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风雨归程 番外）————一江烟月

──少年郎还真是生了双金睛火眼呢！
......
不说警察逮人问情况录口供的种种情形，也不说旁边一干观众的心理活动，先来看看这边的会见现场。
少年抱住两人一阵撒娇，嘴里边叽叽喳喳说过不停，两分钟不到，事情经过基本清晰──他们那个大哥叫季良，两个小的这几天正好到季良工作的城市游玩，本来准备几天之后才过来探望两兄弟，今天清晨看了新闻立即坐不住了，打两兄弟的手机没人接听，留了言又不回（他们哪知道这两兄弟从昨晚开始一直心神不宁，连手机都没摸过），当即决定开车前来看过究竟。
木致远眼睛看向季良，不怒自威："二百五十英里的路程你三个小时就开到了，还是这种天气！"
季良很聪明地打起了哈哈，想要蒙混过关，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一次不蒙混也能过关。
乖乖一直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眼睛越看越大，脸色越看越不得劲，到最后小胸膛一起一伏，看那情形，憋得很是难受──小家伙吃味了！这时候他不顾一切地挤上前，使劲拉起木致远的衣角。
木致远低下头看他，只见他一张小脸给气得通红，掩在长长密密的睫毛下的那双眼睛，迷迷蒙蒙一遍，湿湿的象是下了雾，很让人起怜。就象中了魔法一样，连泰山崩于眼前都不会变色的木致远，感觉有种酸酸的涩涩的痛楚在心底涌动，下意识地躬下身抱起他。
小家伙噘着嘴，抓住他的衣领不放，很不高兴的道："大木伯伯，凤晨那次打雷开飞机，宋爷爷气得都说要剥他的皮！"
──哼，你下雨天开汽车有啥了不起的！
全场静默──屋里都是见多了世面的老江湖，今天这桩"认错人事件"透着一股子古怪，纷纷在心里做起了各种猜测。
只有席阳那只小白兔想要上前去抱开乖乖，幸亏Kevin眼急手快，一把把他拉住，才没有做出那般煞风景的事情来。
只是他虽然没有上前，凤晨安却走了过去，从不知如何回答的木致远手中抱过孩子，人却不离开，静默几秒钟后，对乖乖轻声道："他不是伯伯，叫爷爷。"
话是对乖乖说的，一双又黑又深的眼睛却直直地射向木致远，眼睛中无风无波，不含任何情绪。
四周的人们这时突然发现，细看起来，大大小小三双眼睛，都很大，都有着又长又密的睫毛，都是漆黑如墨却又清明若水......竟是如此的相似！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乖乖的领悟能力，他看看凤晨安又看看木致远，难得的没与他老爸叫板，看回木致远，稚声稚气的道："爷爷！"
面对凤晨安清明平和的目光，木致远竟觉得不堪承受，乖乖的呼唤就象一根救命稻草，籍着它，连忙逃开视线。
乖乖看着他的爷爷，苦恼随之而来："你原来也是我爷爷呢，为什么我的爷爷都没有胡子？"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凤晨安已经抱着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向后门走去，快到门前的时候，轻轻唤了声"阳阳"，脚下不停，开门而去。
席阳少根筋但不笨，何况就算再笨，也明白出了状况，看看木致远，略一犹豫，大步追了过去。
木致远的目光追随着凤晨安的背影和乖乖摇晃的小手，眼神中流露出细微的恍惚。
通向后院的门，在一家三口的身后，轻轻合上。
（十）
Kevin敲开房门，应门的是席阳，席阳二话没说，把客人让进屋。
凤晨安人不在客厅，声音却立时传了过来："Kevin大哥，你快过来安慰安慰我，我不活了啊......"
走进卧室，看到凤晨安手脚伸开呈大字状趴在床上，乖乖躺在他身边，怀里抱着毛毛熊嘴里咬着手指头，倒真的睡着了。
Kevin走过去一掌重重拍在他屁股上："滚起来。"
床上人身体没动嘴巴动："大哥你倒是轻点儿啊，你把我打死了，阳阳岂不是要守寡？"
"你不是刚说了不要活啦，我帮你了结心愿。"
"那也得安乐死才行，被你打死太亏了。"
"想不亏就滚起来。" c
"不起来，我难过，你叫阳阳过来哄哄我。"床上的人还在耍赖，听得出来情绪稳定得很，哪象个刚刚遭受了心灵重创的小可怜？──对于他的疗伤能力，Kevin叹为观止。
席阳本来一直站在门边，这时不声不响地走到床边，抓了他的衣领就要拎他起来，咬牙切齿的道："乖乖在睡觉，你非要把他吵醒了才高兴......"
床上人投降："好好，别抓别抓，我起来我起来......"
席阳手一松开，床上人一跃下地，对房里房外的客人视而不见，揽住席阳的腰在他耳边情色十足地轻声嘀咕了一句，把席阳搞了个大红脸。
凤晨安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席阳，抬眼看向卧室门边，眼睛里面立即失了温度，气势却很傲人："木先生找我有事？"
"我想和你谈谈，行吗？"此木先生乃木二木清风先生，他一直安静地站在门边，无言地看着房间里三个人如同家人般的打闹。
"为什么是你，他呢？"
"他没法来。"
凤晨安皱眉："正主不来，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我是唯一可以解释一切的那个人，说起来，也算是正主。"
沉默。说实话，两个人间的气氛并不好，木清风释放出来的情绪很复杂，而凤晨安眼中的敌意，不太明显，但确实存在。
凤晨安看着对面的男人，突然邪魅一笑，话里话外带了几分挑衅几分调笑："早就听说‘无双公子'有绝世的魔眼，可不可让我也见识一下。"
对面男人没有多话，伸手束起齐肩的凌乱发丝，取下眼镜，就象变戏法一样，刚刚还仅仅是个看着颇为顺眼的中年男子，转眼间变成了优雅冷寒风采翩然看不出年龄的美男子，而那双眼睛，如梦似幻深不可测，好似具有吸人魂魄的神奇魔力......直看得卧室中几人的心脏，有那么几分之几秒的停摆。
只是眼睛的主人，似乎也因为这一改变而失去了生机，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冷酷男人："当年的‘无双公子'比现在你看到的这个人要迷人十倍，满意了吗？"
魔咒解除，心脏复跳，凤晨安的神色却有些恍惚："你确实比妈妈更吸引人......"
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时，清明如常："我不管他和我母亲间有何种恩怨，我是他儿子，他为什么那样对我？"声音中，有着一个儿子对于遗弃了自己的父亲的愤懑。
木清风戴上眼镜放下头发："所以我才想和你单独谈谈。"
Kevin拉了席阳回到客厅，把卧室留给这对奇特的叔侄。
席阳对于事情的经过已经猜了个大慨，心里边更加放不下凤晨安，一直盯着卧室门看，害得Kevin产生了门被盯出了个大窟窿的错觉。
好在谈话只持续了十来分钟，十分钟后，叔侄俩从卧室里出来，神色如常，从他们的脸上读不出任何风吹草动。
这之后，凤晨安如同塑像般屹立在窗前，一言不发。
看着那具完美无缺的背影，Kevin第一次觉得这个混世魔王，也有很可怜很脆弱的时候。拍拍席阳的肩，指指窗下的那个人，正要离开，凤晨安却在这时开口说话。
"他９岁的时候被绑架了，有将近一年的空白时段，进‘锦绣园'的时候浑身都是伤，可是他却不记得有被性虐待，一口咬定那些人对他都很好......他从来不抱小孩子......那......那个人本来害怕他被我抢走，结果却发现他很害怕我......我自己的亲生父亲害怕我，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很害怕我......"
"为什么？"凤晨安蓦然回身，满眼的伤痛，眼睛看向的，是席阳，"为什么？我只是个小孩子，我是他儿子，他为什么要怕我？"
席阳走过去："他会不会是害怕你受到同样的伤害？"
"可是他根本就不记得了......妈妈和三叔那么强，他们都可以保护我的......"
"那......他是不是由你联想到了自己，是不是看到你就觉得正在想起那些可怕的事情？"
凤晨安没有说话，Kevin也没有。这个问题，没人能够回答，恐怕就连当事人自己都没办法回答。
"我要不要原谅他？我一直以为他死了，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凤晨安看上去真的很无助，而他的问题，依旧是向席阳去的，席阳，那个自己都活得迷迷糊糊的小白兔。
席阳伸手揽住他："你有恨过他吗？"
"......"
看着窗前拥在一起的两个高个子男人，Kevin默默退出房间，反手替他们带上门。
大约一个小时后，Kevin独自一人下到餐厅吃午饭。
警察早已经带着几个匪徒离开，前厅里面，又恢复了它惯常的平静和沉闷，如果不是大门上的那个洞，连Kevin都要怀疑早晨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饭刚上桌，就见木氏兄弟还在季良几个人，拎着各种各样的行礼和摄影器材下了楼，木清风留下来结帐，木致远把他们那辆银白色丰田越野车开到"五月花"门前的空地上停好，领着季良等人向车里装行礼。
──还是要走了，父子亲情也留不住......
Kevin扔下刚端在手上的饭碗，出门去与木致远道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正与木致远说着话，就见凤晨安开门出来，怀里还抱着乖乖，小家伙在他爸怀里睡得正熟。所有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无言地看着他抱着孩子走来，走到木致远面前。
二人相对无言。
此时，木清风也结好了帐，出门来默默地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
"你抱抱我好不好？"凤晨安说，声音很轻，轻到不象是凤晨安在说话。
最开始，木致远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张开臂膀，把晨安和熟睡中的乖乖一起拥入臂下，很轻很快的一个拥抱。
站在近处的Kevin看见木致远嘴唇一直在颤动，还以为他要说对不起，结果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父子俩很快分开，凤晨安定定地看了他父亲几秒钟，然后抱起乖乖转身而去。走出两步又突然站住，没有回头，轻声道："曾叔叔情形很不好，他也许......，你们去看看他吧。"
木致远站在风中注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房门关上仍旧没有收回目光，久久伫立。
十分钟后，一白一红两辆越野车驶离"五月花"，车子很快进入山道，消失在Kevin的视线以外。
仿佛因了那两个人的离去，雨后的山林，突然间变得空蒙又寂寥......

＝＝＝＝＝＝＝＝＝番外纵使相逢 完＝＝＝＝＝＝＝＝＝＝＝

对不起大家，我知道这不是大家想要看到的结局（也不是烟月想要看到的），但烟月以为这是最合情合理的结局。不过亲们也不要难过，安风其实已经动摇了，乖乖把他的心打开了一道缝，希望仍然存在。
结束语──对《风雨》的补充说明
《风雨归程》原本是个简单的故事，主题很单纯，就是选择，没想到居然写了13万字，纯属意外。
写《风雨》的上篇《擦肩而过》的时候，没经验，根本没法顾虑人物性格，大慨是潜意识作怪，写成后的小凯文性格还是满鲜明的，而且还是烟月喜欢的那一类，又一个没想到。开始写《风雨》的时候，经过仔细斟酌，决定让凯文保留《擦肩》中的优柔，舍去少年时的任性和外表上的强势。所以在《风雨归程》中，大家看到的是一个有些善良有些犹豫有些内敛，但最终却能把牢牢抓住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的席凯文。烟月以为，这就是成长──年少时的棱角终会被岁月磨去，咱们的小凯文也不能例外。至于有姨妈提出他对莫天过于依恋，有多处近于雷同的心理描写，我想等看到结尾的时候，大家就明白了：不是他不干不脆，而是他正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那么样一个面对生与死的抉择，大多数人都难免会"婆婆妈妈"，而他骨子里的强势，在他最后的抉择中，暴露无疑。
认真说起来，烟月觉得在"风尘系列"的所有主角中，席凯文的性格最接近我们平常人。他理智，他妥协，他随波逐流，但是在心底，却永远保留着一份纯真一份坚持和几缕阳光，是一个比较复杂比较矛盾的人物。
现在来说说莫天。我想好些姨妈舅舅们都是冲这个天哥而来的。他的性格和亮点就不多说了，四个字：一代天骄。我想说说的是他和凯文的感情。有姨妈觉得他面对凯文的疾病时所作的选择太出乎意料，但烟月以为，他的妥协非常正常。大家在看文的时候可能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背景──凯文是他亲手养大的！他对凯文的感情，肯定是真真实实的爱情，但这种爱情并不纯粹，其中有相伴多年之后的亲情，更有亲眼看着一个孩子一点点成长起来的父子之情。正是因了这种父子之情，他根本没有计较凯文当年的任性出走，也因了这种父子之情，他才无法面对凯文的舍弃生命──试想天底下有几个父亲，会在事业和儿子生命两者间，选择事业而置儿子的性命于不顾？他最后之所以尊从凯文的决定，也是因为亲眼看到了凯文在他妥协之后的极度不快乐──连席阳都看得出来的东西，他又岂能感受不到？
所以，喜欢天哥和凯文的姨妈舅舅们，不要为他们担心，这两个人之间的牵绊，是死亡也无法阻断的，那是种可以走到天荒地老的真情。可能有姨妈就我说的安风和何昔之间是亲情不太认同，其实经过了很多故事之后，烟月发现，爱情是时效期很短的过往云烟，真正让两个人相守一生的，是那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斩不断分不开、由爱情亲情掺合在一起的真情，那是感情世界的最高境界了，风昔和凯文莫天应该都是这种情况。（亲们要向着这个目标多努力啊......）
另外还想说说Andrew。这个人物出场不多，不过相信大家都会记住他，因为他就在你我身边。他不坏，当然肯定也不好，是那种常见的灰色。让烟月不爽的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把很无辜的席阳随手拖进来，然后又理直气壮地抛弃。说实话，算他运气好，撞上的是席凯文，若是撞在"风尘"中的其它人手上，肯定很惨。加入这么个人物，是因为"风尘系列"虽然打造了一个虚幻的近于童话的世界，但童话的，是他们的感情（还有外貌，一大堆帅哥啊），而现实世界的不完美甚至是残酷，烟月都没有克意回避，客观的说，甚至还有所放大。
其它配角如席阳和七哥，他们注定无法走到一起。有人说所谓爱情，就是在正确的时候正确的地方，遇见正确的那个人。这话有一定道理。席阳虽然可能是正确的那个人，但他出现的时候太不"正确"。那个时候的七哥，肯定是满心伤痛的──等了那么多年却在最后一刻希望落空，换了是平常人就此患上忧郁症也说不定。所以他和席阳，注定只能擦肩而过。不过大家要对七哥有信心，相信如此强悍的七哥，一定会找到属于他的那份幸福。
好了，对于《风雨归程》中的人物，烟月就不再多嘴了──王婆卖瓜虽然少不得自卖自夸，但自家夸多了也让人讨厌，是不？在以后的番外以及"风尘传说"系列的下篇文《沧桑过后》中，大家还会和他们见面的，到时再夸也不迟。
对了，差点忘了感谢所有支持烟月的姨妈和舅舅们，你们的回贴评语哪怕只是一个微笑，烟月都感激不尽──姨妈舅舅们或许不知道，你们的鼓励给了烟月写下去的动力，真诚谢谢大家！
总觉得好不容易写完一篇文，一定要写个千把字的结束语才算不亏，所以就有了这篇文，因为它实在不象"后记"，故决定把它定性为《风雨》的补充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