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瞎操心!人刚走你就念上了?"叶芯调侃的声音随之响起。
张俊晓骂了一句然后回到室内。
我松了口气,但仍有点失落。
散落一地的药物杂物,是不可能在漆黑中整理的了。摸摸额头,明显肿了一个包,但幸好没流血。不过现在倒好了,单外伤就两处--额头和手指,我想最凄惨的也不过如此吧。
小心翼翼站起来,离开"灾区",摸索着往房间走去。我记得床头柜里面好像还有上次没吃完的感冒药。吃过药后,我躺回床上。
喉咙热得仿佛喷得出火一样,干涩的口唇无论如何舔舐都不能得到足够的湿润,连闭上都有点困难。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条被放在烤架上的鱼,每一下的呼吸都呼出身体里的水分,也透支着自己的生命。
我闭上眼睛,努力逼自己入睡,但结果却是越想睡就越睡不着。周围漆黑一片,一点光也没有。也很静,静得仿佛从此没有了声音。
喉咙越来越干,呼吸也变得沉重。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就此干渴而死。如此想着,我迷迷糊糊闭上眼,神志开始恍惚。
可就在我快要入睡时,客厅却传来一阵电话铃声:
"叮铃铃......"
喉咙越来越干,呼吸也变得沉重。我觉得我快要死掉了,就此干渴而死。如此想着,我迷迷糊糊闭上眼,神志开始恍惚。
可就在我快要入睡时,客厅却传来一阵电话铃声:
"叮铃铃......"
我一个激灵,人马上惊醒,茫然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好一会,才恍然看向开着的房门。
本来我是想忽略的,毕竟我现在"不在家",何况我现在觉得全身都厚重得紧,完全没有力气起来。
但我转念又想,知道我电话的只有我导师、郭乾风和张俊晓。那这电话会是谁?可无论是谁都无所谓,我现在觉得是糟糕得不能再糟糕了。只要有人理一下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黑暗的一角,谁都无所谓。
想到这,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我霍然坐起,然后摸索着往客厅走去。铃声越来越急促,仿佛显示电话另一方的人有多不耐。
我本来想伸手去接的,但当我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串熟悉的号码时,我止住了动作。
铃声嘎然而止。我又是一悚,各种念头在脑海里快速蹿过,最终剩下熟悉的不安与懊恼。
第二次铃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仿佛更急了。但出乎我意料,这次对方没有突然挂掉,而是等响足了够次数,然后是我自己声音传出:
"您好,我是王平。我现在不在,有事请在听到‘哔'一声后留言,我会尽快回复您。"
我一开始设这个电话录音纯粹是防止导师找不着罢了,所以用的是"您",若我知道用上这第一次的是我那个年纪比我还小的弟弟,我一定不会这么说的。对,电话号码正是郭希的。没错,我怎么会没想到郭乾风会把我的号码给他呢?
电话发出沙沙声,显然郭希没有挂电话。可是,他也没说话。
这种沉默更令人难受与不安!
就像死刑犯等待临死前一枪一样,这个刽子手竟然残忍地延长了这个等待时间。
我几乎可以想象郭希在那边凶狠瞪着电话的表情了。
等了好一会,仍不见他说话。我终于忍无可忍,冲过去一把扯掉电话线。轻微的一声"滴",说明电话已失去信号。
我粗喘着气,阵阵晕眩袭来。我只觉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我觉得全身都在发热,但又忍不住颤抖着。是药效开始了吗?可冷热交错,更加难受了。
不自觉地,我趴伏在地上,脸贴着地面。地面的冰凉传来,我全身鸡皮疙瘩顿起,止不住又一阵颤抖。但我又舍不得这份清凉。
我知道这样下去,明天我可能很难起来了。但是我觉得要回房间的路程从没像现在如此长过。
告诉过张俊晓我一个星期后回来,那他就一定不会来找我了。而郭希即使要来,恐怕也得明天或后天--他这电话我猜应该是告诉我他要来吧。那是不是说,就算我就在今晚死掉也没有人知道?
我觉得我越来越迷糊了,思绪不受控制的四周乱飘,一会咒骂郭乾风,一会抱怨张俊晓,一会怨恨自己,没完没了一般。
幽暗仿佛无孔不入一般,渐渐往我掩过来。而我本能地往唯一透光的方向爬去。
滚到落地窗边,透过窗帘网眼,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对面隐隐约约的,扭曲变形的景象。
我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总是能如此快乐,为什么总是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
到底要沉默多久,他们才能听见我的声音,到底要消失多久,他们才能想起我的存在?
如果多久都不行,那我能否伸出双手,寻求解脱?
迷迷糊糊伸出手,碰触到冰冷的玻璃,遮住了刺眼的一幕。
尖锐的滑动声后,一丝丝微风吹过来。
终于,可以放心睡下。
11
黑暗中,没有刺鼻的药水,我舒了口气。
缓缓睁开,望着白色天花板好一会,才往四周看。陌生的摆设,陌生的房间,唯一熟悉的,是握着我的手,趴在自己身上睡着的人。
努力张嘴,却发现干渴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只有微不可闻的,支离破碎的单音。没法,只好动动身体。但当我一用力,却发现今天比昨天更乏力了。看来,感冒是更严重了。
我又侧头看着趴在我身上的人,这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看他,到了就连睫毛也是根根可数的地步。从以前就知道张俊晓长得不错,但现在迎着床头的阳光,我发现他的五官似乎更加立体,脸更加俊俏了。
或许人真的有潜意识,等我察觉时,我的右手已经伸出,手指若有若无地碰触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我慌忙着想抽回。但同时,本来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没有一点刚睡醒的惺忪迷蒙,黑亮的眼眸一动不动,我甚至仿佛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的手就停在他的唇上,僵住。但我仍感到他温热的鼻息,唇上的柔软。我想这个时候我是不是该说点什么,但我现在根本说不了话。且他的脸上渐渐漾开的笑意更让我不安。他发现了什么?他又该发现什么?可我该怕他发现什么?
他为什么不说话?在等我说话吗?难道他不知道我不擅长这种尴尬的场面吗?不,或许他真的不知道。我是谁?我又是他的谁?为什么他必须知道我,了解我?是的,他不需要。我又不是叶芯!是的,我不是他。我只是他无聊时找人聊聊天的普通朋友,普通邻居罢了......
他突然也伸手到他唇边。我心一紧,就怕他抓住我的手。但他没有,他只是拭了一下嘴角,笑问:
"我以为我真的流口水了......幸好没有,我就说,我从来没有的。"
我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失落。不知是为他没觉得我这个行为的不妥,还是为他没抓住我的手。我想,或许又是我意识过剩了。一直不断分析自己的心态,最终只会越来越乱罢了。
我试着扯开笑容,但似乎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摇摇头,把手收回,放在喉咙处。
张俊晓真的很聪明。他马上露出恍然的表情,舒展了一下便边转身出去说:"要水是吧,等等。"
而我则独自在房间懊恼:到底如何解释写明要回家,却一个人晕倒在家中?而且若是他进屋抱我过来,那他看见屋内的情境了?我可没忘记昨晚自己的狼狈。
就在我独自不安时,张俊晓一手拿着杯水,一手拿着仍飘着香气的粥走了进来。这时我才发现,真的有点饿了。
他走过来扶我坐起,递着杯子到我嘴边。我脸有点发热,但仍由着他喂的动作。待温热的清水入胃,感觉精神多了。接着,喂粥。
我试图接过,但最后都被他一句"难得我照顾病人,你就由着我吧"给挡回去。其实我一直觉得张俊晓是个很会照顾人的人,之前他对我的帮助和照顾我都没忘。但从他这话听来,他似乎很少照顾人一样......或许我误会了,他只是很少照顾病人,不是很少照顾人,一切又是我多想?
等一碗粥下肚,我感觉人除了虚弱一点,就没什么事了。所以第一件要做的,当然是解释"我的行为"了。不过在此之前,我往房门口看了看,问:"叶芯呢?怎么不见他?"
张俊晓没正面回答,脸上却露出诧异,说:"你知道他来了?"
我吞了下口水,开始我编好的理由:"嗯。我是突然接到电话被通知家里有事,然后我就写好纸条给你,正在写的时候,就听见你和叶芯在门外说话。本来想直接告诉你,但出去时你们已经进屋了。所以我就直接贴在门上。后来我觉得胃不舒服,又回头去拿药--那时你不是来找我吗?"他的点头,无疑给予我编下去的勇气,我又继续说,"接着我又接到家里电话说暂时不用急着回来。所以我就呆在屋里等着。"
"可你没开灯?"他皱眉问。
"喔......我在沙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所以没开灯。"我急切解释,"晚上时又有电话来,告诉我事情已经解决。可能是在沙发上睡感冒,所以才晕倒在地上。呃......地上的杂物就是我去听电话时不小心碰倒的!"
话一说完,我就后悔补了最后一句。天知道,电话就在沙发隔壁,哪需要绕个圈子去听电话?急于解释地上那堆东西的我,似乎又做了多余的东西了。我不禁有点恼自己--为什么本来好好的一个借口,到最后却漏洞百出?
"嗯,怪不得地上都是药瓶之类的,还有我就跟叶芯说你那边有动静,他就不信!幸好你的落地窗开了点,今晚风也大,不然我也看不到你倒在地上了。"他恍然的点头,看起来真相信我的话了。
虽然不知道这样蹩脚的理由有没有说服力,但我还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呼吸有点急促,就像做完一场激烈的运动。
"对了,你还没叶芯去哪里了。"我见他又不说话,怕气氛会冷掉,不得不又开口。
"喔......那家伙被我赶走了,病人需要安静的环境。"他耸耸肩,然后突然转个身,硬挤了过来,坐在我旁边,背靠床头,双手举到脑后,头枕双手。一连串的动作流畅得让我错觉自己的惊慌失措是多余,愚蠢的。
我慌忙往一旁挪了挪,身转向他,手撑后,尽量保持距离。若不是脚暂时使不上力,我想早已跳下床了。
"你......"我瞪着他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也累了?你要睡这?那,那我先过去好了。"说着,我又往旁边挪了挪。
可我话刚落,他就突然抓住我的肩,力度大得仿佛要捏碎了一样。
不可违抗的力量,执着的眼神......
一霎那,令人厌恶的记忆涌上。我开始疯狂挣扎,盲目地,使尽权力地。
但,没有办法,没有......
12 正轨的领悟
"我已经抓住你了。"
一句话,仿佛宣示胜利般的一句话,把所有挣扎都制止了。
各种念头闪过,脑海却还是乱糟糟的,一片混乱。一方面阻止了过去记忆与现在情境重叠,另一方面却又不断说服自己一切都是我自己想得太多,太复杂。
最终,我只能粗喘着气,瞪着他。被他抓住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我已经抓住你了,不用怕摔下去,我拉你上来。"他突然笑了,刚才的执拗得可怕的眼神被温和所取代。我先是一愕,然后心中疑惑。或许,真的是我的错觉吧。
我暗暗松了口气。
此时,我才发现,我人上半身已经悬于床侧外。若不是张俊晓拉着我,我早就摔下去了。
他突然抓住我是因为以为我要掉下去吗?一瞬间,我觉得脸烧得极其厉害。
只希望他把我刚才的挣扎当成是本能救助的反应。
似乎总是这样,我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复杂,等回头看,却发现一切只是别人不经意间的撩拨罢了,甚至算不上撩拨。可是,我却总吸取不了教训,学不乖,等下一次,还是如此。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似乎永无休止一般。
"你看起来真的很容易激动。"等他把我拉回床上坐好,他又说。
闻言,我再次瞪大的眼,但刚才的莫名其妙的自己我已经受够了,所以我决定尽可能放轻松自己,试图找回叶芯回来前的自己,那个快乐的自己--那时我快乐吗?是的,快乐的。
"嗯,病人容易情绪化嘛!我在上课时就说过,你没听课!"我扯出满不在乎的笑容,白了他一眼说。
嗯,就是如此。终于平静下来了。
"喔?那我真要好好把握这个研究观察的机会。"说着,张俊晓就突然把脸贴了过来,距离近得我一动不敢动,就怕动一下唇,就会擦过他的。
我再次从他眼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似乎全部都缩小了,唯有眼睛瞪得老大。
他轻笑,气息喷在我的脸上,唇上,我觉得一霎那,一层薄薄的雾附在了我的脸上,发热。防备不禁松懈了些,人有点恍惚
而就在这时,他轻声说:"有时我觉得你真像只未成年的小兽,总是......"接下去的话,他就没说了,人也跟着退开。
从来没有人这么形容过我,算不上排斥。不过我更想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
可接下去,他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上,且越扯越远,范围越扯越广,上至国际形势,下至他宿舍前两天的灭鼠行动。
其间我也问起过叶芯最近都去哪了,而他也很详细地告诉我说他出国看展览,顺便拜访了几位雕塑大师。今天早上才回来。因为买了很多东西,叶芯认为如果一回来就回宿舍,没几下就会把他买回来的礼物给瓜分了,所以就先来他这里住上一个晚上,把礼物分门别类,再让张俊晓通知他们的朋友分批来取。刚才叶芯已经被他"赶走",礼物是留下了。
本来我只是问了个开头,并没有问早上的事情,但张俊晓却把来龙去脉说得异常详细。我想这可能是他的习惯吧。不过,我转念又想,会说得这么详细,是不是有点献宝与炫耀的成分在呢?我知道,有些人,无论是其朋友、亲人或情人,若他们有什么优点,他总会忍不住为之骄傲,喜欢向其他人炫耀--前提是,那个人把他们当成属于"他的",起码有这么一个概念概念。
那么,是否说明,我和叶芯在张俊晓心目中,地位是不一样的?好朋友与朋友之间,相差的,果然不是一个字而已。
但,那又如何呢?既然我有了第一个朋友,为什么不能有第一个好朋友呢?
突然,我脑海里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同时,我也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么个积极的想法,似乎是第一次出现。
我不禁多看了身旁正说话的张俊晓一眼,由衷笑了。
或许,真的可以呢。
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临近中午了。我也有点疲惫。张俊晓似乎也发觉,便爬下床说:"我先去煮饭,你睡会,好了我再叫你。"
"嗯。"我点点头,又问,"对了,你今天早上不是有课的吗?"我记得他星期一早上有课。
"逃课也是一门必修课。"他突然回头,正经八百说。
"胡说八道。"我笑骂一句,不再看他躺回床,被子盖头。
听见房门关上,我才把被子拉下一点,止不住低低地笑起来。虽然为这种小事乐半天有点傻气,但胸口窝心的感觉还是让我觉得幸福仿佛要胀满了一样。
一切,似乎又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中午在他家吃饭,他回学校,我则回到自己住处。
当我看到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住处时,不禁又乐开了。我重新把之前塞到小几底下小柜子的我和张俊晓的合照拿出来,重新装裱,放回小几上。
重新洗了澡,回到卧室睡觉。
13 准备好笼子
傍晚,打开门,不意外是张俊晓。不过,从他身後冒出来的人倒是让我意外了。是叶芯。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和张俊晓"和好"的关系──尽管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著绝交这事,本来以为见到叶芯时会很痛苦,很嫉妒的,可真见面了,似乎除了开始时候的惊慌失措,就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