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终于弄完了案子,轻轻松松地回到了我和小水的新居,在北四环的一个小院里。我打开暖风,烧上水,小水这时候也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告诉我明天放寒假了。
“我们班主任说考前二十名就肯定能有大学上。”我们边吃晚饭边聊。
“家里有钱一样能上大学。”我夹了一大块红烧牛肉,小水饭做得真是大有长进。
“我考第二十五,不过我们班主任说这对我已经算是个奇迹了。”小水情绪不错。
“嗯,再加上小爷我有钱,没问题!”我拍了他头一下。
“哼!我相信自己能考上。”
“那好,省下钱咱俩旅游去。”
“真的?去哪儿?”小水很认真。
“你真那么想去?”
“嗯,特想,哥,你都去过哪儿?”
“国内多了,国外我只去过新西兰和温哥华。”
“听说温哥华每年都有同性恋游行,连市长都参加。”
“你现在懂得还挺多。要不,寒假里我带你去香港吧,刚回归,出境手续也不那么繁琐了,跟国内旅游差不多。我这阵子忙得晕头转向的,也想放松放松。”
“太棒了!”小水兴奋得不得了,往我碗里一连放了好几块牛肉。
我和小水很快做好了去香港的准备,我这趟还要为办点公事,快过春节了,我要代表公司给香港几个重要客户送点礼,拜个早年。因为我对香港很熟,所以母亲放心地把这个工作交给了我。
在香港机场,我们遇上了一个香港明星,好多歌迷影迷(用现在的话说叫“粉丝”),把机场围得水泄不通,我们这些刚下机的真是跟着遭了殃。“香港人长得都特丑,就那么几个好看的都当了明星了。”我对小水说。
我和小水每天到处玩,到处逛,都买了好多衣服,我让小水改头换面,变成了个迷死人的靓港仔,他走在路上的回头率不低。这半年多他又长高了几公分,我一米八三,他看着比我还猛点,和他走在一起我挺得意,他要是个女的我就更神气了,肯定大街上就亲了。
我也没光顾着玩,周周到到地给各位老板送了拜年礼,真够费神的。
“香港就这样啊……”我和小水躺在床上休息,小水懒洋洋地说。
“嗯,失望?”我问他。
“那倒没有,我就是老听我们班女生说香港特好,她们特爱看香港电视剧,我一直也觉得香港挺好的。”
“香港夜景特好看,今天晚上咱俩去!”我差点把香港这个特色给忘了。
晚上,我和小水来到山顶,这里有三三两两的情侣。我们找了个个比较清静的地方一块感叹香港真是座美丽又富饶的城市。我们谈到了理想,我说我将来要当律师,小水说他也要当律师。他还说记得那次在医院的时候,当我特有派地说起自己是名律师时,他就特崇拜我,把我当偶像了。我又问他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他想了想说,你哪都好,就是有时候做事冲动,不太顾及后果,“处事留余地,存心居自安”,他爷爷常这么跟他讲。小水又问我觉得他怎么样,我说你就是老爱瞎琢磨,“箩斗咁大个头”(粤语:暗喻弄到自己非常伤脑筋)。小水没听懂,冲我咧嘴傻笑。
我们正聊着,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几个人一下子紧贴着我和小水。我心中暗叫不好,八成遇上打劫的了。
“掂样?中意睇夜景啊?”(粤语:怎么,喜欢看夜景啊?)
黑影里走出一个人,是吕总。“纵记得我嘛?细佬?”(粤语:还记不记得我啊,小弟弟?)他冲小水阴笑着。
小水惊恐地睁大眼睛。这可真是冤家路窄,我暗叫不妙。
“系大陆果阵唔敢郁你,系呢到就系我咯天下(粤语:在大陆是你的天下,在这里可是我的天下)”,吕总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我想一定是这几天各处送礼太过张扬才让吕总嗅到了报仇的机会。
“你想掂样?”我尽量使声音有力而镇静。
“你比我 目川 咗三个月,我要比你训番半年。(粤语:你让我躺了仨个月,我要让你躺半年)”吕总目露凶光,我右边的一个马仔朝着我肚子就是一拳,我刚一弯腰背上又挨了一记重拳,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不过我还是坚持着没趴在地上,顽强地直起了身子,显然这仅仅是个开始。“至于呢位靓仔小弟弟嘛,我有个习惯,就系比我玩过咯嘢留个记号”(粤语:至于这位小弟弟嘛,我有个习惯,就是要给我玩过的东西留个记号)
这时一个一脸横肉的人拿着把刀子冲我们走了过来,在我脸前晃了几下,突然刀锋一转指向了小水。我早有准备,使足全身力气挣脱出双臂狠狠地朝那人的鼻梁挥了一拳,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我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子,勒住他的脖子用刀尖顶住咽喉。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原地不动地愣着。
“小水,快过来!”小水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快步跑到我身后。
我挟持着这个马仔,慢慢后退,离得差不多够远的时候我把他推了出去,然后拉着小水转身就跑。
“抢耶呀!抢耶呀!(粤语,抢劫)”我使出全身力气大喊,也不知道他们追上来了没有,我们一口气跑下山,直到上了出租车,我才敢回头看,还好,没人追来。
我和小水回到宾馆,赶紧订机票,收拾行李,灰头土脸逃难似的连夜飞回来,真是高高兴兴离家去,凄凄惨惨回家来。扔下行李,我和小水一屁股坐在沙发里,不约而同长长地出了口气。除了身上挨的那几拳,我手臂上还被刀划了一个很长的口子,简单地用纱布包了一下。吃了点东西我们都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小水正在洗澡,水声停了,小水走了出来在我身边坐下。我眯起眼看着他,他满脸水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前额上,用毛巾擦着上身,迷死人了。他扭过头看我,我赶紧闭上眼睛。
“行啦,别装了,眼睫毛还动哪!”小水拆穿了我,我扑嗤一下笑出声。
“还疼不疼?”小水问我。
“压根没觉得疼。”
“你怎么那么能打啊,要是我一人肯定就完了。”小水眼中充满崇拜,我十分得意。
“为了我的心上人我能不拼命嘛。”我肉麻地说,“你怎么报答我?”我挑逗着他,一只手朝他那儿伸去。
“你现在都这样了,还想干吗?”小水笑着挡住我的手。
“我现在想……有人帮我洗个澡就好了。”说着我抬了抬受伤的胳膊。
“嗨,没问题!”小水起身抖了抖头发,弯下身扶我,我顺势一把撤下围在他腰上的毛巾,小水大笑不止,原来毛巾下面还有一条短裤。
洗澡时,我抬着受伤的胳膊尽量不让它沾到水,后来小水找来给保险膜给我裹上。我纹丝不动地坐在浴缸里任小水收拾我,他洗得很仔细很舒服,小时候我母亲常这样给我洗澡。小水卷卷的睫毛上不时滴下水珠,有时正好滴在我脸上,不知怎么了,我鼻子有点酸,我渴望小水能这样照顾我一辈子,一直到我们都老了,我们还在同一个浴缸里洗澡。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有点疼?”小水停了下来。
“没有,有点热。”
“哦”小水往浴缸里加了些凉水。
“哥,你是不是学过?”
“学过什么?”
“擒拿格斗什么的。”
“嗯。”
“真的?赶明教教我。我还以为你们城里人都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我小时候被绑架过,所以后来就学了,防身,”这是我第一次向别人提起那件事。
“绑架!?”小水趴在缸沿上问,“为了你们家的钱?”
“不是,那时候我爸得罪了人。”
“那后来呢?”
我给他讲述了那次可怕的经历,断断续续,但他肯定明白了,说完,我闭上眼睛,整个人缓缓淹没在水中,提起这件事我还是会情绪不稳。
浴室里是一片沉静除了哗哗的流水。
“哥!”小水的声音把我从痛苦的回忆中唤了回来。
小水轻轻揽过我的头,我靠在他结实光滑的胸膛上,清晰的感受着他的心跳,均匀有力的节奏让我的情绪渐渐平稳下来,我感到踏实,平静。
“哥!咱们以后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好吗?”小水柔声地说。我啜泣起来,浓浓的雾气在我们周围蒸腾着,很朦胧。从此,我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可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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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我本来计划好和小水一起度过我们认识以来的第一个春节。可是我妈今年有点反常,非要让我回家。黎伯伯对我说,人上了年纪都特别在意节日,尤其是团圆节。我真想把小水带回家,可我妈是何等聪明的人,问上几句就能明白我和小水的关系。
我在家待到初三,终于编了个借口去找小水。小水这几天一直看书,过完春节学校就开学了。我没从小水眼里看到失望和不悦,这令我的愧疚之心好受了点。我主动承担了做饭,刷碗等家务,好让小水安心复习功课。给小水拉分数的主要是英语,所以我跟我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哥们高光明说好,让他给小水补习一下。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春暖花开,人们的心情也都不约而同的好。中午我接到小水的电话说学校要开家长会,问我有没有时间。我居然能有机会参加家长会,这让我感觉十分诡异。我一定去,这真是件好玩的事。
开家长会那天我迟到了,小水在校门口正等我,我让他在坐车里待着,一会我们去吃饭。我悄声从后门进了教室,黑板上写着六个大字“高考动员大会”,班主任正讲着去年的升学率。我坐在了最后排的一个位子上。
坐在我前面的都是辛苦了半辈子的家长们,一个人的一生就是一场轮回,上学然后上班,然后看着自己的孩子上学上班,每个人都在重复着父母曾为我们做过的事。我和小水正在尝试一场异于常人的生活方式,也许我天生就注定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毕竟生活没有公式可套,生活方式不是唯一的。
突然我听到有人提到“文小水”,我赶紧回过神,原来是小水正受表扬。班主任说文小水同学是这个班里进步最快的学生,作为一名插班生能够在班级上排到第二十五,进入年级前八十名是很不一般的。她还夸奖小水乐于助人,热心为班级服务,最后班主任用热情的声音说“欢迎文小水的家长上台来给大家讲几句!”。
我在一片惊讶中走上讲台。我一句各位叔叔阿姨好,惹得满堂哄笑,他们中的确有人比我母亲年纪还大。我先解释文小水和我的关系,文小水是我的远房表亲,我代表他的家长来参加家长会,然后就顺着班主任地话把小水可劲地夸奖小水,他要真是我孩子,我还真下不去嘴。班主任的初衷是想谈谈家长如何教育子女的问题,这下让我带跑了题,有点接不上了。
我正滔滔不绝,突然从台下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黎伯伯!我顿时一阵慌,舌头断了一截。
家长会结束了,我赶紧趁乱离开。小水已经在车里等得不耐烦了。
“你们班有姓‘黎’的?”我问小水。
“就一个,叫黎培培,怎么了?”小水疑惑地看着我,我也想起来了就是小水日记里那个女孩。
“他爸是我们家老司机,我刚才看见他爸爸了。”
“啊?”小水的嘴张成了“O”型。
“你没跟那个黎培培提过咱俩的事吧。”
“没有,从来没提过,她根本不知道你。”小水紧张地说。
“那就好,那我就好编了,就说你是我认的干儿子!”我干笑了几声,可小水并没笑,神情严肃。
没过几天我妈召我回家问起文小水的事。我说他是我一个朋友的弟弟,在北京读书,朋友托我照应。她没表现出相信或是怀疑,只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也这么大了,交什么样的朋友我没法管,我只希望你知道什么是对自己好,别把自己毁了。”
出乎我的意料,母亲没有像以前那样揪住了一点苗头就不撒手,打破沙锅问到底,事情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小水模拟考过后,我和他吵了一架,起因是他把生活费借给了班里一个男生,那个男生迟迟没换,他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方便面。我和他吵,并不是因为他借钱给别人,而是他气人的固执。我说你缺钱可以管我要,干嘛委屈自己。他说是他自己决定借钱给别人的,应该自己负责。他还说要用银行的助学贷款上大学,不想老这么靠着我。看着他一副急着和我两不相欠的样子,我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我大发雷霆,我讨厌他固执的眼神,最后我甩下一句“那几个钱就当捐希望工程了!”摔门而去。
这是我和小水的第一次争吵。我开着车满无目的地瞎逛,一肚子气。小水外表温顺,可骨子里很倔。我有种预感,随着他的自立,他会离我越来越远。我心里很烦。
第九章
过了几天,我接到了小水的电话,他在电话里问我还生不生气,说那个男生已经把钱还给他了。我告诉他我马上要去外地监收一笔长期拖欠的帐款。
临走时候我开车来到小水学校,我摇下车窗往校门里望。再过两个多月就要高考了,我居然有些恶毒地希望小水落榜。小水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尽管他和其他学生一样穿着统一的蓝色校服,可还是有点与众不同,一米八的个头虽然不是独一无二但身材比同龄人结实匀称许多。他正低着头和一个女孩子说着什么,那个女孩很专注地看着他。过了一会那个女孩子又对他说着什么,他也很认真地听。然后有人来叫他们,他们各自走开了。
小水在日记里写自己不会和女孩好了,是因为我吗?因为我,还是因为他根本不喜欢女孩。看得出,他还是挺招女孩喜欢的,我得跟他说点什么,不然有些放心不下。
“文小水!”我边跑边叫住他。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一笑左边的脸颊上有个不明显的浅浅的酒窝,显得很纯。我也有酒窝,小时候还恰到好处,后来越长越大,现在成了脸颊上两条深深的道,倒给我添了几分成熟的男性魅力。
“你怎么来了?”他笑着问我,同时跑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刚才和谁说话呢?”
“黎培培。你真不生我气啦?”他无邪地笑。
“我才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过几天我就走了,来看看你。”我揉搓着他的手。
“什么时候回来?我快考试了。”
“很快!好好考!哥相信你。”我拍着他的肩膀,真的像个大哥哥。
我愉快地离开了学校,小水刚刚依依不舍的眼神令我陶醉满足,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我一定尽早赶回来。
第十章
长期欠款收起来就像一场持久战,我和翟总绞尽脑汁,软的,硬的,黑的,白的,什么办法都用上了。我们忙活已经有一个月了却只收上来帐面的15%,翟总说这已经比他想得好多了,我的天,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我和小水一直是电话联系,感觉得出来随着高考的逼近,他情绪越来越烦闷,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显得不大自然,有点消沉。我一再鼓励他,尽量给他减少压力,想起以前自己考大学的时候也是情绪不稳,小水现在也没人在身边陪他,一切得看他自己的了。我自责自己也真没用,每次都把小水一个人扔下。
没想到从外地回来已是秋天了,款子最终只收上来35%。翟总看我垂头丧气安慰我说,他第一次给公司要账的时候一分钱也没要回来,现在的法律是比他那会健全了,但更多的还是靠关系,靠权力,有些事走法律程序反倒是两败俱伤,损人不利己。
小水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他考上了XX政法大学法律系。我真为他高兴,当年自己考上“维加特”时候也没这么激动,可能来得越不易就越珍惜吧。在北四环的小院里小水做了一桌子菜,一来给我接风二来庆祝他考上大学。那天我们都喝多了,我们天南海北地聊,我记得我说的最多是我们的将来,小水说得最多的是他的老家,我猜他是想家了。吃完饭我们借着酒劲着实疯狂了一把,我还从没见小水那样过,他仿佛失去了理智,要把我活生生地吞下去。我也压抑得太久,纵情而贪婪地享受着一波一波高潮带来的晕眩,我几乎把知道的同性做爱方式都试了一遍,那晚我们就像两只疯狂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