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大哥,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我就是饿死也不干了。”说着,小水眼泪下来了,声音也有点哽咽。
“那帮人也他妈够混蛋的,让你一个孩子干这种事。”坏人里也是有仗义的,讲义气的,但我肯定“瘦猴”他们不是。我有个好哥们“小武”,黑道上的,可人家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也从不干这种下三滥的事。
“没办法,我们根本找不到正经工作。”文小水哭着说。
是啊,像他们这样没文化,没户口的乡下人到了城里又能干什么呢?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我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他说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最后我承诺尽快帮他找个工作。文小水非常感激,他说一定把医药费还给我。我爱出头,逞英雄,文小水还激起了我内心一种别的情感。
自从回来我几乎天天“卡拉OK”、蹦迪、保龄球什么的,真是玩够了也腻了,后来经常往小水那儿跑。他的确和我接触的那些酒肉朋友不一样。也许这就跟生猛海鲜吃多了,天天想窝头咸菜一个道理吧。
慢慢地,我对文小水多了几分好奇,他虽然是乡下来的但没那种小家子气,待人接物很有礼貌,懂规矩。看他干活挺有意思,擦个地也煞有介事,掳胳膊挽袖子的,没一会就大汗淋漓了,估计是当成他们家责任田了;他识字能看报纸,经济政治方面的新闻他看不大懂,向我请教,我给他讲着讲着就扯得特远,他从不打断我,津津有味地听;有时候能从他嘴里蹦出句特老成的话来,酸溜溜的,末了,他都加上句“这是我爷爷说的”。他对我那辆本田有极其浓厚的兴趣,这方面我可是大拿,我给他讲全世界的名车,给他看我积累多年的外国汽车杂志,他几乎对我折服了。我觉得还不过瘾,干脆教他开车。小水对车似乎天生就有灵性,这点和我一样。他很聪明,基本听一遍就懂,加上我好为人师的性子,他学得非常快。他对我说其实手扶拖拉机比汽车难开。我说,废话,我这车多牛啊,赶明次点的车你都开不了。
渐渐地,小水对我不再那么拘着,也常跟我开个玩笑什么的。我也越来越喜欢这个漂亮单纯的大男孩,已经习惯了有人管我叫“哥”。我发现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琢磨明天能干点什么事让小水露出惊讶佩服的表情是件挺带劲的事。
从小水口中我慢慢了解了他的家乡和亲人。
小水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他爷爷是个老秀才,是他们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村子里谁家有事情都要请教文老爷子。婚丧嫁娶,婆媳不合,邻里纷争,盖房拆屋几乎没有老爷子不管的。依现在看,文老爷子俨然就是片警加居委会主任加家庭关系调解员。小水的父亲可不是读书的料,脾气急躁,十分吃苦耐劳,典型的庄稼汉。这样的家庭在小水家那个穷地方算是不错的了,文小水的父亲二十岁那年和村子里最漂亮的姑娘热热闹闹地成了亲。自古红颜多薄命,漂亮姑娘不顶用。从过了门,文小水的母亲身体就一直不好,勉强生下了小水便撒手去了。小水的爷爷一直精心照看小水,他希望家里能再出个有学问的人光宗耀祖。从小就让小水背古文古诗,把自己毕生所学恨不得全灌给路还走不稳的小水。小说的名字也是文老爷子给起的,取自上善若水之意。文家的日子过得不宽裕但也说得过去,小水快念完小学的时候,爷爷大病了一场,自此身体再也没能好起来。小水刚刚升入中学,文老爷子就病逝了。他的遗言就是让小水考上大学,为文家光宗耀祖。小水初二的时候,他的父亲又结了婚,那是个笑里藏刀的女人,带着一儿一女,自然,继母的故事就这么上演了。
有一次,小水正端着一锅刚开的粥往院子里走,后娘的小女儿跑过来非要让小水给他编花篮,使劲地摇晃小水的胳膊,结果热粥一下子洒了出来,洒在了小水身上和小女儿的腿上,小水穿的多些躲过一劫,小女儿穿的少,肉皮又嫩,被烫得不轻。后娘不依不饶,哭着喊着要上吊抹脖子,引得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小水的父亲急了,没头没脸地把小水揍了一顿,又关了几天,直到后娘消了气。小水说他当时真是不想活了,他还从没被那么打过,而且还当着那么多人。可他迷迷糊糊地老是看见爷爷,觉得爷爷不让他死。自从那次之后小水也学聪明了,惹了祸就先跑了再说,父亲牛脾气一过该吃吃该喝喝什么事都没了。
又一回,小水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弟弟和妹妹扔着铲子玩,铲子一下子落在了小水脑壳上,顿时血流如注,弟弟妹妹吓得哇哇大哭,后娘应声跑出来,冷冷地冲着小水笑了几声拉着儿女走开了。小水捂着脑袋撒腿就往山里跑,他听爷爷说过,后山坡上有一种长得跟马尾巴似的草止血最是管用。
爷爷说的话从来没错过,这种草救了小水的命,也许爷爷就在天上看着小水,还有他从来没见过的亲娘也保佑着他躲过命中的坎坎坷坷。小水止住了血,往回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爷爷和母亲坟前,他磕了三个响头,默默地流了一会泪,把路上好看的花都移到了坟上。然后找了块大石头在上面上睡了一宿,石头上不冷,白天被太阳晒了一天夜里还是温的。天刚亮,小水往家走,刚进村口,放牛的“小狗子”急急地跑过来,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昨天夜里你家闹鬼了,你爷爷和你妈给你报仇来了……”小水回到家中,感觉气氛十分压抑,一向吵闹的弟弟妹妹也安静了。后娘神情恍惚,见了小水便大呼小叫。父亲默默不语,蹲在地上狠狠地抽着烟。
三天后的下午,父亲被“大盖帽”带走了。他在中午饭的时候杀死了小水的继母,因为他发现她往小水的饭碗里放耗子药,便抄起铁锹戳破了后娘的肚皮,肠子流了一地。
于是,小水跟随“瘦猴”他们来到了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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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实在是拗不过我妈,不得不跟着参与公司的事,硬着头皮跟公司赵总来参加一个非正式的宴会。全是些老总,不过今天的气氛没那么正式,还有带着家人一起来的,时不时能看见几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子。
“吕总不会要那样的,虽说学历还行,可......”
“要我说小王那样的还行,当司机肯定没问题,也机灵。”
我竖着耳朵听着身旁几个人的谈话,他们说的那个吕总我也认识,是个出手大方的香港老板,和我们家还做过几笔生意,是不是他在请司机,要是这样我可以把小水介绍给他,找工作的事已经答应小水好久了,但我没开始行动,他那个条件实在难办。
“吕总你好,你好。”赵总赶紧站了起来。
我也应声离座,热情握手,吕总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发出啧啧地赞叹,“哎哟,屈家公子都这么大啦,好帅气啦,一表人才啦。”
有点来头的都差不多都到齐了。十六张桌子全部坐满,每张桌子都几个核心人物。
一阵推杯换盏之后,大家都进入了各自的角色,有的联络感情,有的联系业务,有的讨论国家大事,有的谈论养生之道,雅俗共赏,老少通吃。我和吕总寒暄过后问他是不是在请司机。吕总笑着说,是啊,屈少爷有什么好的人选吗。我说我有个朋友,刚来北京,想找个工作。吕总说改天可以见见,屈家公子介绍的人肯定没问题。我不好意思地说,他没学历,年龄也有点小。吕总很大方地表示没关系,只要人聪明听话就行了。嘿,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说好今天要带小水去见吕总,小水高兴地像个孩子,我也被他的兴奋感染。他刚刚穿戴整齐。我的电话响了,是黎伯伯,他着急地告诉我我母亲昏倒住进了医院。
这已经是她今年第二次昏倒了。
我只能叫小刘送小水了,我叮咛他一些基本礼节,小水显得有点忐忑,我说吕总这人看着还行,慈眉善目的,和我们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他肯定不会亏待你,你要是干好了说不定还对我们家公司有帮助。最后这话夸张了,我就是想给小水多点信心,别让他太看轻自己。
“记住了,要是他想看你车本,你就说过两天就发下来!”我冲着车窗外的小水招招手,一脚油门直奔医院。
我妈这次昏倒原因和上半年那次一样还是低血糖和高血压。看着她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脸,觉得她真是老了,那个漂亮婀娜的年轻母亲好象是上个世纪的事了,也许我真的应该听她的话,不该老让她为我操心。我在医院守了一夜,从医院回到家我被电话惊醒。
电话中是小刘的声音,他说小文和吕总的见面很顺利,吕总很满意。小刘问了我好几遍和文小水到底是有多深的交情。我迷迷糊糊地说其实交情也不是很深,我们刚认识的。
晚上小水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声音特别兴奋,他跟我讲了半天吕总的那辆车,说没想到,比你的车还好呢。我们就关于车的性能问题聊了半个小时,最后话题还是落在了开车的安全问题上,我有些不放心这个嘴上没毛的毛头小子,甚至有点后悔给他介绍这个当司机的工作了。
很快我就托熟人弄好了文小水的驾驶证,赶紧让小刘给吕总送去,以免他产生怀疑,人家能仅凭着一面之缘就相信我给小水下的担保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小刘再一次向我确认文小水仅仅是我好心相救的陌生人。
我一个关系不错的高中女同学要结婚了,当年在学校时她还对我挺有意思的。我跑了好几个大商场给她挑礼物,最后我选中了一块红色的天鹅绒地毯。
在同学的婚礼上,吕总给我打来了电话,说文小水的驾驶本已经收到了,他一定不会亏待我介绍来的人,还说我这个人的办事能力真是强啊,屈氏家族有我这样的人才真是后继有人,前途无量啊。以后还要共同发展,共同开辟大陆市场啦。他叽里呱啦地一大堆,我一听就知道他喝高了,只好随声附和。
母亲已经痊愈出院,医生叮嘱不可过度操劳,最好是疗养一段时间。我把母亲送到我家远郊一栋别墅里去休息,我经常去看她,她不像以前那么好胜了,这是我回来以后的感觉,其实我和母亲的关系早就犯不上剑拔弩张的了。
我从别墅回来路过吕总的公司,顺便进去看看。门卫说吕总刚刚离开了,我问有没有看见一个比我略微矮点的男孩。门卫说我他们是一块走的。
小水的工作是包吃包住的,所以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不知道吕总有没有给他配手机,我往小水宿舍打电话他老不在,估计是吕总应酬太多,小水总得跟着他在外面跑。真是的,再忙也能给我打个电话吧。我觉得小水像是个刚刚独立的孩子,让人有些担心,不知道他有没有交到年龄相近的朋友,他不像我是个“自来熟”,多接触点人他会开朗一些,可一想到他和朋友玩在一起高兴的样子我又有点醋意。我无奈地笑笑,自己真是太空虚了,或许我该试着交个女朋友?
又过去了半个月,我依然没有小水的任何消息。我开始胡思乱想,是不是他开车出事了,然后赶紧否定,这么大的事不可能没人通知我。我打电话给小刘,他说自从上次送完驾驶本就再没联系过吕总。
这个男孩真让人不放心,我坐不住了,决定去看看。
我来到吕总的公司,看见了吕总的车停在大门口,太好了,他们没出去。我径直上了楼,我想小水一定在公司的某个角落等着老板的吩咐。出乎意料,吕总并没有在公司里。我给前台的小姐递过名片之后就在这家气派的公司里溜达,打听了半天,居然没人知道老板换了新司机这回事,更没人知道文小水了,这怎么可能?每天进进出出的,瞎子也该看见过了吧。最后我只有坐在吕总办公室外面等着他回来。
将近中午吃饭的时候,吕总总算是回来了,他一看见我就满脸堆笑地把我请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来看看小水有没有给您添麻烦?”我客气地对吕总说。
“哦,这个孩子蛮听话啊,哈哈哈......”他的笑声令我觉得不对劲。
“我能见见他吗?我有点事找他。”我更不放心了。
“哦,这样啊,想他了?哈哈哈......”太他妈不对劲了。
“他到底在哪?”我语气有点急了,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怎么?送醋(出)去的礼物这么快就要往回搜(收)了?好吧,我也玩够了。”
一把酒店房门的钥匙重重地砸在了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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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他妈全明白了,我他妈怎么才明白!这个吕总是个玩“那个”的主儿,我怎么就没想到,不然,他为什么那么容易就同意让一个毛头小子给他当司机,原来他以为我在借着这茬儿给他“送礼”。妈的,把我屈文鹏当成什么人了!
我急急忙忙地打开205的房门,我看到了小水。
小水趴在床上,闭着眼,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单,我走到他床边他也没发现,我推了推他,他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抓起被单,他愣愣地看着我,眼圈渐渐发红,眼泪落了下来,被抑制住的哭声强烈的撞击着他的咽喉。
我有点受不了,眼前这幅画面让我既恶心又难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人贩子,比人贩子还要卑鄙、下流。想起吕总那张脸更是让我的胃上下翻腾。
“我,我,小水,小水,你别哭了,我求你别哭了,”我也哽咽了,“我他妈的混蛋,......我他妈的瞎了眼了,你打我吧,你骂我两句也好......”此刻我觉得就是自己伤害了这个男孩,我拿起小水的手往自己脸上抽,算了,干脆我自己抽,一下一下狠狠地抽,脸部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小水突然把脸扎进枕头里放声大哭起来。我也哭了。
我带着小水回到家里。
天亮了,我听到了几声清脆的鸟叫,我来到客厅,看见沙发上的背影。我张了张嘴,不知枚孕∷敌┦裁础?font color='#eefaee'>的757b50 保护版权!尊重作者!反对盗版!@ Copyright of 晋江原创网 @
“小水,这件事我会处理的……”姓吕的侮辱了小水,也侮辱了我,我不会轻饶了他。
听到我的声音小水并不惊讶,动也没动,显然他早已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说过他对我的脚步声特别敏感。
“你干嘛不给我打电话”我问小水。
“.....我还以为你把我给......”他哑着嗓子说,可能是哭得太厉害。
“你怎么会这么想。”天!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记得你是说过我干好了会对你们公司有帮助......我还听见他在电话里说你们要合作,还说你给他办了件大好事,还说......”
“够了!”我吼道,我什么都可以忍受,除了误解。
“......”
“你干嘛不跑,也没人看着你。”
“我怕......”他毕竟是个孩子,“我怕我跑了给你惹麻烦......”我心抽紧了一下。“再说,你救过我,像我这样的人……其实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我的心真的疼了,他怎么这么傻,难道就因为我救过他,他就可以出卖自己,他不该把自己看得这么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快步走到小水身边,拉下了他捂住脸的手,他双眼通红,满脸都是泪。我从没这么难受过,我无法面对这双充满委屈的眼睛。突然,小水紧紧地抱住了我。
“哥——”小水在我肩上啜泣,我能感受到他的痛与委屈。
我觉不会再让这个男孩受到任何伤害,我发誓,这出于自责与愧疚,还有别的感觉。
我是个同性恋,这件事情我母亲也许知道。我不敢肯定她到底知道多少,但她消息灵通必定有所察觉,而且也曾经在大二的暑假对我有所暗示,但此后谁也没再提过。
我刚到香港不久,不会讲粤语,英语也不是很好。我有些怀疑当初和母亲赌气似的选择。这时候他创入了我的生活,他是我们学校高我一届的学长,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叫Jerry,香港人,出身自上流社会的家庭。他帮了我不少忙,如果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过最艰难的适应期。
我们明确关系是在他的公寓。那天我们约好做一个电脑程序设计,这是他的爱好,我也很感兴趣。我特别佩服他的才华,他的思维方式十分跳跃、敏捷,但是做程序就要严丝合缝,逻辑性强,这方面靠我把关,在这些事上我们是一对非常好的拍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