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进,那个背影又出现在镜头里,这次还拖了一个人进来,扔进浴缸,然后就是溅的到处都是的血,看来象是一部廉价血浆电影的片段。
再次黑屏后画面回到了电影的内容,与刚才断的地方接的很好,没有任何缺失,K松了口气,看来只要把多余画面剪掉就好了。
回到那个画面的起始,手指就在剪辑键上,可被香烟掉落的火星烫到的手指却阴差阳错的按到了播放键上,画面又一次被播放。
刚才快进时人物动作多少显得有点滑稽,冲淡了画面的奇异感,现在正常播放下,古怪异样的感觉逐渐在K心头放大。
还是那个背影,他的动作比正常节奏明显缓慢,似乎一直在思考或者他的大脑干脆就停止了运作。画面光源只有顶部的一盏灯,经过背影的阻挡给浴室打上了大量的阴影。人物没有给过镜头正面或侧面所以完全不知道长相,只看的出是个男人。
接着,他把一个人拖进了画面并放进浴缸,这个动作用了很长时间,长的几乎就是在考验人的耐性。起先K以为拖的是个假人,但从刚才放入浴缸的质感看应该是真人,只是同样也看不清长相甚至性别。接着刀具的出现也没有象一般电影那样给予特写,连常用的金属反光都没有表现,就是一把普通的水果刀。然后背影拉上了浴帘,之后的动作被浴帘遮住,只有不断喷溅在浴帘上的液体给予暗示。
十几秒后,浴帘打开了,一下充满眼睛的红色,到处肆意流淌的血,这预料中的场面却依然使 K到吸一口凉气,即使是到处充斥血浆的现代电影,也没人敢把这样血腥的画面持续这么久这么彻底的。墙上被喷溅上的液体缓缓的沿着瓷砖汇聚到浴缸里,渐渐在浴缸底部形成一个血泊,不断扩大不断上升,直到背影的双手都浸没其中,他似乎才想到应该把塞子打开。
血的粘稠使水位下去的很慢,背影焦急的打开水龙头试图冲淡它们,然后又用淋蓬头冲刷墙上的血迹。最后扯下浴帘包住浴缸里面的物体拖出画面。
黑屏,结束了......
完全不动的机位,没有声音的画面,不合摄影要求的用光以及不知走位的演员,全部都是不合常理的表现,却奇妙的营造出了惊悚感。是谁的创新恐怖片手法吗?K没有看过这部电影也没听说过谁正在拍摄这样的恐怖片。
K觉得很不舒服,这种手法让他想到死亡电影,一种在欧美比较流行的小制作磨房电影。用拍摄谋杀来满足追求嗜血刺激的观众,但那都是假的,低劣的制作常常能让人一眼找到破绽。
可这似乎制作的同样低劣的胶片上他却找不到这样的破绽,虽然也没有正面谋杀的画面,但这毫无后期制作痕迹的胶片至少表明一切都是一次性完成的。
可是,光那大量血浆的涂抹就不可能在一个镜头里完成。
K知道自己不舒服的原因了,因为它给人异常真实的感觉。没人喜欢看真正的杀人,除非他自己就是变态杀人狂。即使那些喜欢暴力电影的人,他们也只是追求刺激而并不想承担责任。
快速剪下这段胶片,K拿出打火机。火苗对着黑色的胶片吐着舌头,胶片只是沉默着,慢慢受热扭曲。K犹豫了一下,移开了打火机。受损的只是第一格。
敲门声打断了他,他起身开门,是制作公司的剪辑师。他想问K什么时候用完剪辑室他要用。
K把他拉进来,让他看这段胶片。他改变主意了觉得应该听听其他人的意见。
可屏幕上白茫茫的,什么都没有。
剪辑师奇怪的看着他,K一瞬以为自己拿错了。可那第一格受损的痕迹明显就是它。难道因为被强光照射曝光了。
他只好说对不起,剪辑师离开的时候看他的眼神似乎他应该回家休息一下了。K自己也这么认为。
H把K扔在剪辑室后自己去了电影公司,想找制片人商量后期事务。但秘书说他出去旅行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他才想起来,似乎真的好久都没有见到制片人了。无故翘班旅行,这一点也不象那个严谨家伙会做的事。还是那些严肃都只是他为了教训别人而装出来的假象。
他跟秘书小姐继续闲聊着,最后秘书透露其实制片人不是旅行,而是去处理一些不宜公开的事务了。
不宜公开的事务?这包含了太多的可能。私事?公事?H胡乱想着。看他不甘心的样子,女秘书又偷偷告诉他,可能不太好,他走之前有警察打电话来过。
这下,H的好奇心更被彻底挑了起来。不过看来秘书这里已经挖不出什么了,他应该另寻他径。此刻他自己来时的目的已经被扔到爪哇国和螃蟹赛跑去了。
憔悴的K回到家蒙头就睡,梦里他成了站在浴缸前的那个背影,正努力用淋蓬头冲刷着墙壁,手上粘稠的感觉十分难受,到处都是的血迹怎么都无法洗净。粉红色的水在浴缸里积聚,下水口好象被什么堵住了。他伸手去摸,却抓上来一把黑色的头发,缠在指尖,滴着血水,他恶心极了,可怎么甩都甩不掉。这时浴池水面涌上几个气泡,开始出现旋涡,下水道又通了,水面开始下降,一张脸渐渐在水面下清晰起来。
那是谁?熟悉的轮廓,他低头想看清一点,突然,那双紧闭的眼睁开了......
啊--K尖叫着从床上坐起。
是个梦,是个梦。他安抚着自己狂乱的心跳。都怪那段影象,自己才会做那么可怕的梦。他回想起梦里的情景,仍然忍不住战栗。他一定是太想知道画中人是谁了,才会在梦中把认识的人脸放进去。
看多了恐怖电影的自己还是第一次发生这种状况,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吗。
迷迷糊糊中K又睡着了,这次他没有再做梦。
过了两天,就当K已经把这件事快要忘记的时候。可怕的事又发生了,他见到更清楚的画面,甚至听到了影片中根本没有出现的声音。
开门,拖拉重物,拉上浴帘,水声,喘息声......都在耳边。
而最关键的是--这次他根本没有睡着。
事情发生时,他正在浴室洗脸。他喜欢在水池洗完脸后用毛巾擦干,而不是用湿毛巾洗脸。当时,他正闭着眼伸手去够挂在左边的毛巾。摸了很久都没摸到,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开门声。
谁?
家里明明没有人,他抬头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处的竟然变成了画面中的那个浴室。那个背影就站在他刚才伸手摸毛巾的位置。K头皮一炸,眼前已经漆黑一片,他从不知道原来恐惧是这么可怕,他想离开,可身体却完全动不了。
背影似乎根本看不到他,自顾自重复着K看过的行为,K却连闭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屏住呼吸,任由背影贴着鼻子经过他面前。但他还是看不到长相,因为背影没有脸。
K是被电话铃拯救的,就当他以为自己的心跳就要激烈到停止的时候。刺耳的电话铃几乎刺穿他的大脑。但那也让一切都消失了,他眼前又是自己熟悉的洗面台。毛巾就在手边一公分处。
他连忙飞跑出去,没走几步就倒在客厅的地上,腿已经麻痹了。电话还在响,他这才拿起听筒。
H很不高兴,他知道K一定在家,因为问过很多人都说他不舒服这两天在家休息,竟然这么久才接他的电话。不过今天心情好不根他计较,其实今天片子剪完了,因为大半都是K的功劳,所以H想第一个通知他的。虽然真正第一个知道的是T,不过那些K没必要知道。好不容易电话通了,H正想开口把好消息告诉他,电话那头却只有喘息声。
H火大了,"靠,大爷忙死忙活的,你小子只知道快活。"
K苦笑,快活?如果你愿意,我也很想让你试试。不过这话他不敢讲,不然那会比刚才更恐怖。
"不是,不是。我在外面刚回来,跑过来接电话。什么事?"
"片子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这次是真的好了?"
"真的,当然是真的。我才没空骗你玩。"
上次不是刚骗过,K心想。
"明晚8点,在我家内部试映一下,你爱来不来。"
H说完就挂掉了电话。K当然会去,不光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劳动成果,更重要的是关系到自己以后能不能活下来。那段影像到底是什么,不然再这样下去自己真要疯掉了。
第五章
一只手抚上脸庞,摩娑着从脖子一路到胸口。温暖、柔滑,这份触感真实又虚幻,微微颤抖的手指似乎压抑了数不尽的酸楚和痛苦。最后手指停在了心脏的位置,有节奏的搏动透过指尖传来,这节奏代表了生命--那是自己已经没有了的东西。
温暖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T弯下腰,靠近陷入不知梦境的人。只是无论多么靠近这温度都不会在自己身上停留半秒。手又游回到了脖子上,这里人体用最薄弱的血肉保护着生命的纽带,只透过皮肤就能听到生命奔流的声音。T另一只手不自觉的伸向自己的脖子,冰冷又安静。对比的结果让心中有种渴望夺取的冲动,虽然明明知道这样也不会让自己的心脏重新恢复跳动。但瞬间不甘心的意识支配了他的所有。
梦中人还未清醒,是不能还是不愿。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是不是开始留恋生命,是不是后悔了当初的决定。
T松开手,不,一切都还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
□□□自□由□自□在□□□
第二天下午,K站在H家门前犹豫着。他来得有点早,放映定的是晚上8点,现在才下午2点,贸然过来有被无视的风险。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摁下了门铃,因为他实在很想和别人谈谈那段影象的事,而目前他觉得能有空听他胡言乱语的闲人只有H了。
门开了,出现的是一张极度疲累的脸,似乎招告着主人因为通宵工作而睡眠不足。K对自己之前闲人的想法有点抱歉。
"很忙吗?片子很难搞么,怎么这么憔悴。"
"片子早好了,我只是没睡好,今天一觉醒来浑身难受。"
"啊,失眠?还是生病了?"
"不知道,昨晚明明睡的很熟的,却总感觉胸闷呼吸困难,浑身又动弹不得,想醒都醒不过来。"
"这是什么病?听着倒象鬼压床啊。"
H下意识的转头看T,鬼魂有点心虚的飘出了客厅,H自己嘀咕道:"不会吧,前天我们刚吵架,它都不靠近我三尺之内。难不成它想报复我那天骂他闷骚鬼么。"
"什么,吵架?和鬼吗?"H的话让K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还好,K对这样不合逻辑的对话早已习惯了,"这么说最近我们都挺倒霉的,难不成这个片子真有问题。"K把自己的奇异经历讲了一遍。
听完K的故事,H难以置信反问道:"你确信你不是喝多了或者看恐怖片看的做梦?"
"关于昨天看到的我也不能肯定,我也怀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但我说的胶片的事绝对都是事实。"
"可是这次因为人手问题,胶片都是我亲自购买的,绝对不会有废片出现。那段你剪下来的胶片还在吗?"
"还在,我带着呢。"
"那拿出来看看吧。"
今天为了试映H借了台放映机来,K说的这么悬的东西他也想看看。
"不过,那天后来我放给另一个人看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可能被火烧坏了吧。"
"不管怎样,试试看嘛。"
那段一头烧焦的胶片被K拿了出来。H端详不出什么奇特的地方,打开放映机,果然什么都没有。
H有点失望,他倒还真想见识下可以把K吓的失常的东西。
"你果然还是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
"完了,完了,我不会是精神失常吧。
就算胶片上什么都没有,在一场完整的戏里出现这么长一段的空白胶片也很不正常。H认为K担心的不是没道理,现在他对奇异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毕竟身边还住着个鬼。但一时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安慰K。
"别担心,应该只是压力太大,看心理医生怎么说吧。"
没想到K更加沮丧。
其实昨晚接完H的电话,K就去一个朋友家借宿,他实在不敢再呆在家里。反正要麻烦朋友了,干脆找个心理医生的朋友打扰。
结果那个朋友给他分析了大半夜,如果胶片是真的,那之后的梦境可以说是好奇心作祟,想知晓影象的真面目。梦中死者成为熟人的脸只是一种常见的大脑行为。但如果影象是假的,那就是幻觉了。很多人精神疲劳的时候都会出现幻觉,幻觉的内容极度血腥暴力,说明其内在有暴力侵向危险。后来又加入了幻听,幻听的出现是向精神疾病迈进的一大标志,这说明K的症状正在逐步加重。而更让K不安的是,朋友说那样梦境中死者的脸就代表,你想他死或者你担心他死。
"那也就是说,你有可能变成武疯子,还是会杀人的那种?"
"呜~~"K对H这种在伤口上撒盐的行为只能欲哭无泪。
"没关系,没关系。以后我还是会去精神病院看你的,当然隔着栏杆,哈哈。对了,这么有趣的事一定要告诉其他人。"
真是符合他一贯残忍的作风,K后悔他干吗找他谈啊。还好他并没告诉H,梦里那个熟人就是他。不然他可能先被煮熟已绝后患。
不过K后来才发现当一件可怕的事变成大家的笑料后,也就不再令人恐惧了。
但当晚观影会后的嘲笑让K真的很想杀了那个始作俑者再自杀。
对H来说这个夜晚真是丰富多彩,除了K带来的解乏笑料。还有G提供了满足好奇心的内幕消息。
看片前H无意中提到制片人失踪之事,G想了下说道前几天他还接到制片人的电话,请他帮忙找几个高僧。
"找高僧?怎么回事?"
"不清楚,好象他侄子死了,死的挺惨的所以想请高僧做法超度。"
"你认识高僧?"K对这个更感吃惊。
"我对佛学还是有点研究的。"G得意起来。
原来死人了,秘书说有警察联系,可见一定是死于非命,不然干吗找高僧做法超度。
"他侄子怎么死的?"
"具体他也没跟我说,问人家这种事也不大好。不过我介绍了大师给他,如果做法一定要知道死因。"
后面看样片了,大家也就结束了话题。
样片放映结束,大家反应都很热烈,现在还只是粗剪,但效果已十分了得。H一改以往执导爱情片舒缓的掌镜风格,用凌厉的镜头,快速剪切来处理故事的悬疑部分,插入的回忆中爱情的长镜头也不再柔美而是用激烈的近似妖娆的画面来强调鬼魂的内心幻想,事实真相出现时,画面恢复成冰冷的色调把现实的冷酷反衬的很彻底。最后无音乐伴奏的轻吟带出了鬼魂绝望到近乎美丽的哀婉来。
整部电影风格很突出,故事叙述也完美无缺。大家都说这是一次绝对成功的尝试。
可H却隐隐觉得并不是最完美的,他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是什么呢?在一片赞誉声中他根本想不出来。
他想找T,问问他的看法。毕竟他是编剧也应该算是电影的主创之一,但屋子里根本找不到他的身影。
其实放映一结束,T就躲进了笔记本。
银幕上的鬼魂最后没有眼泪,但T的双眼却流下了无名的液体。他一直跟随着电影拍摄,故事情节也早已烂熟于心,结果看到银幕上的故事时还是让他大吃一惊。虽然他答应帮H写剧本,但从不认为他能拍出那种真实的感受,总是生活在人群包围中的人怎么会理解那种寂寞和渴望。但现在他却从电影里真切的感觉到了。
是谁教会了他这些,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情感,到头来原来廉价的只要一部电影就可以看到。
他后悔当初的决定了,如果可以,他决不会让这部电影问世。可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还有最后三天,三天后他就要成为真正的鬼魂无法再留在现世了。这个世界只有人类和怨灵可以生存,生魂还有形体可以支撑,一旦成为鬼魂就必须到另一个世界寻找安息之地,如果硬要留下来,只能被这个世界粉碎为虚无。
这些H不会知晓,他在放映结束后就沉迷到他新电子游戏里去了。暂时,屋子里一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