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彬摇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叶泽恺……我噩梦里那些脸全都是你。”
叶泽恺脸色瞬间刷白下去。
谢彬曲起手指,捏住一块膝头处的裤子布料用指尖缓慢撕扯,继续喃喃道:“其实我前两天就想跟你说,我已经……没办法,没办法不怕你了,你懂吗?你就算关我一辈子,我也就这样了。”
叶泽恺张口结舌好半天,他明白谢彬的意思,谢彬说的“也就这样了”就是两个人的关系再无转圜余地的意思,什么倾心什么爱慕,统统已经烟消云散,谢彬说“怕”他已经非常委婉客气,实际上可能是怨恨到想把他挫骨扬灰?
他身体前倾,心中忽然紧张起来,踌躇地紧抿起嘴唇,最后小心翼翼问道:“我……我们,曾经也有过很快乐,很幸福的时光,你……那些记忆,你一点都不愿意保留吗?”
谢彬缓缓抬起头看他一眼,但马上又把眼皮垂下一来,嗫嚅道:“如果没有那些,我早就想方设法报警了。”
叶泽恺把手按在脸上,深深吸气缓缓呼出,双眼泛红沉默许久,最终却十分坚定:“彬彬,你提醒我了,等下我会把露台门锁起来,手机也不会再带进这个家门,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报警,也不会让你有机会离开,这件事我们之前已经谈过了......你可以恨我,但不能撇下我。”
谢彬低着头咧了咧嘴角,仍喃喃劝导:“何必呢?像圈牲口一样圈一个没法儿再喜欢你的人。”
叶泽恺瞠大双眼神情哀痛的盯住他,隔好半天才潸然道:“彬彬,你不用刻意拿话扎我,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也知道该怎么做。现在放你走......我们俩才是真的完了,相反只有把你留下,我们才有机会重头来过。所以还是那句话,我爱你,我决不会放手。”
谢彬抬起头,但是把脸偏到一边,仍然不愿意面对他的样子,讷讷开口:“会有人找我的……我又不是孤儿。我爸妈知道我最近要回家。”
叶泽恺手指缓缓蜷缩成拳,表情歉然给他解释:“我每天都有帮你回短信,我说你和朋友又接到一个新的项目,让他们不要担心,你自己在国外这么多年……他们很信得过你。”
谢彬牙齿咬得嘎吱一声轻响。
叶泽恺听不见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但能看见他侧脸下颌线绷紧,额角因愤怒浮现出淡青色的筋络。
但凭他对谢彬的了解,气归气,却不会轻易暴发出来。
果然两三分钟后谢怂怂做了几个深呼吸,又把头低下去闷闷的说道:“我有时候会想……也许我从前对季童要求太高了,我们在JP那些年,也有很多快乐的……值得珍惜的回忆。而且他其实没强迫我做过什么。那次就算我拒绝替他援交,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至少不会把我关起来,又或者绑着我让我……我……”
“住口。别再说了……别说了!”哗啦一声,杯碗盘碟被叶泽恺猛地一挥胳膊扫下桌摔成一地狼藉。随后噌地站起身,上前一步扣住谢彬肩膀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满脸伤心欲绝,压抑怒火沉沉控诉:“谢彬,我这些天一直在跟你道歉,你可以不原谅我,也可以视而不见,但你怎么能把我跟他相提并论?怎么能拿我跟他比?”
谢彬双手攥拳身体向后辙,紧闭双眼勉强撑起一股志气反驳:”我没有。你,你……还不如他!”
叶泽恺呼吸一窒,险些当场被他气晕过去,用粗重的呼吸压抑怒火,他知道谢彬在激他,激到他伤心绝望放他回家。
于是不由分说把人按进怀里用力搂紧,恨声道:“行吧,我不如他,我不如他矫情虚伪装大度,他要装B选择放手,我不会,我死都不会放你走。”
谢彬一口气撑到头,又开始手脚发冷头脑泛昏,这局没谈下来只能休战再伺良机,于是立即服软怏怏哀求:“你先放开我,我想……”他说着吞了口唾沫稍微停顿两秒,从新捋清楚口齿:“我不舒服,我想休息。”
叶泽恺皱眉,一弯腰把他打横抱起来,“不行,现在时间太早。”
谢彬以为他要和自己干什么,身体极其诚实地瑟瑟颤抖起来,哽噎出声,“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再对我做那种事了!……你,你还是人吗?”
等他勉强把话说完眼睛已经红得像兔子一样。
叶泽恺迈步走向大起居室,把他放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放软语气解释道:“我只是想说,你这时候睡觉夜里容易失眠,咱们一起看部电影再回房间。”
第73章 激情燃烧的岁月
谢彬从前是典型熬夜党,除非第二天有特殊且重要的早起活动,否则别指望他十二点之前尚床睡觉。
但自从这次惊厥症发作,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六七岁光景,天一黑心里就不踏实,只想钻被窝里团着,有时候团着团着早早睡过去,然后下半夜醒过来失眠,导致第二天没精打采,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叶泽恺挑了个剧情热闹的动作电影,两位男主都是著名硬汉型巨星,一会儿互怼过招,一会儿又彼此协作应敌,叶泽恺盘腿坐在沙发前侧的脚垫地毯上似乎看得津津有味,有感而发:“他俩真逗,打成那样还能和好。”
谢彬在他身后抱臂侧卧在沙发上,心不在咽道:“这种电影在家看有什么意思。”
叶泽恺半侧过身,回头对他微笑:“我不会总关着你的。”
谢彬睁眼看他,两人四目交接片刻,一边希翼权权,一边含情脉脉,叶泽恺道:“你之前追的美剧快大结局了,月底我们去新西兰看实景拍摄地怎么样?”
谢彬难得没立即错开目光,而是讷讷回怼:“我追的古偶也快大结局了,横店影视城拍的,要不你带我去横店吧?横店离我家可近了。”他说到“横店离家近”的时候眉毛稍微扬起,表情显出几分促狭。
叶泽恺嘴角不自觉又挑起些许,他太想念那个古灵精怪的谢怂怂了,于是把身体又侧过来些,将自己一张俊脸?谢彬跟前:“我想亲你一下,就轻轻亲一下行吗?”他想既然谢彬说自己不尊重他,那他就在底线之上尽量给谢彬决定权?这样彼此感受能不能好一点?
谢彬在沙发上蛄蛹着翻了个身,脸朝沙发靠背继续蜷缩窝着,“不行。”
看得出来叶泽恺在很认真的挽回关系,但这并不能减轻谢彬对与世隔绝产生的焦虑。
他和叶泽恺商量,让他每天在院子里呆一会儿,叶泽恺说好,我陪你,这边空气质量好,晚上天气好的时候能看见银河。
然后他果然看见了星空,说银河太夸张,但星斗散落能轻易辩认出几个常见星座的深邃夜慕在帝都周边确实非常难得。
可惜在他住进来的两星期里基本也只能看见夜空。
叶泽恺无论在帝都公司里还是在保宁厂里,下班后都回谢彬现居这栋别墅,但能在七点钟之前进门的情况寥寥无几。
他对谢彬说:“周末我带你出去兜风。”然后谢彬浑浑噩噩等了几天,终于到周末叶泽恺带他出门时心里居然有点小激动?
然而叶泽恺说的兜风差不多真的就是兜风而已,大部分时间在车上。车开了将近两小时,叶泽恺在一处没人的郊野山路观景台上停下,然后拉开车门给他介绍,这地方叫白银坨,你可能没听说过,秋天的红叶比香山还壮观漂亮。
视线所及到处苍山翠树……哪哪儿都是绿的。谢彬心想:“就当放风吧。”下车抻个懒腰踱步到护拦跟前放目远眺,山风清凉,吹在身上比空调制造出来的冷气舒服。
他忽然又想跟叶泽恺“谈谈”,既然可以放风,可不可以让他给家里人打个电话?哪怕叶泽恺在旁边听着都行。
这时叶泽恺却忽然上前一步搂住他肩膀,微笑建议:“我带你再往上开一段,上边风景更漂亮。”他话说的语气还算温柔,动作力道却非常强横,胳膊推着谢彬腰背,转个身直接把人塞回车里去。
谢彬来不及说话,上车后才从后视镜里一看见有辆车刚刚停在他们后侧车位,车上下来一家四口也到风景台前了望山景。
延途能停车的瞰景处总有零星游人,所以叶泽恺这次起动汽车后又开出去很远,从南坡开到北坡都没找到下一个适合谢彬的落脚处。
谢彬此时此刻心情像被狗咬了一口,又疼又苍凉,这是狂犬病前兆吧?——真是叫人又想死又想疯。
他把副驾座椅放低,开口冷漠:“我累了,回去吧。”说完合起双眼不再理人。
车开回别墅的时候谢彬睡得正香,叶泽恺把车门拉开,把他叫醒,笑吟吟询问:“大美人,要不要我抱你进去?”
谢彬目光呆滞,脸上更没什么表情,忽然讷讷开口:“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梦见什么了?”叶泽恺仍然笑眯眯望住他,仿佛很期待他的故事。
谢彬解开安全带迈步下车,抬头仰望别墅全貌,“我梦见一觉醒来自己已经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叟,出门一看,这里居然是一座坟墓,院门前还立着块墓碑。”他说着抬手指了下院门。
“怎么会呢?呵呵,梦都是反的啦。”叶泽恺强做笑脸,追在谢彬身后进门,谢彬腰背轻微佝偻着,从后面看好像只是疲惫,也仿佛真的瞬间老了几十岁。他说:“你忙你的,我再睡一会儿。”
叶泽恺周一要回厂里参加董事会,刚才俩人在外面的时候他爸就来电话叫他准备几份材料,谢彬让他忙自己的,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他等谢彬上楼,自己出门到车里去打电话;说不把电话带进别墅之后,就真的再没把电话、电脑这些有可能与外界产生通讯的设备带进来过。
谢彬从楼上窗户往下看一眼,自己翻身尚床合眼假寐;这个地方......他真的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厂里早上八点钟打卡开工,大股东们为做表率往往也安排在清早开会,叶泽恺这处别墅离工厂距离较远,七点钟就得从家里出发,来不及吃饭,临出门拆两片面包培根放烤箱里温着,会务顺利的话中午能回来跟谢彬一起吃顿正餐。
谢彬平时能睡到八九点钟,今天却在叶泽恺出门之后没几分钟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今天有个大计划,是个一定能离开这栋别墅的大计划。
叶泽恺留在烤箱里的肉片、面包被他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奋力咀嚼吃得极香,两腮臌胀滚动像只大仓鼠,不等嘴里东西咽下去又拆一盒牛奶来喝,完全看不出病体未愈的虚弱模样。
谢彬嘬着吸管的表情十分严肃,捏在牛奶盒上的手指冰凉苍白微微颤抖,但这回不是因为心慌恐惧,而心情太过激动。
这栋别墅有三层,第三层目前还处于空置状态,二层有两间卧室一间书房,一层有儿童玩具房、佣人房和保姆房,门窗皆有儿童锁,窗户就算没防护栏也只能开条缝。
看得出来这里为叶林两家结合生子准备得相当充分。
而谢彬,今天要在这里放一把火。
他当然不是为了报复,而是琢磨多日后想要靠这项方案脱身。
首先是这片别墅区非常新,几次出门他都没在外面见到行人身影,似乎入住率不高;其次栋与栋间隔疏离,况且夏天里家家关门闭户开空调,就算有邻居也很难靠吼求援;最后,他必须一次成功。
如果房子着火,物业管理处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报火警,消防员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破门而入,届时他只要负责活到消防员破门就绝对可以重获自由!
所以怎样能活到消防员救场呢?
谢彬拿两块毛巾在灶台点燃,冲上二楼扔在一间朝向社区道路的卧室大床上,等确认被褥着起火来,把门关好,下楼关天然气总阀,拉电闸,躲进一层一间带大浴缸的卫生间,放半缸水,用湿毛巾塞紧门缝,自己躺到澡缸里,烧不着,熏不死,活到救兵出现理论上决无问题。
然而很快事情开始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谢怂怂抬起头,一些闪着红星的余烬从卫生间通风口飘散下来。因为电闸已关,浴室里漆黑一片,这些灰烬像星光一样在风道出口附近闪烁,很美,也很要命。
谢彬连滚带爬翻出澡盆,想要换个房间躲藏,但刚抽开一块塞门缝的湿毛巾,一股呛鼻浓烟就涌进来杀得他涕泪横流。
他只能咬着牙把毛巾塞回去,摸黑从手盆下蓄物柜里又翻出两条擦手巾拿在手里傍身,然后瑟瑟发抖地坐回浴缸祈祷救援。
火势比他预料中起的快,物业发现火情的速度却没他预料的快,这片别墅眼前根本就没几户入住,管理松散些也属人之常情。
而别墅内火焰是往上窜的没错,可浓烟是往楼下滚的,一层除了这间浴室已经被呛鼻的烟尘灌满,同时卫生间里的氧气被风道连接的别处火情燃烧抽离,除此之外不断攀升的高温也让谢彬越来越难受。
高温、氧气稀薄,谢彬靠在浴盆里渐渐恍惚脱力,他把一块拧湿的毛巾盖在脸上,只露一双眼睛盯着通风口处越来越频繁出现的橙红星光。
忽然后悔起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不先找张纸给家人留几句遗言?万一操作失误就这么去了呢?
而眼下这个“万一”的概率似乎在不断扩大。
“我没想找死啊。对不起了,惦记着我的亲朋好友们……包括你,叶泽恺。”谢彬小声咕哝一句,合起双眼,心想还是睡会儿吧,听说睡着了能走的比较安祥。
又或者万一得救了呢?最好一觉醒来……哇!阳光万丈。