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的要求,我在下个月给你排出三天的假期。"孙敬寒知道他渴睡,也不愿意在这里惹他讨厌,可这工作计划最好还是说给他本人了解。他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糟蹋粮食苦笑:"我刚才说什么了?"
陈墨亭不着急回答,慢条斯理的把嘴里的东西吞咽干净,"说工作计划呢。"
算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到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孙敬寒对呵欠连连的陈墨亭笑道:"再坚持坚持,忙完了这阵就能好好睡上几天了。"
"说不定到那个时候我就困死了。"陈墨亭回嘴。
"明天别忘了......"
"八点去录音棚。知道了。"
像个妈似的。孙敬寒一走,陈墨亭就丢掉筷子把自己摔到沙发上。房间里的空气是温暖的,房间里没有寒冷的冬天。他枕在手臂上凝视有着精细雕花的天花板,倦意袭来,却不想睡。
其实他对孙敬寒的话听得很仔细,只是因为想到了陈树微而不愿开口。在这温润的空气里,他却怀念孤儿院里那些寒冷的日子,怀念那些日子里陈树微的体温,而现在他在陈树微身边已经没有了栖身之地。
三天假期,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和陈树微在一起。
"墨亭。"听到陈树微的声音,他又立即感到后悔。
"爸。"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电话那端传来轻微的咳嗽。
"没什么特别的事,"陈墨亭说,"打扰你睡觉了吧。"
"没有,我在看电视。"陈树微开大电视的音量让他听见,"电影声势造的挺大。"
"唔。"陈墨亭突然觉得尴尬,"其实......"话到嘴边,他还是放弃了,已经逞强到现在,又怎么说得出口,说自己厌恶这个圈子,承认自己当初的选择是错误的。"这一年多我挺想你的。"
"我也是。"
"就是想说这个,晚安。"
挂断电话,陈墨亭兀自苦笑。原以为离开了陈树微的身边时间便会帮助他逐渐忘却,却不知道爱是酒,愈久愈浓,除了深深醉下去别无他法。
柳雅的专辑卖得火爆,但是公司并没有趁热打铁,日程安排反而松散了。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大起大落,倒也乐得逍遥。
她感受到手机的震动,从地板上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开门,对门外孙的敬寒轻声道:"你来得真快,他还在睡呢。"
孙敬寒会意地笑笑,也压低声音:"打扰了。"
陈墨亭睡在客厅的地板上,手里还握了些零碎的拼图。柳雅看一眼孙敬寒忍俊不禁的神情,用手指在她和陈墨亭之间来回划了一遭。孙敬寒摇摇头,表示不用着急于叫醒他,时间还早。
"很久没这样在一起了。"柳雅有些落寞地看着他。
"唔。"孙敬寒敷衍的应了一声。
柳雅知道他是怕吵醒陈墨亭,也沉默不语,斜靠在沙发上看那一地凌乱不堪的碎片。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孙敬寒走到陈墨亭身边,弯下腰去拨弄他的脸,"墨亭,醒醒,喂。"
陈墨亭用力闭着眼睛,拨开孙敬寒的手,偏头接着睡。
"今天不是假期吗?"柳雅问。
孙敬寒继续轻拍陈墨亭的脸,"有一个必须参加的宴会。"
"烦死了!"陈墨亭一掌捂在他脸上,不满的爬起来把拼图丢进盒子,"国家主席?"
"电影的赞助商,是原作者的父亲。"孙敬寒坐在地板上看他气哼哼的跑到饮水机前一杯杯的喝水,责怪道,"我说过就算在假期也要二十四个小时开机的。"
陈墨亭保持同样的姿势睡了一整天,浑身酸痛,口渴得要命,也懒于说话,一声不吭的坐在沙发上。他记得原作者黑瞳,那种放肆的孩子还能有什么好爸爸。
"晚上八点开始。"孙敬寒取走他的水杯,"不要在这里打扰别人。就要来不及了,你还得刮刮胡子。"
陈墨亭想骂,碍于柳雅,又把话吞了回去,一直憋到上车:"那个黑嘉诺吃饱了撑的吧,大周末的不好好睡觉开什么狗屁宴会!"
"是商界名人的爱好。"
"有钱烧的。"
"小心应对这个人。"跟黑嘉诺打过几回交道,孙敬寒知道他有能力也有意向长期投资陈墨亭,可他也察觉出他怀着某种不可知的目的,没有证据,只是直觉。
陈墨亭只当他要自己小心对黑嘉诺的态度免得招惹麻烦,撇撇嘴不说什么,他要在车上小睡一觉,毕竟纵有千般不满,他还是要精神饱满的出席。
从孙敬寒那儿知道剧组里受到邀请的只有编导和两位主角,而其他客人都是主人家的朋友,陈墨亭很是不悦,仿佛自己是一个用来炫耀的东西一样。这更加剧了他对黑嘉诺的不满。但是黑嘉诺没有这个意思,这场宴会没有开场白,似乎也没有名义,只是纯粹的名流聚会。
"你好。"陈墨亭巧妙退出一个谈话圈子,一转身刚好和黑嘉诺打了个照面。他礼貌的一点头想绕过他,却被这样一句问候绊住了脚,"我看了电影,你的表演很出色。"
"谢谢。"
"我是黑瞳的父亲,黑嘉诺。"
"我是陈墨亭。"陈墨亭没想到黑嘉诺会把自己作为黑瞳的附属介绍出来,一句早就准备好的"久仰大名"硬生生逼到肚子里。他和他握了握手,"黑瞳的小说写得相当好。"
"嗯,连我也沾了儿子的光。"黑嘉诺把陈墨亭的手握得久了些,"我猜得没错,主角就应该是你。"
"过奖。"陈墨亭随口谦让一句,同时感到黑嘉诺的手指缓缓从手心滑过,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抬头看着他夹带笑意的眸子,明白了什么,"多谢您的赏识,以后还要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黑嘉诺点头,转到别处去了。
陈墨亭下意识地在人群中的寻找孙敬寒,他正在与别人说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刚才的事情。黑嘉诺真是个再好不过的赞助商。与孙敬寒目光相触时,陈墨亭一脸的幸灾乐祸。
孙敬寒顿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便对他愈加注意,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陈墨亭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今晚上不回去了。"只发来这样的一条短信。
孙敬寒打过去的电话被挂断了,只好发短信:"你在哪?"
但陈墨亭早已把手机调成静音丢到一边去了。
"喝点儿吗?"黑嘉诺扬扬手里的酒瓶。
陈墨亭挡开了:"不了,我不喜欢喝酒。"
"不怕小孙担心吗?"黑嘉诺问。
陈墨亭笑笑,垂下眼帘,任他的手穿过微微开敞的睡衣。
第五章:生日快乐
"要走?"
"嗯。"陈墨亭认真地缠绕着围巾。
"以后,"黑嘉诺上前揽住他的腰,"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一定效劳。"
"请便。"他戴上墨镜,转过身面对他,"我想要的昨天晚上已经得到了,我们互不相欠,再见。"
黑嘉诺愣了一下:"再见。"
在出租车上坐定,陈墨亭摸出手机,数十个未接电话全部是孙敬寒的杰作。他没这个闲心去理他。"生日快乐,有空吗?一起吃顿饭吧。"发出这样的信息,陈墨亭闭上眼睛,他实在不想沾着别的男人的气味去见陈树微,可像生日这样堂而皇之的见面借口少之又少,又怎能错过。
"爸。"
"啊??"
"啊,柳姐。"尽管听出了柳雅的声音,陈墨亭但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来电显示,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陈树微的号码,"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因为我是你女朋友。"柳雅笑道,"你现在在哪?"
"不在家。"如果是别人,陈树微连敷衍都懒得。
些许响动从电话那端传来,孙敬寒的声音响起:"到底在哪?"
"我就知道。"陈墨亭冷笑:"马上就回去,我带来了好消息。"
"你和他睡了?!"
"嗯。"陈墨亭面无表情。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种事?"孙敬寒差点失去自控,"就算他答应长期赞助你也可以随时赖账,你怎么......怎么能这么随便就......"
陈墨亭打断他:"就算他翻脸不认帐我也在床上爽到了,就算不和他上床,我也会找别人。我就是这么随便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他挑衅地看着孙敬寒的眼睛,"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私生活?"
轰走孙敬寒,陈墨亭认真的洗了澡,换了衣服,转了几辆出租回到曾经的家。他站在门口许久,好不容易决心按下门铃。当初因为进演艺圈的事和陈树微闹翻,他一气之下扔了钥匙,现在已然成了外人。
"啊,墨亭,好久不见。"开门的却是凌剑。
"凌叔叔,好久不见。"陈墨亭措手不及,"嗯......我爸呢?"
"刚打电话来,已经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了。"凌剑侧身把他让进屋子。
"哦。"陈墨亭换上拖鞋,提着蛋糕走进饭厅,桌子上却没有多余的空间,"都是你做的?"他是指满满一桌的饭菜。
"我哪这么厉害,是请厨师来做的。"凌剑接过蛋糕走进厨房,再次出现时拿来一盘水果,"匆匆忙忙的没准备。如果不是你提醒,我们恐怕又会忘了。"
"我们"......陈墨亭默默地重复:"没想到你们还是这么忙。"
"已经不是很忙了。只怪他生在年末,正是谁都要忙的时候。"凌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所以总是忘了。"
"这样。"陈墨亭微笑着接过来,看看墙上的钟,"也该回来了吧。"
"应该是。"凌剑同样希望着陈树微的出现,可天不遂人愿,两人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他才拖着行李包出现在门口:"不好意思,堵车。"
"墨亭等很久了。"凌剑帮他拿过行李,"菜也凉了,我再去热热。"
陈树微向凌剑感激地微笑,坐在陈墨亭身边摩挲着脸:"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几天,计划都被你打乱了。"
"别赶回来就是了。"陈墨亭垂下头小声嘀咕。
陈树微一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有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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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墨亭开始砸车窗的时候孙敬寒已经睡得像死猪一样,陈树微在一旁带着酒意大笑不止:"打他手机试试看。"
"我砸窗的声音绝对大过手机。"陈墨亭不以为然。
陈树微夺过他的手机:"你叫他什么?"
"孙敬寒。"
"孙-敬-寒。"他在通讯录上找到名字,按下拨号键,"你别不信,职业习惯是很可怕的。"
孙敬寒一跃而起一头撞到车顶,顾不上疼痛接起手机:"你好?"
陈树微举着手机敲敲车窗,等他看向自己便挂断,冲笑到抽搐的陈墨亭耸耸肩,"你看。"
孙敬寒尴尬至极,揉着脑袋钻出车子:"陈先生。"
"你好。"陈树微冷笑,"好久不见了,孙经纪。"
孙敬寒更加尴尬,他还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情形,以及他世之罕见的尖刻:"抱歉。"
但陈树微视他为无物,拍拍陈墨亭的肩膀:"上车吧,记得别太累了,身体要紧。"说罢,狠毒地瞪了孙敬寒一眼。
我和他绝对是八字不合,孙敬寒一边自我解嘲一边暗自观察陈墨亭,自车子驶出陈树微的视线,陈墨亭的脸色便一直不好,完全不见刚才嬉笑的影子。从前"陈树微"就是陈墨亭听不得的禁语,孙敬寒以为是他后悔和父亲决裂,不想现在父子二人再度相亲相爱他反而更加阴沉。
"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孙敬寒?"
"我怎么会知道。"他望他一眼,后者似乎没有说下去的意思,"为什么?"
"怎么说呢,"陈墨亭吐出一口烟,"好象后爸一样,所以讨厌,我有自己的老爸,怎么也轮不到你来关心。"
"还不睡?"凌剑洗过澡走进卧室,从陈树微手中抽走一沓厚厚的文件,"毕竟是生日,早点睡吧。"
"我一点儿都不想过生日,转眼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一事无成。"陈树微咳嗽一声,拉开抽屉,看到的却是满满一抽屉码得整齐的喉糖,"你做得也太绝了吧,"他翻了一通毫无收获,"竟然一根烟也不给我留下。"
"说要戒烟的人是你。"凌剑躺到他身边,"怎么叫一事无成?公司最近搞得挺好的。"
"好什么。"陈树微啪的一声拍上抽屉。
凌剑无奈的笑笑,陈树微一直以来就对两人收入的差距耿耿于怀,虽然陈树微不说,他却猜得到:"你刚起步,那比得上我们家几十年的基础。"
"不止是公司事,我还不是个称职的家长。"陈树微有些焦躁,戒烟期间的正常反应,"我没照顾好墨亭。"
"别这么想,我觉得他现在挺好。"凌剑拍拍他的背,"睡吧,明早还要赶飞机。"
陈墨亭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孙敬寒陡然升起一股怒气,陈墨亭恐怕早在车上的时候就已打定出去过夜的主意,连床都没有碰过,只等自己离开便开始行动。想到陈墨亭一心盼望自己早点消失,孙敬寒竟然忘记多次的前车之鉴,一边拨打陈墨亭的手机一边向楼下冲去。
"喂?"出乎意料,他迅速的接起了电话。
"你在哪?"孙敬寒不能避免的气急败坏。
"旧围邦。"
"十五分钟之后我去那儿接你。"
"也好。"陈墨亭出奇的驯服。
孙敬寒在旧围邦角落里找到陈墨亭的时候,他正以超然的表情看着舞池中纵情欢娱的男女,孙敬寒顺着他的视线观察了一阵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人物,便上前拔下他嘴角的烟:"走了。"
"喝吗?"陈墨亭将一杯啤酒举到他面前,"为了有个位子买的,不喝多可惜?"
孙敬寒接过来不耐烦的一饮而尽,拉起他的胳膊走出店门,扔进车子。
"几点了?"
孙敬寒看他一眼,没有回答,陈墨亭也没有强求,自己看了手机,摸出一支烟含在口中,被孙敬寒夺去。他竟也不作任何抗拒。
"接电话的时候你在哪?"
"旧围邦啊。"
"那儿没那么安静。"
陈墨亭低下头笑了:"附近一个小旅馆。"
接下来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陈墨亭的门外。
"孙敬寒,"他叫住他,"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吧。"
孙敬寒转过身,看到陈墨亭眼中难得的脆弱一闪而过,愣了一下,跟着他走进门。
第六章:父子之间
孙敬寒醒来时天已大亮,从陈墨亭腋下抽出胳膊看了看表,这才知道已将近十点。陈墨亭毫无声息的哭了整夜,使得孙敬寒的衬衫浸透温暖的潮湿,也几乎一夜没睡。他悄悄起身,发现右臂竟被陈墨亭抓出一条瘀青。哭都哭出来了还想逞强,他苦笑着帮陈墨亭盖好毛毯。
陈墨亭蜷缩的更紧,一向冷淡的面孔此时透露着出几分天真弱小。孙敬寒从陈墨亭外套里找出陈墨亭的寓所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