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凉夏----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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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增兵把守粮草,阿布鲁这里留给你,"赫连重转身又吩咐,"布拉衣,你与我率200骑士,前去南边山下。"
参树底,那双悠长深远的双眼不时敲击他的心扉,一个无法再沉默的灵魂,他该如何对待他......
无月的山林请你将他完美地藏匿,狂吼的秋风请你遮住众人的眼,曾经孕育生机的古老土地,请用你最后的慈悲保护那个迷乱我心的生灵......
草叶、风雨、相识、怨恨......全是造物主冥冥中的安排............
残夜下不定的身影,穿梭在山间的角落,忽明忽暗,耳畔"嗷嗷"的嘶叫开始逼近。
已经来不及了吗?只要燃起这满是枯叶的山峰,红色的火焰便将给远方的凉国带去希望的生机。
为何?风雨此刻相随,真要亡我已将枯竭的残破皇朝?
衣襟尽湿,京阳仰面朝天,嘴角勾出苦涩的弧度,面上、发上挂着滴滴答答的雨水......
蹄音震谷,燃烧的火把肃然围拢,光芒愈来愈亮,京阳顿觉眩晕无力,跌坐在湿冷的黄土上,垂首于膝间。
"又是你!"骑上布拉衣低喝。地上男子不为所动。
铁蹄忽然骚动,让出一骑缓慢前行。
京阳微微抬眼,火把下,身着金色战甲的男人遥遥在上,昔日熟稔的面目映在眼中摇曳不定,仿佛一场嘲笑的邂逅,一个马身已然隔出两人万尺冰川的距离。
身披战袍,一如众星捧月,傲然于战马上的男人身上再找不到昔日南阳山下无措青年腼腆的神情,曾经把酒言欢的夜晚,啃着僵馒头却如品海味的早晨,那个抚琴弹唱的豪放男子,今日是否将用相赠的短刃割裂两人最后的牵缠。
"呵呵呵.................."从喉间发出苦涩的笑声,回声撞击山间每寸黄土,京阳毫不避讳直视赫连重,这一瞬,有些东西再也会不到过去。
布拉衣策马上前:"赫连大将军,这个汉人太过危险,不能再留。"
身后铁骑再次躁动,坐骑鼻尖吞吐着呼呼热气,像似符合布拉衣的提议。无数双嗜血的眼睛已在意识中狠狠将这个外族男子撕裂,讨伐声阵阵,预斩而后快。
"带下去,鞭挞300,"赫连重扫视群将,声和山脉,气势魄人。
消失在黑暗的时光无从追逐,只有躲藏在云后的月还记得过往的笑颜,你曾是离我那样的近,尽管你身在遥远的彼方,如今你身在我旁,而我却已在不能再触及你的神伤。
为何还要用你清澈的眼审视我,我开始惧怕你眼中划过的清亮,它能将我的身躯割破,它已然把我逼入绝境。你可曾听见我心中的嘶吼,我想拯救你逃出血腥的战场,不再陷入无尽的罪与罚。
晦暗光线下一道黑影划破空气带着尖啸鞭挞在京阳背上,一下、两下,接踵而来,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割裂呼吸的声声呼啸,警示京阳现下正面临酷刑。火辣的疼痛折磨着脆弱的肉体,京阳咬紧牙,将即将脱口的喊叫生生咽下。
庆幸他们是将他脱了上衣行刑,少了忍受血渍凝固在衣上再扯开的锥心痛楚。已经不知是第几鞭落在满是伤口的身上,阴暗的屋子里隐隐散着作呕的腥气,疼痛叫嚣着擦过全身已然麻木的神经,意识在涣散,整个身体开始融进充满湿气的黑暗中......
迷蒙的白雾纠缠住混乱恍惚的思绪,隐藏其中的人影清晰又模糊。熟谙的倩丽身影拥着身边少年暗自落泪,曾经的承诺化成一块冰冷的木牌恍然成为陪伴他们余生的一切......别哭,我这就回来......伸手妄图抓回那抹倩影,眼前丽人却突又化作男人狰狞的脸,忌恨、残暴、绞杀,带刺的皮鞭变为毒蛇狠狠缠紧将要窒息的喉颈......一个个残破的记忆碎片不停的重织、再现............好累,就想这样沉睡下去不用醒来,看不见杀戮,再也没有烦心的一切......
是谁,在摇晃这沉重的身体,紧贴在身上游走的温暖、从背上直窜心脏的凉意把即将遗失意识唤醒。
京阳紧闭的双眼困难地撑出一条缝,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有丝昏暗的灯光,京阳面色虚弱,气若悬浮,"拿开......"
"什么?"
"你的手......药......拿开......"京阳惊讶自己暗哑的声音,想用力大声,却只带得手腕上一颤的铁链哐当作响。
"你很想死吗?"赫连重阴沉沉开口。
"不,我很怕死。"京阳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是个惧死的男人,不然不会活到现在,"但是,你弄得我很难受,连觉都不能睡。可以的话,赫连将军是否能找个女人来替我抹药。"那一声赫连将军叫得很是嘲讽,过去京阳虽不曾询问他的名字,但心底仍难免有被欺骗的不快。
"你当真是做鬼也风流,"赫连重收回上药的手,脸色铁青,"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对我行刑?"
"京阳,"赫连重努力压抑内心涌起无名波动,避开京阳直视的眼睛,缓了缓却难平激动,"你为何不能继续无闻下去,偏要在这时又起波澜?你不是很怕死吗?怕死为何还要充英雄?你说你是逃逸的士兵,可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昔日里装傻,但头脑却比任何人都清醒,今日若不是雨夜,或许真让你的计划成功了,你这般不凡,我是不是该庆幸你如今没能身在凉营?"
京阳耐心地等待他发泄完,"说......完了?要不要......喝点水......?"
"你......"赫连重刚燃起的怒火在触及那双清澈的眼后速得又熄灭了,叹道,"我们也曾算是朋友,"虽然如今已经不再有情谊,"在那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要的?"
"我这朋友交得真够大的,"京阳叹了一声,"那就......来壶酒吧。"
看京阳就着自己递过的酒瓶豪饮,赫连重侧身附耳淡淡言道:"小达还在家里等你,他不知道你现在的事。"
京阳闻言缓缓抬头,苦笑:"我曾答应保护他,我又没能遵守诺言。真是个失败的男人。"
好似没听见京阳的话,赫连重暗自低语,"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侵我大凉国土、杀我大凉子民,我非草木,又怎能不怨,"深深吸了口沉闷的空气,京阳从幽怨转为无奈,"但我不恨你,你我都只是皇族摆弄权势的棋子,很多事身不由己,情非所愿,叫我如何恨你。"
昏暗的灯光下,赫连重的声音似有还无,像是命令又似哀求,"京阳,别再生事。药,已经替你上了。能不能撑到那时候得你自己努力......等汉阳大捷......我便放你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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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黑幕压在嚎叫的江面上,翻腾的波浪卷出耀眼的白骨,星星点点,弥补无星的夜晚,耳边还飘散着几日前河上被穿透心肺的哀叫,血液里扔残留着血肉相搏的快感。秋夜寒气陡升,压抑着心头痛杀、撕扯得焦躁。
"奶奶的,有没有皮毯?老子可不想还没杀着凉狗,就在这儿被冻死!"粗野的叫喊来自甲板上,猛搓臂膀的汉子。
"头儿,你再忍忍,天就要亮了!"亚克仰头望了下天,又重新缩回身子,"头儿,你要是无聊,就数会儿星星好了。"
"这鬼天,哪里有星星?"齐卡洛忿忿咒骂,推了把身旁的亚克,"亚克小子,你说这满天星星都跑哪里去了?"
齐卡洛手上劲儿大,亚克一个没稳住向旁边斜倒下去,嘴上轻叫:"我......我哪儿知道......头儿,你小点劲儿!"
曲臂枕在脑后,齐卡洛在甲板上平躺下,一对虎眼疑惑地瞪着满目漆黑,"都上哪儿了呢......"
地平线上跃起的殷红,好像马上就好从永恒的黄土上露出,召唤着被黑夜覆盖了的扭曲亡魂,再一次打碎那清晨的无限宁静。
战鼓擂动,千万战旗密密麻麻连绵如海,微光从飘扬的旌旗间射下,照亮双双渴血的疯狂眼睛。为求生存只有厮杀,狂乱舞动手中粘腻死者毛发的刀剑,大声狂吼发泄出面对死亡的恐惧,疯牛在场内急奔,不停有骑士翻身落马,顷刻间卷入铁蹄纷乱中,被碾碎的肉身血肉飞溅,黄土上多了道道红流。
"不论胜败,都要打完这帐!"齐卡洛高举大刀,在乱军中大声喝令。"冲啊!"汗水已经浸湿衣襟,战甲蒙上一层灰蒙,血顺着割开的伤口汲汲涌出,齐卡洛咬牙策马奔驰在这血染的沙场,挥臂砍下,又有凉军翻落马下。
"冲啊!冲啊!"夏军们深知此战是诱敌之计,若不以死相抵绝无退路,喊杀声震天,越加奋勇杀敌。
昨夜,夏军主帅调动3万人为前锋,乘着夜深人静在汉阳河上列阵布兵,以迷惑调动凉军,凉军深信胡人不善水战必然胜券在握,增长其轻敌情绪;而另一方面,赫连重又调派1万轻骑由偏僻小路迂回接近凉军大营,暗下埋伏。
今晨齐卡洛率领3万大军,在汉阳河上擂鼓齐天高居战旗,直逼凉军大营。凉军见其主动在河上宣战,果然蠢蠢欲动率军离营迎战。齐卡洛见状暗下高兴,两军在河上厮杀一番后,齐卡洛假意战败,诱惑敌方过河。待凉军行至北岸,埋伏在凉营外的夏军就将趁其主营空虚,直取汉阳。
如今凉军果真如预计般,大军行至北岸,企图将夏军一举歼灭,而夏军则人人死战,个个拼命,接下去便是一场殊死搏杀......
天边的红阳已经全然摆脱云层傲然漠视这片血染的土地,冲天愤怒的叫喊掩不过血肉离残的悲泣,身后的汉阳河水一泻千里奔流不息,源源不断哀叹着无名壮士永诀亲人的悲壮情意。
凉军右翼开始变动阵型,显是有人发现了夏军决战北岸的意图,整个凉国大军速而南撤直下汉阳河。此举虽然避免了齐卡洛等人与凉军再次正面直击,但显然原先的计谋已经被洞穿,齐卡洛带领千人精骑迅速捣入凉国中军,阻碍其南下增援。
忽闻一声尖锐的叫啸从南岸传来,一缕黑烟直上云霄,齐卡洛知道那是夏军攻下汉阳的暗号,精神一震的同时不免心头放松。千人铁骑时不时骚扰一下后退的敌军左翼,但不似先前那般以死相拼,仅是给制造凉军混乱,凝滞他们的行动。
齐卡洛策马急驰在飞尘漫天的沙场,战马好似离弦的箭追逐前方溃退的敌将,不觉中齐卡洛已身离夏军战队。扬起的沙尘一如迷雾恍惚了眼前的视线,此时身下战骑突然昂首长啸,前方朦胧处已背立一人。
齐卡洛双足夹紧马腹,手持钢刀,虎目圆睁,弯腰侧身,沾着鲜血的刀刃笔直侵向对方颈项。
迫近时,前方人缓缓转身,红日照射其面上,灿烂如星光般的美目中正浮起一层冰冷的薄雾,乌黑柔软的发丝飘散在其秀丽的面容上,身在尘烟中仍显白莲般的清艳。
"啊,女人?" 齐卡洛骇然张口,不想却吃进一嘴沙尘,来不及细想战场上怎么会有女人,齐卡洛勒紧缰绳急转马头,想在女子右侧闪身擦过。侧身间,一支离箭正贴着马身直飞而来,箭尖闪出冷洌的白光,眼看即将挑破女子的喉头,齐卡洛狂吼,"躲开!"
前方女子却毫无反应,不知躲闪。
"该死!"快马加鞭,齐卡洛直奔女子身侧,来不及收势只得弃刀,大手环住女子腰间,向上一提将其带到马上。齐卡洛护住怀中女子后,忍不住向身后爆喝:"奶奶的,要杀老子就射准点,杀个女的算什么好汉!"
怀里女子可能受了惊吓,浑身猛然一震。
少了大刀护身,齐卡洛现下好似砧板上的鱼肉,不知为何本已溃退的凉军此时却越来越多,使得齐卡洛身陷险境。幸而战马也有灵性,危急时刻急速飞奔,只听得耳边狂风呼啸,齐卡洛搂紧身下女子,大声道:"不是老子要沾你便宜,可你要抱紧点,摔下去就没命了!"说话间,但闻脑后不协调的疾风声,齐卡洛一个矮身,大掌将女子的头扣入自己胸膛,又有一箭从头顶飞过,齐卡洛慌忙问,"你没事吧?"
女子微微摇头。
"奶奶的,怎么越来越多!"身后成群追赶的凉军叫喊着他听不懂的汉语,齐卡洛已被逼到汉阳边,凉军形成圆弧将他团团围住。
齐卡洛不得不停下战马,真的就这样......完了吗............
不知从何而来的巨创刺激心腑,齐卡洛双目圆瞠,只感喉头处涌上一股热流,嘴一松便是鲜红喷了出来,眼前顿黑身子摇晃了几下松手滚落到地下......
马背上是女子深邃阴冷的眼......
"曹大将军,对......对不起,没想这厮居然敢劫持将军,让您受惊了。"凉军列队中一将领翻身下马,惶恐上前。
曹禺摆摆手表示无恙,抬眼傲然扫视群将,下令:"众将,随我速回汉阳,夏军使得恐怕是调虎离山之计。"言罢,回眸俯视那个横倒在地的男人,淡淡吩咐道:"此人是夏中军副将,留着还有用处,一起带走。"
渐渐的,怒吼消失了......一切又归于平静..................
深秋汉阳一战,曹禺虽识破计谋但为时已晚,回城一战双方均损失惨重,夏中军将领齐卡洛被俘,最终以夏军攻占汉阳告捷,凉军后退500里至马陵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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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能弥补心虚人的惶恐。
夜下,一道人影猫腰沿着墙根急行,八方张望空无一人,踏上阶梯疾步前行于回廊。前方忽有巡兵脚步声响起,人影向回廊旁鱼跃而出,身贴廊下石壁低头静待巡兵从头顶而过。夜灯由暗至明摇晃而至,在上方照亮廊下静默的身影,齐卡洛额头不禁布满细密冷汗,双手拽紧身上囚衣,过分寂静的夜里只听得自己紧张的呼吸声......明亮过后黑暗再次无声无息地漫来,齐卡洛微微抬头,侧耳听不到声响,两手慢慢攀上廊栏,蹬足跃上继续向前。
自被俘后,齐卡洛夜不能安眠,每晚都在时梦时醒中。今夜用了囚饭后却顿感头晕眼花,不知何时忽闻一阵奇异响动,齐卡洛赫然惊醒,借着壁上火把的昏黄光晕,见有一人影闪身消失在前方暗黑处,继而又发现囚门外的看守姿势怪异地卧倒在地。正欲上前看个究竟,起身间项上铁枷竟有些松动,原本紧铐的锁链顷刻划下。齐卡洛有些不敢置信,锁了自己3日的铁链竟真的就这么被人解开了,囚门铁索也有被砍断的痕迹,显是有人有意放他出牢。虽然事很蹊跷,但生机在前顾不了那么多,齐卡洛岂能放掉眼下生路,拖着疲惫的身体悄然而出。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水滴砸在地上的啪啪声让人心生浮躁,齐卡洛迷茫地穿梭在陌生的庭院里,前方无尽的围墙使他深觉在冗长、暗黑的蛇肚中找不到出口,齐卡洛抬手虚抹了把脸,试图打散将自己越缠越紧的不安。转弯处又见星星黄晕抖来,齐卡洛身贴围墙无处藏身,抬眼目测了下墙高,不再犹豫,起身一个上跳攀上墙头。
白墙后是另一座庭院,但树丛较多容易藏身,齐卡罗轻身跃下,落地时脚下不知踩到何物,一阵乐铃划破沉沉夜空,音色好听但对齐卡洛来说却一场噩梦。
"有刺客!"顷刻,雨中伴着刀剑凌冽的碰擦声,无数火把在蛇躯里蠕动聚拢又分散,叫喊声震得齐卡洛心肺颤动,"抓刺客。"
飞身跃至一座厢房外,借助屋檐掩住的一抹漆黑,齐卡洛跃上房梁,等待纷乱的凉兵从身下跑过。手持兵刃的士兵很快经过身下走廊,这时却有一个看似将领的男人在经雕花木门处突然停下,梁上人影不禁打了个冷颤。被发现了?
那男人在木门前犹豫了下,意图扣动门梁的手指在即将接触到木门时又悄然放下,转身离去。
长吁了口气,齐卡洛跳下房梁,刚踏出几步,不想此时前方又有一队凉兵急奔而来,来不及细想,齐卡洛见身后厢房西侧一扇纸窗半在支那边,转身,上前五步,一个鲤鱼翻身蹿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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