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风雨归程番外)
(一)
"五月花"旅店是家由家庭经营的客店,规模不大,只有十来间客房,一个小杂货店和一个小餐厅。
客店的地理位置很好,建在大山的半山腰,倚青山傍绿水,头顶蓝天,远处还有白雪皑皑的群峰,是个度假休闲的好去处。可惜的是,商业化的步伐不可阻挡,就连这个掩于丛山峻岭中毫不起眼的小地方,也早已不再是世外桃源。二十多年前,一家赫赫有名的大型酒店,在五英里外建起了它的连锁店,位置更佳,风光更好,设施更完善,服务更周到,就连价钱,都比小店便宜。可以想象,要跟它竞争,根本不可能。一年之间,附近的家庭客店关了一大半,剩下的,也不过是在苦苦挣扎,一年忙到头,也就是进出打平略有盈余的下场。若不是店主夫妇繁华看尽、留恋这种悠然自得的生活方式,在十年前盘下这家小店,只怕就连这个唯一的幸存者,也早已不复存在。
不过,这个世上总还有几个不喜欢凑热闹,又不在乎多花几个钱的有闲之人,就象现在正住在店里的这对兄弟。说是兄弟,但店家夫妇识人无数,打一开始就清楚他们是对同性恋人,只是人不抢不偷住店给钱,gay不gay的,与他们何干?
于是这兄弟俩就在深山里住了下来,通常他们白天拎了相机开车进山,晚上关在房间里洗照片,一住两个月,从夏天住到初秋。而且那天听他们闲谈,好象还准备看落雪,听得店里唯一的客房服务员兼餐厅侍应生单亲妈妈妮娜心花怒放:这二人言语有礼举指有度,租下的是店里最好的套房,一日三餐大都在店里解决,还每到晚餐就叫利润惊人的红酒白酒,小费也是满打满算的20%,更何况,长得还蛮顺眼......长住下来,那是最好不过!
这天下午三点钟,两辆很低调的灰色越野车停在了店外,从车上跳下来十个男人,一溜儿膀宽腰圆,看着就不好惹。店家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迎了出去,却原来是住店的,不,确切的说,是包店的。包一周,对于店家开出的"天价",连个价都懒得还。搞得店家很有点发愁,他这小本买卖,有心不供大菩萨,却又不想惹麻烦,于是抬出了那兄弟俩──别人先住进来,总不能赶人走吧?
只是这招也没用,这些人听说住这儿的是对摄影师兄弟、而且已经住了两个月之后,并没有赶人的意思。接下来,十个人把个小店查了个底朝天,连厨房卫生间都不放过。他们检查的时候,兄弟俩回来了,处之泰然,当被要求查看他们的包间时,也没啥过激行动,平平静静地开了门,反倒安慰了店主夫人几句。
等到一切完成,原以为这些人会住下来,哪知道,他们对店家夫妇如此这般吩咐交待了一番之后,又坐着车原路返回。十来分钟后,一对外貌平庸的男女游客住了进来,又十来分钟后,一个单身年轻男子住了进来,再然后,才在一干人的望穿秋水中,正主儿登场了。
──为什么是正主儿?先看车,再看人。
车是最新款的奔驰越野车,这种地方,绝对少见。人嘛,有两个,其中一个,不但店家,就连那兄弟俩,眼底都闪过一丝惊色。
高挑身材略略有点纤瘦,一双长腿分外引人注目,五客轮廓毫无瑕疵,很是清俊飘逸。但最招人眼的,还是他身上的贵气,潇潇洒洒,从从容容,那种自信和沉稳,还有清爽明朗中透出的大气和干练,显然是天长日久日积月累所得,绝不是个演员模仿得出来的。
两个人在外边站了几分钟,指了指远处的雪峰,看了看近旁的山涧,这才步入大堂──所谓大堂,是小小的登记处和杂货店还有拥有五张桌子的餐厅的结合体,店家在登记窗口,夫人在杂货架后,厨师和餐厅/客房服务员在餐厅一角的厨房门口,而那两个兄弟嘛,正坐在窗下喝咖啡。
"哥,真没想到,山里边还有这么处地方,象个世外桃源。"说话人个子很高,在1米85以上,五官面容其实也不差,还带着满身的朝气,就算不是个大帅哥,看着也很端正顺眼,可惜,跟他那个满身贵气的超级靓仔哥哥站在一起,至少是在最初的几分钟,完全成了个隐身人。
说话间,已经与登记窗后边的店家对上了面,店家此时正想着你二位这派头还有什么地方成不了世外桃源,一时没有开口,还是杂货架后的老板娘一声咳嗽,这才记起本职工作,问:"二位......"
隐身人弟弟早等不及了,道:"我是席阳,有朋友帮忙订了房,应该是两个标准间。"
"是两个套间。"店主一边纠正一边递出钥匙。
店里唯一的服务员妮娜马上过来领兄弟俩去后院看房间,厨师更是不等吩咐几个健步跑出去泊车外带拎行礼。五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来,没一个脸色好看,妮娜那张脸湿得来拎得出水:"我还当啥大人物呢,连小费都不给......"
店主一拍脑门:"哎哟我忘了,刚刚那帮人已经付过帐了,连小费都包括了,以后小费直接找我拿......"
两个人当即笑逐颜开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
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兄弟俩对视一眼,弟弟小声嘀咕了一句:"靠,那两个人身上要带了现金才是怪事。"
刚刚住进来的兄弟俩,正是Kevin和席阳。他们这一趟出来,纯粹是被逼无奈,原因嘛,凤晨安。
天晓得凤晨安又干了些啥,把个老实人席阳气得来离家出走,连工作都不顾了。估计他本来是想找凯文诉苦的,只是度阳再长不大,也快29了,虽然仍旧单纯,却也明白不能把自己的问题通通推给老哥的道理,所以等到见了他哥,反倒成了闷葫芦。
凯文问了两句问不出来,也没多话,直接拉了他出来散心。好在自从他生了那场病后,再没了压力,只当了个"龙宇"的甩手董事长,跟着莫天满世界瞎转的时间,远远多于坐在办公室的时候。一场大病,一场生与死的风风雨雨,在当事人心里烙下的痕印,是旁观者难以体会的,何况时光飞逝,10年后又是个什么情形,谁也说不清。所以莫天现在只要看着他快快乐乐的活在身边就好,至于其它,都不重要。
这个山间旅舍,是郁林建议的,过来一看,还真是不错。席阳原本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车开到一半,心情已经好了不少,现在只要不提凤晨安三个字,他快乐得不得了。
二人进房后,少不得一番清洗更衣,稍稍歇息一下,已是晚餐时间。等进到五张桌子的餐厅,饭菜刚刚备好。
这倒不是厨师未卜先知,而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对二人、尤其是Kevin的饮食早有交待,不但有长长两页纸的注意事项,还给出了一册搭配好的每日菜谱,就连进餐时间,都作了详细要求。大家都不是笨蛋,看这阵式马上就明白了,一定是有隐疾在身。等刚才见过人后,店主夫人与妮娜凑到一处,着实感伤了一回"人遭天妒",作出了做人还是不要太出色的伟大结论,好一番长吁短叹。
现在见他二人坐下,人人都好奇不已,想看看他对饭菜的反应──这人一看就是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的贵公子,山野小店本来就只烧得出几个家常菜,现在又作了一系列特别限制,不能煎不能炸不能腌卤......他面前那几盘几碗,要好吃了才是怪事!
哪知道,席凯文态度随和,没有皱眉更没有挑挑拣拣,边吃边与弟弟轻声交谈,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中途妮娜趁加水之机,按惯例问了一句"吃得还好",他含笑点头,还特别请她向厨师致谢,言道"我饮食上规矩太多,给大家添麻烦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妮娜笑容满面,店家夫妇相顾而笑,旁边那桌上的兄弟情侣满眼赞许,厨房里的厨师连跺肉都好似有了力气......一餐饭,吃了个满堂彩!
这一切,正在用低低声音交谈的席家兄弟自然是不曾留意的。
而对于他们的谈话,坐在一张桌子之外的那对兄弟,虽是有心不听,无奈一个个字直往耳朵里钻。
"哥,我们在这儿多住一阵子,好不好?"
"你想住多久都成。" d
"住一年也行?"对于Kevin的明显哄骗,席阳翻了个白眼,"你要一个星期不回去,莫大哥不煮了我才怪!"
Kevin轻笑:"住一年?你不上班啦?还是......你打算让晨安养你?"
"不要提他,反正工作也让他搅没了。"席阳气恨恨地抛出这句话,没了下文。
Kevin心里有了点底,也不催促,根据经验,闷葫芦快要闷不住了。
只不过,他作梦也想不到闷葫芦闷出来的是这句话:"哥,你养我好不好?"
Kevin在心底叹息一声,明白这次风暴来势不小,而自己倒霉,给撞了个正中。不是他不念及兄弟情分,实在是......老实说,不只是他,凤越阮三宋玉就连萧四,这几年都对这对活宝又好气又好笑,一见头就大,还偏偏躲也躲不过避更避不开。
这还得从两人的第一次打架说起。
(二)
第一次听到他们打架的时候,把所有人都吓坏了──以凤晨安的身手,还不是他打、席阳重伤,甚至......重伤不治!
结果......
那次打架发生在他们认识十个月、同居五个月之后。
凤晨安怎么追到席阳的,没人关心,以他的相貌和奸诈,若是成心要追一个人,哪有追不到的?反正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高高兴兴地发贴子要"结婚"了。"婚礼"自然是没人敢不前往观礼,连莫天都跑去凑了个热闹。好在他所谓的结婚,实际上是个小圈子里的婚宴,并没有出现让众人血压升高的婚典恐怖场面。不过席阳显然是被骗到现场的,到了之后发了好一阵子愣,害得Kevin直后悔怎么没事先多问两句。
两人在后边吵了半天,天知道凤晨安说了哪些甜言蜜语,最后席阳乖乖出来,就连晨安给他套上戒指的时候,都是一副稀里胡涂的模样。莫天憋着笑,悄声问Kevin:"你确定席阳没有被催眠?"
接下去五个月没了消息,从Kevin得到的消息看,应该是凤晨安作了重大让步。他们没有住进凤家在郊外的豪宅,而是在席阳公司附近买了一层楼,除了乖乖的两个保姆外,只雇了两个打扫和作饭的钟点工,连保镖都没带。当然,保镖的事,只有席阳这种单细胞生物才会相信。且不说凤晨安已经正式入了黑道有一帮子手下,凤越哪里敢任由他们两个独居,自然早做了安排。虽然以他二人的背景,有人向他们出手的话,只有两个解释:1,疯了;2,想要自杀。
正当大家暗自松了口气,以为两个小情人正甜甜蜜蜜地过着小日子的时候,打架了!
打架的激烈程度,根据楼下保镖的密报,如同天塌地陷一般。当时Kevin和阮三正好在N城,给吓得连夜闯门。
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砸得稀烂的客厅──钢琴四脚只剩三、歪倒在地,三人沙发玉体横呈,单人沙发整个翻倒四脚朝天,小一点的家俱已经化整为零,还有满地的电器零部件......总而言之,连个立足的地方都找不到,极具视觉冲击力,如果乖乖再坐地上大哭的话,整一精典家庭暴力画面──后来才知道,他两个刚开打,乖乖就给保姆抱出门逃难去了。
凯文阮三给看得魂飞魄散,平生第一次,Kevin给吓得双腿打颤。好在下一眼,就看到席阳从书房里出来,除了衣服一团糟,实在看不出有啥大碍。然后就是凤晨安从洗手间出来,赤着上身,他倒是有多处划伤,手臂上还贴了老大一块OK胶。
Kevin和阮三对视一眼,心里面想着同样一个问题:未必晨安反倒被席阳打了?!
他们这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那边两个人一对上面又开吵,两句下来就有了推搡,不过推搡的激烈程度,连Kevin都觉得实在不值得跑这一趟。
紧跟着凤晨安气急败坏,放开席阳,一脚踢向翻倒在地的小沙发,沙发滑动两尺撞上装饰柜,装饰柜向后倒去,柜顶那匹神气活现的铜铸骏马摇晃了几下,不向后倒,反而向前砸下,直直扑向仍在暴跳的凤晨安。
两步外的席阳见势不妙,急忙冲上去想要推开他,哪知道凤晨安听到风声,先他一步跃了开去,席阳落了空,又用力太猛,一个站立不稳摔了下去......如此一来,就成了铜马砸向席阳的局面。
这一下,轮到凤晨安慌神了,一看拉开席阳已是不及,他疾如闪电动如脱兔,干脆跳过去扑到席阳背上......
整个过程华丽丽流流畅,Kevin阮三张了嘴连声音都没来及发出,就结束了。
铜马结结实实砸在凤晨安背上,以他皮厚的程度,说光荣负伤有点夸张,不过痛上一两天是免不了的。等两个人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捂住后背一个捂着额头,原来席阳倒下时撞在了家俱碎片上,也挂了彩。
从头至尾一直站在玄关的阮三和Kevin,给看得目瞪口呆,进也不是走也不成。正当两个人都在后悔不该跑这一趟的时候,刚刚还情深意长的两个伤兵,又吵开了!
最后的结果是,Kevin拉走席阳,阮三拎了凤晨安,各家领回各家孩子,决定改日再谈。
两天之后,三方会谈。所谓三方,即凤越、阮三曾增、席凯文──他两个打一架场,惊动的全是一方霸主!
会谈上,当事人再次怒发冲冠吵将起来,谈判破裂。听听都吵了些啥:
"每天哪用换那么多身衣服?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是男人就不用换衣服啦?又没让你洗!"
"刷了牙牙刷牙膏随手乱扔......"
"我乐意,你管不着!"
"东西从来不收好,到处乱放,害得一天到晚帮你找东西......"
"我又没让你帮!"
如此种种,直听得调解人员哭笑不得。不过,更哭笑不得的还在后面。
"说好输的一方在下边,输了却总是耍赖!"席阳也是气极了,才会把这么私房的话冲口叫了出来──看样子,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凤晨安可没当回事,立马回敬:"你为啥就不能老躺下边?我让了几次够意思了,你看你哥从来都在下边,他也没觉得受不了......"
全场静默。
除了Kevin,所有人这个时候都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哭笑不得的精髓,至此方才是深刻领悟到。
后面的事,就是Kevin唱主角了。他的表现颇让人惊讶,大家只以为他会暴走,他却只是脸色变了几变,一声冷笑:"莫天把我养大,请问凤家少爷你是不是也养大了席阳?"
晨安自知这祸闯得大了,一声不敢哼,脑袋低垂,跟棵树苗似的立在地板上,还是那种没来得及长大就被雷劈焦了头的小树苗。
Kevin一把拉起席阳,出门而去。临出门前扔了一句话给焦头小树苗:"你好好想一想,想不通的话,另外找个人,或者一个人睡,那个时候上面下面就都是你了。"
后来二人是怎么合好的,众人不得而知。就算Kevin,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并没较真。
只不过,那只是所有故事的开始。打那以后,长则半年短则三个月,大家就得被迫断一次公道。好在这两人都不记仇,床头打床尾合,往往公道还没断好,当事人已经合好如初。反倒把几个家长搞得精疲力竭,一听说他们打架就想开溜。
直至那次名模事件。
凤晨安在外偷腥偷得很小心的,回家前都有洗澡换衣,根本没有出现"香水门"这种事情──其实就算带了香水味回家,席阳神经那么粗,也未必会起疑心。只是他运气实在衰到了姥姥家,席阳某日出现场,一家客户刚买下了市区某栋大厦里边的几个楼层,想让他们公司重新装修。他进大楼的时候,刚好看到凤晨安的身影一闪而过,好奇之下,追了过去。这一追,就追到了正在另外一个楼层中上演的激情拥吻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