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到底谁才是野兽?
【PS:算是慢热型的文吧......】
【后记摘要】
王平,这个人物一般来说,看到第三章左右大家就应该看出他的心理有点毛病。他神经质,脆弱,敏感,自私,迟钝,算是一个比较可怜的人物吧。而这样的一个人,能够得到爱情么?他要的是什么?
张俊晓,我曾经引导读者关注张俊晓这个人,通过王平放大一切的视角,还原真正的张俊晓。譬如说,一开始张俊晓为何不在王平被打劫前就去抓那小孩?譬如在GAY吧后巷时,张俊晓真的那么迟才出现么?当然,还有很多细节,如果大家有兴趣,大可以回头看,再一次细细分析一下。
1
"哈......哈哈......哈......"
在地上一把餐刀的倒影中,我看到自己通红的脸渐渐恢复过来,但随后又变得惨白,扭曲。同时声音在急喘缓过来后,又变成了痛苦的呻吟。胃部熟悉的抽痛不断袭来,乃至于我终于不堪忍受伸手用力揉。可我感觉越揉越痛。最后干脆握拳打在身后的墙壁上,以此转移注意力。
我不知道别人遇到抢劫时会怎么做,而且在抢劫犯是一个身穿校服,背着挎包的十三、四岁男孩,武器是一把不怎么锋利的餐刀,这样的情况下。我想,面对比自己矮上20公分,小上快十岁的孩子,正常人应该毫不犹豫地出手教训他,甚至好事的还会送他去派出所吧。可是,我却做不到。除了憋着气,装作从容地掏出钱包,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敢露出害怕的表情,怕他会更想欺负我这"大人"。
我很恨自己的懦弱,却不知道该如何让自己坚强起来。就连像个平常人一样也不能。每天每天,我都在痛苦、反省、更痛苦这样的一个网中挣扎。就像一条被遗弃在渔网中的鱼,不能和其他被捕的伙伴一起"赴死",也不能回到水里找回同伴,只能在曝晒中忍受饥渴,直至死亡。
有时我很希望哪天有一辆卡车撞过来,那么我就能解脱了。但是这样的我又怕会给司机惹麻烦。我很怕给别人惹麻烦,很怕别人对我露出不耐烦与厌恶的表情,即使那时我已经是一具尸体。
就像刚才,想反抗激怒那少年,让他一刀解决了我这样的念头不是没有,但是一想到可能一刀不成而重伤或被看作是疯子,我就觉得全身各个部位都在疼痛。
被看成不正常,是我一直很害怕的事情,即使我明白自己不正常。因为我隐隐约约知道这可能和我母亲有关。在我高中时,我母亲就消失在我的生活轨迹之中。我不知道她去哪了,而当我发现周围的人开始"正常",唯独我耿耿于怀时,我不得不装成一副我知道,我明白的样子。
一滴血,溅在了餐刀上。这时候我才发现,我右手已经被自己捶打得掉了一层皮,鲜血淋漓。
我慌忙翻找全身口袋,除了一抽钥匙,什么都没有。我突然后悔今早为了不被路人侧目说我太夸张,初秋就穿外套而把外套搁在鞋架上。否则我现在就可以把用外套挂着手臂上,把手藏在外套下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把衬衫脱下来把手包住。我里面有穿汗衫,即使没了衬衣也不至于赤裸上身。可是我又怕这样会令更多人侧目。初秋不算冷,可也不热,只穿汗衫,是不是太过怪异了?何况我那白斩鸡一样的身材,实在没有露出来的资本。
低头看着红白交错的手,我想不出任何办法。烦躁渐渐抬头,我不禁捏紧拳头,而本来有点止血的地方又迸裂了,血又冒出来,一颗一颗血珠泛着光。随着血越冒越多,我好不容易从呆滞中回过神来,慢慢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视线中出现一双球鞋,应该说,是一双脚。我惊愕抬头。
来人很年轻,宽宽的T恤,好几个破洞的牛仔裤,印有骷髅的手环,发尾泛红,像刺猬。
我吞了吞口水,死死抿着唇。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就像今天,一天遇上两回抢劫的人,恐怕就只有我吧。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餐刀,我开始计算是我扑过去捡起餐刀快还是他挥拳一拳把我捶倒快。而结论自然是后者快了。
很后悔自己没有多锻炼身体,否则就不至于处于绝对劣势了--我似乎总是在后悔中徘徊,还有什么我是不后悔的呢?
我猛然想到自己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可被劫的。他会不会因此发怒,揍我?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全身忍不住发抖。
"喂!你还没冷静下来吗?"他突然问。
他在笑。是嘲笑我吗?我既害怕又气愤,却没有办法。
我本身不矮,有175,可是他比我更高,起码有185。刚才在那少年面前的优势现在是一项也没有了,不,或许有,就是他应该比我小,但这算是优势吗?而一想到一连被两个比自己年纪小的人抢劫,我就有想哭的冲动。
"给你。"他见我没说话,又说。
这时,我才发现他向我伸手,手上是一个眼熟得不能再眼熟的钱包。
"刚才我看见那小鬼扯你进小巷,又看见他拿着钱包出来,所以追上去了。"没等我回答,他又说。
我瞠大了双眼,瞪着他。
他的意思是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这场抢劫了?!他看见了多少,听见了多少?他看见我窝囊地主动把钱包给他口中的"小鬼"了吗?我扭头看巷口。这里离巷口只有十来米,很近。
我想求他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不要让其成为他朋友的饭后谈资。但是又怕本来他是没要这么做的,可我这么一说,说不定就提醒了他,让他发现这件事的"趣味性"。适得其反。
他依然保持着递过来的姿势。我忙接过钱包,支吾着道谢。心里犹豫着要不要打开钱包看有没有少了钱,可是又怕这样被他认为我对他不信任,我不识好歹。
他微笑着看我,又递纸巾给我,说:"先止血吧。"
我忙扯出笑容接过,并道谢,开始胡乱地抹右手。
他为什么还不走?是想要报酬吗?我知道有些人会给钱给捡到自己钱包的人以表示感谢。那他是不是也要?可是该给多少?一百,两百?还是里面的一半?我记得我钱包里还有七百五十多。但我怕拿出来数的话,会让他以为我在怀疑他贪昧。如果他不满,会不会一拳就过来?那我应该先问他要不要报酬?但这样问,一般人都会推迟的吧。这样也显得我没诚意。算了,毕竟人家帮了我。
可就在我打开钱包时,巷口传来声音:"张俊晓!"
我扭头看去。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是他女朋友?
他应了一声,然后对我说:"你还是赶快回去包扎一下吧,我先走了。对了,你的名字?"
我忙点头,恨不得他马上走。待他问到我的名字时,我怔了下,稍微挣扎了一下才故作自然说:"王平。"
其实我很不想告诉他我的名字,我很希望他一出去就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忘记我这个人,反正以后都不会遇见了。但是我不能拒绝,就一个名字,太过计较会让人更加在意吧。
"噢,我叫张俊晓。弓长张,俊俏的俊,破晓的晓。迟点见。"他笑着说,然后快步离开。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也像他那样介绍自己,但我这么平凡的名字,这样费事解释似乎多此一举吧。而且,他最后一句话让我全身一僵,笑容不复。
迟点见?迟点见!什么意思?
是因为我没有给他报酬,他打算找我算账吗?
连忙翻开钱包,钱没少,身份证上写的地址是老家的地址。我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既然他说出那样的话,应该不是胡扯的吧。
看了下沾满纸絮的右手,懊恼叹了口气。虽然钱包找回来了,但却已经失去购物的欲望,幸好前两天买了一箱方便面。
2
一路上,有不少人往我手上看,我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入裤带里。人们的目光才没有那么灼热。
随口对守门的老伯打声招呼,便走入了小区。我似乎看见老伯向我招手,但我又觉得不可能。
这个小区的多是学生和上班族。现在是中午,小区很安静。
慢悠悠爬着楼梯,我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小区的每栋公寓都没有楼梯,采用"凹"型设计,每层住两户。但或许是两户人不止对门,连阳台都是相对的。我想这样的设计是很适合邻居培养感情的。但我却至今仍不知对面的邻居是谁。我知道有些人会主动送点吃的给邻居以示友好,我也收到过楼上一个女孩的小蛋糕。但是我的手艺并不好,又想不出送点什么。渐渐的,也没有人再敲我的门了。
我习惯握着门把,然后插入钥匙。
"喀嚓!"
我瞪着还没有插入小孔的钥匙,僵住。
闯空门?
我很确定,早上离开时我有锁门。我猛然想起守门的老伯,他是想告诉我我的房子被洗劫了吗?可是,如果是真的,老伯应该早就报警了。我出去回来也不足一个小时,没可能警察已经走了。
那......里面的贼走了吗?
我惊恐地抽回手,门却随之缓缓打开,发出刺耳的"咿......"
看着缝隙越来越大,我听见自己的心跳越发清晰。
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明明刚成功逃离了那个"家",自己搬出来住,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可是到头来才发现,生活不但没有变好,还越来越糟糕。
当我看见坐在沙发上的人时,我彻底呆住了。
我在想,如果我现在转身冲下楼,那个人会不会追上来--追不追得上根本是不用想的。
就在我后退一步准备离开时,那个人却开口了。
"你受伤了?"他皱眉说。人站起走过来。
我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但脸上却故作自然地说:"嗯,刚才不小心摔着了。没事,一会就好。看,不是止血了吗?说不定就结疤了。你不用管,当然我不管也行。没多大的事,你说我这么大个人了,能有什么事呢?我......"我越说越不靠谱,但却不想停下来。因为我怕一停下来,他就质问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留就搬家,而且搬得那么彻底,完全像是逃难。
而且我要如何告诉他,我心里对他们的恐惧呢?对眼前这个人,我的大哥和现在不知在哪里的弟弟--幸好,弟弟没来,的恐惧。
"你总是不会照顾自己。"眼前的男人仿佛没听见我的话一样,兀自说了一句,就抓住我的右手。
这个人总是毫不在意地打断别人的话,做着自己要做的事。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每次我其实都没有说话,我说出的话其实都只是我自己的幻听,否则为什么这个人可以无视到那种地步?甚至这种情况,有时也会出现在郭希--我弟弟和我之间?
我对这个人有很深一层的恐惧。在高中前,我对他们的怨恨有多深,那么在他们"正常"后,我对他们的恐惧就有多深。而且,对郭乾风,恐惧更是从骨子里出来的。
可是如此说,郭希的野蛮霸道不讲理的性格让我疲于招架,就不难想象有能力去纵容甚至帮着郭希如此的郭乾风有多令人在意,害怕。所以,或许你可以想象,离开那个"家",所需要积蓄的勇气有多大。
我很多时候想,现在我会这样,或许就是拜这两兄弟所赐的。说什么我不会照顾自己,其实都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如果他们能死掉,那么我相信我一定会活得很快乐,起码可以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把他们杀了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高中。在他们一夜之间变回"正常"后,我考察了近两年,才放弃了这个想法。
在那两年,他们"正常"得让我开始怀疑那十年地狱般的生活完全是一个长长的噩梦,一切都是我幻想的。然而,我骨子里并没有承认这个想法。单单是郭希有时显露出来的,怪异眼神和残忍笑容,就让我否认了这个想法。加上每当郭希露出这样的笑容时,郭乾风出声喝止的情形时有出现,我就肯定,其实恶魔一直没走,只是收起了獠牙。
体认到这一点后,我开始变得怕他们,变得神经兮兮--或许我一直如此?
尽管已不再用担心某天醒来会被迫穿上女装绑在门口的灯柱上;不用担心被强拉去电影院玩"偷情"游戏;不用担心在爸妈不在家时被关在笼子里一整天......然而,我知道,他们一定是准备了更大、更恐怖的"游戏"等着我。所以,我必须逃。
现在我已经二十三岁,郭希二十一,郭乾风也有二十六。郭希正是大学最忙的大三,而郭乾风是刚接手父亲的公司,我正好是毕业考研完毕。他们忙,我却闲。所以我选择了这个时候。
偷偷地联系好导师,偷偷地找好房子,装作没听到郭乾风说给我找好了房子,再偷偷地收拾好行李,最后在他出门的时候,偷偷地上了火车到G市。
我以为成功了,整个过程是完美的,不动声色的。但郭乾风的出现!这无疑给予我迎头痛击。在我以为终于可以逃离这个只有一丁点血缘关系的家这个时候,给予的迎头痛击。不,应是没有血缘关系,自从母亲消失后,这个家就不再和我有血缘关系了--郭希身上尽管和我一样有一半母亲的血,但他的另一半始终和我不一样,而显然正是那一半,控制着他。
我不明白,别人一样有带着各自小孩结婚,一样有两年后生了一个共同儿子这样的情况,为什么我们家就如此奇怪(或许,其实只有我奇怪)?难道真的因为我不姓郭,身上没有他们父亲的血?
不是没有告诉过父母他们对我做的事,然而他们总是觉得是我想把大家都拉入"玩家家"这样的情景剧中的把戏。甚至在我初中时候,他们都生气认为我叛逆期怎么持续那么久。导致我对他们,包括父母,这两兄弟,的怨恨弥深。
"我不是说给你找到房子了吗?"郭乾风说着,就把我强拉入屋内,顺手关上门。
随着门阖上,我感到心凉了一大截。
"我......我喜欢这里。因为我导师也推荐这里。对了,你怎么进来的?怎么有钥匙?是守门的老伯给你的吗?其实平时老伯不会那么容易把钥匙给人的。你来也未必能进。而且可能找不到我。你以后来最好还是打个电话来。"我瞄了一眼桌上贴着"F502"小布条的钥匙,连忙说,希望他下次不要再擅自来了。
"你没有手机吧。或许你买了?"他拿出橱窗中的药箱,边说边示意我递手过去。
"你可以打座机。"我乖乖伸出手,天知道我多努力才保持镇静。且话是如此说,可我却已经想着等一下打电话开通来电显示功能了。
"既然你已经搬过来那就算了,反正已经找到。"包扎过后,他环视四周站了起来,边走边说。
听到他这个说,我真的很想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毕竟隔了好几个省,而且我才搬来不到一个星期。
"唰!"一下,落地窗的白色窗帘被拉开,落地窗也被打开。室内明显亮了许多。
事实上,我虽然很喜欢这个公寓有落地窗,不过我却不常开。报纸上登的那些诸如"偷窥""偷拍"字眼的标题内容常常警告我不能这么做,即使我常常自嘲是自己多心。何况,也不会有人去偷拍我这种人。但是,我还是无法过得了自己的关。或许我就是适合生活在封闭空间内的黑暗生物?
"你知道吗?你失踪后,小希很生气。"本来背对着我的他,突然转身说,眼里竟是再熟悉不过的笑意,残忍,空洞。
我呼吸为之一窒。
"他说如果我再找不到你,他马上就退学。你知道,他的成绩很好,已经有好几家公司要找他了,也愿意等他毕业。如果他现在改变主意,那是辜负了多少人?"他边笑边说,就像在诉说一个不听话的弟弟的不是的哥哥一样。
我知道郭希和郭乾风都很优秀。我自己虽然成绩都不错,但是还没有优秀到有企业主动来找的地步,何况我的专业,更不会如此。我总觉得我是那种不适合在社会生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