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枕无忧————如月秋

所以请你爱我吧。
爱我吧。
我爱你......

在男人喃喃的情话中，高枕迷失在圣诞夜晚。
不需要任何圣诞礼物。
若真有圣诞老人存在的话，高枕唯一的愿望是：
请在忍不爱自己之前，能先不在乎他。
明知自己很狡猾。
但是高枕还是忍不住那样盼望。
如果真的能十分十分明确忍爱着自己，而且他的爱情不会改变，可能那样自己才会去爱忍。
好想被忍爱，好想爱忍。
那种热烈的渴望几乎要烤焦自己的心。
让胆小的、不敢去爱的自己快点消失吧！......

圣诞节过之后的上班第一天。
高枕来到卢青的工作间，看到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卢青，他不知道如何开口。
卢青正埋头编着程序，电脑边上有一大堆参考书。
瞟了一眼高枕，卢青并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头也不抬，淡淡地笑了笑。
"有事吗？"
"......"
"今天没什么要处理的事吗？我这里还真忙不开呢。"
听着她过于欢快的语调，高枕盯着她的背影，静静地喊她以前的名字。
"......蓝青。"
背影明显僵硬了。
卢青停下敲打键盘的动作，抬起了头。
"看来你都知道了哪。"
她的话语中并无丝毫惊慌，沉稳地回转身来，澄澈的眼眸直视高枕。
"那样吧。下班后，到我住的地方去一下。"

在卢青一室一厅简洁的公寓里。
高枕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沉默地看卢青烧水泡茶的忙碌身影。
轻盈的身形像蝴蝶一般灵动。
自己就是憧憬着这样的人吧，不明确地属于男或女的范畴，清洁干净，可以得到大多数人的喜爱。
但是并不是爱......
只是想成为那样的人而已，无法用自己肮脏的情欲来拥抱那样的人。
但是忍和自己是同类，所以可以毫不犹豫毫不羞耻地、像野兽般纠缠。
卢青也默默地一句话都没说。
难熬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高枕觉得仿若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水烧好了，茶也泡开了。
卢青为自己也拿了一杯，坐在了高枕面前。
坐了不久，她就像想起什么一样，跑进卧室，拿出一本影集。
高枕翻开，第一页上写着学长工整的字体。
再往后翻。
里面有学长独自在草地上笑着跑着的照片，有他们篮球队在取得县级冠军时大家的合影，此外是一些学长的同学，高枕只认识几个，大概是高中毕业时的留念吧。
在篮球队的合影中，所有人都笑得无比开怀。
翻到最后一页，赫然放着他的照片。
那是他刚进球队时的照片，年轻的脸庞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使人一眼就能在众多青涩毛头小子中辨出他来。
他抽出照片，摸到反面有凹凸的痕迹。
原来照片背面，学长写满了他的名字，当中也有间杂着"高枕无忧"那个成语。
高枕微微苦笑了。
他把影集还给卢青。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给我看这个吗？"
卢青像收藏宝物一般小心收起影集，说："哥哥喜欢你是吧？其实从他带我到你们高中时，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你是哥哥理想的对象，他一直就憧憬着想成为你那样的人。"
怎么好像反过来了一样？
是自己憧憬着想成为学长那样受到众人喜爱的人吧。
"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随着我妈妈，哥哥跟我爸爸过。哥哥表面上看来很开朗，但是他是个很脆弱的人。从小失去***爱，使他性格中有着暴烈的成分。在你们高中很少有人知道吧？哥哥在上初中时曾经为同学的出言不逊而弄瞎过对方的眼睛。"她补充道，"是用文具盒砸的。"
高枕愕然。
从来都不知道学长明朗的笑脸之下竟然有那样阴暗的过去。
难道那看似纯洁无暇的笑颜都是虚假的东西吗？
若不是的话，学长究竟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努力维持着快乐，来热心仔细地教导他们呢？
卢青继续说："那件事情虽然不是故意的，哥哥起先只想打对方的头，但是因为文具盒上恰好有一个突起刺中了对方的眼睛，所以那个人一只眼睛就完全失明了。哥哥很懊悔，我去看他的时候看到他手上全是用刀子划出来的伤痕。哥哥在从前就只会用那种自虐一样的方法来伤害自己，来发泄情感。那个笨蛋......哥哥！"
卢青勉强地笑骂着，但是眼角已经泪光点点。
怀着对亲人的思念和痛苦的情感不由让高枕动容。
"学长在高考前几个月对我表白......但是我没有回应他......"高枕犹豫着说，"难道真的是为了这件事情？他才......"
"可能吧。不过我认为也不完全是因为你的事情，以前积累下来的太多的疼痛，再加上高考的失利，哥哥才会一时看不到出路和未来，才会选择了那种只有笨蛋会选择的道路。"
"你，你不恨我吗？"
"说不恨你是骗人的。"卢青平静地说，"但错的只是那个笨蛋哥哥，他一点也不顾家人的心情就自顾自地去了，留下了伤心的我们。要是知道爸爸在那之后有多难过，相信再没良心的人都不会做出那种选择了吧。"
"那你为什么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特意换了一种外貌和性格，以这样的方式，难道不在隐藏着什么吗？"
卢青的脸上有着瞬间的惊讶，随即呈现出他无法理解的复杂神色。
她低下了头。
"性格和外貌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啊......"她悲惨地笑了，"我来到这里，只是因为我也爱着你，从很久以前就......"
意外的表白。
高枕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
他心里受到巨大的冲击。
"你爱我？......"
不可能吧。
那个一直垂着长发遮住眼睛，不让任何人窥视自己内心的女孩子竟然一直爱着自己？
"是的。我爱你。"卢青用苦涩的声音表白着，"从第一次被哥哥到到学校看你们打篮球，我就爱上了你。但在同时，看到哥哥比以往平和的笑容，我立刻明白了他也爱你，所以我放弃了。"
高枕忍不住质问道："你爱我，但是你真的明白爱的是什么吗？"
他感到不可思议，为什么人们轻易就爱上别人？
"......是你的表情。"
隔了一会儿，才等来卢青的回答。
"表情？"
"是的。你那沉稳超出你那个年龄的表情令我迷惑。哥哥由于他时不时会发作的狂暴的性格吃了不少苦，所以他就十分羡慕你的理智，你身上有他缺少的东西。我知道他常常在想，要是能像你那样的话，也许就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
什么理智呀！
高枕自嘲地笑了。
自己只不过是个胆小鬼，不敢去爱，不敢去做超出常理的事罢了。
即使有时会冲动，但冷静一分析发现得不偿失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放弃。
自己就是那种现实的男人。
是学长的死令自己意识到自己也应该有所追求，要做想做的事，所以后来才会接受忍。
换做以前的自己的话，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吧。
要成为同性恋，顶着世俗的眼光生活，那种事情若是以前的自己绝对做不了。
"而我，"卢青说，"我曾跟你讲过我以前很爱幻想而且很内向，不善于和别人交往，经常做着白日梦，然后因为无法实现而感到痛苦。但是你的周围就充满了安静的气氛，令我不由在想要是能生活在你的世界，我就不用被那不切实际的欲望而烦恼了吧。所以那时，我一直想着你就是我的王子，能将我带出一个人的狭小世界，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当然，那只是我的幻想，我不久后就明白了。"
"可既然已经明白的话，就不要来到这个城市，让大家都忘记过去的事情不是很好吗？"
虽然知道自己说的话残酷，但高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激荡的心情，略微大声地说了出来。
"要忘记谈何容易？虽然告诫过自己要忘记，但是过去的一切并不是说要抹去就能抹去的，我在迷惘中无意识地就追随着你来到这个城市，总觉得这样做才是正确的。"
"正确？"
卢青明亮的眼睛在黄昏阳光底下显出琥珀一般明澈的颜色。
"我说过我爱你，跟着自己爱的人走难道不是正确的吗？"
"但你这样并不是爱我呀......"
"什么？"
"你只不过舍不下过去而已，我对于你来讲只是一个和过去的你还有你深爱的哥哥都有联系的人，你是为了不忘记过去才来找我的吧？并不是爱着我。"
"不对！"卢青激烈地辩驳，"我老早就想抛开过去的一切，我从软弱内向的自己中解放出来，完全变了一个人。你不是也没认出我来吗？若我舍不下过去，我又怎会是现在这样子呢？"
"但你的内心并不是......"
"够了！"卢青打断他的话，泪水滚落她的脸颊，"你为什么就不相信对方的真心呢？难道我和哥哥就是那样不值得相信的人吗？"
"你爱着我，但是你了解我吗？"高枕静静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卢青，"一个连话都没说过的人，竟然就那样爱上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知道我的过去吗？你不知道吧，你爱上的并不是我本身，你爱上的只是爱情那个美丽的幻影而已。"
"不，不是的！"卢青用手掩上自己的脸，"以前我或许没跟你讲过话，不过来到这个城市之后，我不是和你接触很多了吗？"
"那，请你好好看着我！"高枕强迫她把手拿开她的眼，坦然地直视她，"你想过我的平时生活吗？你想过在你幻想之下，真实的我有多么丑陋吗？你只会接受我美好的一面，不可能会发掘我的另一面吧？所以你不是真的爱我，只是憧憬着名为‘高枕'这个幻影罢了。"
卢青呆呆地看着他。
"比如说......"高枕突然轻佻地用手指勾起她小巧的下巴，黑暗的眼睛中有邪气，"你能想象拥抱我，跟我做成年人之间的事情吗？啊！"
高枕逼使着她，迫她回答。
她像吓着了，颤抖着，但她轻声坚定地说："我能。"
少女的纯洁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高枕不再多说，手指滑进她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很令人恶心，他只是在试探，试探少女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看看少女中性清洁的仿若禁欲似的外表，他相信她不可能坚持多久。
无论如何，他会在最后停手。
卢青纤细的身体在他手中发抖，好像无助的小羊羔一样。
......
"不，"少女真的哭了出来，不是一般的哭，是号啕大哭，"你住手吧！住手吧！"
他沉默地停下来，并替她整理好衣服，暗暗为她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惊讶。
等她平静了一点，他说："你现在知道了？你不可能接受我。"
卢青傻傻地坐着，没有别的动作。
"所以放弃吧，你还只是还孩子。"
他站起来，准备走。
卢青抬起头，但又立刻像忍不住要哭出来一样低下了头。
他打开了门。
卢青说话了。
低沉的，颤抖的，压抑着愤怒似的声音。
"你不要走。"
他回过身来，只见卢青抱住头，极度痛苦一般紧紧皱眉，泪水不住从紧闭的眼帘中渗出来。
"你怎么了？"
他走了过去，俯下身子查看她的情形。
卢青紧紧抱住了他。
"你不要走。"
"......"
"我很害怕，但我不是怕你。"
"......？"
"在哥哥死去的那天，......"
她清楚地记得那天看到哥哥尸体时的惊骇和伤心。
死亡的气氛弥漫了整个房间。
黑暗中，她几乎要倒在地上。
最后，她冲出家门。
什么地方都好，谁都好，请救救哥哥吧！
不住地奔跑，她在郊区迷路了。
然后，在路边的树林里，数个游荡的不良男子侵犯了她。
她张嘴想大喊，可是被人用手紧紧捂住。
有谁来救救我！
那个人呢，那个人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来救救我！
哭哑了嗓子，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
剧烈的疼痛令她恨不得死掉。
为什么......
即使是王子也不会来吗？
原来没有人会救自己，永远不会。
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本身。
这是在那一夜，她用深刻的代价来体会到的真理。
没有王子来的话，那只能自己成为王子了。
所以她才会剪掉长发，改变自己。

将哭泣的、近似胡言乱语的卢青安置好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八点了。
忍早在家里等得不耐烦了吧？
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公寓楼下，正想着还是打车回去吧的时候，看见了忍的本田车。
忍在车窗内微笑。
"你怎么来了？"
"哦，我路过，顺便来接你。"
"我可没告诉你我在这里啊。"
"我问你同事了。"
"那你早来了？"
"六点多吧。"
他们是六点下班的，这么说忍差不多等了一个多小时。
"那你干什么不进来？"
难道在怀疑着自己吗？
"那个啊，"忍慢里斯条地说，"我在楼下能看见你们的身影，所以还是想不要上来打扰你们了。"
那刚才的情形他究竟看到了多少？
高枕觉得头疼了。
"我并不是以为你们之间会发生什么，我知道根本就不会。"忍嘴角向上勾出优美的弧度，"那个女孩有严重的精神洁癖，我早就知道了。"
"你调查到的？"
忍朝后瞟了他一眼，微微苦笑："若说我猜的，你肯定不会相信吧。"
"那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高枕感到气愤。
明明说要把瞒自己事通通说出来的。
"我告诉了你那又怎么样？难道你会特别怜惜她然后选择和她在一起了吗？你不会的。我知道。"
真不知他哪里来的自信！
"那我也不必做......唉！"
因为想起曾迫使卢青正视自己真正的心情而用了些特别的手段，高枕不由感到一阵狼狈。
"哦？"忍轻轻嘲笑，用温和的声音说，"那种事情还是要亲手解决一下比较好吧。愁什么，你不是......高枕无忧嘛。"
又来了。
高枕憾恨咬了咬嘴唇，瞪了一眼开车的男人。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高枕伸懒腰地张开自己的手，"让她平静下来吧。"
"不是喜欢她吗？"
"不。"高枕摇头，眼中透出几分不解，"我也不知道。本来以为自己对他们怀着喜欢的心情，但是被你一说之后，好像并不是喜欢他们了，而今天在卢青家里，我更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情。有很多话，虽然是对着她讲的，但其实也在讲给我自己听。"
"你今天说了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以后还在一起工作的话就够呛了，大家总不能装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你不在想她的事了？"
"她比她哥哥坚强，相信没有我的存在，忘记一切会生活得更好。我也是。"
忍难得温柔地笑笑，建议："要是担心和她的相处的话，我们一起去日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