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打断了我的话:"不,我没事!"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脸上的笑容一僵,却仍不自觉地反驳:"你......不用勉强。"
对,一个人去!一个人去才能代表......代表什么?能代表什么?代表他不是在监视我?代表我不是真的被困住吗?
实在太荒谬了!我忍不住如此暗骂自己。
但我转念又忍不住想,既然要证明,为什么就不干脆一次过呢?省得下次又觉得被跟着根本不能证明什么。
"我没有勉强。"他吃饭的动作已经完全停住,双眼半眯,声音泛冷。
我同样停住了动作,看着他。我不明白,明明事实上在煎熬的被折磨的是我自己,他应该是没差别的,然而他的态度却如此强硬,那是为什么?而且,气氛为何会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刚才不是好好的吗?
"我想一个人出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正说出这话时,我觉得自己是完全豁出去了。
"一个人?"他低声重复,双眼是我从来未见过的危险。
我敢保证,他肯定察觉到什么。否则如此简单的一个要求,怎么会弄到气氛如此压抑,让我心情都忍不住变得沉重。
但既然已经决定,便无法回头,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
"是。"
"出去做什么?"他放下碗筷,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问。
"不是说了吗?就出去走走。"出去做什么重要吗?这下我可真疑惑了。我以为他只是纯粹限制我自由而已。
"不是见谁?"他冷笑一下,道。
"见谁?"我反问。
"那天酒吧和你说话完开车离开的人。"他面无表情说。
"郭希?!"这下我真诧异了。他怎么会联想到他的呢?
张俊晓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我,盯得我发悚。
忽然,我脑里闪过那天郭希说的话:
他竟然跟我挑衅......
一个真正的朋友会在听到你弟弟受伤后却不告诉你吗......
"我病倒那天,你接了郭希的电话,你和他说什么了?他又说了什么?"再一次莫名的勇气让我把准备埋藏封存在心底的疑问提出。尽管知道这一次可能真的要决裂。
但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双眼骤然一瞪,再迅速恢复半眯状态,轻声反问:"那个人和你说什么了?"
他这种避而不答的态度,无疑就间接承认他当时撒了谎!难道郭希说的都是真的?
"郭希告诉我,他的腿受伤了......"我低声说,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眼,试图从中找到些什么。
"我说过,你弟弟病了。"他语带讥诮道。
似乎真的是如此,但......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一样......我以为你说的病只是普通的病痛而已,但事实上郭希是比赛受的伤,不一样!"我摇摇头,不甘说。
"那也是你以为而已。"他无辜一笑,却说出了残忍而不负责的话,有如恶魔一般。
我立时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眼前这家伙就如此把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我觉得胸口特闷,恨不得马上冲出去透透气。
"我现在要一个人出去!"话落,我马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可等我转身,没踏出第一步,手臂就被抓住了。
为什么我总是被钳制住?这已经是第几次?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样呢......我在心里不断大喊。
"不准去!"他硬把我扭正面向他,冷声命令。
"凭什么?!"我一边努力挣扎,一边大声反驳,"让我出去!"
我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好好的饭局,一阵子就变成这种防卫战?
"让你出去见那个人?又听些有的没有回来?不准!甭想!"他也大声喊着。
"你凭什么不准?!凭什么?"我停下动作,大声质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见我不挣扎,他抓住我的力度也小了。但他的表情仍旧可怖而残忍,他轻声说:
"我想干什么?呵呵......我想一辈子把你困住,锁在笼子里,不让任何人见到你,那个叫郭希的人更加不准!"说话时,他双眼里的坚决与执着清晰得让我无法一笑置之。
我整个人一下子就呆住了,脑里心里只有一句话在回荡:他疯了......他疯了......他疯了!
一霎那,过往曾经或不以为忤,或感到困惑的话和情景,似乎在这个时候都得到解释了。
--哦?你的意思是你很容易满足......
--那我想,如果把你关在笼子里,给足养分,我想你也会满足,不会介意的吧......
原来那时已经表明了心意。莫名的话,莫名的愤怒,莫名的气氛,原来都有迹可寻。然而,我是否领悟得太迟?是否还来得及逃?
逃?对!逃!我不能再陷入另一个怪圈了,不能!
可等我想到这,回过神来时,却发现我人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床边。我一愣,带着不可置信冲向房间,使劲扭动门锁。而纹丝不动的门告诉我,我被锁在这里了!
一时之间,我慌了神,开始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踱来踱去,这里翻翻那里翻翻,可要找什么却完全没有头绪。
怎么办?怎么办?!
还有,张俊晓究竟想干什么?他去哪里了?难道他真的准备买个笼子困住我不成?--荒谬!还是说这个屋子就是困住我的牢笼?他要像那两个人一样,时时刻刻都控制着我吗?那我要在这里多久?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一个月?还是......一辈子?
不,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心底,却有如此的一个声音。
但不管如何,我都必须离开这里!看着窗外的蓝天,我的决心更加坚定。嗯?窗?窗!对,可以从窗口逃走!
我冲过去看了下,窗户没有锁!怀着惊喜,我努力压抑住激动,取出剪刀,开始剪被子。
22
野兽受伤了
抬头看了下已断落的"绳索",我万分庆幸窗户不远就是水管,否则我断断无法安全着地的。捂了捂口袋中的钱包,我往社区门口走去。
社区的午后是一天除了深夜最静的时候,一路走来,连个人影都没有。
"啊!"突然,一阵说不上大声却绝对凄厉的声音自右边小巷传来。我浑身一颤,扭头望去。
没人!
我敢发誓,我从来不是好奇旺盛的人,更不用说现在逃命时刻了。然,鬼使神差的,我就是控制不住往右拐,往深处走。
反正就是逃也不知能去哪里,看看发生什么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事,隔远看,逃也是没问题的。
我想那一瞬间,我是被魔鬼附身了。
走到巷子深处,属于男人的粗喘声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声。而若隐若无的状若流水的声音,越发清晰。
直到见着尽头一侧的空地,我才停住的步伐。
蓝色上衣,棕色裤子躺在地上的女人,潺潺地其颈动脉流出的血,范围的越来越大的血泊,从抽搐到坚硬不动的四肢,从时大时小到虚无的呻吟,散乱的黑发渐渐沉入血泊之中......
黑衣黑裤站在一旁的男人,浑身黑红交缠的血污,怪异抽搐的笑容,泛着凶光和残忍的双眼,还滴着血的利刃,有如野兽见着猎物时兴奋的粗喘......
一切一切,都表明,这是一个凶杀现场,而我是目击者。另外,凶手现在准备把我这个目击者灭口。
脑中再次闪过小区门外那张已破烂不堪,已快被人遗忘的通缉令。
是他?是他!
想逃,但脚却仿佛生根似的,一动不能动。想大喊,但喉咙却又仿佛被哽住了似的,连个破碎的单音都无法发出。
刽子手一摇一晃地渐渐走近,仿佛随时跌倒在地,但每一步却又那么的坚定,步伐形成的甚至是完美的直线!他从容,眼里却又透着急切与兴奋。
初冬的暖阳在这个时候好像一霎那失去了温度,彻骨的深冷钻入我每一根骨头,从里往外冒的酥麻几乎让我瘫软在地。
谁来救救我......我张开嘴,无声呐喊。
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即使被困住一辈子,只要那个人是张俊晓的话,又有什么好逃的呢?
我目光又落在躺在血泊里的女人身上,不禁一阵发悚。没想到,一直"期待"的死亡,原来竟离我如此的近。
刀刃上的血已经滴完,刀尖的血迹已经开始干涸。不过我想不用一会,我的血又会让"它"鲜活起来。我觉得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的上空,冰冷粗重的铁链环住了我的脖子,渐渐收紧。我相信,只要用力一拉,大刀一挥,我就身首异处!
眼珠随着刽子手的刀刃往上移,再快速往下。即使刺目却不肯闭上双眼,希冀着奇迹的出现,希冀着那个人会发现我逃出来,及时出现在这......上次他不是帮我从那小孩身上抢回钱包吗?这次,来得及吗......
眼看着刀刃落下,奇迹并没有发生,求生的本能让我紧锁的喉咙骤然大开,我嘶声力竭地大喊出他的名字:
"张俊晓!"
同一时间,我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旁边一推,跌倒在地。
奇迹真的出现了?!
带着不可置信,我扭头看向缠斗在一起两人。但令我失望的是,不是他......
身形不像,声音也不像,但......熟悉?!是郭希?!
郭希怎么会在这?他是来找我的?我怎么没听见他跑来的声音?我边看边疑惑着。至于郭希的安全,我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我对他的身手了解得很。
但我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郭希的脚受过伤!这让本以为肯定占尽优势的郭希一下子和刽子手回到了同一天平上。另外,那个刽子手也出乎我意料的,身手竟然很不错。
只见刽子手突然一个下蹲,右手一挥,就削向郭希的小腿。尽管郭希即使后退,仍不免挂了彩。接下去的缠斗,明显看出郭希的脚不利索。这个时候我才恍然想起那事来。刚才放下的心一下子就提了上来了。
两人越大越凶狠,且已摒弃了一些技巧套路,往越发野蛮的方向发展,身上均添了不少伤口,血染红了两人的衣服。我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脚步不禁往前了一点。两人也离我越来越近。而我浑然未觉危险离我越来越近。
一切只发生在一霎那。
就见原本对着郭希刺过去的刀刃突然斜斜往后,刽子手也一个转身大跨两步冲向我。刀尖,再一次对准了我。
我怔然看着越来越近的刀,无法动弹。尽管知道这倒下来未必会死,但谁又能保证什么呢?在我们几个在此缠斗了那么久都没有一个人经过的现在,谁也不能保证什么!
"哥!"突如其来的嘶吼后,便又是一股足以撞飞我的力量从侧面席卷而来。我还没得及反应,人就往旁边飞去,撞在墙壁上了。
摇晃一下晕眩的头,我终于回过神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字型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的刽子手。然后是跪在地上,低头捂着腹部的郭希。
不详的预感袭来,我心一下子慌了。
踉踉跄跄扑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他。却见郭希紧闭着眼,脸色刷白,嘴唇发青,不知在呢喃着什么。我目光往下,便见到他腹部还插着刀子,从那不断冒出鲜血,把他的衣服都染红了,湿透了。
死亡两个字,原来真的离我们如此近,不止自己,还包括自己的亲人。即使当年怀着很这想象着郭希的死。但现在面对,却已没有快意,有的,只是不知所措。是因为他刚才救过我,是因为他为我而受伤,所以才会如此吗?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我摇晃下头,暂时挥去些有的没有的。
手忙脚乱从郭希口袋中摸出手机,擦干满是血污的手,才擅抖着手指按下报警号码,并且深呼吸好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报清楚地址,顺便叫了救护车。
等做好一切,我才缓过气来。只是低头双目一触及仍痛苦着的郭希,还是忍不住全身发抖。恐惧,害怕,还是其他......我自己也不清楚。
"郭希!郭希,你醒醒!"我轻轻拍拍他的脸,轻声说。
"哥......"郭希皱了下眉,终于睁开了双眼。
想说谢谢,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说出口。
"真丢脸呢......竟然对付这种人也受伤了......"郭希还算清醒,甚至竟出言自嘲。
我摇摇头,没有回答。
"不过哥你真令我失望......"他又说,语气转冷,夹杂着愤怒。郭希似乎已经完全把自己从疼痛中抽离出来了。
"什么?"我疑惑反问。是因为我连累他了?还是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帮上忙?
"你刚才遇到危险时,叫的是谁?是那个陌生人的名字......"郭希的眼里是赤裸裸的责备。
想反驳那不是陌生人,那是我第一个朋友,也可能是唯一一个。但他的眼神却让我没来由的一阵心虚。在这个时候我如何能说出对我来说,张俊晓不是陌生人,他甚至比他俩这所谓的亲人更加重要这种话呢?
23
野兽的表白
会见到郭乾风是意料之内的事,毕竟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我俩又是他的兄弟。但我没想到的是郭乾风来到后要求的第一件事不是让我带他去加护病房看郭希,而是强拉我去作全身检查。
我告诉他郭希是出乎意料的伤得挺严重,现在还在危险期,要检查等他醒了再说,但他却笑笑说没关系,又继续拉我去下一个检查点。等报告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除了身上多处擦伤外,我左手手臂骨竟然有几条裂痕!见郭乾风阴沉的脸,我再不敢推托多说什么。想想也是,我刚才也发现自己似乎左手感觉更痛一些。
或许这次郭希保护我的行为真的感动到我了,也或许仍怜悯于其还处于危险期,反正我发现,现在的我,似乎对他俩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已经减轻了许多,当然,感到压抑是免不了的。
我被强制加入了住院的行列。
等警察们做完笔录,郭乾风出去送人,病房内终于安静了下来。时已深夜。在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天,精神极度紧绷,终于可以松弛下来的现在,我却仍然无法安心入睡,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
最后只能叹了口气,爬起来,想要去加护病房看看。
而刚打开房门,我就呆住了。门口站着的正是大汗淋漓准备拍门的张俊晓!
怔然看他,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你......怎么来--"好不容易开口,可吐出的却是句不怎么样的问候语。而没等我说完,我人就被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最后的"了"字也变得模糊。
没有反抗,静静地伏着,听着他的心跳声。这一次,才真的安心了。
"为什么要逃......你知道我听到你遇到那杀人犯时心里有多害怕吗?"他在我耳边低声诉说着,"如果你真的不想我困住你,你就告诉我,真真切切地告诉我吧......不要再给我模棱两可的回应了!你知不知道,我挣扎了多少次......每一次我想残忍对你,你又露出那种若不绑住你你就无法感到安全的表情。但当我下决心困住你时,你又要反抗......你到底要我如何?我该怎么办,你说......"
是这样吗?我是这样别扭的人吗?是我让大家痛苦的吗?
我茫然不语,不知所措。我又想起了郭希说过的话。他说,其实一直以来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的就是我自己。难道真的这样吗?
可是,难道我不是一直在努力改变现状吗?我不是一直很努力让自己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吗?难道我做的都是错的吗?我真的错得太深了吗?
"你们在干什么!"突兀而低沉的男音在昏暗的走廊响起。我一惊,忙推开张俊晓,但张俊晓置于我后背的手却硬如铁,硬是阻住了我的退势。
"大哥......"郭乾风眼里的冷厉让我为之一愣,我困惑唤。
"你是谁?"郭乾风饱含愤怒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好一会,才转向张俊晓。
我觉得很奇怪,之前派人跟踪过我的大哥,没理由不知道他是我的朋友。或者他只是觉得如果唐突唤出张俊晓的名字,张俊晓会怀疑什么?不过,这个和他生气没有什么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