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正待劝慰,身后一阵"咚、咚"急响,两人一回头,见王掌柜瞪大了眼睛,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公子。。。。。。那山大王杜震威。。。。。。来。。。。。。来了!"
顾言雪冷哼一声,右手一挥,明晃晃的长剑飞至半空,等再落到手心,又变回了柄小小的短剑。
未央凑上前来:"少爷,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应付得过来。"顾言雪将短剑拢到袖底,冷笑了一声:"今夜佳客云集,还真是不太平,你跟老王好好看店吧。"说着,从未央手里接过蜡烛,一转身,踏着朱漆扶梯,下了楼去。
大堂里暗幽幽的,格子窗外大雨已止,秋风飒飒,呼啸不绝。顾言雪抽开门闩,一抬腿,踢开了大门。霎时间,大团的冷风携着寒气,涌进堂屋。
顾言雪迎风而立,擎着蜡烛,展颜一笑:"杜大王深夜到访,好兴致!"
沉沉的夜色中,一只碧睛白额的斑斓大虎伏在门前,见了顾言雪,那虎咧开大嘴,露出森森白牙,长尾一剪,猛扑了过来。顾言雪略一闪身,老虎擦着他的身子,跃到了大堂里头,须毛一振,立起身来,已变了条昂藏大汉,眉目英挺、虎背熊腰,也算是一表人才。
"得你亲迎,便是下刀子,我也要来啊!"杜震威说着,腆了张脸,一把搭住了顾言雪的肩头。
顾言雪也不言语,忽地骼膊一抬,将烛火直烧到杜震威脸上,杜震威大惊之下,急忙闪避,所幸他躲得快,总算是须发未伤。
杜震威望着顾言雪,哈哈大笑:"你还是这么心狠!可是,我的美人,大敌当前,要真烧跑了我,只怕你没处买后悔药去。"
"哪来的大敌?"
"还不承认?"杜震威晃了晃手指:"你把持驿道,劫商旅、伤人命,把个好端端的白雾街变成了狐狸镇,圆觉寺的主持静虚早就嚷嚷着要替天行道了,我没说错的话,这除魔的大事便定在今夜吧!"
顾言雪眼眉一抬,一双妙目紧紧地盯住了他,眼波流转,荡出一缕春色:"夜寒风冷的,有什么话,去屋里说吧。"
两人上楼,进了顾言雪的房间。杜震威进到屋中,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枕着双臂,眯缝着眼,目光牢牢地锁在顾言雪身上。
顾言雪只作不知,挨在门旁:"我叫僮儿上盏香茶。"
杜震威自腰间摘下个酒葫芦来,冲着顾言雪一晃:"喝什么茶呢?这里有酒。"说着,拍了拍床沿:"过来。"
顾言雪自几案上取了个托盘,又拿了两个酒杯,走到床边,还没在床沿上坐稳,杜震威大手一伸,硬是将顾言雪拉倒在了榻上,一翻身,气咻咻地压了上来:"我帮你对付老和尚,你就从了我吧,我可想死。。。。。。"
"你了"两个还未出口,杜震威忽觉颈间一凉,低头一看,一柄雪亮的短剑架在咽喉。
顾言雪拿剑抵住了他,轻佻长眉:"你想死?我成全你。"说着将剑一送,剑锋过处,便是道血口。
杜震威吃痛,慌忙闪开,捂着脖子惊呼:"顾言雪!你个狐狸精,真能下手啊!"
顾言雪往枕上一靠,轻轻抚过剑刃:"我做买卖,喜欢的是一手钱一手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最烦别人耍狠。你要跟我谈生意,便斯文些。想霸王硬上弓?哼,信不信我叫你一辈子碰不得弓!"
杜震威闻言,一拍大腿,哈哈笑了:"我就喜欢你这个爽快脾气,你是个生意人,我们便摊开了说话。静虚道行高深,又是有备而来,绝不是你一个人能抵挡的,你手下这些狐狸道行浅薄,没一个顶用的,今夜这劫能不能过去,就全看我帮不帮你了。不过这帮忙么,可不能白帮。。。。。。"
顾言雪眼皮一抬:"你要什么?"
杜震威凑到他眼前,捉住他的手:"我要的,自然是你。"
顾言雪手腕一转,与他双手交握,冷冷笑道:"大王,你算盘打得可真精。静虚立誓荡平仙霞岭中妖孽,灭了我这白雾街,下一个,便要找你黑风寨的麻烦。今夜,说得好听点,你是在帮我,可讲到底,你不过是借了我的地盘,借了我的力,来斗静虚!"
"好个聪明的美人,叫我如何不爱你?"杜震威将顾言雪的手指压到唇上,轻轻一吻:"这单买卖,于你有益,对我无损,有什么不好呢?再者。。。。。。"说着,他挪到了床上,贴住顾言雪的耳廓低语:"那件事,快活着呢,包你喜欢。"
顾言雪推开他的脑袋:"好,你我一言为定!只是,你这彩头,事成之后才能来领。"
杜震威呵呵一笑,与他击掌为誓,回身取了酒杯,筛下两盏美酒来:"饮了这酒,你我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顾言雪望着他,一动不动。
"你不信我?怕我下药?"杜震威长叹一声,拿了杯酒,一饮而尽,举起另一杯,也喝了一口:"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顾言雪这才端起那酒杯,饮尽了残酒。这酒入口绵醇,到了丹田却惹出一片火海赖,且愈撩愈痒,愈撩愈麻,便似有千只万只蚂蚁在咬,一口一口,细细小小,专啃要害,绝不致命,却叫人如入疯魔。
顾言雪脸红得都快滴出了血来:"你下了。。。。。。什么毒?"
杜震威额间也是一片热汗,挨了过去,死死抱住他:"这酒我也喝了,你说是什么毒?告诉你,这可是催情的好东西。。。。。。"
"为什么?我都答应了。"
杜震威心火难禁,"哧啦"一声,连撕带扯,剥去了他的衣裳:"你不信我,我也不敢信你。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知道吗?风头过了,你还会认帐吗?"说着猛地掰开他两条腿,折到肩头,挺身便上。
顾言雪二目一闭,咬紧了嘴唇。
却听那杜震威狂吼一声,直跌下床去,按住胸口,连连翻滚,指缝间鲜血长流,拖了一地。
顾言雪跳下床,杜震威瞪住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骚狐狸!你好狠!明明来了劲。。。。。。我看你怎么挨?等着臭和尚收拾你吧!"
顾言雪踩住他腿间,连踢几脚。杜震威痛得昏死了过去,人形渐褪,皮毛滋生,显出了原形。
顾言雪也有些丁不住了,腿脚发软,周身燥热,皮肤像要裂开一般。他深深吸了口气,抓了件袍子胡乱披上,推门而出。
顾言雪下了楼,从后院的角门出了客栈。这白雾客栈造得极巧,紧依山势而建,后院接着山脚,恰如一条出镇的秘道。顾言雪沿着小径一路狂奔,不多时便来到了林中的一片空地、黑黢黢的夜色中,一汪寒潭放着幽光,不等走近,清新的寒气已迎面扑来。
顾言雪甩开衣袍,终身一跃,扎入了寒潭。
冰冷的潭水扑面而来,暂时压下了燥热,顾言雪扬眉舒气,刚要浮出水面,潭边响起一声厉喝:"不要!"
"扑通",随着飞溅的水花,一个温热的身子扑了过来,自身后紧紧地抱住顾言雪,将他拖上岸去。顾言雪又惊又怒,反手一击,正中那人面门。
那人一手捂脸,另一只手却紧紧抓着顾言雪的骼膊,不肯放松:"有什么想不开的呀,不至于寻死吧?"
顾言雪大怒:"谁要寻死?你才寻死呢!"
那人"咦"了一声:"难道,你是来洗澡的?不会吧,这么冷的水!"
顾言雪挣开那人,双腿一蹬,潜入水中,半晌于寒潭中心浮出,将乌发向后拢去:"我像会淹死的人吗?"
"你。。。。。。",那人惊呼,"你是顾言雪?!"说着游到顾言雪的面前,兴奋地打量他:"真是你!怎么可能?你不是受伤了吗?"
顾言雪心里一惊,对面是张年青的面庞,晶亮的眸子璨若星辰。顾言雪记得这双眼睛,也记得这个人,他是明天人肉宴上的佳肴,好像叫做裴鹤谦。
"你怎么会来?"顾言雪的眸子冷如冰凌。
也许是夜色太深了,顾言雪眼中的寒意,裴鹤谦全未觉察,仍笑了道:"我睡不着,在后院闲逛,逛着逛着,就到了这里,恰好看见你跳下潭去,还当有人寻短见呢。"说着,他缩了缩肩膀:"这水好冷。"
裴鹤谦的衣裳被潭水浸透了,紧紧贴在身上,顾言雪下意识地盯住他,这少年有一个漂亮的身子,胸膛结实、臂膀强健,那薄衣下的小腹、双腿想来也不会差。原来,人这种东西,也可以这么动人心魄。顾言雪脸上一热,一道火线从下腹烧到指尖,水是冷的,心却是烫的,唇边便是水,可他不想喝,喝了也没用,这不能解他的渴。
"你病了?脸好红。"裴鹤谦凑上来,碰了碰他的额头。
裴鹤谦的手上都是水,凉凉的,指头在额上贴得久了,却透出点温热,软融融、麻酥酥,直暖到心窝里去。仿佛受不住这腻人的肤触,顾言雪抓开了他的手指,偏又舍不得放,十指交叠,渐至交握,两人靠得极近,四目相对,顾言雪的眼睛里慢慢起了层雾,烟水迷离,溺得死人。
"我。。。。。。"裴鹤谦涨红了脸。
顾言雪微微一笑,对着他的眼睛轻轻吹了口气。
裴鹤谦甫一闭眼,唇间便覆上两瓣温软,滑腻的舌头度了过来,抵死缠绵。
裴鹤谦骨头都酥了,控身不住,抱着顾言雪沉到水中。冰凉的潭水冻住了呼吸,却冻不住缭乱的手指,四下里一片黑暗,水波浮荡,什么都是虚的,只有指底的肌肤,火烫、柔腻、实实在在。
吻着、啃着,纠缠着,两人渐渐到了潭边。裴鹤谦探出手,摸了摸潭边的巨石,那石头常年浸在水里,生了层厚厚的苔藓,滑溜软腻,并不硌人。裴鹤谦这才抱起顾言雪,将他按在石上,俯下头去,吮住他胸前的一点樱红。
顾言雪仰面轻呼,如丝的媚眼愈加迷离,伸出双臂,勾住了裴鹤谦的脖子,洁白的身子随着裴鹤谦的动作时而绷紧、时而轻颤,所谓春色无边。
裴鹤谦心驰神荡,只觉得恍恍惚惚,如在梦中,不由得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顾言雪抚着他的眉,粲然而笑,忽地腰肢一挺,缠了上去。裴鹤谦只觉脑中一阵轰响,甘甜的嘴唇迎上来,吞没了他的疑问。
细碎的呻楚回荡在潭边,温柔的律动渐趋狂野,两人仿佛沉到了深深的池底,头顶是千尺碧涛,再没有萧萧林木、连天风雨,只有酥麻的快意,滚烫的、温软的,一波一波,卷过来、推过去,叫人晕眩不已,欲死欲狂。
第二章
夜浓如墨,雨已经停了,风却冷得紧,小刀般一下一下割着肌肤,顾言雪挣扎着坐了起来,身旁的少年伏在石上,甜梦正酣。
按着额角,顾言雪向潭中望去,黑幽幽水面上,浮着片轻薄如云的东西,顾言雪知道,那是自己的衣裳,适才二人情热如火,这衣服早就扯破了,就是捞回来,怕也不能穿了。
顾言雪想了想,眼珠一转,扯过裴鹤谦来,脱下他的衣物,穿上一试,竟是正正好好。
顾言雪微微一笑,俯下身去,手指沿着裴鹤谦的脸颊游走,最终停在他的天灵盖上:"你既识破了我的身份,就休怪我无情了!"说着,十指作爪,便要抓下。
正在这时,头顶上"呛啷啷"一声磬响,树梢间涌出大团金光。
"妖孽!"
顾言雪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须眉皆白的老僧,踏了朵金云立在半空,掌中的金刚杵直指顾言雪,怒喝:"又要造孽!看你再往哪跑?"
顾言雪眯着双眼,冷笑一声:"静虚,你不在圆觉寺念经,倒来管我的闲事!鼻子还真灵!我今天才知道,驴和狗竟是有姻亲的,要不秃驴怎么长了个狗鼻子呢!"
静虚气得胡子乱颤,广袖一挥,火红的袈裟卷起股黑风,直奔顾言雪而去。
顾言雪身子一拧,"咚"地跃入寒潭,水花一闪,不见了影踪,那黑风拍了个空,撞到地上,潭边的巨石顿作了荠粉。
静虚紧蹙白眉,合拢了双掌,须臾眉心金光一灿,开出个天眼来,如电的目光撕开千尺潭水,锁住了水底的顾言雪,哪知顾言雪也正望着他,明眸粲然、波光潋滟,一如江南的春水,柔波百转,直叫人沉沦一世,也是心甘情愿。
静虚胸中一阵翻涌,再定心神,却已经迟了。顾言雪趁着他恍惚的当口,双臂一振,跃出寒潭,沾了水的袖子在空中急舞,一股急风挟着森然水雾,直扑静虚面门。静虚躲得慢了,几乎被他击中。
顾言雪哈哈大笑,落到潭中,弹指作法,将满池的寒水,都作了枪林弹雨,静虚慌忙稳住身形,挥动金刚杵,激起烈烈金风。这两人,一个踞于天上,一个隐于水中,隔空相战,斗了个天翻地覆。
二人打得如此热闹,裴鹤谦便是个死人,也给他们吵醒了,可他醒是醒了,却不甚明白,眼前金光闪耀、银波飞溅,裴鹤谦只当自己在做梦,他往骼膊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钻心,这才知道,竟不是个梦。
就在裴鹤谦恍恍惚惚的时候,交斗的二人已分出了高下。顾言雪虽然占得了先机,可论道行,他到底输给静虚一筹,护身的金刀又丢在了客栈,想再用媚眼术,静虚也有了防备,怎么都不肯看他的眼睛,顾言雪不免黔驴技穷,不久便显出了颓势,再挨了一阵,别说还手了,便是招架,也有些吃力。
金刚杵又扫过一阵急风,顾言雪脚下虚软,想要闪避,心虽有余,力却不足,正暗自叫苦,却被人抱住了,双双滚入潭中,顾言雪举目一看,救他的正是裴鹤谦。
裴鹤谦这一搅局,静虚自然震怒,拿金刚杵点了他道:"快些让开!老僧只伏妖孽,不伤人命。如若不然,别怪我殃及池鱼!"
裴鹤谦哪肯撇下顾言雪,拚死拦在二人中间,静虚看他赤身裸体的样子,更觉得碍眼,抡起金刚杵直扑过来:"纵是凡人,与这畜生不干不净,也是该杀!"
裴鹤谦并不闪避,蘸着池水,临空书出一道金符!
那符金光夺目、跳脱不定,仿佛是一个活物,"嗖"地一声,朝着静虚飞了过去。
静虚急挥金刚杵,总算拍散了符咒,可还是被金光燎到了胡子,一把飘飘洒洒的银髯,已烧去了大半。
裴鹤谦这一出手,不但让静虚大吃一惊,顾言雪也呆住了。裴鹤谦画出的符竟与客栈门板上的一摸一样,顾言雪万万没料到,眼前的少年竟是那莫测的高人!
再看裴鹤谦,却毫无高人的潇洒,张大着一张嘴,满脸的恍惚:"天!这是什么?法术吗?"转过脸来,对顾言雪扬了扬手指:"我居然会用法术了!"
看着少年天真的傻样,顾言雪恨不能一掌拍死他。
顾言雪不过是想想,静虚的恨,却是真真切切的。老和尚哪曾吃过这样的亏,气得脸都紫了,须眉倒立,举起金刚杵纵身扑来。
事发突然,静虚来得又快,二人避无可避,眼看金刚杵就要拍到头上了,顾言雪攥住裴鹤谦的肩,身子一矮,缩到了他背后,竟拿他当了人肉盾牌!再看裴鹤谦,更是可怜,整个人都僵了,别说画符,便是动一下眼皮也不能够。
"当!"金星飞散,金刚杵插上了裴鹤谦的胸膛!
"哇--"
"彭--"
"当啷啷--"
接连几声巨响,顾言雪缩成一团,眼珠子骨碌碌乱转,边等着死尸压过来,边苦思对策。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裴鹤谦倒下,不由咋舌,暗到此人果然不同寻常,死了都不带倒的。再一琢磨,觉得不对,探头一瞧,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
三丈之外的草木被生生砸倒了一片,静虚伏在灌木堆里,嘴角鲜血长流,已是人事不省,金刚杵脱了手,滚在潭边,再看裴鹤谦,却是毫发未伤,怔怔立在原地,见顾言雪看着自己,才指了静虚问:"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