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痕迹————曼陀罗十三子

作者:曼陀罗十三子  录入:12-22

接下的一个星期我们俩几乎天天都会北四环的小院,我们的关系进入了全新的局面,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这话说得真是没错,我笑称我们是未来的新型“丁克一族”(Double Income and No Kids)。
小水打来电话要我周五参加他们学校的运动会,他报了一千米长跑和跳高。我那天实在很忙,就拒绝了,小水很不高兴,他说你看我比赛就走还不行嘛,也就半个小时。我说不就一运动会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再说来日方长,以后机会多的是。小水真生气了,挂了电话。我摇摇头,觉得他实在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
小水跳远的时候扭伤了脚,不方便老是跑来跑去的,所以就住在宿舍不回去了。我工作也越来越忙,我们就这样冷了几天。那天我加班到九点钟,一出公司大门就看见小水站在我车旁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个文小水,搞什么名堂。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走过去对小水说。
“我呀,六点就到了。”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就这么等着啊。”
“没事,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我才发现其实等人也挺有意思的。”
“你没病吧你,最近你怎么这么怪。”我真是搞不懂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算是和好了吧,可是我们也根本没吵架,都是小水自己跟自己较劲,真是的,我成了这小孩子的消遣了。
之后,我们又恢复了平静规律的生活,周末是肯定会不约而同地回到北四环的小院,平时有时间也会约出来。如果是我没空,小水就显得特别失望,但是再没生气。
今天小水给我打电话约我出去,我今天也正好清闲,一下班就开车去接他。他一身休闲打扮靠在校门外的墙上,和我的西服革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样,课多不多?你们那个干部竞选怎么样了?”我问他。
“嗯,还行。”他显得情绪不高。
“怎么了?”我了解,他要是说还行,就是不好。
“没怎么。”小水心里一定有事。
我们来到了一家泰国菜馆,进了一个单间。
“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蔫儿。”我问小水,给他倒了一杯茶。
“咱们今天喝酒吧。”小水提议。
菜陆续上齐了,小水一筷子没动,光是喝酒。他一定有心事而且打算对我说,也好,喝醉了更容易说话。
“文鹏,我觉得咱们还是分手吧。”小水喝光了第三杯酒,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什么?”我听清了每一个字,只是不敢相信,因为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咱们不能老这样吧。”小水垂着着眼帘。
“……”
小水又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意”或是“不同意”我都说不出口。
“怎么?有朋友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这么一句,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水红着脸抬眼看我。这眼神太熟悉,接下来应该是我熟悉的哭声,但是没有,这次他笑了。
这笑说明什么,默认嘛?这笑容激怒了我,为什么不哭,我恨所有我不能预料的一切,我的尊严再一次被撕碎。
“其实我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不是你提就是我提,没想到倒让你先提出来了。”其实我是想说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你现在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后悔了是吧。”我不懈地笑了,喝了一大口酒。
“告诉你,像你这样儿的满大街都是!”我冲小水喊。
“文鹏……我……”小水还想说点什么,可我不想再听。
我站起身,拿起酒杯和小水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转身走出了餐厅。我哆哆嗦嗦地掏出车钥匙,发动汽车。
没有依依不舍,互诉衷肠,抱头痛哭,信誓旦旦,这是个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分手仪式,只言片语足以击碎我的心。
我开了一会停下来,趴在方向盘上失声痛哭。我的确脆弱,我的憧憬再一次破灭。我恨我自己为什么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次一次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一旦对方有了更好的选择我就会被抛弃,Jerry是这样,文小水也是这样,妈的,连这个乡下来的毛头小子也是这样,我屈文鹏到底算是个什么。
回到家我睡了一觉,冷静下来之后我又开始抱有一丝幻想,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真的有点不敢相信,也许其中另有隐情。难道我和小水就这么完了?我应该听听他的解释吧,那天他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手机一响我就以为是小水。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想了许多种小水和我分手的原因,电影里看到的,小说中读过的,自己臆想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我甚至怀疑小水得了绝症。
我不想每天在胡思乱想中度过,我不想再反复猜疑,我不想把自己逼上崩溃的边缘,我决定要问个明白。
周六一清早,我来到北四环的小院,我拿钥匙开门可怎么也打不开。屋子里有人大声问“谁呀?”紧接着有拖鞋擦着地板跑过来的声音,开门的人不是小水。
“你找谁?”这个人睡眼朦胧,不耐烦地问道。
“我找文小水,他住这儿。”其实我也住这儿。
“我不知道这个人,我刚搬来。”说完那个人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愣在原地,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文小水已经把房子给退了。文小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嘛?看来分手这件事你他妈也不是想了一天两天了,你把什么都安排好了,然后给我下个通知就了事了,我做了什么让你深恶痛绝的事情你要这么讨厌我。我幻想他甩掉我之后的春风得意,也许正躺在别人的床上,躺在别人的怀里,我觉得窝火,一股血往头顶上冲。
晚上我独自到酒吧喝酒,很巧,碰到了小武和几个好久不见的朋友。他们说能见我这个大少爷一面真是不易啊。我们痛快地重复着喝酒,唱歌,划拳。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家里的床上,头痛欲裂,我坐起来看着天花板,突然我很想试着抽根烟。
黎伯伯进来看我,说年轻人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将来公司的发展全都得靠我,他们这些老人过不了几年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人生的路还要靠自己。
是啊,人生的路要靠自己,我曾对自己这么说过。虽然我家境殷实,但也没少受罪,父母的艰辛奋斗让我明白自食其力的道理。我要忘了文小水,我不应该恨他,他曾让我快乐过,这就足够了。我们都有自己各自该做的事情,我一定要振作。我能忘了Jerry,一样能忘了文小水。
下午我接到了小武的电话,他说事已经给我办完了。我一头雾水,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事。
“你丫也太健忘了吧,昨天晚上在酒吧,你说的。”小武在电话里冲我嚷嚷。
“我喝得太多了,不知道说了什么了。”我实在什么都想不起来。
“哎,你说,一个叫文小水的男孩吃你的,喝你的,到头来把你像块破麻布似的给甩了。你还说,你恨不得弄死他!”小武不耐烦地说。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你……你把他弄死了?”
“哪能啊,知道你说得是醉话,我就是教训了他一顿,你不是说他在XX政法大学上学呢嘛,我一打听就找着他了。没把他怎么样,就是打得他起不来了。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就得这么对付他。”
没想到曾经为小水报过仇的人此刻又成了小水的仇家。上帝总是爱开这种玩笑吧。
上帝没有怜惜我这个可怜的人,他要让我更痛苦。我母亲再一次昏倒住院,这回我终于知道了真相。黎伯伯平静地告诉我,我妈妈早在两年前就查出患有癌症,由于得不到充分的休息而导致病情很不稳定。
母亲出院后和我长谈了一次,她谈到公司的发展和前景,我默默地、认真地听着。后来她突然停下来,也许她太累了。我给她倒了一杯水。
“小鹏,妈妈知道很对不起你。”母亲落泪了,“你以前发生的那件事……我知道对你刺激很大,我还为此专门去咨询过一位儿童心理学专家,我知道你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母亲十分激动,我让她喝点水。
“所以你后来做什么我都尽量顺着你,只要你高兴……你愿意和谁在一起我都不反对。可是……可是小鹏,你是个男人,你要知道男人的责任是什么,不要说像咱们这样的家庭,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应该过正常的生活,也应该传宗接代吧。不然你下半生怎么办?谁来照顾你?谁来继承咱们家的产业?”
妈妈大口地喝了水,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小鹏,我的身体……你也看到了,就算你不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你也应该做点什么吧,你不能看着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完了吧。我实话告诉你,咱们家的公司已经出现了很大的漏洞,如果再不想办法就……毁了!”最后这两个字母亲说得撕心裂肺,泣不成声,也许这两个字她永远不想说出口。
我从没见母亲落过泪,我很害怕。
“妈,我会学会做生意的!”我跪在母亲身边,攥着她的手。
“现在你学什么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妈妈也知道你不是做生意的料,你太单纯,没有野心,”妈妈抚摸着我的头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最有效。”
“什么办法?卖房子卖地我都不在乎,我一定能养活起这个家。”我希望母亲相信我的能力。
“你和王董事长的女儿结婚吧。”
“结婚?”free
“对,这件事我已经盘算好久了,小鹏,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最快最有效。他们家也早有这个意思,和我提过好几次了。你相信妈妈,妈妈不会骗你的。”
“让我想想,我想想……”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见。
这天晚上我辗转反侧,高速运转的大脑让我无法入眠,事情发生的都太突然。
第二天我开车来到了XX政法大学,我要告诉小水我要结婚的事,我认为他应该知道,我打听到他正在游泳馆里和同学游泳。
“嘿,小水,怎么样,报4x500吧,你游得这么好!”游泳馆里回声很响,传出的说话声很清晰。
“别逗了。我可不行。”小水的声音,我的心猛跳了一下,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小水,咱们班可全靠你了。”一个穿着红色泳衣的女孩子跑过来递给小水一罐可乐。小水接过来说了声谢谢。那女孩坐在小水身边,不时地往小水脸上瞄,小水冲那女孩笑笑。
“嘿,妹子,哥也渴了,给哥也来听可乐吧!”一个男孩冲那个女孩嬉皮笑脸地说。
“渴啦?这不这么多水嘛,还不够你喝的!”女孩半生气半开玩笑地说。
突然,不知是谁把女孩往水里一拉,女孩惊得尖叫,顺手也把小水也拽下水。“扑通扑通”两声过后,小水抱着那个女孩从水中一跃而起,周围是一片口哨声,哄笑声。两个漂亮的年轻人出水芙蓉,这幅画面美得让人嫉妒。
我转身走出了游泳馆,有些东西是我和小水永远都无法给予对方的,永远。

第十一章

两个月后,我顺利地举行了婚礼,我的妻子正是王董事长的千金——王倩倩。这是一场双赢的婚姻,王董事长一直垂涎于我们家丰富的客户资源和过得硬的关系网,而他雄厚的经济实力正是我们家目前致命的死穴。强强联合,形势一片大好,我心里多少有些安慰,既然一定要结婚干嘛不一举多得呢。
第一次看见王倩倩我就觉得似曾相识,倒不是什么一见钟情,因为她的个性和我母亲太像了。
王倩倩长得漂亮但俗气。刚结婚的蜜月期她温顺可人,乖巧可爱。慢慢,现实中的锅碗瓢盆、油盐酱醋让她很不适应,脾气渐长。她说没想到我这个堂堂公子哥居然这么没情调,简直乏味透顶,可惜了我这张英俊的脸。
在婚后不久的一次聚会上我无意间又听到了文小水这个名字,那是高光明提起的。他问我还记不记得那个找他补习英语的文小水。我说不记得了。他说你这人怎么忘性这么大,还是你给介绍的,是你一朋友的弟弟。我说我朋友多了,怎么都记得住。他说那小子真逗,哪是学英语来了,每次都没完没了地问起你的事,我连咱俩小时候光着屁股进女厕所都告诉他了。人家还说你是他的大恩人,嚷嚷着要报答你呢,你倒好,贵人多忘事,早把人家给忘了。
那天聚会到很晚,回家后,王倩倩委屈地抱怨,说没想到这么快就对她没兴趣了。我安慰了她许久,她终于枕着我的胳膊睡着了。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间到了冬天。
王倩倩对家庭生活没什么兴趣,对公司的倒很是上心,无论我约见什么样的客户她都以董事长夫人的身分跟着。他们家是个十足的暴发户,现在靠着我们家公司的名声在这个圈子渐渐站稳了脚。
我每次一回家母亲就追问我王家公司的情况,我如实回答,母亲并不满意说我了解得太少。她还提醒我要提防王家父女,他们的手现在伸的越来越长了。
我自信对自家公司的运作已经尽在掌握,以前的老客户还是比较认我们家这块招牌,我妈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一个原则:绝不能和王家的公司合并。
这年春节临近的时候,母亲住进了加护病房。我心里乱极了,一天能抽掉四十根烟。
母亲躺在病床上,被白色笼罩着,我的心被恐怖笼罩着。母亲让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坚强的极限,她的坚强我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经历了几天几夜的痛苦折磨母亲终于走了。我哭得像个孩子,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可现实降临的那一瞬我还是无法面对。
母亲在最后的几天对我说了许多。她说她不知道让我娶王倩倩到底是错还是对,她说好多事都只能让时间来证明,她还劝我要学会坚强和忍耐。
母亲走后,我一连几夜只是坐着抽烟,我呛得咳嗽起来,手机突然响了,“喂?”我哑着被烟熏坏的嗓子说。
“……”没有声音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不认识。
“喂?哪位?”
“……”还是没有声音
我实在忍不住了,猛烈地咳嗽。
“就知道抽,你还能不能像个男人了!”王倩倩被我吵醒了,很不高兴,我挂上了电话。
几年后我得知那个电话是小水打过来的,他说他当时心里发慌,一阵阵的心惊肉跳,担心我出了什么事,就拨通了我的电话,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王倩倩和他的父亲已经开始向我提出合并公司的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开始了。他们软硬兼施,可我就是不松口。公司的中层有些已经倒向了王家,但几位高层元老还是和我一条心。我索就住在办公室,不想每天从公司周旋到家里。
这天,王倩倩口气强硬地命令我必须回家。
“我怀孕了!”王倩倩开门见山。
“什么!?”我没想到。
“三个月了,这是化验单。”王倩倩无惊无喜。
这天晚上我没有回公司,也没有进卧室,坐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成了十足的烟鬼。我决定不要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会带来很多麻烦。
“我觉得咱们现在要孩子不合适,你能不能考虑把孩子做掉。”清晨,我对刚刚起床的王倩倩说。
“屈文鹏,你还是不是人,这种话你居然说得出口!”王倩倩火冒三丈。
“我不想要孩子。”
“可他是你的!你的!你给我听清楚了,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生下来的!你给我听清楚!”王倩倩把一个花瓶冲我狠狠地扔过来。
我歪头躲过花瓶,身后的镜子被打碎,刺耳的响声顿时令我头昏脑涨,王倩倩趴在床上大声地哭,我摔门而去,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我钻进车里坐了一会,然后发动车子,公司八点钟有个会我必须参加。等绿灯的时候我居然睡着了,后面的车大肆鸣笛,我被惊醒,出了一身冷汗,头更疼了,我赶紧发动车子,但实在是困极了,没开多一会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了。我对自己说就闭一小会眼睛,就一小会儿……我昏昏沉沉,听到一声巨响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正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梦里还有我以前的老师同学,他们冲我鼓掌,好像我获了什么奖;吕总开着一辆敞篷车,旁边是小水,后面还坐着‘瘦猴’他们,他们向我招手让我上车,我跑向他们……

推书 20234-12-22 :十字乱————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