼神古怪的让叶纵轩禁不住全身鸡皮疙瘩直冒,刚想开口让对方被在这么盯着他,莫寒天却忽然勾起嘴角露出嘲讽的笑,扭过头看着星空喃喃自语。
"原来,旦,所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包括‘他'对轻尘下咒的事,包括我无法完全融合你的力量解除禁制的事!旦,你在怕什么?呵呵,怕轻尘成为创神后看到‘莫寒天'的未来而阻止吗?怕‘莫寒天'彻底的取代你吗?哈哈......旦,原来,你也会怕!你也会怕啊!"
叶纵轩完全听不懂莫寒天在说什么,只隐隐的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皱眉,刚想问的详细点,一个侍女急冲冲的跑过来,慌乱的大叫。
"楼主,不好了,小公子他......"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身边一阵冷风,莫寒天已没了踪影。叶纵轩看了看吓的目瞪口呆的侍女,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理她,径直朝东厢房而去。
轻尘在发酒疯!
这是叶纵轩赶到后看到轻尘和锦玉每人拿着个酒瓶站在房顶上哈哈大笑时的第一感觉。
偏头看先到的莫寒天,脸色要多臭有多臭,再看直挺挺的立在一边的凌凡,面无表情的仿佛他根本就没感情。
"我说,你不是一直跟着小尘儿吗?怎么不阻止他?"
凌凡眼都不偏,直勾勾的盯着在房顶上走的东倒西歪的轻尘。
"神君让我站在这儿不准动。"
我OO你个XX!他说不准就不准!你没脑子啊!
叶纵轩刚想辟头辟脸的给他骂过去,房顶上的轻尘忽然站定,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如墨的夜空,夜风萧瑟,寒意侵人,在那苍凉的夜色下,白色的单薄身影孤独的屹立,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一般,让叶纵轩心头猛的一酸。
"长相思......"
低浅的声音缓缓吟唱,在夜色中缭缭如烟。
"长相思,催心肝。"
长袖招舞,踏步凌空,黑发在夜色中纷飞如缎,飘飘渺渺。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抬手,折腰,黔首微扬,仿佛望月长叹,白玉似的脸庞上凄容满布,白衣在夜中孤寂的翻飞,如泣如诉,似断非断,勾的人心儿仿佛那细长的琴弦,拨弄之下,轻轻颤抖。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一句期盼,两句愤怨。明明相思如斯,明明衷肠互诉,明明咫尺可触,却上有青冥下有渌水!相见而不相守!白衣轻旋,风声猎猎,黑发狂舞,娇容肃然,纤指成剑直指苍空,双足弹跃怒震荒野,身姿旋舞如疯似癫!破青冥!枯渌水!狂歌傲舞,睥睨众生,这世间万物,耐我何?耐我何!
然而......然而......
"天长地远魂飞苦,
梦魂不到关山难。"
纤指,无力垂落,双足,颓然落地!乌发掩住那美丽的脸庞,仿佛哭泣!我心似天,我意似地,即使毁天灭地也想与你长相厮守,却终是无法让魂魄飞越千山万水,伴你左右!
"长相思,催心肝......"
低低的唱,缓缓的吟!伴着沙哑的哭声飘散如风。四周,静的仿佛一切皆无,所有的人都默默的看着那翩然起舞的人儿收袖停身,随着最后一声悲泣从屋顶落下,仿佛筋疲力尽的白蝶,坠落凡尘!
墨蓝的身影飞身上前,将那白影抱在怀里,轻巧的落下。
轻尘睁着迷蒙的眼,费力的想看清眼前的人,然后露出痴痴的笑。
"寒......天......,我......我跳的好......好看吗?"
温柔的吻落在光洁的额头,莫寒天的眼中满是怜爱。
"好看!我的小轻尘做什么都好看!"
轻尘眨着眼,细细的看着眼前的人,然后伸出手抚上莫寒天的眼。
"寒天,别......别哭......"
"......我没有......"
"你有!"轻尘撅起嘴,指了指莫寒天的心,"这里......这里在哭......"
莫寒天没有回答,只是含着笑轻轻捋着轻尘的乱发。
轻尘张开双臂,紧紧搂住莫寒天的脖子,累了一般将头搁着他肩上,眼睛半闭着轻轻的低喃。
"寒天,我不......难过,一点也不,所以,你......你别哭!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永远......永远啊......"
眼缓缓的闭上,轻尘的呼吸变的平缓,莫寒天怔怔的看着眼前黑夜,猛的收紧双臂,慢慢的垂下头,头发轻轻落下掩住了他的脸,与轻尘的发纠缠在一起,丝丝缕缕,缠缠绕绕,再也分不开!
看着相拥而立的两人,叶纵轩眨了眨眼,将那忽然涌上的泪意压下。
上苍啊,如果您真的有灵,请让这两人就这样相持到老吧!他们,已经历了太多的悲伤与磨难,再也无法承受更多了!
寿宴
因为宿醉,轻尘第二天到底还是没有去冷月堡,虽然这理由有些牵强,但这到让他着实松了口气。锦玉在第二天就走了,准备回凌云观继承观主之位,而轻尘和叶纵轩则在第三天一早就收到冷月堡来的请帖,冷老爷子的九十大寿终于到了!
从软轿上下来,看着眼前张灯结彩,一派喜气的冷月堡,轻尘竟有种仿若隔世的感觉。叶纵轩拍了拍轻尘的肩,眼含鼓励的朝他点了点头。轻尘笑了笑,深吸了口气,举步随叶纵轩踏入冷月堡。
冷天立本就是武林泰斗,德高望重,再加上和忠王府的关系,此次来祝贺的竟是各色人都有,武林侠客,各大门派,朝廷高官,地方豪绅富商,竟是将偌大一个冷月堡挤的满满当当。婢女下仆面带笑容在人群中不停穿梭,而冷家的几个小辈也都在不停的招呼着客人,连平常不怎么见人的冷冬霜都穿着华服出现在人前,那冷艳之色自然是惹的一些年轻公子蜜蜂似的围着她团团转。所以,当厅前的仆人大声报上轻尘和叶纵轩的名字时,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扭头望去。
轻尘看到冷冬霜嘴角微微挑起,却只是寒着脸不动分毫;他看到贺秭非面露喜色,想向他走来,却忽然神色一黯,退回身去;他看到冷秋凌神色复杂,看了看他又扭头和身边的年轻人交谈;只有冷残月少年心性,兴奋的从人群中冲出来一把拉住轻尘。
"水镜!啊!不对!应该是轻尘!嘿嘿,还是这名字比较适合你!"
那豪不掩饰的高兴让轻尘原本暗淡的心情瞬间好了起来,扬起唇柔柔一笑。这一笑,带着微微的羞涩与淡淡的矜持,配着那流光溢彩黑晶似的眸子,却仿佛冬雪消融,百花怒放,端得是艳惊四方。
周围的吵杂声忽然小了下来,叶纵轩忽然踏前一步将轻尘掩到身后,朝冷残月拱了拱手。
"四公子,多日不见了。"
"啊?"冷残月眨了眨眼,好容易回了神,瞥着轻尘不觉就红了脸,"那个......啊!你们先坐!先坐!"
叶纵轩笑着点点头,拉着轻尘捡了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坐下。看着轻尘绝美的容貌,叶纵轩叹了口气:"小尘儿,你今天怎么没带个面纱?"要是有人起了色心可怎么办?
轻尘看着四周客人朝他投来的惊艳目光,挑眉:"这些人,我还不放在眼里!"
叶纵轩一愣,看着轻尘那倨傲的神色,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莫寒天。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这两人骨子里却都是自傲的很,想想也是,创神哪,又怎会将普通人类放在眼里!
"神君。"
粉色的裙摆在轻尘眼前摇曳,冷冬霜仿佛水中的青荷婷婷而立,精细的眉眼,婀娜的身姿,冰洁的气质,只静默而立却让人看着不禁心神荡漾。
叶纵轩见冷冬霜似乎有话要说,知道自己留在这儿不妥,笑了笑,站起身朝认识的客人走去。
冷冬霜在轻尘的身边坐下,微偏黔首,露出白皙柔美的脖颈。
"神君那日没来,是恼冬霜的不知轻重吗?"
轻尘摇了摇头:"不是!只是前一天喝醉了,头疼的厉害。"
其实说不在意是假,但这世上的人对任何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看法,且极少人会真正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尤其这爱恨两字,最是让人看不分明,迷失本性,过多的在意又有何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