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惑----兰绡[下]

......可是这到底算什么大事啊？
冰念还在一旁兴致勃勃的吐着舌头流口水。
宿雅几乎要打哈欠，这么温暖舒适的树干，除了硬一点之外完全能拿来当床。
无聊的拿脚踢踢冰念的屁股，宿雅压低声音第无数次问："到底......"
"快了快了......"冰念第无数次这样回答。
但是宿雅已经厌烦这个答案了，他抬起脚想干脆把他踢下去，却耳尖的听到一阵类似奔跑的声音，动静很大。再看冰念，小爪子紧紧的抓着树干，身体前倾，兴奋得几乎要跳下去。再听那脚步声，居然很狗血的在靠近那女子的时候停了下来。宿雅无聊的瞥了一眼，却被这一眼骇得瞪大双眼，几乎和冰念一个姿势--嵬森？！
而很狗血的停在十步之外的嵬森右手紧抓树干，咬牙道："跟我回去！"
那女子不理，头也不抬。
"那我们今后就各走各的。"嵬森"咔"的一声卸下一块树皮。
冰念看着那块树皮更兴奋了，却还是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啊啊，那就是传说中经典的树皮啊--每一百年被嵬森长老暴力卸下来一次啊却还是锲而不舍的生长着--"
宿雅一把捂住他的嘴，威胁的在他耳朵上掐了一下。
等了半晌才听那女子幽幽的说："......你给我点时间。"声音低幽清柔，十分好听。
"都四百年了！你还要多久？！"嵬森额角青筋直跳，抬手扶在那被卸下一块树皮的树干上，"是不是我也死了你才......"
没说完的话被突然扑上去的女子压进嘴里。
"嗯嗯，还是只能到树皮......四百年了都没有一点进步......"
冰念的嘴被自己捂住了呀，宿雅觉得奇怪，往身边看了看，却见小狐狸狗旁边蹲了个红色短发的男人，五官俊秀，面无表情。那男人见宿雅看过来，也转过头看他，"你就是藤原宿雅吧？"
宿雅点头微笑，"你好。"
那男人说，"我是焚炼。"
宿雅"哦"了一声转过头，心想这名字好耳熟。
而树下，那女子已经从嵬森身上爬了起来，那侧脸让宿雅觉得有几分眼熟。"你死了我们就一起轮回......嵬森，我说过很多遍了，是你不信任我。"
"那你就别到这里来！别给我搞成这幅模样！"嵬森站起身怒吼。
女子垂首，"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一个外人怎么会懂？你们......"
"我只是跟他渡寿。"女子转过身，"百年一次你都受不了么？孤壑是为我险些灰飞烟灭，你们都是因为我被困在此......我为他渡寿而已。"
"白痴。"红色短发的男人小声嘟哝。
宿雅放开捂着冰念嘴的手，小声问，"什么是渡寿？"
"就是把自己的生命源过渡给他人。"回答的却是那个红发男人。
宿雅了然的点点头，还是一头雾水。但是听着......怎么像和尚？
"这是上古的禁术，一个不慎就会永不超生。"似乎听到宿雅心里想法的红发男人这样说，"而且这种法术极度消耗生命，使用过后想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紊黎那个白痴......"
也就是说......她这样会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弱，呃，等等......紊黎？宿雅眯着眼看那边，五官细致的女子怎么看都跟紊黎有很大的差距，只那一身较其他妖魔要儒雅温和很多的气质有些像。
而那边，似乎在酝酿气氛的两人皆是不动也不言，这样僵持一会儿后，明显火气涨到一定程度的嵬森一掌拍到女子的背心，也没见用多少力气，那女子便哼都没哼一声的软倒在他双臂，然后嵬森狠瞪了这边一眼，宿雅反射性的往里缩了缩，再探头出来两人就不见了。
"哇哦~"
突然间一阵欢呼，宿雅惊恐的左右看看，发现以那两棵树为中心，附近都有妖魔潜藏。
......看来还是一大盛事啊。
"我就说嵬森早该这样打昏带走嘛！"红发男子和突然冒出来说话的红衣男子击掌，宿雅瞪大了眼--那是辑索！"好了！你们--"辑索指着前方沸腾的妖魔们，"要遵守约定！"
"誓死效忠辑索大人！"那边的妖魔全都朝这边跪下。
辑索脸现得意之色，"在莹华宫找地方住下，懂得治愈术的跟我走。"
这是......宿雅笑了笑，有些羡慕起煜来，忠诚而又懂得判断局势从旁协助的下属，真是难得。
"诶，藤原宿雅，舞痕跟你提起过我吧？"红发男子凑上来，微微红着脸，双眼星光闪烁。
舞痕......凌......这个男子是焚炼？！
那个被凌家抓获锦棽界五长老之一的焚炼！

心之所向
不知道为什么自宿雅摇头之后就死气沉沉的焚炼，抓着宿雅和冰念说了声"先走一步"就把他们带去了履风殿。不出所料，煜果然是在履风殿的。本想扑上来的孤壑在敷桔的狠瞪下止住了脚，煜一把抓过冰念丢给孤壑说了句"教一下它！"，也不说教些什么，便拉着宿雅出去了。
直接被带到那个奇怪的屋子，煜随便踢开一间房门，把宿雅扔了进去，"在这里呆三天。"
还没站稳的宿雅见煜转身就要走，随手找个地方借力稳住自己的步子追出去，"为什么？煜，我来找你有事的。"
煜回头，神色冷淡，"有事等过了这几天再说，好好呆着。"
宿雅咬了咬唇，"可是......"见煜又要走，宿雅情急之下拉住煜的袖子，有些奇怪，"告诉我为什么。"
煜看着他茫然无辜的模样就有气，他甩开他，"我还以为四少爷认清自己的位子了。"他冷哼，"三天之后就放你出去，这幻之痕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
怎么跟小孩子赌气一样。宿雅皱了皱眉，"我想帮你。"
煜挑眉，"你？"
"然后你把我们放回去。"宿雅说，"我知道我和你们比起来根本就是个废物，但是人类生命过于脆弱也有智力补救。我如果能帮到你，你放我们回去......"
"真亏你想得出，"煜理了理袖子，"如果我们是去灭了千菊千篱呢？你也帮忙？"
宿雅一笑，"可是你们的对手是神不是么？小小千篱不过是神安抚你们的祭品。"
煜定定的看着宿雅，这个人总是在奇怪的地方让他惊奇，"你知道多少？"
"只是隐约猜出来而已。你们和神有些牵扯，他在安抚你们，而你们不愿接受。"宿雅微笑，眼中的笃定和自信再不同往日。
之前总觉得这人不完整，偶尔流露出的神色丝毫不假，却和平日的脾性差别很大。以为是他装糊涂，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当真是不完整......这完全真实的藤原宿雅自负骄傲，能观大局却无法完全压抑脾气。这些都符合他的年龄，尖锐青涩，充满了让人惊喜的灵活智慧。
"概括得不错。"煜勾着嘴角笑，"还有吗？"
"我相信我能够帮到你的忙。"宿雅这样说着，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莫名其妙的，不自然。本来想说的话还是没有说，如果我不帮你而就帮了别人你也会麻烦吧--这么常用的威胁方法，在这样已经是生死不由己的时间他也说不出口。
"过了这三天再说，你好好的呆在这里。"煜的声音放柔了些。
"为什么？"宿雅拉住他，"不能告诉我吗？"
煜看了他一眼，再次甩开他。"不能。"然后便不见了踪影。
宿雅皱了皱眉，这三天会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么？理由都不给一个就把他关起来......还气冲冲的......宿雅扶着墙坐到地上，觉得有些懒懒的，似是累了。
也对，虽然是给人带着来去，毕竟是到处跑了这大半天。只是......为什么不饿？
呃，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本来还要去找素怨和菊魄的。
......
而这边，冰念正被三大长老和总管大人指挥得晕头转向，煜回来后什么都不问直接拖着他毛茸茸的尾巴就走出去，冰念刚想弄清楚是谁这样拖着自己，还未回头就被摔在地上，没来得及护住身体，煜力气又大，只摔得冰念尾巴和背生生的疼。
"我怎么交代你的，嗯？小狐狸，你不想要命了？"
阴影罩下，冰念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混沌一片的大脑还不知道煜指的是什么，只瑟缩着，不知所措。
煜一脚踩上冰念肉呼呼的肚子，"枉费了他那么宠你信你！你差点害死了他你知不知道？"
冰念连哀叫都不敢，原本几乎埋进地里的小脑袋听到煜的话抬了起来，圆圆的狐狸眼里竟是疑惑不解。
......竟有些像宿雅刚才的眼神。
煜冷哼一声，一脚踢开他。冰念在地上翻滚两下，撞上不远处的树，"啪"的一声弹回地上趴着，一时还没起来，看来撞得不轻。煜走过去蹲下，戳戳趴得像块地毯的狐狸狗的脑袋，"他这几天若有任何异样都是可能要命的，你是他亲自挑的，他死了你自然也要陪着。但若三天内平安无事，他一人得道，你这小狗也能随着升天了。去好好看着他，不准他离开，身体有任何不适或者不对劲都要来找我！若有任何差池......哼哼。"
然后冰念又晕晕乎乎的被送到了陌生的地方。
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宿雅了。
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还是主人对我好......
冰念跑过去在宿雅身上蹭，却发现宿雅一直坐在地上低着头，根本没意识到他来了。
呃，王说过这三天他貌似是有危险的。冰念咬住他的衣角"呜呜"哀叫，就怕真的体会到那意义不明的冷哼所指的内容。正自担惊受怕着，宿雅缓缓抬头，睡眼朦胧的冲冰念笑，"怎么啦？爹可没法跟你喂奶。"
呜......冰念欢叫一声扑进宿雅怀里，你别出事连累我就好......
......
整天呆在履风殿是在不是煜的风格，但是现在他情人不想见、散步没心情、闲逛不让走。
特别是--"辑索你先把你手上的东西整理好，今晚你要什么本王奖你什么。"被那双星星眼一直盯着他会受不了啊。
"今晚......"敷桔小声咕哝。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煜耳听八方，闻言眼睛立马斜了过来，"敷桔想加入吗？说起来你......"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辑索长老那种强自己太多的妖魔瞪着，总会有种小命危矣的感觉啊。敷桔连连摆手，对辑索歉意的笑，指指蹲坐在旁边小狗似的孤壑，那个你知道我只对他有兴趣的。
辑索满意的转过头，对着他伟大的王嫣然一笑，红着脸继续手上的工作。
"诶，对了，你干嘛把藤原宿雅拉走？我还有好多话要问他呢。"焚炼抬头问。才刚反应过来就不见了，他的动作也太快了点。专注于探究刚收罗来的懂得治愈术的妖魔来历，竟忘了问藤原宿雅舞痕在学校是什么样......这次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见到，不和藤原宿雅套好话怎么行？
煜白了他一眼，"小心口水口水，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那个人类小鬼哪里好？"真是说到人类的臭性格就不爽。一个两个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干脆一点自私一点不就大家都好了。
焚炼瞪眼，"她哪里都好！藤原宿雅还是她同学呢，他还不是人类小鬼！"
"藤原宿雅已经不是单纯人类了，等过了这三天他都没有危险的话，他就不是人类了。"煜看了一眼辑索，笑道，"把他从人类的行列里拖出来，比较好办事。"
敷桔暗笑，还知道要掩饰？那六生水下去了，辑索成为您大人宿命伴侣的愿望还有戏么？
辑索脸上血色全无，眼神满是幽怨的看着煜，半晌才说："王我听说，最近有天界重臣来访......是真的么？"
煜点头，"不算什么重臣，不过天帝近些年的比较宠幸的人罢了。"
近些年的......专宠，职位不重要也是心腹吧？辑索推桌站起来，很狗血的看了煜几眼就离开了。
敷桔叹气，"这个节骨眼上，你还刺激他做什么？没有辑索，拥有多少妖魔都没用啊。不过你倒是为什么要给藤原宿雅六生水？那天伤他也是为了这个？"
六生水是需要其载体的完全信任顺从的，但六生水本身给载体带来的强烈痛楚难免会让有意识的载体产生抵抗意念，勉强入体会使其成为无法预知的怪物。此物在三界内也是被禁止炼制和使用的。而过了意择生这一关，三天内无事便是成功，此生你能以你希望的角色生存--当然只是无限靠近，不能完全成为。
--但这么麻烦和危险的东西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用？
见他久久不答话，敷桔耸耸肩又问，"也不补救补救？"
煜叹了口气，"辑索不会的。而且......"他只能继续辑索之前的工作--探查他收罗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到底都几斤几两重。煜垂着眼睫难得认真的解释，"与其给别人挑拨了去，倒不如我先摊开......"
别人？谁？敷桔皱眉，正想问，就被突然跳出的白毛小狗给打断。
那小狗出现的时候被兀立在房间中央的椅子绊了一下，无法停止急冲的速度，小狗一下趴倒，然后前爪扒扒脑袋，不待抬起头就说，"主人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给我看......"
但再看另一边辑索的位子上，早已空无一人。
"诶？"小狗一下跳起来，"王呢？刚才还在的！"
敷桔惊得目瞪口呆，"你冲进来的时候他就走了......不过，"他收起惊讶，食指抓了抓脸侧，"肯定是到你要他去的地方就是了。"
冰念感动的点头，不愧是王啊，真有效率。

交易
"你来了？"
赶来看到的是气定神闲的斜躺在卧榻上的宿雅，说话的时候他才睁开眼，比他这个主人还要嚣张。
逼他现身？煜抬起他的下巴，眯起眼道："或者我真该给那小狗上一课。"
"你不是把他给我了么？"宿雅笑，嘴角小小的弧度温雅包容，"还是我来吧。"
煜冷哼，直起身理了理袖子，"直说吧，找我来想干什么？"
宿雅支起身，慢慢的笑了，"煜今天很着急啊？还是真这么不想见我？"见他不语，宿雅敛了敛眉低低的道，"可你这不还是来了么......"
"你想知道为什么这三天你必须在这里？"煜吐了口气，"到时候......"
"不是！"宿雅打断他，低声道，"我听你的老实呆在这里，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煜怔了怔，随即大笑道："藤原宿雅不愧是藤原宿雅！眼里心里果然都只有自己的要走的路！"他敛笑扬眉，"你凭了什么跟我提条件？"
"就凭我--"宿雅仍旧那么以手肘支着身子，半是傲然半是挑衅的道，"能够走出幻之痕！"
煜冷笑，"你拿自己威胁我？"他长腿一跨，大马金刀的在宿雅身边坐下，"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我就考虑。"
他这动作真不符合自己的形象。宿雅抿了抿唇，忍住笑意，"你想知道哪些？我看到的听到的猜测的，全部都是模糊含纱的，要真就这么说得明明白白......怎么可能？"
煜看了他几秒，突然按着他的后脑凑上去亲了一口，"不管怎么变，你都还是那么欠扁的模样！"就算不是敌人，要防止他乱来的话还是要知己知彼吧。赶了这三天的时间还不如多探探深浅。"我关你三天是为什么，你了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