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九阙

"喂......帅哥，我错了还不行？"余非在讨饶的时候，江青在他腋下用力一挠。他一痒，身体往後面倾了一下，险些摔下去，幸好江青眼明手快地立即抱住他。江青这下不敢造次了。他扶余非坐好，余非却不领情，抓住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江青"哎哟"一声，立即从石凳子上跳起来，"你干吗？！"
"活该！"余非的嘴角得意地上扬。笑话，难道就因为怕痒而一直受江青欺负？
江青气得嘴角都歪了。他抓住余非的手，余非知道他要故技重施了，胡乱恐吓："你......你别乱来哦......"事实上没有一点儿气势。
"我很活该吧？"江青笑吟吟地问。
"那个......"余非笑得很尴尬。
江青把余非往自己怀里一拉，本要再挠他痒，却被身後传来的急促叫声打断了。
"少爷，原来您在这儿。"
江青惊诧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穿著西装，约莫三十岁的男人向自己快步走来。
"他是......"余非看到江青的脸色一下子沈下去，心里有点担心。
"不要管他。"江青拉著余非就走。
男人见到这情景，立即用奔的，赶到江青身前拦下他。
"老爷也来了，在校长室，他在找您。"
"他找我关我屁事？"
江青一脸不耐烦，那一张写满了不爽的脸色有点像小痞子。
"这是少爷的朋友吧？"男人听了江青的话，有点拉不下面子，就转了个话题。
江青把余非往身後拉，"你到底想干吗？"
"我......"
"现在要见你一次那麽难？你还真成大人物了？请不动了？"
身後传来声音。余非好奇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四十五岁上下的男人。男人显然是很成功，在社会上很有地位的那种人，这从他的仪表和神情上能看得出。
江青不回头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毕竟这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声音能像这声音一样让他反胃。
"你来干吗？"
"看看你。"
"谢谢哦。"江青回答得很疏远，显然心口不一。
余非看著这三人，觉得有点尴尬。他想缩回自己还给江青拉住的手，可是江青感受到他的退缩，反而抓得更紧。
余非有点尴尬，直接说："你爸既然来了，那我先回寝室去。"
江青没有理余非，依然紧抓著余非的手腕，然後另一只手亲昵地搂住余非的肩。他的目光，是挑衅地看向他的父亲的。
余非愣了一下，然後也看向了江青的父亲。江青的父亲先是看了一眼余非和江青连在一块儿的手，然後又看了一下余非给江青挽著的肩。男人的目光一下子阴暗了，显然很愤怒。因为，即使是好朋友，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姿势。
余非也很愤怒，因为现在的情况摆明了就是江青故意拿他气自己的爸爸。江青竟然利用他们的关系气自己的爸爸！
江青感觉到手里抓著的手腕在颤抖，他一惊，立即看向余非，就看到余非的脸绷得僵直，牙齿咬著唇。
"我先回寝室去了。"余非狠狠瞪一眼江青，然後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想说什麽？"江青的父亲江航开口了，"你想和我说，你和那男生关系不一般？你想说你现在玩同性恋了？"

江青避开了话题，"找我有事吗？"
"你现在给我转学！"
江青深吸一口气，抑制心头翻滚著的怒火。
"凭什麽？"
"凭我是你爸，这事没得商量，我现在就给你去办转学的手续，你回寝室去整理东西。"
江青咬了咬唇，紧抓著裤子，使裤子起了一道道折纹。他在拼命压抑自己。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要和你讲什麽道理？你刚才是什麽意思？"江航虽然没有太多怒容，但是脸色很不好。他转身就要走。江青知道他性子说一不二，心里一急，立即追上去拉住他，"你到底想干吗？！"
"这句话是我问你！我以为你这段时间在学校里算是安分了，原来给我搞那种东西玩？！亏我那个暑假还相信你放任你在外面自己生活！"
江青心里一热，就想甩一句"我不是玩"回去，可是转念一想，这只会让老头子更坚定要办转学手续，就只好放下脾气，和声说："我......刚才只是故意气你的，那人是我很要好的朋友，我没玩同性恋。"他没说错，他不是玩，是认真的。
江航脸色更阴沈了。
"你以前有天大的事也不会好声好气地和我说，这次倒转性了？就为了留在这间学校？为了刚才的男生？你暑假里也是和那男生住一块儿的吧？那我更不能让你留这里。"
"你！"江青快气疯了，手忍不住用力，把老头子的袖子拽得生出许多褶皱。然而那老头子确实一派泰然，眼神很坚定。
江青知道现在不该逞强，可是心里的火怎麽也压不下来，他松开男人掉头就走。
江青刚冲进寝室里，就有一个闹锺迎面砸过来。他立即往旁边一闪，才险险躲过。可是闹锺就没那麽好命了，摔在地上，不但电池掉了出来，连秒针也落了。
"喂......你干吗啊......"江青看著无辜的闹锺，不知为什麽心里一毛，觉得说不定自己的未来和这闹锺相去不远。毕竟余非一火起来，管你是什麽，照扁不误。可是令江青惊诧地是，看著自己的余非没有冲上来扁自己一顿，反而像消了火似的，很安静地坐到床上。
张皓瞄了江青一眼，然後从自己的床铺上爬下来，缩到余非身边。郭立也跟著下来，伏在张皓背上。两人的神情都很小心翼翼。
张皓问："小非，怎麽了？"
"没什麽。"余非的回答得很平静，可是张皓和郭立的神情却焦急起来。
陆诚合上手里的书，推了推眼镜。江青很惊诧地发觉平时看到陆诚有这一动作都紧张得不得了的余非三人这次都没反应。
陆诚走到江青身前，依旧很斯文的笑容，问："你怎麽得罪余非了？"
江青的脸一烫，想起刚才的状况，怎麽也说不出口。
余非横了江青一眼，"没什麽。"然後绕开这两个挡道的人，摔门出去了。
张皓拍了拍江青的肩，"兄弟，好样的，强的。余非这样子绝对是气到不能再气了。你能把他气到这程度上，我对你无话可说。"说的是赞佩的话，口气却是恶狠狠的。
江青当然知道张皓这是在挖苦他。他瘪了瘪嘴，开门想去追余非，陆诚却抓住他扭门把的手，"你现在最好不要去烦他，除非你想死。"
江青也不坚持。他坐到自己的床上，心里烦躁得厉害。
余非站在操场上，死瞪著一块石头，心里把江青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余非这次是真的气炸了，他弯下身，手紧抓著裤子。手指隔著面料很薄的裤子，也抓疼了腿，可这反而能令他泄愤。他是真心喜欢江青的。也知道江青对他不是玩的。可是即便是这样，江青这混蛋竟然还拿他们的关系去气别人。是的，他们的关系可以让江青的父亲生气，因为这关系普通人都是接受不了的，这算是他们在一起的一个阻碍，可是江青却利用它......
余非越想越火大，就当他一个忍不住要踹石头时，後面传来男人很平稳的声音。他一回头，愣了一下。对方不就是江青的父亲麽？
"你好。你叫什麽名字？"
余非有点迟疑，"余非......"
"我是江青的父亲，江航。"
余非站直了，"您找我有事吗？"他才说完，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振动起来。余非掏出手机一看，是江青打来的电话，他踟躇著要不要接。
"你有电话？那你先去接吧。"
"不好意思。"余非拿著手机走远了一些，接通後，手机另一边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但能听到很急促的呼吸声。
"非......"过了好久，才听到江青的声音。
"干吗？"
"那个......刚才......对不起。"
"我捅你一刀也和你说声对不起好不好？"
"好。"
余非惊讶了一下，没想到对面的人竟然会那麽快速地答出这样的话，他直觉是江青在耍他，可是江青又立忙说："因为......是你嘛......别人当然不可以了！"
余非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心里的火确实因为这麽简短的一句话而消了大半。
"我和你父亲在一起。"
"什麽？他找你做什麽？和你说了什麽？他有神经病你别理他！"江青的声音很急切，"你在哪儿？我找你！"
"篮球场上。"
"你等等，我马上来！我告诉无论他和你说什麽你都别理他，你千万......哎哟。"江青话还没说完，就吃痛地叫了一声。余非听了愣了愣，猜测江青是急著赶来，所以撞到什麽东西。
"我等你，你慢慢走。"余非不等对方有反应，就直接挂了，然後走回到江航旁边。
"您找我有事吗？"
"没什麽，其实就想谈谈我儿子。"
"刚才......他令我很生气。"余非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这麽说了。
江航笑了，是那一种很没有温度的笑容，像是石头雕刻出来的。
"我当时也感觉到你很生气。他总是这麽胡闹，喜欢气我，今天居然还假装ＧＡＹ！让你为难了，我替他对你感到很抱歉。"
余非一下子不知道怎麽说。眼睛低垂著，专注地看起自己的鞋子，然而事实上，他什麽也没看。
"余非！"江青是狂奔下来的，他远远地看到余非还在，立即松了一口气，然後又飞奔过去。到达余非身边时，他流了一身的汗，也喘著气。
江航收起笑容，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江青等到急促的呼吸平缓下去後，才开口，"你不要这样，我们之间的矛盾是我们的事，不要来为难我同学。"
"我没有为难他，相反的，我是为你刚才的行为向他道歉。"
"要道歉也是我来道歉用不著你。"
余非有点尴尬。
江青不想再和江航做纠缠，就对余非说："走，我们去找郭立，他说他整理出笔记让我们去复印。"
"好。"
两人一前一後才向宿舍楼走了没几步，江航就忽然说："那关於转学的事你也不感兴趣了？"
江青立即停下来，回头怒瞪著江航，"你不要再开玩笑了！都填志愿了你还要我转学？"
"这有什麽关系？我有钱，当然能让你成功转学。"
江青气得手紧攥成拳头。
江航笑了，"不过我决定还是让你在这里高考。不过你大学得去国外念。"
江青神经紧绷，他觉得再站在这里，铁定会控制不住揍这男人一拳。他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青和余非回到宿舍楼，来到寝室门前。江青忽然停住，"他是个神经病，无论说什麽，你都别放心里。"
余非没说什麽。江青继续说："反正我大学一定要和你一起念。"他有点不好意思，所以话说得稍微别扭，可是眼神很坚定。
余非咂咂嘴，"我才不想和你这混蛋一起念大学，免得哪天给你气得暴毙。"
"喂，你什麽意思？"被拒绝了。江青很不爽地问。
"就是这意思，你不满？"余非眼里有凶光，脚已经踩到江青的脚上。
江青僵硬地笑了一笑，"不敢不敢。"他以前那十九年的潇洒得意恐怕是......日後再也没机会显露了。
余非这才笑了。江青看得心里鼓起满满的喜欢，然後忍不住抱住了余非。
余非一边挣扎一边低声说："你找死？这里是走廊！"才说完，一边的寝室门就"吱"一声打开了，露出郭立迷茫的脸。
余非心里一慌，立即把江青踹开。江青疼得抱著自己的小腿乱跳，叫得像什麽似的。
余非气呼呼地转向寝室，却看到郭立呆著一张脸，傻愣愣地站在门口不动。
"你干吗？！让路！"
郭立没反应，好一会儿後，"啊"的一声大叫，冲到张皓和陆诚面前，指著余非和江青激动地说："他他他们俩，刚才竟然抱一起！"
余非的脸一刹那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怒的。他冲过来，在郭立屁股上狠狠蹬一脚。
张皓"扑哧"一声笑出来。然後看到余非瞪向自己，脸色就刷地一白，立即往床里面缩去，不再出声。
江青直觉自己又惹余非动怒了。他想让自己的存在感小一些，所以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可是才一进门，四道阴狠的目光就刷过来。让江青僵立在原地。余非自然是气江青在走廊上抱他，而其他三人是气江青惹恼余非，谁都知道余非一火，看谁都不爽，看谁都能撒气。
张皓和郭立都爬到了陆诚的床上。因为余非对陆诚一直都比较客气的。陆诚的脸有点扭曲，这是当然的了，好端端的躺床上，突然有两个男人过来跟你抢著躺，自然不舒服。又不是美女。
陆诚不客气地把张皓和郭立从自己床上踹下去。谁说有难来了得同当？谁又说过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总之陆诚没听过，没听过自然也不用遵守。就可怜了给陆诚踹到余非眼皮底下的张皓和郭立。两人相拥著可怜兮兮地瞅著余非，希望他手下留情。
余非看著张皓和郭立抖得虱子都快落下来了，当下来气，一人一脚奉送上去，"你们干吗啊？一副担惊受怕的样，我还会吃了你们不成？"
张皓和郭立一边抖一边缩著身体往後挪，他们心里想，你不会吃，会打啊。
只是想归想，不敢说。毕竟坦言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江青转学的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余非心里一直有个疙瘩，他不知道江青为什麽那麽讨厌父亲，想问但一直没问。

模拟考考完之後，余非觉得自己脑袋瓜里的经典组织都给活活扒掉一层。总之人做起什麽事来都恍惚无力的，看到很多东西都能反射性的想起什麽英文单词或者是公式。
在这种关键紧张得连放屁都要思忖一下的时刻，连陆诚这种一直悠然自得的家夥也开始露出倦色。这倒让同寝室的另几人心里平衡不少。对於这种邪恶的心态，郭立有一个很纯良，很心安理得的解释："我这不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是善於在紧张的生活里寻找青春的乐趣。"
可不是麽？在高三这一年里，寻找青春的乐趣是多令人向往的举动？
等模拟考结果出来後，真的就是几家欢乐几家愁了。
郭立是没什麽可以烦恼的，反正是稳拿第一。陆诚也是一个不用忧心的人，拜他的兴趣太过诡异所赐，他不需要担心竞争问题。就是嘛，谁会去抢著给死人化妆？张皓和余非倒是很紧张。成绩一贴在楼梯口的大黑板上，他们就抢著过去看。江青嘛，纯粹是陪余非一起挂心。
余非的成绩其实向来都是不错的，虽然不像郭立那麽拔尖，但每次都在年级前四十名里。江青的成绩还比余非好上些。张皓可就惨了，情场得志考场上就失意了。
三个人顶著三个不同的表情回了寝室，然後沈陷在各自的思想里。
填第二次志愿，也就是作准的那一次时，寝室里的参考刊物都堆得成山了。都是一本刊物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厕所更成了最佳阅读地点。尤其是需要去厕所厢房解决的那当口，保准手里都拿了一本此类刊物。

第八章
高考的日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虽然不是每个学生都夜夜劳累到天明，但这事儿确确实实是在心里搁了三年的。三年的时间，不过是为了这一场考试而已。以至考完试，心里就是一空，好象缺失了什麽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