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亭实在想一头碰死在墙上,竟然在孙敬寒面前失态两次,简直是耻辱。
其实昨晚几乎睡了一路的他并没像孙敬寒所说发许多的牢骚,只在醒着的一小段时间里为齐晖辩白,不停强调自己是自愿参加聚会的。"好......朋友是名人......炫耀一下,有什有什么不对?唔?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错。孙敬寒帮陈墨亭收拾着翻乱的屋子,但是把你视为珍宝,想把你藏起来不交给任何人的我也没有错。"我不想让你讨厌我。"
"我讨厌所有人。"陈墨亭说,"别以为用烟就能把我贿赂了。"
"不要说那么难听。"孙敬寒笑了笑,"我最近会很忙,有什么事未必找得到我,你要照顾好自己。"
陈墨亭皱了皱眉头,不说什么。
录过一支电影主题曲之后,陈墨亭就陷入了无所事事的空白期,是董凡从中作梗。孙敬寒没有什么把握反抗董凡,但至少要尽力而为。
"开门见山的说吧,"黑嘉诺交叉十指扣在膝上,"希望你不要拒绝我赞助的剧本。"
"上次见面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一回的剧本和陈墨亭的形象定位差距太大,你还是另请高明比较好。"
黑嘉诺眼中闪过冷嘲:"剧本还没写呢,上次是董凡想套你的话,我们会按照你说的形象定位写剧本,等剧本一写出来,你就没有反驳的余地。"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孙敬寒不动声色。
"我只想把儿子的小说搬上荧屏,对陈墨亭没有企图,"黑嘉诺与孙敬寒打过几回交道,不是第一次见识到他的精明谨慎,"相反,我会尽可能帮你得到他。"
孙敬寒盯着他默不作声。
"你想否认吗?"
"没有企图?"孙敬寒眼中突然锋芒毕露,"那为什么还这么执着的让他做主角?难道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吗?"既然黑嘉诺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他就摘下面具露出獠牙。
"的确。"黑嘉诺赞赏地说,"董凡想让我得到陈墨亭,如此一来他就能得到你了。"他笑了笑,"可我要的不是陈墨亭,我偏偏要让你得到陈墨亭,让董凡对你彻底死心。"
孙敬寒愣了:"你对董凡......"
"董凡会像搞垮柳雅一样搞垮陈墨亭,"黑嘉诺自顾自的说下去,"我是他的同谋,知道他的计划,如果你为了陈墨亭着想,就和我合作,一切听我的。"他看着他:"我爱董凡。"
"如果你真的爱董凡,就不应该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孙敬寒低声质问,"你又怎么能亲手伤害他?"
"伤害了又怎样?伤害他最深的不正是你吗?"黑嘉诺冷笑,"我在董凡身边十几年,比你珍惜他几百倍,只要能得到他,就算伤害他也无所谓。"他扬起下颌,"你不用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董凡也轮不到你担心。"
孙敬寒无法反驳一字。黑嘉诺则转身去看窗外,夕阳缓缓沦入地平线,时间的流逝不可动摇,人心的改变却毫无轨迹可寻。
"就算我得到了陈墨亭,你也未必能得到董凡。"
"总要试试看。"黑嘉诺叹一口气,转身看孙敬寒,"你居然这么好心提醒我。"他看着他窘迫的脸,情不自禁的笑了,他对孙敬寒敌视已久,如今却发现没办法去恨他。"刚才我态度不好,对不起。"黑嘉诺道,"总之,我们合作愉快吧。"
第九章:真相
"墨亭在,到该回来的时候再联络。"
"知道了。"凌剑苦笑着回了陈树微的短信。他与陈墨亭之间有无法摆脱尴尬,上次陈树微生日聚在一起,二人都很有默契的保持着和乐融融的状态,不想仍是瞒不过陈树微。但陈墨亭的心思,陈树微却没有全部察觉到,如果不是现在的立场,凌剑真想把真相告诉陈树微,让陈墨亭这段静止无望的感情无论如何都有点进展。
这算是对情敌无谓的同情吧,不过对陈墨亭那样的孩子,实在没办法狠下心肠。
陈树微偷偷松动一下陈墨亭枕着的左肩的筋骨,单手点上烟--他与烟瘾的斗争以失败而告终,他引以为傲的意志在烟草的淫威下没有一点抵抗力。陈树微匪夷所思的看着陈墨亭带来的一堆各式各样的锅子。今天是人群集结的周末,陈墨亭的逛街行为只能用愚蠢来形容,活该他被人追到向自己求助,真不知道那个孙敬寒跑哪去了。
陈墨亭在梦里被陈树微的肩骨硌得难受,一翻,整个人从沙发上滑下去。陈树微赶忙搀住他的胳膊扶起来:"你这孩子......"陈墨亭的膝盖狠狠地撞了地板,脱臼似的痛得使不上力气,陈树微就连左手也用上把他抱起来。
陈墨亭推开他单腿后蹦跌进沙发:"别再叫我小鬼了。"
陈树微以罕见的体贴压低嘴角嘲讽的弧度:"得了吧,我可比你大十岁,而且永远比你大十岁,永远有资格说你是小鬼。"
陈墨亭笑笑,躲开他的手指,自己擦掉嘴边的口水渍。
陈树微捋起陈墨亭的裤腿查看他的伤,见他腿上有块浅疤:"哪来的疤?"他用了点力道压陈墨亭的膝盖,"这样疼吗?"
陈墨亭摇摇头:"疤是初中打架留的。"
陈墨亭活至今日只打过一次架。不过两秒钟,陈树微连最细节处也回忆起来了,嘲笑道:"你的愈合能力真差。"
"我不信你身上就没有一点疤。"陈墨亭不服气。
"没有,我上学的时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天在打架,完完全全没留下疤。"陈树微二话不说脱下T恤,"要不要检查?"
"不用了,我相信。"陈墨亭猛地站起来,"我该回去了,孙敬寒找不到我会着急。"
回到公寓放下买的东西,陈墨亭又一次上了黑嘉诺的床。
"洗个澡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不想洗。"
"我不介意。"黑嘉诺擦净身上的精液,躺在陈墨亭旁边。像这样安稳的睡在残留了情欲味道的床上是许久以来没有过的情形,那场婚姻交易从未给过他一个温暖的巢穴。
"说实话,没想到会找你第二次,"陈墨亭看着他说,"给你添麻烦了实在不好意思。"
"我明白。"黑嘉诺当然知道谈情不说爱的规矩,伸手揽住他,陈墨亭也舒服的靠向他的胸口,黑嘉诺心里突然生出些怜爱:"你就这么怕被人爱上吗?"
"不会有结果。"陈墨亭的声调因为惬意的倦怠而平坦。"我爱无能。"
"是吗?"黑嘉诺苦笑,"要酒吗?"
"要。"陈墨亭迫切需要些许酒精,他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接受除了陈树微之外任何人的爱,但陈树微生日那天他却第一次明白,没有情感的性只会加深自己爱无能的悲哀。而他会找上黑嘉诺,多半是因为他可以提供一种没有情感的温情。
陈墨亭用手掌贴住黑嘉诺刚刚躺过的地方,那残留的温度与记忆中孤儿院温暖的夜晚重合起来,就像刚才起身离开的是那个坏脾气的舍监。
"陈墨亭?"
陈墨亭闻声望向门口,看到的是笑容僵在脸上的黑瞳。
"你在我家干什么?"黑瞳踉跄着后退,"我爸呢?黑嘉诺呢?"
陈墨亭没有别的选择,迅速穿好衣服冲下楼。
"陈墨亭。"
陈墨亭停下脚步,并不转身。
黑嘉诺是急忙叫住他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走了。"陈墨亭苦笑一下,离开了。
黑嘉诺走进儿子的房间,黑瞳正靠在床头敲打着键盘,一如往常的平静。事实上,他的歇斯底里在见到黑嘉诺的一瞬间便戛然而止,他甚至为自己的行为向黑嘉诺道了歉。"不用解释了,我知道同性游戏最近在上流人士间蛮流行的。"黑瞳抢白,飞速的在电脑上打字,"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被退学了,因为入侵学校网络把成绩记录搞得一团糟,又加上无故逃课捉弄老师之类的前科。"
"我不是在赶流行。"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黑嘉诺不想再隐瞒下去。"我......"
"爸。"黑瞳不报任何期望的试图阻止他,话一出口又立即放弃了。
"我是同性恋。"黑嘉诺说,"娶妻生子是为了迎合常识,我和你妈妈结婚不过是各取所需。"
"这么说你们也是为了迎合常识才生下我的吗?"黑瞳用力合起笔记本,"我是你迎合常识的工具吗?"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黑嘉诺温柔而坚定的说,"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
"我也爱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黑瞳看着他的眼睛,"我也曾经以为我对你过分的崇拜或者依赖,但我知道你是......"他迟疑了,"同性恋的时候,我却松了口气,因为这样一来你也有爱我的可能。"
"你......"
"做自己喜欢的事,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不正是你对我的期待吗,爸爸?"
孙敬寒一进门就冲进洗手间扒着马桶狂吐不止,直把早饭都吐了才觉得轻松,他瘫在地上清醒了一会儿,换上干净的衣服,出门上楼。
接到陈墨亭的求救电话时他正在沙龙里和人周旋,不负责地让陈墨亭自己想办法解决,应酬一直持续到深夜,打电话又怕陈墨亭不接或者吵醒他,在外面看到陈墨亭房间里的灯亮着算是松了口气。
按门铃,没有回音,敲门也一样不开,只好用留下来的备份钥匙开了门。
"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墨亭低眉顺眼的坐在沙发上,对孙敬寒的声音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吃惊的抬头。"哟,"他摘下被头发遮住的耳机,"大忙人。"
孙敬寒松了口气,还以为自己又把他惹毛了:"你怎么脱身的?"
"反正没劳您大驾。"他把他轰了出去。
下午的事情虽然一直在陈墨亭脑中挥之不去,却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悔意,当时的震惊也快速退却了,只是异常地心烦,他扔下手机,准备睡觉。
但门铃响了:"陈墨亭,开门。"
陈墨亭一愣,打开门:"请进。找我有什么事吗?"
黑瞳在沙发正中坐下,审判似的看着陈墨亭:"我想和你谈谈黑嘉诺的事,你不要再接近他。"
黑瞳会说到黑嘉诺在陈墨亭的意料之中,他只是没想到他会直呼他的名字。"我不会再接近你爸爸。"他真诚地承诺。
黑瞳瞪了他一眼:"我不是以他儿子的身份求你,而是以情敌的身份警告你。"
"情敌?"
"你是我的情敌。"黑瞳说,"我爱黑嘉诺,而且我已经告诉他了。"
"你什么?"
"我已经告诉黑嘉诺我爱他了,"黑瞳重复一遍,"都已经搞清自己的想法,当然要立即说出来,不然怎么会有竞争力。"
"我不是你的竞争对手。"陈墨亭心里乱糟糟的,显得有些犹豫。黑瞳不做声,显然并不相信。"我们是成人游戏,没有感情。"
"无所谓,"黑瞳依然将信将疑,"反正你不要再接近我们了。"
陈墨亭听任他走开,又起身三两步追上去,拉住他的胳膊。两人静止了几秒,黑瞳把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拧起眉头看他。
陈墨亭看起来很迷惑:"听我说几句。"
黑瞳坐回沙发:"说。"
"我劝你放弃黑嘉诺。"
黑瞳冷笑:"你对他不是没掺杂感情吗?为什么要我放弃?"
陈墨亭摸出烟送至唇边:"不介意吧?"
"不。"黑瞳不耐烦的挥挥手。
"有的人爱上谁就想占有谁,有的人爱上谁就想让他幸福。"抽了一口烟,陈墨亭的脸色舒缓下来,"很俗的台词是吧。"
"你当然可以冲破一切阻碍去爱黑嘉诺,可他不可能接受,因为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他的儿子。"陈墨亭望着天花板,像是在说自己的事,"你想过你会给他造成多大的困扰吗?你是在自私的宣泄。"
黑瞳阴沉地看着他,陈墨亭的话句句击中要害:"你就想这样逼我退出吗?"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情敌,"陈墨亭苦笑,"我爱的人是我养父,他也是同志。怎么样?是不是我的这段感情比你的更容易实现?"
黑瞳避开他的目光:"鬼扯,我才不信。"
"他一直把我当孩子看,我根本没有告白的机会。"陈墨亭继续说下去,"他现在和一个好男人过得非常幸福,我为他高兴。......以后你还要走很远的路,会遇到很多人,放弃黑嘉诺你才有可能得到幸福。"他掐灭了烟自嘲,"我觉得我可以写剧本了。"
"你相信所谓幸福吗?"黑瞳问他。
"我已经没救了,所以才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免得你重蹈我的覆辙。" 陈墨亭站起来, "今天晚上睡我这里吧,好好想想。"
第十章:逃
黑嘉诺趴在桌上睡着,指间还夹着燃过的烟蒂。
黑瞳唯一一次走进这个储藏室一样的小房间时还是个孩子,到处找不到父亲的他推开这里的门,像今天一样被烟味儿熏得倒退。如今这屋里的寒酸没有丝毫变化:只有一组脱漆的桌椅,到处堆满了乱翻的书,纸笔散落一地。但黑嘉诺的脸已远不比那时年轻了。
"爸。"黑瞳摇动他的肩膀。
黑嘉诺眼皮抖动了一下,似乎要醒来。他住过的每一所公寓里都有这样的房间,狭窄使他安心,这里是他真正可以放松的地方,他只在这儿卸下所有防卫。
黑瞳知道黑嘉诺躲进这里意味着他焦头烂额,这才真正体会到自己究竟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他呆呆地坐在一摞书上等到黑嘉诺醒来:"爸爸。"
"什么时候回来的?"黑嘉诺笑了笑,"吃饭了?"
"唔。"
"哦。"黑嘉诺的手搭在睡得僵硬的后颈上,一时无语。
黑瞳站起身:"替我向学校求个情,我想回去上学。"
这边送走黑瞳的陈墨亭想要喝酒庆祝。在比自己年轻稚气的黑瞳面前,不知不觉说出了成熟的话,虽然还是难过,但是至少可以做到微笑面对自己的感情,这让他对自己感到满意。
"带点酒回来。"他发短信给孙敬寒,免得打电话过去又被挂断,但孙敬寒很快回了电话。"不是不喜欢喝酒吗?"他听起来很疲惫,"有客人要招待?"
"不,我自斟自饮。"
孙敬寒不禁怀疑起来,这样的无忧无虑是陈墨亭从来没出现过的状况,该不会是搞到毒品:"我这就回去。"
"你今天不忙么?"
"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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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希望一直留在你身边。黑瞳望着车窗上映照的黑嘉诺的影子,默默地想。
窗外的景色停止了后退,学校就在眼前。黑嘉诺不知是叹息还是松了一口气:"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自我放逐的好。"
"说什么自我放逐,"黑瞳耸肩,"不过是住校。"
"我是个糟糕的父亲,对不起。"
"没有的事。"再耗下去也无话可说,黑瞳不耐烦地开门,被黑嘉诺拉住:"我们再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