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焰呢?现在在哪里?”
“在拘留所,调查还没有结束,所以暂时没有提起公诉。”邱言提起这个人,表情骤冷,“他为紫焰办事,纯粹是为了钱,所以在我们的威逼利诱之下,同意跟我们合作,他跟紫焰或是组织的其他成员都没有见过,一直通过网络或电话联系,我们利用这一点,找了个跟黄焰背景、口音、年龄、体貌特征相近的同事去做卧底。根据黄焰的说法,白焰跟紫焰有频繁的联络,我们希望骗过白焰,通过他引出紫焰。”
“所以那两个假扮成人质的人,你们一早就知道。”
宫应弦点点头:“早就知道了,但是紫焰又派了其他杀手来,是连黄焰都不知道的,那时候我们就担心黄焰是不是暴露了,但后来发现似乎没有,至少那个时候没有。”
“你们是怎么瞒过郑培的。”任燚无法想象他们要怎么伪造一个警察的死活的。
“是赵队长安排的。”邱言看着任燚的眼神禁不住闪躲,“不过,郑培早就怀疑,他主要怀疑两件事,第一,他不相信现场的杀手都是应弦干掉的,我们用的枪不同,且发现尸体的位置,距离上跨度有些大,当时确实有两个是我和假扮黄焰的同事干掉的。第二,现场少了一把枪,是我疏忽了,我拿走了。”
宫应弦接过话头:“因为你和紫焰增派的杀手的出现,计划有了很多变动,相应的也就有了很多漏洞,从刑侦角度来看,现场到处都是矛盾和不合理的地方,郑培一直要求见言姐、或言姐的法医报告,都被拒绝了,那段时间他和赵队长天天剑拔弩张,我们不敢轻信任何人,只能……尽量隐瞒。”
蔡强抓了抓脑袋:“其实,这个计划连我都不知道全貌。那个郑培啊,弄得我们头疼死了,不得不说他真挺厉害的,正常办案,程序都没问题,挑不出他毛病来,反正有他在一天,分局不得安宁。”
说到郑培,宫应弦和邱言的脸色都很不好。
任燚也对郑培这个人很抵触,也许是因为他此前没有以嫌疑人的身份与警察打过交道,一个经验丰富、手腕强硬的老警察,有多么的犀利、敏锐、咄咄逼人,他算是领教够了:“那现在呢,他还在分局?”
“对,他被惹恼了,更不会善罢甘休了。”邱言拿起手边的马克杯,喝了一口咖啡,口气柔软,“任队长,我无法向你详述我们那段时间承受的压力和遇到的阻力,我们确实是有很多苦衷,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
任燚别看了眼睛,他怕自己对邱言心软,他的余光也能感觉到宫应弦在看自己,但他假装不知道,又问:“我们陈队长的事,你们开始调查了吗?”
“调查了,目前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而被张文偷走的那些证物和资料,很可能已经被销毁了。”
“所以你们无法证明陈队长有问题。”任燚心情复杂,他当然希望陈晓飞没有问题,但他希望的是用确凿的证据去证明陈晓飞的清白,而不是证据不足。
“还没有找过他本人,现在不好说。”
“那……护士呢?。”任燚道,“他们果然有女成员。”
宫应弦沉声说:“我们现在掌握了一些线索,还没有证实,所以要保密,如果你想……”
“不必。”任燚抢道,“不能说的,你直接告诉我不能说,我又不是小孩儿,不会无理取闹。”
宫应弦张了张嘴,似乎哑口无言。
任燚道:“好了,我想到的我问完了,你们问我吧。”
邱言打开笔记本和摄像机:“我们把口供录了吧。”
任燚眨了眨眼睛,足足沉默了半分钟,才道:“我不想把整件事再重复一遍,医生让我少生气,还是你们挑有缺漏的地方问吧。”
邱言轻咳一声,尴尬地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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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后,天还亮着,任燚看了看时间,决定去躺养老院,这时候过去,正好赶上陪他爸吃晚饭。
“任燚,你去哪儿?”
“去看看我爸。”任燚顺着走廊往外走,头也不回地说。
“我跟你一起去。”
任燚顿住脚步,蹙眉看着他:“你们看起来很忙,别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这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事。”
“你不是真的想去看望我爸,就没有意义。”
“我想和你在一起,也没有意义吗。”宫应弦挡在任燚身前。
“让开。”任燚压抑着心头的怒火,他刚刚才被迫回忆了一遍自己是如何被利用和被隐瞒的,此时仅是看着宫应弦,心也火烧火燎的,可宫应弦根本想不到这一层,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如此,不是故意忽略或践踏别人的感受,而是因为缺乏共情而难以理解别人,“我不想冲你发脾气,也不想和你吵,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你说的冷静一段时间,就是在逃避,上次也是。”宫应弦与任燚对视,“我犯了错,你就要放弃我吗。”
任燚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有一个人正好拐进了走廊,任燚的目光朝他飘去,气压更低了。
来人是郑培。
宫应弦扭头看了一眼,眸中温度骤降,比之在绝大多数人面前那个冷淡、傲慢的宫应弦,还多了不加掩饰的敌意。
郑培表情无波无澜地走了过来:“任队长,伤养得怎么样了。”
“一时半会儿看来是死不了了。”
“那就好。”郑培扫了宫应弦一眼,“宫警官,我提醒你一下,你和任队长‘过于亲密’的关系,可能会使他的证人身份遭到质疑,至少,律师会把这一点当做机关枪,在法庭上扫射。”
宫应弦不闪不避地看着郑培的眼睛:“哪又如何。”
郑培冷冷一笑。
宫应弦当着郑培的面,拉起任燚的手:“晦气,走。”
任燚想要甩开,却又觉得这时候不管俩人之间有什么问题,都不该让郑培看出他们的问题,于是沉默地被宫应弦拽走了。
宫应弦一直抓着任燚的手,直到前面有同事走来,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但仍然不死心地跟着任燚来到了停车场。
任燚走到车前,板着脸看着宫应弦:“成熟一点吧。”
“我难得有半天的空闲,只想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行,哪怕只是跟着你。”宫应弦此时的眼神,竟是无法形容地单纯,就像一只迷路的小兽,紧咬着任燚的尾巴,生怕跟丢了。
任燚深吸一口气:“你爱跟就跟着吧。”
宫应弦面露喜色。
第180章
车厢曾是他们感情萌发的地方。任燚是热情丰沃的土壤,宫应弦是在哪儿都无动于衷的种子,可是在这个用温暖和安全包裹俩人的车厢里,说它是温室也好,大棚也行,总之,什么都对了,就发芽了。
这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离开车厢之后经历了风雨飘摇、落得遍体鳞伤,逃回车厢内,听得见彼此的呼吸,闻得到彼此的味道,再次感受到了最初那股不动声色、又势不可挡的萌发的力量。
俩人能感觉到此时对方在想什么,且十分笃定。
只是任燚选择沉默,而宫应弦选择开口:“你记不记得,以前我们经常在车里吃盒饭。”
任燚的喉结轻轻滑动,目视着前方的红绿灯。
“我从来不喜欢别人靠近我。要是在别的地方,我可以躲开你,可是在车厢里我没地方躲,所以渐渐地,我就习惯你离我这么近了。”宫应弦微微往任燚的方向倾身,“习惯了之后,你离我远了反而不行。”
任燚有些心烦,宫应弦说得对,在车厢里无处可躲,他连眼睛都不敢乱看,可是鼻息间缭绕着属于宫应弦特有的淡淡的草木香,他无法忽视这个人的存在。
“你说我有问题,没错,我确实有问题,我跟庞贝博士也沟通过,我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儿。”宫应弦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膝盖上,“你是一个总把别人的感受放在自己之前的人,而我正好相反,我甚至不怎么在意自己的感受。有了感受,人就会有痛苦,所以在我家出事的最初那段时间,我把所有感受都封闭了起来,不跟人交流,阻止别人进来和自己出去。承担别人的感受太累了,我连自己的已经要承担不了。”
任燚倒抽了一口气,心里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宫应弦是不是揪准了自己的弱点在发力?他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了:“你既然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没有想过做些什么。”
等红灯的时候,宫应弦把脑袋歪在了任燚的肩头:“以前没有,但我有了你,我什么都想改,想要自己浑身上下任何地方,都让你喜欢。”
任燚腾地坐直了身体。
宫应弦的脑袋失去了支撑,只好失望地退了回来,他用目光仔细描摹着任燚的侧脸,认真地说:“因为你浑身上下任何地方,都让我喜欢,我希望你也能得到跟我一样的满足。”
任燚抿着唇,没有回答。
“我会改的,我一直都在改,可能还没改好,给我点时间,我会改好的,不要放弃我。”宫应弦的目光殷殷动人,看来是那么真诚和简单,不由的人不信。
任燚叹道:“你以前没有这么会说话的,这是谁教你的。”
“没有谁教我,只是很多话我只对你说。”
“应弦,你不能每次都想靠三言两语把我糊弄过去。”
“那你希望我怎么办?”
任燚顿了顿,下定决心一般说:“我希望我们分开一段时间,我现在看不到我们能长久的可能,一次两次,也许还有更多次,就像定时炸弹一样,我怕有一天我会恨你。”
宫应弦咬了咬下唇:“我不想和你分开,万一你走远了,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我不能保证什么。”
“‘你不能保证什么’。”宫应弦重复着这句话,心痛不已,“我时常觉得,你对我来说,是一生一世,而我对你来说,只是一段,所以你可以舍弃,我不行。”
任燚心里一梗,突然猛打方向盘,把车停在了路边,然后转头看着宫应弦:“你少他妈道德绑架,什么一生一世,什么一段?我对你这‘一段’掏心挖肺,毫无保留,老子三十多了,不是十几岁,你知道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能像十几岁一样敢豁出去喜欢一个人有多难吗。你把我当一生一世?那你他妈怎么对我的?谁敢跟你这样的人一生一世!”
一口气把心里淤堵的东西都宣泄而出,任燚突然觉得交换进出的空气都清透了几分,他这些天努力让自己冷静处理,遵医嘱不过是个借口,他只是、只是怕了,他怕一旦打开一个缺口,宫应弦那毫无杂质的、毫无保留的感情就会无孔不入。
有一个人,他深爱着你,却不介意欺骗你、伤害你,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操蛋的事。
宫应弦的眼中浮现清晰地痛苦,他轻声道:“你憋了很久吧,想说什么就都说出来,不用忍着。”会冲他发脾气、撂狠话的任燚,尽管字字戳心,也好过漠视他的任燚。
“我不知道还要说什么你才能明白。”任燚已经不想说了,他发现自己无药可救,到了这个地步,他仍然不愿意伤害宫应弦,可他也不能让宫应弦再来伤害他了。
宫应弦怅然道:“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注定要孤独终老?”
“……我没这么说,也许只是我们……不合适。”
“两情相悦尚且不合适,生死之交尚且不合适,我还能跟谁合适?”宫应弦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任燚,眼圈泛红,“就像你说的,没有人愿意跟我一生一世。”
任燚怒而别过脸去:“宫应弦,你他妈不要再装可怜了。”凶的时候如猛兽一般的人,为什么在他面前要装得像只猫!
宫应弦却伸手掰过了任燚的下巴:“你又不敢面对我。”
任燚拉开了宫应弦的手,再次发动车,口中念念道:“够了,够了,闭嘴,你再说就下车。”
宫应弦靠回椅背。
车厢里沉默了一段时间,宫应弦又说道:“你还喜欢我吗。”
任燚沉声道:“我说了闭嘴。”
“你回答完这个问题,我就闭嘴。”
任燚无法回答。当着宫应弦的面,他既无法撒谎,又无法说真话。
等了良久,宫应弦淡淡一笑,欣慰地说:“你还喜欢我。”
任燚黑着脸,目视着前方,安静地开车。
“有时候,我真想把你藏起来。”宫应弦盯着任燚,目光如狼似虎,声音却很轻柔,“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让你变成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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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开到了地方,任燚快速挂挡、拔钥匙、开车门、下车,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多在那车厢里待上一秒,就要爆炸了。
宫应弦跟了上来,他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这里还可以,安保怎么样?”
“还行。”
“医疗呢。”
“还行。”
“我看不太行,那个摄像头是坏的。”宫应弦指了指入口处的摄像头,“一会儿我去投诉,让他们尽快换新的。”
进门之前,任燚突然刹住脚步,看着宫应弦:“见到我爸,不要乱说话。”
宫应弦也看着任燚:“你指什么?”
“你心里明白。”任燚推开门进去了,径直走到前台登记。
“任先生,请跟我来。”护工带着俩人往住房部走,从办公楼到住房部,要穿过中庭,这里是老人们的活动区,有大花园,也有健身和娱乐设施,此时春暖花开,若不是刚好到了饭点儿,人应该很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