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应弦突然将手贴上了任燚的脸颊,他凝望着任燚的眼睛,郑重地说:“我发誓,我会服从你的命令。”
任燚的心脏狠跳了两下,他掩饰地别过脸,深吸一口气:“走吧。”
第64章
“这个是照明的,这个是求救的,这里有救援绳,这里有急救包,这个口袋里装一些破拆的小工具,安全帽全程都不能摘下来。”任燚把帽子扣在宫应弦头上,帮他调整着下颌的固定带。
宫应弦看着任燚认真地模样,心里十分受用。他不禁想起了昨晚俩人吵架后的心情,那种希望任燚只看着他、只专注他、只属于他的渴望,令他烦闷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如果一直都像现在这样就好了,任燚的瞳孔里,只映照出自己的脸。
“紧不紧?”任燚问道。
“正好。”宫应弦唇角轻扬:“但衣服有点紧。”
任燚“呿”了一声:“别装逼,啊,我的内裤是你自己要穿的,我的衣服也是你自己要穿的,有本事你脱下来。”
“怎么,伤你自尊了?”宫应弦调侃道。
任燚勒了一下他的衣领:“多大年纪了还比大小?说你是小学生你还不乐意。”
“我没有比,我只是陈述事实。”宫应弦很坦然地说。
任燚想起那天在浴室发生的事,他倒在宫应弦身上时,确实很充分地感受到了宫应弦吓人的尺寸,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了,“行了行了,走吧。”
任燚带了孙定义和刘辉,王猛跟林少平也分别带了自己的人。他们身上都背着垫木、撬棍、便携灭火剂等工具。
剩下的战士们排成了两列纵队,接力式地往外搬石头,以最快的速度从外部清理废墟。
他们走近了坍塌的楼前,一楼从大厅连接西侧病房的走廊,有一段空隙可以通过,他们脑门上的探灯照了进去,能见度只有几米,里面黑漆漆的,全是东倒西歪的石块,看着人心里发毛。
王猛道:“我们走这边,少平,你们从楼后面的窗户翻进去吧。”
“OK,随时联系。”
任燚道:“走,我们上二楼。”
“二楼可能起火了,小心点。”
“放心。”
四人踩着瓦砾爬上了二楼,二楼作为爆炸楼层,损毁程度不亚于一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宫应弦皱了皱鼻子,面上显出疑惑。
任燚打头阵,小心翼翼地顺着墙根往前走:“有人吗?消防员!”他看到最近的一个病房,拐进已经变形的门,“有人吗?”
光源随着任燚的脑袋移动,他看到屋内天花板塌了大半,病床完全被压扁了,地上淌了一大滩血,但不见人。任燚心中一沉,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决定过去看看。
越靠近外侧,楼板越是岌岌可危,任燚谨慎地摸了过去,趴在地上,往掉落的天花板缝隙里看,“有人吗?”当光源移到深处,视线里赫然出现半个被砸碎了的脑袋。
任燚惊恐地倒抽了一口气,挣扎着往后缩了几下。
“任队,怎么了?”孙定义紧张地问道。
“没、没事……”任燚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那个碎裂的头颅和暴凸的眼球,他深呼吸,努力平复下心跳,但却难抑悲悯之情,虽然仅是匆匆一瞥,但那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他沉声道,“这个房间,没有生还。”
宫应弦伸手想把任燚拉起来,却在握住他手的瞬间,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于是宫应弦蹲了下来,于黑暗中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胸中如针刺:“还好吗?”
任燚点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反握住宫应弦的手,紧紧握着。
宫应弦低声道:“是化学炸弹,不是物理炸弹。”
“你知道是什么炸药了?”
“我有猜测,但不确定,得找到更多的残留物才行。”宫应弦道,“现场没有火药味,只有化学品的味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是化学炸药,因为能把楼体炸成这样的物理炸弹,体积不会小,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会比较显眼,何况门口还有警察把手,但化学品,很小的体积也能造成巨大的反应。”
“那会不会有毒?”
“刚才救下来的受困群众没有中毒的反应,说明凶手没有放有毒的化学品,不过各种化学品起反应之后很难避免完全无毒,只要剂量不高就没事。”
“这边有人!”刘辉喊道,“还活着!”
宫应弦站起身,顺势把任燚也拽了起来。
几人循着声音走了过去,刘辉在另外一间病房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男人,他虽被压埋在石块之下,但墙角的三角区域将石块的一部分卡住了,没有压实。
“先生,醒一醒。”孙定义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
男人的眼睛被鲜血糊住了,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最终也只是半睁着,并发出微弱地呼吸。
“把石块抬起来试试。”
四人试图将那一块钢筋混凝土的天花板抬起来,但他们使出了浑身力气,也只抬动了分毫,无奈只得又放了回去。
“不行,这样不行。”任燚将几块垫木摆在了脚边,“我们一起抬这边,先把木头垫进去。”
“好。”
“一、二、三!”
四人齐齐使力,终于将石块抬起了一块,任燚趁机用脚尖一顶,将垫木塞进了缝隙里。
有了第一块垫木的支撑,他们又往里塞了好几块,压迫在男人身上的重负终于解脱了。
任燚放下身上的装备,从被抬高的墙角缝隙下蹭了进去,抓住了男人的胳膊,叫道:“拖!”
三人抓住任燚的腰带和双腿,把人往外拖。
幸好任燚和那男人都不胖,最终被拽了出来。
男人头脸上全是血,脏器也受伤了,看来情况十分危险。
任燚累得一时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宫应弦忙着:“伤着没有?”
任燚笑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刘辉,孙定义,你们俩把人抬下去。”他通过对讲道,“丁擎,找人在下面接一下。”
“是。”
俩人走后,任燚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徒劳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往前面黑洞洞的、布满残垣断壁的地方抬了抬下巴:“爆炸点在走廊尽头,根据设计图纸,还有三个病房的距离。”
宫应弦点点头:“氯的味道越来越浓了。”
“什么东西?”任燚也觉得越来越臭了。
“氯,我怀疑爆炸物是三氯化氮,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方式合成、又是怎么引爆的,三氯化氮是强氧化剂,易燃。”
“看来里面真着火了。”任燚道,“只是楼房都成这样了,可燃物估计也不太好找,应该不会造成大面积燃烧。”
“不大面积燃烧也危险,我们越往前走,味道会越刺激,气体还有腐蚀性,虽然不是强腐蚀性,有衣物遮盖的皮肤没事,但眼睛和鼻粘膜可能会受不了。”
任燚冲对讲道:“孙定义,你们回来的时候带上几个防毒面具。”
“好嘞。”
“这个三氯化氮,是怎么爆炸的?”
“有几种方式,在密闭容器里加压、或加热可以产生爆炸,与几种化学品混合也可以产生爆炸,甚至空气中粉末过多,遇明火、高温也可能引起粉尘爆炸,或者受潮、受热之后燃烧,跟其他易爆品产生反应。”
“这玩意儿也太容易爆炸了吧。”
“嗯,氯的几种混合物都是比较常用的爆炸物。”
“在你们化学界常用吧,我以前可没遇到过。”
“没遇到过是好事。”宫应弦的声音异常冰冷,“这证明红焰本人或身边有化学专业的人,比起单纯的纵火,生化武器要可怕得多。”
任燚心里一沉:“你说得对,如果这次他们有意制造生化武器,在医院这样人口密集的地方,不知道要造成多少伤亡,太可怕了。”一想到那些虽然没有发生、但有十足隐患的可能,他就感到背脊发寒。
孙定义和刘辉去而复返,并带回了防毒面具,他们戴上面具,往更深处摸去。
越往前,越接近爆炸中心,楼体坍塌得越严重,前面的路被封堵得厉害,他们只能爬进去。
许进突然说道:“中队长汇报一下情况。”
王猛和林少平还在一楼搜索被困者,任燚道:“我们距离爆炸点比较近,但这里很难通行,我们……嗯?我看到火了。”
在层层瓦砾碎石中间,有一束亮光在黑暗中涌动,简直像是无尽深渊中飘动的一抹鬼火,令人胆寒。
“火烧得大吗?是什么引起的?”陈晓飞问道,“我们在外面也看到了。”
“应该不大,不确定是什么引起的,但它可能阻挡了我们去爆炸点的路。”
“先确定情况再行动,如果没有前进的条件就退回来。”
“是。”
任燚道:“我先爬进去,看看火有没有阻断我们的路。”
“我跟你一起去。”宫应弦道,“如果火阻断了路,那前面就是我们最接近爆炸点的地方了,我想要的东西也只能在那附近搜索。”
任燚直视着宫应弦:“你确定?那可是火啊。”
宫应弦深吸一口气:“我说过,我害怕但我不退却,而且……有你在呢。”
那一句“有你在呢”,顿时让任燚的心都飞了起来,他竭力掩饰住表情的变化,结巴道:“好、好吧,你跟在我后面。”
孙定义眨巴着眼睛,目光在俩人之间转了个来回,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任燚又道:“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我们现在穿的不是灭火战斗服,所以没有隔热阻燃的效果,靠近火源会非常非常热,你受不了就退出去,不要勉强。”
“知道,走吧。”
第65章
孙定义拿出救援绳:“任队,绑上绳子吧。”
“好。”任燚将俩人拴在了一根绳子上,绳子的另一头在孙定义手里,“把你们身上的灭火剂都给我们。”
他们只带了便携的灭火剂,但关键时候肯定比没有强。
任燚一眼望进废墟深处,心里也有些打怵,这里随时都有二次坍塌的风险,他们往前的每一步,都可能是在靠近死神。
明知危险也义无反顾,这就是消防员。
任燚与宫应弦对视:“走吧。”
宫应弦回给他一个平静无畏的目光。
任燚扭头往前爬去。从此处到爆炸点,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平日里迈上几步就到,此时却举步维艰,他们必须在坑洼不平的瓦砾堆里不停地寻找下一个落脚点,还要随时注意头顶的支撑结构是否稳固。
边爬,任燚边喊着:“有人吗,消防员,有人吗,答应一声,消防员——”
越往前爬,火光越盛,任燚已经能听到那熟悉的燃烧的噼啪声,空气温度也明显在升高。
“有人吗,消……”
“嘘。”宫应弦突然道,“安静。”
俩人静了下来,屏息听着。
一道微弱的求救声传入耳中。
“这边。”任燚循着声音的方向费力地爬了过去,在墙根下发现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看模样是一对夫妻。
“救、救命……”丈夫脸上满是尘土,眼下划了两道干涸的、脏兮兮的泪痕。
任燚发现丈夫只是受了轻伤,并没有被困,但他怀里抱着的女人,半身被压在石块下。
“她怎么样了?”任燚挪到俩人身边,发现妻子也还有意识,但是嘴唇煞白,明显是失血过多,更糟糕的是,他发现她的小腹隆起。
“她的腿被压住了,救救我太太,她怀孕了。”丈夫哭道,“我搬不动这个石头。”
任燚用那沉静的声音安抚道:“别急,我看看。”
宫应弦抓住妻子的手腕,摸了一下脉搏,已经很微弱了,他朝任燚悄悄摇了摇头。
任燚看了看压在妻子身上的石块,少说要五六个成年男子才有可能搬动,且不仅仅是重量的问题,石头的末端支撑着一段梁柱,一旦挪动了它,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他摸了摸额上的汗:“先生,这个石头太沉了,我们几个搬不动,就算搬动了也很危险,可能会把我们埋了。你先跟我们出去,之后……”
“不行。”丈夫抱紧了妻子,“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妻子低声说:“老公,你走吧,我……我不行了。”
“我不走。”丈夫摇着头,哽噎着说,“我不走,她、她怕黑,我不能把她留在这儿,她还有我们的孩子。”
任燚沉重地说:“兄弟,前面起火了,也许不久就会烧到这里,空气会越来越稀薄,你留在这里非常危险,不但帮不了你妻子,还会危及自己的生命。”
“我不会走的。”丈夫依旧摇着头,“她怕黑,我不能走。要死我们一家人死在一块儿。”
“你走吧……”妻子哭道,“老公,你走吧,我不怕了。我、我不行了,你别陪我送死,求求你了,快走吧。”
无论怎么劝,丈夫都不愿意离开,夫妻俩抱头痛哭,令人心酸不已。
任燚叹了口气,仔细观察起四周,思索着救人的办法,他按下对讲:“我发现一对被困的夫妻,压埋物无法挪动,一是太重,二是可能引起二次坍塌。”
陈晓飞道:“有没有可能切割?”
“切割的震动太大,也可能引起坍塌。”
陈晓飞沉默了一下:“截肢呢?”
“她是孕妇,撑不住的。现在只有充气垫可以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